是以二人面上的神色皆是一沉。
此次，必当是有一场硬仗要打。
第65章
无人在意的檐瓦之上,悄无声息的附着这一缕神识。
破败的庙宇之间，那抹大红色的身影格外醒目。
谢之舟随意坐在满是尘土的供台之上，一腿踩在供台之上,一腿则是自然地垂下。
发冠之中散落的几率发丝垂落在其颊侧，他仍是浑然未觉的模样。
他双手环抱在胸前,右手的食指一下又一下无什么章法地,在自己的手臂之上轻敲着。
衡门宗之中书房之内，相对而坐的沅宁同宋霁声交谈的场景被其先前特意留下的那缕神识化为光幕，同步着传递了过来。
谢之舟对二人之间的情情爱爱自是不感兴趣,但是，二人交谈之中所说的书灵、千年大魇、梦境之流的他倒是颇有些兴致。
若是真如二人方才所言，倒是有个更为快速的毁去这个世界的方法。
那便是——
杀了宋霁声。
这梦境既然是以宋霁声为依据,蚕食着他的修为而寄生而出的世界,那么,只要杀了宋霁声，岂不是一切即可烟消云散。
至于这梦里梦外之人,他自然皆是不在乎的。
是以光幕之外,那副同光幕之中那人极其相似，却萦绕着戾气的眉眼微微显出了点笑意。
只是这点笑意仍是未达眼底,甚至更让人觉着生冷了几分。
男人原先落在手臂之上轻叩的手抬了起来,轻挥一下，光幕之中闪过一片白光，随即落下一道惊雷。
而光幕也在这道惊雷之后,缓缓散去。
他既得到了意外的收获,自然也是要送上些回礼的。
这点礼数,他还是知晓的。
几乎是顷刻之间，破庙之外的天色也暗ῳ*Ɩ了下来,大雨倾斜而下。
雨势之大，似乎是要将这件破庙碾压毁去。
屋檐之上，瓦片缺失之处亦有雨水浇下来。
自屋顶漏下的雨柱有些也落在了谢之舟的身上，肩膀处有冰冷的湿意传来，谢之舟偏头看去，大红色的喜服被雨水洇湿呈现出暗红色。
他垂眸看向那暗红色的布料，伸手落下一个小小的咒诀。
身上的喜服已然被换去，再次变成了那件熟悉的玄衣。
最后一点暖色调也被他剔去。
谢之舟自庙门处走出，顷刻间，原先那间本已破败的庙宇也听得“轰隆”一声，尽数坍塌了下来，化为废墟，又被雨水冲刷、催折。
谢之舟头也未回，余光轻瞥了一眼，脚下步子未停。
很快，玄色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而这场雨却丝毫没有要停息的意思，依旧毫无倦意地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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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的那道雷鸣，象征着的只是一个开端。
无穷无尽地昏暗之色压着天地，闪电与雷鸣同瓢泼大雨一道倾泻而下。
结界之内的衡门宗尚未能幸免，结界之外的地方情况便更是严重。
而天边黑压压的云层也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很快将东南西北四面八方之地皆尽数笼罩了进去。
一场大雨已然泼下。
这场雨本就并非是寻常的落雨，是以方才下了一日，许多地方自第二日起便已经都被淹了去，百姓不得不冒着雷雨交加的天气从自己被淹了的房屋中搬出，找寻地势高些的地方以避积水。
运气差些的根本寻不到好一些的躲雨之地，只得冒着雷雨，时不时转移到稍稍安全一些的地方，而运气好些的倒是在山中寻到了山洞避雨。
只不过后来雨越下越大，山体也开始滑坡，人也被落下的山石和山泥堵在了洞穴之中。
眨眼间，众人原先平和安宁的生活便被悉数打破，大地之上婴儿啼哭之声，人群抱怨担忧之声皆不绝于耳。
各大宗虽也都派出了弟子救险，只是这场雨针对的并非是某一处、抑或是某几处，而是一整个天下。
一时之间，各宗人手根本就不及调遣，都是拆了西墙补东墙的情况多上一些。
倒是谢之舟，自那日结界之中离开之后，便再无了踪迹，栖处难寻。
雨仍在下个不停，大得叫人什么也看不清。
山野之间，一顶油纸伞下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行在泥泞小道之上。
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砸在二人头顶之上的那柄倾斜的油纸伞上，落雨急切地自油纸伞上滑落，在二人周围俨然形成了一道雨幕。
只是偏高的那侧，男人的身子半边还在伞外，生生将那半边的雨幕从中截断了大半。
落雨打湿了男人的半边身子，可他似是浑然未觉，依旧稳稳执着手中油纸伞。
虽有着油纸伞的遮挡，但因着雨势过大，还是不免有雨珠乱入，溅湿了二人的衣衫。
不过眼下，显然二人都无暇顾及这般小事。
暴雨之下，二人眼前都像是蒙了一层浓厚的雨幕。
雨幕之外的景象只能模糊地投在人的视网之上，叫人看不真切。
沅宁竭力想要透过这雨幕，朝周围瞧去，却依旧很是勉强。
沅宁短暂从周围的景象之上收回视线，伸手轻揉了下已经有些酸涩的眼眶，出声问道：“宋霁声，阵眼真的是在附近吗，怎么我们寻了这么久也未找到。”
“应当就是在此处。”
宋霁声面上神情也有些严肃，眉心微微蹙着，视线透过眼前的雨幕朝外看去，左右寻找着。
只是，很显然依旧未有收获。
昨日宋霁声同各宗通过信之后，便让鹤知意带着宗中弟子一道下山救险了。
而他本欲是先找到剩下的梦外之人，再去寻出梦的阵眼。
但是眼前的事态，很快他便意识到，这梦中之境距离被完全毁灭，至多应是不到三日了。
出于对全局的思虑，是以宋霁声也不得不先转而先去找寻阵眼。
不过好在先前他便已经大致确定了，这梦外之人大多聚集在先前出现过大面积出现过村民失踪的那几个村子之中。
找到阵眼先将这一部分人送出梦境，哪怕之后再生出些意料之外的境况，也可避免一部分的损伤。
若是他推算得不错，这梦境之中的世界怕是撑不过三日，便会尽数被这场大雨淹没。
是以，眼下必须尽快找到这梦境的阵眼所在之处。
哗哗的雨声，在空旷的荒野之中更为清晰。
雨似乎落得更急了些，而这恰也验证了宋霁声先前的猜想。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二人应是都想到了这一处，很是默契地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毫无征兆地，一个惊雷在二人面前炸开。
巨大的声响惹得沅宁不由一惊，脚下的步子旋即顿住。
宋霁声闻声下意识伸手将人护去了身后，偏头看着神情微愣的沅宁温声问道：“没事吧？”
沅宁眨了眨眼，懵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对上宋霁声询问的视线，摇了摇头。
“我没事，我们要再快些了。”
这虽不是第一次了，但是这闪电同雷声落在的频率增加得很是明显。
愈加急骤的雨势，以及愈加频繁落下地雷鸣，都无一不在提醒、催促着二人，留给他们的时间已不多了。
“哗啦——”
空旷的荒野之上，声音被无限放大。
沅宁同宋霁声皆被这忽如其来地声音吸引去了视线，穿过雨雾看去，朦胧中似乎是什么东西倒了下去。
只是雨势过大，二人难以看得真切。
“过去瞧瞧？”
宋霁声看着那倒下的未知物，无来由的，他的直觉告诉他，那处一定有什么，且还同他和沅宁此时要找的阵眼有关。
平日里，他并不是这般偏信直觉之人，但是眼下，或许已是病急乱投医，他不愿放下任何可能的地方。
沅宁收回落在不远处的视线，转过头看向自己身侧之人。
意料之外，却又极富默契的，沅宁在宋霁声的眼中看到了相似的神情。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很是肯定的应下：“嗯！”
话音方落，二人便一道重新迈了脚下步子，朝着刚才声音传来的西南方向疾步行去。
淡黄色的油纸伞在苍白色的雨幕之中，像是一尾逆流而上的小鱼，越过波澜一路像天际处游去。
二人走得近了，才慢慢看清了刚才倒下的物什。
是一株年岁已久的大树。
枝干粗壮，树叶繁茂。
只不过此时这棵大树却歪斜在地，交错的树根也从土中裸露出来，甚至大半已然断裂。
树身之上，已焦黑了一大块，袅袅白烟被浇熄在瓢泼大雨之中，木材被烧焦的特殊味道也隐隐钻入沅宁同宋霁声的鼻腔之中。
应是被刚刚的那道惊雷劈重了。
“你这……小女娃原身也是株花树吧？”
苍老而微弱的声音，被雨声截断着，若隐若现地落入了二人的耳廓之中。
沅宁顺着声音循去，又往那棵古树所在之地走近了些，蹲下了身子。
靠得更近了些，沅宁才发现那树干之上隐隐透着一张老者的脸。
应是这棵古树化形后的模样。
见状，沅宁双手伸出，有微弱的光亮在其指尖盈出，又在空中顺着沅宁的动作划出了几道弧线。
沅宁的一只手掌缓缓落在了身前的树干之上，淡紫色的光亮一点点朝着古树的身体里传去。
沅宁这才开了口，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阿叔，我是株垂丝海棠。”
“垂丝海棠啊，是很漂亮的花树，怪不得化形之后也是这般水灵，咳咳……”
一股轻柔的灵力自身体之上传来，可似乎并无什么用，古树的声音还是越来越虚弱了下去。
“女娃娃，莫要在我身上浪费灵力了。”
古树也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生命地流逝，他本就是株修为还不够完全化成人型的老树，而方才的雷电并不是寻常的雷电，他知晓自己已是大限将至了。
“你们可是在寻什么？”
他见他们二人在此处寻了许久了，可他并不能移动，只能静静看着二人，眼下这般境况反倒是阴差阳错，让他们说上了话。
“我们在寻阵眼，您知晓在何处么？”
第66章
沅宁手中的灵力仍不断在向古树的枝干身上传递而去,连古树本人都已经放弃了的伤势竟然奇迹般的好了起来。
古树的声音不知是因为伤势好转的惊诧，还是因为不知沅宁所问的答案而顿了下。
不过片刻之后，苍老的声还是给予了身前之人否定的答案。
“我不知你所说的阵眼是何物……”
许是受了沅宁的恩惠,却未帮到对方，古树的声音比起先前又低了几分,带了几分愧疚之意。
沅宁也很快便感知到了古树此时的情绪,见其身上最后一些焦黑之处也隐隐泛出了较浅的树皮的颜色，这才收回了替人输送灵力的手，反过来安慰道：“无事的。”
方才说罢,沅宁便转过头，看向一直在自己身后默默给自己大伞的宋霁声。
“宋霁声，我们把他扶起来吧。”
宋霁声垂眸对上蹲在自己身前的沅宁的那双清澈的杏眸,颔首应下。
自他认识她以来,她便一直是这般赤诚良善之人。
是以,她会救这株古树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宋霁声弯身将手中伞柄递予沅宁，待对方接过之后,他便伸手抚上了地上那株古树,掌中灵力蕴集，随着宋霁声手的动作,原先倒在地上的的那棵古树被扶起,而后已原先的姿态重新被栽回了泥土之中。
一圈霜蓝色的灵力盘踞在树根与泥土的相接之处，应是特意留下给古树作加固用的。
宋霁声收回手，将那伞柄从沅宁手中重又接了回来,另一只手则无声无息地握上了沅宁垂在身侧地那只因着短时间输出过多灵力而仍在微微颤抖的手。
细腻的触感落入掌心之中,有些偏凉。
霜蓝色的灵力无声自手中之中相渡。
身体之中缺失的灵力重新又被掌心之中传来的那股暖流一点点填满,沅宁不由低头看去，霜蓝色的光芒浅淡地从二人交握的指缝之间溢出。
沅宁视线落在宋霁声掌中向自己渡来的灵力之上,沅宁不由低呼了声：“宋霁声！”
二人一会儿不知要面对什么，自己修为尚浅，能帮上的忙自然有限。
可眼下宋霁声再将灵力渡给自己，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宋霁声闻声抬眸，对上沅宁有些担忧的眉眼，摇了摇头，言语温柔：“无碍。”
男人手中的灵力仍在朝沅宁手心之中渡去，那股灵力顺着沅宁的经络蔓延而入，由似流水一般，沿着经脉温和地将其灵力空缺之处一点点填补了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