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开口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扶娥摇了摇头,只压着嗓子道:“奴婢没发现什么,只是觉得有些蹊跷,距离白庶人小产过去了快两个月了,她月份又浅,恢复得又快,便是要报复娘娘也早该有行动了,怎么偏偏拖到现在?”
虞亦禾神色一凛,她之前沉浸在后怕之中,完全没想到这一层,经扶娥提醒,她也觉得此事有些古怪。
“而且......”扶娥顿了顿,接着说道,“听说前几日白庶人去了淑妃的宫中……虽然说是去问月例炭火的事,但奴婢觉得何必亲自去呢?哪个丫头不能去?她再失势也只还是正经主子。”
淑妃管着尚食局,尚食局的司饎就是管着米粮,薪炭的。宫妃宫人的炭火都从那里来的。
虞亦禾越听眉头皱得越深,如果真是扶娥所说,那白茵茵背后难道是淑妃?
淑妃……想到这位目前对她态度都还算和善的妃嫔,虞亦禾蹙眉,难道又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不过她现在已经不吝啬揣测任何人了,她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你可设法打探一下?”虞亦禾询问扶娥,毕竟她在宫里可没人脉。
扶娥略思忖了片刻便道:“奴婢尽力一试!”
……
另一边淑妃得知白美人竟然在寿康宫就敢动手的消息,不禁低声斥骂:
“蠢货,真的是蠢货!本宫提醒她,是让她精心策划一番,是让她就这么去送吗?”
一把好刀就这么轻易折了。
“被贬为庶人……她还是当今后宫第一个被贬为庶人的……冷宫……不行,本宫不能让她活着……”
没过两日,宫中就传来消息,白庶人死了。
虞亦禾正在喂女儿喝药,汤匙当即掉在了碗里,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怎么突然死了?”
赵毅一脸晦气道:“听说是晚上点炭把自己呛死的,还以为自己用的是银丝炭不成?那黑炭彻夜烧着不开窗可是会闷死人的。”
虞亦禾听到这“炭”字,心头不由得一惊,不由得问道:“她一个庶人还有炭的份例吗?”
“自是没有的,不过奴才听说是白庶人自己冻的受不了,自己拿身上的首饰和冷宫嬷嬷换的。”
虞亦禾心中疑虑更甚,她总觉得白茵茵的死没那么简单。
此时,扶娥又从外头趋步进来,只告知了一个消息。
白庶人曾经身边的贴身侍女被调到长春宫侧殿王美人身边伺候了。
而长春宫的主位正是淑妃。
第115章 北宁侯被夺爵
虞亦禾放下药碗,走到窗边推开了些许,冷风立刻从外边灌进来,外头刺眼的天光叫虞亦禾眯了眯眼眸,待适应过来,才发现原来外面已经下了好大的雪。
鹅毛大雪自天而降,洒向大地,覆盖了整个人间,就在这样静谧的时候,一个生命在冷宫逝去了。
虽然虞亦禾盼着白庶人死,但现在意外地平静,也没觉得有几分痛快,倒觉有几分隐忧。
“不用再去查了,八成就是淑妃在后唆使。”
虞亦禾轻轻把窗户关上,雪花被隔绝在外,扶娥应声,赵毅听得这么一句也反应了过来,面上露出若有所思。
宁宁眼睛瞧了瞧几人,端起药碗咕噜噜一饮而尽,既然娘不喂她了,那她就自己喝吧,幸好也是最后一碗了。
冷宫的宫道上,两个做苦力的太监正卷着白庶人的尸首从冷宫搬出来,被抬起的草席中挂着长长的黑发。
后头的太监一个不慎绊倒了石块,不禁撒开了手,尸首就这么从草席中坠了出来,露出一张泛白青黑的面容,再看不出曾经的风华。
前头的太监一回首,就看到这一幕吓了一大跳,不禁骂道:“你干什么呢?好不容易弄进去的,又出来,瘆不瘆人啊?”
后头的太监嘟囔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
到了午后,外头又传来一个消息,却是清霜来禀报,她喜气洋洋,脸色都焕发出光彩,一进屋就跑到了内间,连头上的雪都没来得及化开。
“小姐!”
清霜高兴的时候还是会不自觉地蹦出这个称呼。
“你知道么!北宁侯家被夺爵了!”
虞亦禾这下是真的惊了,虽然她早知魏家最近要倒霉,但也没想到这爵位就这么轻易地没了,这可是二品侯爵啊……
但她到底只是惊讶和几分幸灾乐祸,痛苦惊惶的还是北宁侯……不,是魏家了。
皇城最繁华的坊市中,正住着开国那一批的勋爵们,这一日街上忽而嘈杂起来,有奴仆张嘴就要骂人,伸头一看就被吓了回去。
一大批金吾卫气势汹汹地跑来,小厮被吓得腿止不住地颤抖,却见金吾卫从他面前掠过,径直冲向了隔壁的北宁侯府邸。
北宁侯府的家丁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金吾卫就架着梯子爬上了高大的房檐上,毫不留情地摘下了那象征着荣耀与地位的侯爵牌匾。
刹那间,侯府上下陷入一片混乱,哭喊声、叫骂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片令人心颤的嘈杂。
慌忙赶过来的老夫人宛如被抽去了脊骨一般,瘫软无力地跌坐在地上,身体不停地颤抖着,整个人狼狈不堪。
她双手胡乱地撑着地面,试图让自己保持平衡,可那微微痉挛的手指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极度恐慌。
连身后追来看到这一幕的丫鬟们都不自觉地愣在了原地,她们哪里见过这般阵仗呢?
而后来的侯夫人连发髻都还未来得及梳好,赶到这里时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正巧瞧到牌匾被摘下来的这一幕,立刻目眦欲裂地喊道:“你们在干什么?你们在干什么?”
金吾卫见几个主人来了,当即展开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承天命,抚有四海,以仁德怀民,以律法正邦。然今有北宁侯魏天明,身居高位,不思报国为民,反行贪赃枉法、徇私舞弊之恶事,致使朝纲混乱,民怨沸腾。
其罪行累累,不可饶恕。昔日之功勋,尽被此等恶行所污。今朕为正国法,肃朝纲,特夺其爵位,削其官职,收没家产,以儆效尤。此后,永不得复用,子孙亦不得袭爵。
钦此!”
侯夫人听到这圣旨,整个人如遭雷击,呆呆地站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落后一步还在院中的前北宁侯魏天明霎时间脸色惨白,眼神中满是绝望,“爵位……我的爵位……!”他喃喃自语,声音颤抖。
金吾卫的首领面无表情地说道:“莫要再挣扎了,这是陛下的旨意,谁也无法更改,陛下还下了口谕,好心给你留了你家女眷的嫁妆,你就感激吧。”
闻言,北宁侯身子一晃,险些摔倒,身旁的亲信连忙扶住他。
府中的下人们也都聚了过来,个个神情凝重,不知该如何是好。一些胆小的丫鬟已经开始低声哭泣,整个侯府沉浸在一片慌乱之中。
须臾,老夫人终于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一边用力捶打着地面,一面嚎啕大哭起来,她算计一辈子到头就算计了这些吗?
爵位没了,她再也不是尊贵的老夫人了,再也不是别人口中的“老封君”了!
前侯夫人魏钱氏也泪流满面,她哭着哭着,忽而尖锐的嗓音划破长空:
“是虞亦禾!是那个贱人!我们魏家供她吃穿五年,她竟如此狠毒,竟挑唆陛下夺我魏家爵位!”
她丝丝缕缕的头发散落下来,妆容也早已一塌糊涂,在脸上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她大声咒骂着,老夫人听到这句话,心中也生了悔意,要是当初把虞亦禾拘在家中不让她回家是不是就没有这么一天?
可笑造成如今局面不思悔改,还觉得是他人作乱。
魏天明则呆楞在一旁,目光空洞无神,只望着被金吾卫拿走的牌匾,嘴里喃喃自语:“完了,一切都完了……”
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一切并非虞亦禾所致,而是他自己贪污,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
他开始后悔自己被权力和金钱蒙蔽了双眼,后悔自己的贪婪和放纵,是他亲手将侯府的荣耀毁于一旦!
他深知,如今的下场是他罪有应得,然而面对家人的指责和误解,他却难以开口为虞亦禾辩解一句。
魏天明知道一旦自己开口,那么他就会立刻成为被指责的对象,不如就让旁人来承受这怒火吧。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来的金吾卫中有帝王的亲信,听到魏夫人毫无顾忌地辱骂天子嫔妃,不禁上前厉声道:
“大胆!竟敢辱骂娘娘,此乃大不敬之罪!”
当即给了她一巴掌,男人的力气很大,魏氏被这一巴掌打得摔倒在地,发髻彻底散乱,狼狈不堪。
侯府门前立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老夫人苍老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魏天明终于回过神来,看了一眼仍旧目光冰冷的金吾卫,他认出这是帝王身边的亲信,立刻冲着侯夫人怒吼道:“无知妇人,还不知悔改!”
说话又给了她一巴掌,侯夫人捂着脸,满眼的不可置信:“老爷,你竟也向着那贱人!”
老夫人坐在地上看着这一切,更是又痛又气又悔到要昏厥过去!
她当初怎么就给儿子选了个这么蠢得媳妇?这家都是她败的呀!要不是当初魏氏撺掇自己,自己怎么会非要把虞亦禾送回家去?
可是叫她们更加心痛的还在后面,金吾卫冲进了侯府,把那些大到千工床,小到挖耳勺,什么金的,银的,瓷的,玉的,圆的,扁的都查抄了出来。
全部都封到箱子里,最后留下的唯有魏家三代媳妇的嫁妆,这是完全由另外家庭带来的“清白”物件。
侯府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一箱箱财物被抬出府门,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奈。
当所有东西都被搬走后,金吾卫统领冷漠地看了一眼魏家众人,挥手示意手下离开。
侯府变得空荡荡的,昔日的荣华富贵仿佛一场梦,如今只剩下凄凉和衰败。
可接下来还有更绝望的在后面,少夫人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心里头悔恨极了。
当即要带着自己的嫁妆和儿女回自己娘家去,可老夫人和魏氏哪里能允许?
即使是再悲伤愤怒,她们也知道少了嫁妆,这一大家子该怎么过活?
老夫人本是妾室扶正,她本来就没什么嫁妆可言,魏钱氏倒有,可这些年已经补贴进侯府不少,唯有少夫人的嫁妆还好好的。
可少夫人看着自己公公这好些个庶子庶女,哪里愿意用自己的嫁妆养他们?便是自己相公也不想要了!
她乃是清流人家的女儿,这已经丢尽了她的脸面,她哪里还愿意跟魏家同流合污?她只想管好自己儿女!
好在少夫人的娘家比较护女儿,早得知了消息带着家丁板车来了。
魏家如今只是庶民,她家还是官家,也拦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孙媳妇带着孩子回娘家了。
可魏钱氏的家族就没那么好了,她是嫁出去好多年的女儿,哪里管得过来?只派人送了一处宅院的地契过来,言语中表达出,就这么多,再无帮助的意思。
魏钱氏看着那城外二进院子的宅子,一下子晕了过去!
这一院子庶子庶女,孙子孙女,该如何是好?!
魏家接下来的日子少不得狗咬狗起来……
第116章 围炉煮茶定心意
于此同时,一同遭难的还有白家,白夫人还未得知自己女儿的死讯,便先接收到了自己丈夫的贬官通知,整个白家家产充公,发配岭南!
一天之内,两大家族倒台,一时间京城勋贵人人自危,虞夫人也是觉得大快人心,只是很快她唇角的笑容就消失了。
只因她收到了虞亦芙托人从宫中带来的口信,不日她就会宣召她入宫。
虞夫人不禁想到了自己次女现在的荣宠和幼女遭受的冷遇,心里说不出的复杂与难受。
“既然如此,那就收拾收拾,不日进宫吧。”
……
虞亦禾正式得知此事还是在晚间卫景珩来的时候,他刚从太后那边过来,便与她先聊了几句太后的病情。
“母后这两日也喝了药,头不再晕了,你不必担心,她还叫朕与你说,这两日不必过去看她,下着大雪,免得再出了什么意外。”
虞亦禾心中一暖,不由得笑着道:“能出什么事?还劳烦她老人家记挂我……”
到底也没再提明日要去看太后的事,本来前日奚云来看宁宁时还约了她一起去看太后呢,还需得告知她一声。
下了大雪,主位娘娘的宫里都烧起了地龙,屋里头暖和的很,卫景珩就着李福海的服侍脱了靴子上了软榻,饶有兴趣地看着小几上的炉子。
炉子上正咕噜噜地煮着什么东西,闻起来清香扑鼻。
“可是煮了雪梨?”
卫景珩说着想要掀起砂锅,就被虞亦禾及时叫住了,“别碰,小心烫手!”
他立即中止了行为,缩回了手,想着便说起了今日魏家和白家的事,笑眯眯地问她,“可觉得解气?”
虞亦禾刚拒绝了扶娥过来,亲自拿了抹布拎起砂锅,用勺子搅了搅,里头的雪梨已经的被炖的透明。
忽听他这么说,不由得微怔,而后道:“解什么气?”
“你难道还不知道魏家和白家的事?我以为都传遍了,毕竟是早晨的事了。”
听到这个,虞亦禾点了点头,“魏家的事我是知道,白家的……没听说。”
只是听他这么说,她感动之余却也觉得不妥,“魏家难道不是因为自己犯错了吗?难道陛下为了我故意加重了对他们的惩处?”
这倒是叫帝王又愣了一愣,她最先的关注点竟然是这个?
却也因为这么一句内心升起难言的感觉,他不禁认真注视起面前的人,不禁问道:
“你难道不想吗?朕对他们处罚严厉一些,你的内心难道不痛快吗?”
虞亦禾搅动雪梨汤的动作慢了下来,垂着眸子道:“痛快自然是有一些的,不过我觉得既然有国法,那么就要按照国法来判,不能因为私情就重判,不然公理何在?”
她不否认自己听到消息那一刻是痛快的,但她也不想叫帝王因她失了公允,不然祸国妖妃的名头很快就会盖到她的头上。魏家唯一记挂的丫鬟清雨也跟了大少夫人,应当姓名无虞。
听着她这一番言论,卫景珩忽而绽放了一个极盛的笑容,连洁白的牙齿都露出来了些许。
看得一边立着的大总管心中惊呼,便是陛下得知自己要继承大统时都没笑得这么灿烂,是的,这个笑足以称得上灿烂。
卫景珩的内心感觉到了十足的欢喜,在知晓她的温柔和善后,他再次认识到她公允贤良的一面,在得到他如此偏爱的情况下还能如此不骄不躁……
这简直是……简直是上天赐给他的妻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