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内心自然而然地冒出了这个念头,像发疯了似的,从幼苗很快成长,开始抽枝散叶。
这样的人才是他想要的妻子呀……
在帝王的思绪一去不复返时,虞亦禾发现了他古怪的情绪,不由得关切道:“陛下想到什么好事了?笑得如此开心?”
谁料下一息就听到卫景珩道了一个“你”字。
虞亦禾一愣,而后红云飞快地飞上了她的脸颊,眼角余光瞥到一旁伺候的人们,不禁更加羞涩,忍不住狠嗔了他一眼。
用勺子从砂锅里捞出一碗雪梨汤摆放在了帝王面前。
“喝吧。”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但卫景珩却奇异地读出了她没说完的字——“可别说话了!”
卫景珩抿唇压住笑,可那笑声还是从唇齿中溢出,他的阿禾怎么过这么久了,面皮还是这么薄?
瞥见她脸色愈发的红,眼看要恼羞成怒了,卫景珩当即挥手叫伺候的人都出去,免得有些人的脸红得比雪梨还要熟。
见她自顾自地用汤匙搅动着自己的碗还不肯看他,卫景珩大手一伸,推开了榻边的大窗,刚开了一个巴掌的口子,冷风便呼呼地吹进来。
虞亦禾立马抬头望向他,陛下的计策得逞,开心地笑了,还极为无辜道:“朕不是怕这汤冷得太慢了吗?”
虞亦禾这下是真的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不过也觉得凉快了些,屋内烧着地龙,不开窗是有些闷了。
窗外的雪花偶尔飘进来一些,还没沾到两人身上就化开了,两人就着炉子煮汤,须臾,卫景珩将窗户合上了一些,免得冷风灌得太猛。
两人安静地享受着这片刻的温馨,卫景珩轻轻端起那碗雪梨汤,浅尝一口,赞道:“这味道甚是清甜,阿禾的手艺真好。”
虞亦禾的内心的羞恼也被冷风吹散,闻言莞尔一笑,“陛下喜欢便好。”
两人相视一笑,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气氛。
炉火燃烧,木炭炸开的轻响中,虞亦禾忽然道:“已经十一月了。”
对上卫景珩疑惑的目光,她道:“快要过年了。”
这是她与他要过的第一个年。
第117章 虞亦芙宫中盼援
外头下着大雪,中萃宫正殿虽烧着温暖的地龙,可虞亦芙的心却依旧冰冷,陛下已经几个月不曾来她这里了。
虽然宫中除了有孩子的淑妃荣妃还能每月得见几次帝王,其他人处也是如此,但她内心还是不甘心,从而生出了些许怨恨。
她看向灵和殿的方向,不由自主地脸上开始浮现愁绪,身边的大宫女茴香叹了一口气劝慰道:“娘娘,明日夫人就进宫了。”
虞亦芙欲言又止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道:“明明她说会帮我在陛下面前说好话的……她就是在骗我……”
茴香抿了抿唇,没敢把心底的话说出来。
难道二小姐向陛下为您说话,陛下就一定会来吗?没有人做得了帝王的主。
她也知道即便她说出来,她家主子也会认为是二小姐不够用心,才会说服不了陛下。
自家娘娘在小产后愈加多愁善感和偏执了。
茯苓端着热汤过来,“娘娘,冷天喝点姜奶驱驱寒吧。”
虞亦芙没听到茴香回答,便不由自主地和茯苓说起话来,接过姜汤后不在意地放在了小几上。
“你说,姐姐为何不帮我?我是她的亲妹妹呀?”
听到这句话,茯苓想到刚刚主子触之冰寒的手,顿了一息道:“明日夫人来了,您叫夫人去劝劝二小姐吧。”
她们这些丫头又能说些什么呢?总不能挑拨姐妹之间的关系,那样只会让中萃宫的境遇更加惨淡。
虞亦芙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只能这样了......希望母亲可以帮帮我。”
第二日,虞夫人冒着纷飞的鹅毛大雪,艰难地踏入了中萃宫。
刚踏进殿门,大氅还没脱掉。虞亦芙便飞扑进虞夫人的怀中,泪水便如决堤般汹涌而出。
“母亲啊,女儿心里苦呀!”
虞夫人轻拍着女儿的后背,眼眶泛红,声音里满是心疼:“我的儿,你这样哭真是叫母亲的心都要碎了,你瞧瞧,短短些时日,你竟清瘦憔悴至此!”
她拉开两人距离,上下打量着幼女,眼泪缓缓流下,幼女比上次千秋宴时瞧着又清瘦了些。
听到母亲心疼的言语,虞亦芙立马忍不住向母亲诉苦:“陛下许久都未曾踏入我这中萃宫,姐姐如今圣眷在握,旁的嫔妃也能偶尔窥见圣颜,可我这里,始终冷冷清清,无人问津。”
她拉着母亲坐下,双手紧紧抓着母亲的胳膊,又声泪俱下地倾诉起宫中生活的种种艰难:
“母亲,别看我这宫中还烧着地龙,可实际上已经不如前几年了,前几年在殿中哪里还需穿着厚衣,如今只不过是比外面强些罢了。”
虞夫人听着也想起来去年冬日来宫里看女儿时,热的都要脱掉棉衣,现在却是觉得正好。
她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心疼地将女儿的手攥在自己的手心,察觉到女儿双手冰凉,不禁怒道:“那尚食局竟真胆大至此吗?你好歹也是从三品昭媛娘娘!”
闻言,虞亦芙怔了一下,而后哀怨至极道:“这哪里仅仅是尚食局胆大的问题呢?这是因为女儿没有陛下的宠爱了呀!”
听到这句话,虞夫人久久不能言语,须臾才试探道:“陛下真的一次都没来么?”
她以为是女儿的夸张说法,却见女儿重重点头,虞夫人不禁皱眉,“禾儿……你难道没有去找你姐姐帮忙么?”
她们家送次女入宫不就是为了帮衬幼女么?
这句话正问到了虞亦芙的心坎上,她抬起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面庞,抽抽搭搭、哽咽不止地说道:
“我求了姐姐,姐姐亲口应允会帮我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可时至今日却毫无动静……”
虞夫人猝然扬眉,“说了几日?”
虞亦芙愣了两息,垂眸避开虞夫人的眼睛低声道:“一个多月了,记不清了……”
听到这么久了还没什么结果,虞夫人脑子里也有了各种想法,脸上刚升起的怒气又消下去了,如此反复,良久后才道:
“或许,你姐姐也有什么难处,还未找到机会与陛下提起……”
可这显然不是虞亦芙想听到的,当即又哭出声,抱着虞夫人的胳膊开始闹脾气。
“一个多月了,陛下去她那没有十五次,也有十次,怎么会没有机会和陛下说呢?”
“她怎能如此待我?我可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呀!”
可即便是虞亦芙如此,虞夫人也没有全然失去了理智,她脸上显出为难之色,沉重地长叹一口气。
“芙儿,你姐姐也只嫔位,侍奉天子势必步步小心,或许真有诸多的无可奈何和难处啊。”
见母亲竟然开始为姐姐着想,虞亦芙心头一慌,紧紧拽住虞夫人的衣袖,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哀求道:
“母亲,求求您了,您务必要帮帮我。您去跟姐姐好好说一说,让她无论如何也要再为我想想办法。不然,女儿的颜面何存?”
哪有既得利者不知道自己是得到利益的那一个呢?
虞夫人满心纠结,左右为难。一方面,她着实心疼小女儿当下这般可怜的境遇;另一方面,如今次女也正受宠,她也不好叫次女太过为难。
然而,当她瞧见虞亦芙那满是期盼和哀求的眼神时,最终还是心软了,无奈说道:“罢了罢了,为了你,母亲去跟你姐姐说一说便是。”
虞亦芙终于松了一口气,又满心担忧地说:“万一姐姐不愿意呢?”
虞夫人又握了握虞亦芙的手,“待我见到她,先聊聊家常,再慢慢将话题引到你的事情上。你姐姐向来孝顺懂事,她会听我话的。”
听得此句,虞亦芙抹了抹眼泪,内心大定:“全靠母亲周旋了。”
解决心头忧愁后,虞亦芙的心情也好了起来,不禁开始关心家中之事,听说弟弟已经回京,脸上漾开了明媚的笑容。
这是她同胞出来的龙凤胎弟弟,虞亦芙自然是比谁都更亲近他的,不由得又问了一番他的功课,听说他已经有了把握后更加高兴。
虞夫人也乘此机会提道:“待明年你弟弟蟾宫折桂,你可要替你弟弟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好叫他殿试位次更上一层。”
“那是自然,他是我的弟弟我不帮他帮谁呢?”
虞亦芙拍着胸脯保证,复又望了一眼虞夫人,“不过前提是女儿还能在陛下面前说的上话。”
虞夫人懂了幼女的言下之意,刚才的些许为难也忘得一干二净,语气坚定道:“你放心,你姐姐那,我会和她好好说的,难道她还会不顾及你们姐妹情谊和家族荣耀吗?”
母女俩在中萃宫用着午膳,灵和殿那边也得知了虞夫人进宫的消息。
清霜蹙眉不悦道:“娘娘,夫人等会怕是要来这里。”
虞亦禾心中也早有这个猜想,但她还能避而不见么?那可是她的亲生母亲。
“去把前些日子陛下赏赐我的灰狐大氅拿来吧,等会给夫人带回去。”
清雪应声去拿了,又听虞亦禾道:“再准备热汤,暖手炉,中萃宫到灵和殿也还有些不短的距离。”
这一系列的吩咐听着清霜心里头不痛快,不由得道:“娘娘为夫人准备这么多做什么?她又不是特地来看您的?指不定还要说些不中听的呢……”
还是站在一边的扶娥出来解释,她嗔了一眼清霜。
“你这丫头,娘娘还有红狐大氅,白狐大氅,哪个不比灰狐大氅好,就非得在意这些了?难道是娘娘短了你的衣裳不成?前日娘娘还叫尚服局给你缝制了一件狼皮袄子吧?”
清霜被这么一说,也住了嘴,可内心还是不痛快,她就是不喜欢见夫人那偏心样。
虞亦禾见她冷静了,也补了一句,“我给她衣裳只是为了给旁人看的,以防别人说我不孝,如今我身居嫔位,若有行差踏错,那是污了陛下的名声,你可要多想想,不然以后怎么在我身边伺候?”
这下,清霜更是蔫了,她知自己性子有些冲动,已经在尽量改了,只是有时候还是忍不住……
见清霜臊眉耷眼的,虞亦禾的语气又轻了些,“好了,才进宫不到半年,再学就是了……”
话还没说完,赵毅走了进来叉手禀报:“娘娘,夫人来了。”
第118章 母亲高大的身影忽然褪去了
虞夫人一进灵和殿就因灵和殿的温暖怔住了,还没反应过来,她的大氅就被宫女女脱了下来,手中被塞进了一个精巧的暖手炉。
“夫人,你先暖暖手吧。”
这一系列动作只在几息之间,叫她深深地察觉到两个女儿处的不同。
再环视四周摆设,更觉情绪难言,鼻头酸涩。
待虞夫人身上的寒气散了,文竹才伸手引着她往里去,“夫人,这边请,娘娘在内间等您。”
虞夫人瞧了一眼这宫女,只见她低眉敛目,无一处不妥帖,又感叹这就是受宠嫔妃的排场吗?
她的脚步不禁加快,像是为了谁着急一般,待进了内殿还未穿过珠帘,她便看到坐在软榻上读书的美人,脚步不禁慢了下来。
她并未像上次千秋宴上那样仔细装扮,只穿着不厚的中袄坐在贵妃榻上,腿上盖实了被子,持着一卷书慵懒地看着。
窗外被雪映衬得明亮的天光打在她的脸颊上,衬得她的皮肤白皙到有些透明,让人见到她就忍不住安静起来,生怕扰了她的呼吸。
虞夫人还惊于这一幕时,虞亦禾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掀起眸子看向了这一个多月未见的人,轻轻道了一句:“母亲。”
虞夫人这才回过神来,自有宫女替她拨开珠帘叫她进去,可进去后却迟迟地不见次女继续动作。
她站在了中堂,直到对上侍候在一边的扶娥目光时,虞夫人才忽然意识到——她该行礼了。
她要对她颐指气使了许多年的女儿行礼了。
虞夫人蹲下身的那一刻,内心为幼女的焦躁忽然熄了一些。
虞亦禾第一次能这么安静从容地自上而下观察着她的母亲。
看着那瘦削的面露颓势的身影,她忽然觉得记忆中能掌控她一切的高大身影开始急速褪去,逐渐成为了面前对她俯首称臣的老妇。
好在,这一切只在两息之中。
在虞夫人的眼里,自己的女儿只不过顿了顿便叫人扶她起来。
来扶虞夫人的正是清霜,她两手搀扶着虞夫人坐到了贵妃榻上。
虞夫人看着眼前面色红润,眼神清亮,穿着得比普通人家小姐还要好的宫女几乎认不出她是跟着自己女儿从小长到大的丫鬟。
“你是清霜吧?我都要认不出你来了。“
清霜压着脾气,皮笑肉不笑道:“自然,娘娘念着奴婢陪她过了这么多年苦日子,待奴婢极好,什么吃的穿的都忘不了奴婢一份。”
听到这话,虞夫人唇角的笑一僵,差点挂不住,连忙转过首望向虞亦禾,“你确实心肠好,知恩图报。”
虞亦禾冷淡地“嗯”了一声,虞夫人握住暖炉的手紧了紧,寻了个话头,“陛下待你可好?”
听到这句,虞亦禾淡然的神色终于有了些神采,唇角也有了一丝笑意,“自然很好……”
平生还未有人对她这样好过,不曾欺她,侮她,又给她提供这天底下最好的衣食住行,养育她的女儿,还护着她,疼爱她,便是父母也没有做到如此程度。
其实也不必虞亦禾自己说了,虞夫人这样大的年纪哪里看不出自己的次女如同一朵被养的娇艳欲滴的花呢?
对比之下,自己幼女就如同即将枯萎的花朵,次女开的越盛,虞夫人的心里就越心疼。
落在虞亦禾身上的每一分荣宠都是从幼女身上夺取的,可偏生这一切都是她们自己谋划的,是她们把虞亦禾送入了宫。
虞夫人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好似欢喜的心里发堵,明明该高兴的,却总也高兴不到心底里去。
她觉得自己的想法没什么,两姐妹都在宫里受宠,她这个当娘的才会真正高兴不是?
于是,她来不及寒暄几句就开始提那占着她大部分心的小女儿。
“禾儿啊,你如今是得了陛下的欢心,住着这样阔气的宫殿……”虞夫人抬首环视四周,再次惊叹灵和殿的华贵。
“你过的很好了,为娘为你高兴,只是为娘刚才才从你妹妹那里过来……你妹妹宫殿的份例竟然都被克扣了,虽烧着地龙也只比外头强些罢了,可没你这一般暖和。”
一想到幼女在中萃宫受冻,虞夫人觉得现在享受的每一息温暖都叫她煎熬了起来。
她放下暖手炉子,身子忍不住往前倾,“你们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难道不管一管?”
虞亦禾唇角的笑淡了下来,眉尖若蹙,“如今炭火的份例是淑妃娘娘在管,我一介嫔位,还没有妹妹位份高,如何去管,而且你若说温度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