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安郡主配合地抬起小胳膊,就见她指着左手袖口上的一朵指甲大小的蔷薇道:
“这是容华绣的,我也觉得很漂亮。”
卫景珩闻言,当即叫太监落辇,这动作被奚昭仪看在眼里,心中一动。
她眼瞧着帝王下了辇车,走到了惠安面前,弯腰仔细看了那一块好一会儿才颔首点头。
“绣功确实非常。”
等这一系列动作做完,卫景珩才发现奚昭仪已经盯了他好一会儿,还有离得远些的嫔御神色都有些异样。
帝王有些不自然地侧首,一息后又转首道:“容华昨日和朕提了这事,朕便有些好奇,咳,朕好些日子没去你宫中了,今日便去你宫中用午膳吧。”
奚昭仪的睫毛颤了颤,旋即笑道:“恭迎圣驾。”
这一消息很快传遍了后宫,自然也传进了中萃宫。
虞昭媛的神色尚且不明,一旁听着的岳才人就急急道:
“容华糊涂呀,这怎么不先顾着亲妹妹,倒先顾起旁人来了?”
第50章 他要回礼?
随着奚昭仪去给太后请安的嫔御虽算不上多,但也有好几个,帝王与奚昭仪的对话自然也一字不差地传了出去。
陛下忽然愿意去奚昭仪宫中,可不是托了那位虞容华的福吗?
得知这消息的嫔御莫不在嘀咕,这虞容华怎么胳膊肘往外拐?不在陛下面前提自己的亲妹妹,倒是给旁人做嫁衣起来了?
虽说只是去宫中用膳,但是去了便是有了机会,便是有了脸面,总不能自己留不下陛下还怪旁人吧?
也有一部分低位嫔御在思忖要不要去和虞容华结交一番,像她这样大方的人可不多见。
唯有个别聪明人看透了内里的玄机,长春宫中淑妃对着刚进来的大宫女半秋轻笑道:“她倒是个聪明人,年纪倒不是白长的。”
半秋有些不解:“娘娘何出此言?”
淑妃嘴角轻扬:“陛下本就忌惮后宫拉帮结派,此举一来能减少陛下忌惮,二来也不叫自己处于风头浪尖,三来还能结个善缘。”
半秋恍然大悟:“还是娘娘看得通透。”
淑妃唇角的弧度越发的大,浑身透露出看好戏的神色,轻抿了一口茶后才道:“就是不知虞昭媛如何想了……”
宫女也听出了其中意思,忍不住笑了出来,“姐妹相争才叫有意思。”
淑妃也跟着笑了笑,只是转眸就想到了另一号人物,唇角的笑不禁淡了下来,“纯贵嫔最近好像有些老实了?”
那个丫头可算不上什么太聪明的人,有点脑子但不多,就是生的分外貌美,才能在短短时间登上贵嫔之位。
“英华宫那边传话,纯贵嫔就是在喝药,抄写经书,没什么异动。”
可是在淑妃眼里,纯贵嫔没有异动就是最大的异动,她怎么可能这么老实?最少也该在宫内咒骂才是。
淑妃敏锐地察觉出了不对劲,长而弯的细眉蹙起,没到一息就下了命令,“去叫他们仔细盯着,纯贵嫔一定有问题。”
“是。”
大宫女退下,淑妃拿起了宫女送上来的那一叠大字,原本蹙起的眉直接松散不开了。
她翻过一页又一页,没从中找出一个字算的上端正的,全部都歪歪扭扭,软绵无力。
想起前天陛下突然到她宫中斥责她教育大皇子不力,大皇子四岁写的字还不如一个小女孩,淑妃不禁拍桌怒道:“来人,把大皇子叫过来!这字怎么写的?”
可心里又不由得怨起虞亦禾来,她闲着没事教一个女孩子写字做什么?女孩子只要能认得几个字,不做睁眼瞎不就行了?
……
再说中萃宫那边,虞亦芙自也不是那种完全没脑子的人,她知晓二姐姐没有和她表现的太亲密是好事,但是表面上做做样子就好了,何必真把肥水流到外人田?
她的手原本松松地搭在扶手上,听到岳才人那一句话后,食指狠狠地扣在了上面,她没有言语,又听岳才人道:“娘娘,嫔妾昨日好像瞧见容华来拜见您了,你是不是没有见她呀?”
虞亦芙神色一顿,瞳孔虚虚地聚焦在对墙的字画上,扣住的手指松了松。
“本宫昨日在午睡,并不是故意不见她,她是我的姐姐,如何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怨恨于我?”
可她的言语已经出卖了一切,岳才人只是稍稍诱导了一下,虞昭媛便自己顺着说了出来。
也可见得,这俩姐妹之间并不是没有间隙可寻。岳才人垂眸勾了勾唇。
“是呀,可容华后脚就去了福宁殿,今日陛下就要去昭仪那用膳了,说不准顺势晚上就在那歇了下来……”
虞昭媛听得愈发烦躁,随即摆了摆手道:“本宫乏了,你回去吧。”
这般随意的,像是招呼小猫小狗的态度,岳才人也不敢生怒,低着头退出了正殿。一退居殿外,岳才人适才还弯折的脖颈立了起来,唇角露出淡淡的嗤笑。
若不是她只是良家子出身,容貌在这后宫也只是寻常,怎会蹉跎至此?就算她已心甘情愿地打算把肚子借给虞亦芙,人家也不要,宁愿引荐二嫁之身的姐姐,多么可笑。
身边的小宫女瞧着自家主子又露出这种笑容,暗地里撇了撇嘴,这宫里心比天高的人太多,可惜她也无能为力,不能给自己换个好主子。
帝王终究只在福宁殿用了一顿午膳又略坐了会儿便走了。
奚昭仪没有一点意外,没有人能强迫帝王做不喜欢的事,帝王已在两三年前就不叫她侍寝,现在自然也不会再起什么兴趣。
她原本就不是什么美人,也没有什么不老天赋加身,随着年纪增大,她还是不免显出颓势,眼角眉梢都有些皱纹,春秋鼎盛的帝王自然不爱沾染上这份气息。
“我还是老了……”
奚昭仪坐在镜前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的语气中倒没什么怨气,只有几分遗憾。
可身边的宫女却急得不行,“娘娘,您只不过比陛下大上一岁,怎就老了?”
奚昭仪摆了摆手,垂眸笑道:“虞容华只比本宫小上半年,你瞧她像是二十五岁的样子?怕不是的刚过桃李年华罢?”
这句话确实叫噎住了大宫女,任谁也否认不了虞亦禾的美貌与年轻。
见她不说话,奚昭仪看着镜中的自己又笑了笑,这次没有刚刚的宽和而是多了几分冷意。
“看起来年轻好呀,我巴不得这宫里多出些宠妃,皇子。”也好叫那位日夜不得安稳……
这一天,福宁宫中久违地传出了奚昭仪的歌声,歌声婉转,欢时如百鸟朝凤,怨时又如嫠妇泣舟,实在美妙,只可惜这歌不到半刻钟便息了声。
惠安郡主高兴地给奚昭仪鼓掌,甜声道:“娘娘,再唱一首好吗?”
奚昭仪却只温柔地摇了摇头。
……
晚间帝王没有再进后宫,灵和殿却依旧迎来了平安公公,虞亦禾听得平安公公的嘱咐的,睁大了双眸。
“陛下要找我要回礼?”
“正是,陛下说了,他赐给容华这么多珠宝布匹,容华也该回赠一二才是。”
虞亦禾也知道恩情要报的道理,只是……
“陛下富有四海?我又能有什么能赠与陛下呢?”
平安公公垂首笑了笑,又叉手行了一礼,“这奴才就不知道了,还需容华自己思考,奴才还要回去听差,这边告退了。”
送走了平安,虞亦禾边往回走边思忖,她要送什么给陛下,等回到屋中,她身形一顿,立刻派人出去打探了一下陛下今天的踪迹,那位怎么会突然想起此事?
中午发生的事很好打听,没一会儿小太监就回来了,绘声绘色的给殿内人讲述,待听到小太监说陛下亲自下辇车看她绣的那朵小花时,众人促狭地看向她,虞亦禾忍不住的热了脸。
傻子也该知道帝王想要的是什么了。
清霜当即揶揄道:“容华是要给陛下绣罗帕,还是香囊呀?”
在宫中多年的扶娥有些意外:“没想到陛下还有这种寻常男子的爱好。”
宫内之前也没听说过有这样的风气呀……起码没听说陛下戴哪位娘娘送的东西。
清雪更是直接算计起耳房中有什么料子,花纹材质,一一说来,适合做些什么。
唯有红俏一人站在外间,面色暗沉,自觉融不进去。
小太监赵毅瞧见了红俏的神色,不由得上前询问一句:“陛下重视容华是好事,你怎么这般不高兴?”
红俏瞧了一眼这个和自己一样不得重用的小太监,忍不住怨道:“便是有赏赐都叫一等宫女领了,和咱们这些二等伺候的有什么关系?”
赵毅不这么想,他觉得等容华升上嫔位,总是有他们发光余地的,可当他看到红俏脸上浓重的不耐烦和怨气,他默默闭了嘴。
如此目光短浅,怕是也劝不得,而且可能还会生事……
赵毅不禁留了个心眼,又听到里头叫他,立马扬着笑进去了。
“拿库房的料子?好,奴才这就去搬,不累不累,不用红俏姑娘帮忙,奴才多搬几趟就是了……”
红俏听到不用她干活,脸上的笑当即盛了些,却没注意到赵毅转身后的摇头。
第51章 两章合一
“好玩好玩!啊!哈哈哈哈~”
“你慢点,别把小主子摔着!”
“这哪能?奴才的力气可大着呢!”
稚童欢悦的声音在前殿覆压的阴凉下不断响起,间或伴着宫女们欢快的笑声。
虞亦禾一边绣着手中的香囊,一边穿过打开的窗往外看去。
宁宁正被叫赵毅的小太监高举着,往天上抛去,周围围着清霜,夏荷,红燕三个宫女,一个个眼睛紧盯着宁宁,脸上却也禁不住露出微笑来。
看着这一幕,虞亦禾的唇角也微微弯起,“瞧她们开心的,怎么就偏喜欢随着宁宁胡闹?”
女儿的性格她是知晓的,表面上看起来乖巧,感觉安全的时候也有些皮猴子似的,这肯定是她央着赵毅的,小太监哪里敢主动带着小主子这样顽?
扶娥姑姑正帮她打着下手往外瞥了一眼,也弯唇道:“宫里也没什么顽得,大家都被拘得久了,容华您又仁慈,他们便松快了些。”
在对面替她裁剪布料的清雪也道:“是呀,宫里多个小主子多好呀,小主子又好带,陪她顽可有趣的很。”
“可是,也不能这么顽呀?赵毅他都累得满头大汗了。”
自己女儿的重量,虞亦禾可是知晓的,看着匀称,实际上也是个很结实的小丫头。
几人说话也没故意压低声量,院子里的太监赵毅听到了立马扬声道:“容华,奴才不累,奴才有的是劲儿!”
可这话刚说完,他就把宁宁交给了另一个小太监张树,行动完全与言语不符,立刻惹得哄堂大笑,虞亦禾也忍不住弯了弯了眉眼。
被嘲笑的赵毅却一点也不羞愧,反而抬头挺胸嘿嘿一笑,“虽是有力气,但壮士也需要歇息的。”
此言又引来一阵哄笑,扶娥不由唏嘘:“竟未发现赵毅是这样幽默之人,这小子前几日都谨言慎行的很。”
虞亦禾低头注意着手上的针线,墨绿色团花暗纹的布料上已经有了一根细细的竹竿,“初来乍到,谨言慎行些也没错,现在看来他倒有几分长袖善舞的资质。”
她低着头随便评价了一句,不见对面的扶娥愣了一刻。
“是啊……”
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全神贯注地注意着手中的活,外面的笑声依旧断断续续地传进来,站在后殿檐下的红俏抱臂看着那些人的,脸色暗沉。
也不知道哪里好笑了?那个赵毅亏她还以为是和自己一样的可怜人,谁想人家反手就开始巴结主子。
就在红俏愤愤不平时,前殿拐角处走出来两位宫人,殿前玩闹的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来人,这阵仗让尚宫局的女史都顿步了一息。
她透过窗瞧见虞亦禾便原地行了个礼,扬声道:“奴婢是尚宫局的女史,容华晋位,理当多一个伺候的宫女,奴婢给送过来了。”
女史让出一个身位,露出后边那个身影纤瘦,气质内敛的宫女。
“知道了,清雪,送送女史。”
清雪放下手中的活计,拿了两颗银棵子出去送女史,那文竹便自己进来拜见了她。
“奴婢文竹,拜见容华。”
虞亦禾打量着眼前的宫女,没觉得她有什么特殊,便道:
“以后你就是二等宫女,和红俏一样候在门外。”
文竹跪地应是,扶娥笑着拉她起来,“以后一起共事,日后便唤我一声姑姑罢。”
虞亦禾继续绣着香囊,众人见状也纷纷散开,各忙各的去了。
她没当什么事,只叫扶娥姑姑仔细看着一段时间,红俏却是感觉不得了,她本就不得重用,现在又来了个二等宫女,那不是更没她的立足之地了吗?
她恨恨地看了文竹好一会儿,才收回了视线,这一切都落在赵毅的眼中。
内宫的消息传到宫外总是要慢些,像虞亦禾晋升容华这种不算太大的事传到虞家和魏家人耳朵里已经是第三日了。
虞夫人闻得消息,喜笑颜开,“是真的么?禾儿晋升容华了?”
“当然是真的,这可是六尚局那边露出来的消息。”
大晋后宫管的说严也严,说松也松,说严吧,想要在其中安插些人手是很难的,虞家经营这么多年,在后宫也不过只有几个眼线。
若说松吧,只要家中女儿有了品级便能和中宫呈情,少说一年也能光明正大地见上一次,至于高位妃嫔更是容易,三两次不在话下。
“是的,听说陛下四日见宣召容华三次,可谓是风光无限。”
后院总管嬷嬷也十分欢喜,虞家有脸面,她也有脸面。
“真好呀……”
虞夫人拊掌道,只是过了一息,她又追问道:“那昭媛呢?昭媛过的怎么样?”
说到这个,嬷嬷脸上的笑勉强了些,“那宫人倒没说太多,毕竟她出宫一次也不容易……”
虞夫人没注意到她神色不自然,只追着问:“到底说了些什么?只言片语,我也要知道。”
“是,夫人……那边说自陛下回宫还未召幸昭媛一次……”
此言一出,虞夫人唇角的笑倏然淡了,“……怎会如此?”
她那美貌的幼女明明才失了孩子不久,陛下竟然一丝怜惜也无吗?
算上绮清园中那段时日,就是自家幼女小产后就再无宠幸了。
总管嬷嬷见状,连忙安慰道:“夫人莫要担心,不是还有二小姐吗?二小姐受宠也是一样的。”
虞夫人却不禁摇了摇头,她后退几步坐在椅子上。
虽说两个女儿都是她亲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手心手背的肉不一样厚,对两个女儿用的心不一样,疼爱自然也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