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本来午后还在犯困,听了这话当即睁开了眼睛,她撑着胳膊起身,揽春立刻给她身后垫了一个织锦绣团凤的软垫。
她抿着清茶在悠悠的茶香中听着太监讲述,听闻她在家并不受宠,甚至一度被撂在山上清修,皇后的疑惑也迎刃而解。
“怪不得,她们姐妹俩不常走动……啧,你继续说。”
“是。”
得了皇后命令,太监蒋富继续道:“媖婕妤被接进绮清园后除了日常到虞昭媛那里坐坐,其余就是和旁人相看……”
“和旁人相看?咳咳咳!”
皇后差点被茶水噎住,揽春立马捧上痰盂叫她吐了这口水,缓了一会儿,皇后才道:“她在园子里还和旁人相看过?陛下不知道么?”
“其中一个郑郎中,陛下似乎是碰巧遇见,还说了一声,两人并不相配,后头的那个奴才就不知道了,只知道是翰林院的杨大人,那位杨翰林可是生的一表人才呢。”
“果真是狐媚子,既然那杨翰林一表人才,她为何不愿意?”
皇后眯着眼睛蔑视道,就听太监蒋富解释道;“听说是还没来得及回应,陛下就下旨纳媖婕妤入宫了,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还没来得及?”
“是,听说圣旨刚下来,杨大人还未得知时,还遣媒人上门询问,半途得知圣旨后,才作罢。”
“也就是说,这两人可能是‘两情相悦’?”
皇后想到了什么,神情从轻蔑开始变的兴奋,旁边的揽春瞧着这样的主子不禁感觉害怕,主子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了呢?
跪在地上的蒋富立刻闻弦知雅意,眼眸一转道:“奴才不知道是不是,但奴才觉的可以是,奴才正有一事要汇报……”
蒋富把在东华门外捡到风筝一事告知了皇后,并把风筝送到了皇后面前。
皇后此时不顾风筝沾染灰尘,亲自捡着看,当看到每只风筝上都有字迹时,而且这字写的极好时,忍不住笑出声,真是天助她。
“蒋富,你说,这翰林院离灵和殿挺近的吧?”
蒋富立刻捧哏道:“自然,灵和殿本就离前朝近,就在东华门后,离翰林院不过一里多的路,风筝完全飞的到那里。”
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么此事就交由你来办了。差事办的好,本宫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
翌日,杨清下值后就在宫道上捡到了一个残破的风筝,原本想到前面交给打扫的人,后来看到糊风筝的宣纸上那秀润又隐露出锋芒的字体,不禁生出了爱惜之心。
这字想来是宫中文仪馆人写的,确实很有几分风骨。
他本就是文人,实在不想这样好的字被当柴火扔进灶里,便把其带回家,小心翼翼地剪下夹在了书籍里。
正巧姨妹端了一壶茶水进来,“姐夫,你累了吧?喝些茶吧?”
她有心想要替杨清倒,却被他拒绝,“你放桌子上吧,我自己来。”
这位姨妹的心思他大致已经猜到了,但是他有自己的底线,他已年过三十,如何还能老牛吃嫩草?就算再娶妻也要娶年纪大一点的才是。
他不由得想到某位在心底留下痕迹的女子,只是转瞬他就不去想了,他们有缘无份,不必过度纠结于此。
姨妹轻哼一声,不甘心地退了出去。
宫里边也逐渐热闹了起来,帝王的万寿宴没在宫中办自然简朴,皇后的千秋宴却依照旧例大办,还有二十来天便忙碌了起来。
各宫自是要准备礼物,灵和殿也不例外,只是一次请安中,皇后忽然提及虞亦禾的字。
“本宫也听闻陛下夸奖过媖婕妤的字是阖宫之最,那些珠宝首饰,本宫也看多了,此次寿辰,媖婕妤不如给本宫抄写一卷佛经如何?”
中宫开口,虞亦禾哪有不从的道理?况且她也正愁着给皇后送什么呢?抄写经书对她来说倒是最轻松的活计。
请安一结束,奚云就凑到了虞亦禾身边,让后头想要过来说话的虞亦芙表情一滞。
身后的何才人见缝插针道:“恭妃和媖婕妤看着倒像是亲姐妹呢~”然后就得了虞亦芙一记冷眼,“不会说话就闭嘴。”
虞亦芙再次转过头看她们亲密挽着手的一幕,心里不舒服得紧,正如何才人所说,她们才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啊。
那边奚云正在提醒虞亦禾,“她做什么莫名其妙要你抄写经书?她什么时候信佛了?”
虞亦禾也很纳闷,但她也想不明白。
“总之,你还是要注意着。”
“嗯,谢谢姐姐提醒。”
晚上虞亦禾便和卫景珩提了一嘴,他思忖了一息,没想起来什么时候在皇后面前提过她字写的很好,只记得他在太后面前提过几次,但卫景珩默认了。
毕竟他的阿禾字确实写的很好,如此他便随意道:“你且选最短的《心经》抄与她就是了。”
闻言,虞亦禾哭笑不得,只因《心经》全文只有二百六十字,她忍不住道:“如此敷衍,传出去,御史该参我不敬皇后,恃宠而骄了。”
温柔的眼眸在烛光下炽碎的微光,像一弯月光下的温泉。
帝王忍不住捏了捏她柔软的腮边,“敬不敬皇后朕不知道,但恃宠而骄却是朕乐意的。”
依她的性子,无宠便什么都吞到肚子里,忍着,憋着,让着,有了宠,也未必骄得起来。
不过坚持下去,总该能中和些……
第88章 流言蜚语
没过几日,京城内茶楼饭馆中就涌出了许多流言蜚语。
“诶,近日京城内有什么有趣的事呢?”
“有趣的?大概是那宫里最近得宠的婕妤娘娘是二嫁之身?”
“你这消息落后了吧?俺听说这婕妤娘娘美若天仙,没进宫前那裙下之臣就多的很咧,这天子啊,嘿嘿嘿……”
“怎么说,快说说……”
“就比方说那翰林院的杨大人……”
最先知晓的不是虞家,不是帝王,正是翰林院的杨清,某日他刚到翰林院就察觉氛围不对,昔日同僚总是背着他小声说些什么,他上前询问,却又都说与他无关。
直到他下值后碰到关系好的同僚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说外面的人风传,我和宫内的媖婕妤两情相悦?!这怎么可能……简直是胡说八道!”
几分好感大概是有的,但杨清也不会对外人道来,这不是平白影响人家清誉么?
“听说你之前和人家相看过是也不是?”
同僚好奇道,倒是叫杨清噎住了,只得含糊道:“反正,我与媖婕妤之间乃是清清白白的!绝无一点私情!”
同僚倒是比较相信杨清的为人,若不是性格清正老实,也不必还在做这翰林,该往别处谋差事了,翰林名声是好听,但也只是好听而已。
他也不提这遭,转而道:“再过几日就是皇后娘娘千秋宴,听说你们翰林院被征调了?”
杨清心里想着这流言该如何处理,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同僚的问题,“是这样的,皇后娘娘叫我们几个翰林那天进宫当面给她生辰做赋写诗。”
“诶,这可是好事啊,若是写的出彩,岂不是能在陛下面前崭露头角?”
可看到杨清这紧皱眉头的模样,也不得不嘟囔道:“你这运气也忒不好了,眼看能大展拳脚了,却出了这种风言,怕不是要和你一起作诗赋的翰林要害你……”
这提醒了杨清,“也是……我这就回去查一查,难道是李季在害我,他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编排到后妃身上?”
两人一番话把此事歪到了党争上,开始与真相渐行渐远。
不过也是,一般人也难在第一时间想到自己一个前朝小官能被后宫争斗波及。
杨清紧皱眉头,一脸郁色回到自己的两进宅院中,一边吩咐家丁去外面打探,一边拿起辞赋书籍找些灵感,现场作赋自然是能的,但也要提前打些草稿,以防临场出什么问题。
就在他稍有灵感之时,书房的门再次被推开,姨妹端着茶水进来摆到了桌案上。
这个举动让本就烦躁的杨清压不住脾气,“我早就告知你不必对我太过殷勤,早些去寻自己的如意郎君才是。”
姨妹委屈道:“姐夫我不是那个意思……”
眼睛却不住地往他的桌面上瞟,又被杨清严厉赶出去,她才作罢。
一到外面,整个人就变了个脸色,压不住的怨气和讥讽,她一个孤女如何去寻自己的如意郎君,去嫁个一个前途未卜的穷小子吗?
好在……现在事情有了转机,有人愿助她一臂之力。
于此同时,皇宫中,金吾卫也向帝王禀报了此事。
帝王听后,面色不变,只身子往后倾,扔掉了手上的奏折在桌案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秘情局的金吾卫却觉得整个心头都紧了。
须臾,帝王才出声道:“去查。”
简短的二字却远比长篇大论来得有威慑力。
金吾卫退下后,卫景珩目光霎时间变的悠远。
他当然知道这些只是流言蜚语,阿禾刚入宫时,大家议论的也不过只是她二嫁之身,以及自己贪恋美色等,那段时间都没有人提起此事,现在如何就有了?
而且两人相看之事知晓的人应该不多,且不是虞家和杨清本人所愿,应该没有臣子想得罪帝王。
大总管可是在蔷薇山见证几人见面的,此事还是他一手促成,自然知晓其中并未不妥,当即也纳闷道:“这是谁要对婕妤主子出手?”
帝王冷哼一声,食指在桌上慢慢敲击,“左右不过前朝,后宫之争,一群不会努力只会算计别人的废物。”
对于帝王的态度,大总管也不意外,只道:“还是要尽快处理,不然对陛下,婕妤名声有碍。”
“嗯。”
卫景珩低低应了一声,再拿起奏折却觉得沉不下心思了,纵使知晓那只是流言,他也有些不高兴,倒不是迁怒于她,就是……有些难受。
宫外,虞家和魏家也在隔日知晓了此事,恰好正值休沐,虞侍郎也迅速叫人去查,并且尽力压制此事。次女在宫中深受宠爱,虞家自是要为其保驾护航。
“莫让我知道是谁……”
“对,查出来一定要他好看,竟然敢对我们虞家出手。”
虞夫人也十分愤怒,可这愤怒中却有些隐隐的忧色。
人红是非多,人宠才祸事多,禾儿在宫中竟这么得宠么?那芙儿可委屈伤心?
虞侍郎毫无所觉,接着道:“如今虽然芙儿在宫中有失势的趋势,但禾儿却异军突起,那就是上天在保咱们虞家不败!”
“等明年藏儿科举中的,殿试时还需两位姐姐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以求一个好名次,若能名列一甲,那才是光荣。”
说到底,他并不在乎两个女儿谁得宠,他只在乎能不能给虞家带来好处。
魏家得知此事,只觉得压在心口的大石松了。
侯夫人忍不住频频看向皇宫的方向,高兴道:“最好失宠了才好,这样也不必担忧了……”
三日后的千秋宴,她们这些有诰命爵位的妇人自然都是要入宫为皇后祝寿的。
侯夫人不敢想象她这个前婆婆和那丧门星站在一起的模样,也不敢想象有多少人会明里暗里的看她笑话。
她甚至还害怕虞亦禾记仇,因此会故意给她抹脸,现在倒是好了。
侯夫人连忙叫来府中下人,叫他们暗中助此消息传播,做完了这一切后,侯夫人得意洋洋道:
“这次进宫啊,还不知谁看谁的笑话呢……”
第89章 千秋宴开始
虞家派人往宫里递了消息,希望虞亦禾能早些知道应对一二,却不想在虞亦芙这里出了问题。
虞家在宫里的人脉自然是掌握在虞亦芙的手中的,虞亦禾对此一概不知,他们以为两姐妹都是虞家女,自该同心协力,可偏心早就叫两人渐行渐远。
茯苓看着自家主子攥着那张小纸条许久,不禁询问道:“家中难道出了什么事情吗?”
她是虞家的家生子,父母弟妹都在虞家,自是关心的。
虞亦芙被这声询问惊出思绪,却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等了几息才道:“无事,家中一切安好,你且把这纸条拿水浸湿揉了吧。”
“是。”
茯苓小心地接过虞亦芙手上的纸条,拿起桌上冷掉的茶到外面了,可她却在浸湿纸条前忍不住看了一眼,这一眼叫她瞳孔放大。
虞亦芙等到茯苓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刻钟后了,她不禁有些不耐烦道:“你去哪里了,这么久不回来?”
茯苓连忙低头羞赧道:“奴婢刚刚内急……”
虞亦芙无语地撇撇嘴,挥手道:“那你就不用先急着过来了。”
那一厢,虞亦禾也正巧停了笔,清霜清雪在一边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生怕那一卷经书再出什么事。
献给皇后的生辰礼,即便是他说了可以敷衍过去,虞亦禾也不会那么做,她也不希望因为自己让他受到朝臣的攻讦。
她老老实实抄写了三卷经书,最后一卷才是最短的《心经》,可就是在这最短最容易的《心经》处,她却不小心失误了两次,明明是最静心的佛法,她却莫名其妙静不下心来。
虞亦禾洗完手用棉布擦了擦,清雪端着铜盆出去了,清霜就在一旁看着,等墨迹完全干了才放到了盒子里。
来福见虞亦禾出来,一下子朝她奔了过来,跳进了怀里,那边文竹又拿回了尚服局新制的衣裳。
虞亦禾单手托住来福,伸出一只手有心拿起来看看,却被文竹躲了去,文竹上次虽立了大功,但依旧不骄不躁,此番谨慎道:“婕妤,您现在今非昔比,还是叫太医来看了好。”
虞亦禾不禁再高看文竹一眼,“是要谨慎些,只是不知请哪个太医好……”她只接触过秦太医,但秦太医从来公事公办,并无偏颇,也不知到底信得信不得。
在殿内整理账册的扶娥听见了,红唇微抿,想了想还是出来道:“主子要是相信奴婢的眼光,那就让秦太医来吧,奴婢觉得他为人比较可靠。”
扶娥年过三十,是在宫里浸淫多年的老人,虞亦禾自然信她,随即叫她去请了秦太医来,一番检查不必多说,确定无碍后,她才试了试衣裳。
扶娥又替她去送秦太医,两人走在宫道上,气氛莫名的有些不对劲,两人同时觑了对方一眼,又同时都避开了继续直直的往前走。
良久,秦太医寻思了许久才找了个话题道:“你们主仆也是不容易……”
扶娥的肩膀顿时一松,应答道:“是这样的……不过,受宠是非多嘛……”
说着说着她也有感而发道:“主子刚进宫时,很多人都瞧不起,现在啊,各个眼睛都盯在她身上。”
秦太医忍不住侧首看她,“那确实要小心谨慎些,以后有这种事尽可叫我来……”说着又描补似的接了一句:“婕妤是个脾气好的,我也愿意来值她的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