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跟你们说，那个是小卓叔，是二舅舅的师弟，今天特地来帮忙的。平时杀猪都是一个人从头弄到尾，今天要杀的多，所以几个人轮换起来，省得后头脱力了做不动。”
几人说着话的功夫，小卓叔已经把红白下水分别放到两个盆里，红的那一盆没人管，白的那一盆马上就有两个妇人接手过去，端了个小马扎到一旁清洗去了。
“红下水放着不马上清洗没关系，但是大小肠子、猪肚这些不马上弄干净就不行。弄这个汪婶子她们最拿手，二舅妈一会儿也来。”
磊子才说完，张二宝就伸手朝他们招呼：“磊子，你们过来搭把手，把这头猪再冲两遍，弄干净点啊。”
李妍年几个表哥连忙过去帮忙，生怕一个走慢了又要被舅舅说惯会偷懒。黑豆在一边瞧着也是站不住，脱了外头的窄袖袍子也跟着过去帮忙。
张二宝跟老汪去套第二头猪去了，回来才瞧见黑豆也在那边帮着打水忙乎，张嘴想劝，但看他一身衣服已经湿了大半了，索性闭了嘴由他去了。
李妍年正犹豫着自己要不要也跟黑豆一样，到洗猪肠那边帮个忙。她才起了念头，就被张二宝给叫住了：“红豆，你就站那儿别动，这东西你弄不来的，一个不小心油上沾了脏东西，就浪费了。你就乖乖地站边上看看就行了，东西弄坏了还是小事，一会儿回去你外婆闻见你手上有猪肠味，你外婆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李妍年：……
说来说去，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好吧，她耸耸肩，彻底放弃下去搭把手的念头，反而到里屋找了条长凳，跟赵旭两个稳稳地坐着看热闹。
杀到第三头猪的时候，老汪家终于热闹起来。张家村里的人早知道今天会有大主顾买肉，所以一个个忙完了地里的活，三三两两地就绕到老汪家来看他们杀猪，看到精彩处还不忘大方地送上几声惊呼。
老汪他们不嫌人多了吵闹，反而越发来劲，连李妍年这样的外行都能看出来后头老汪小卓叔他们都有意无意地炫技，花招耍得格外好看。也有媳妇婶子见汪婶子她们人手不够，忙不过来，唠着嗑就自发蹲到大木盆边上帮忙清理肠子，一点嫌脏的意思都没有。
“真好……”李妍年觉着眼前这一幕看来格外和谐温馨，突生感慨，自言自语了一句。
赵旭极轻地哼了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我说你心思就不能阳光点，净把人往坏处想？”李妍年不以为意，习惯性地笑着伸手揉了下他的脑袋。等她反应过来，赵旭如今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小傻子了，她脸上那点淡淡笑意，顿时尴尬地冻在了嘴角。
赵旭轻咳一声，也有些尴尬地别过头，耳朵尖却慢慢地红了。
第一百零五章
十七头生猪，数目虽巨，但有这么多人帮着收拾，这一个下午的光景，竟也都按照不同部位，一一收拾妥当，冲刷干净，一篮子一篮子地装好，都搬到张家厨房隔着井水蕴着。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传说中的“东家”派伙计来取。
张幺妹陪着李妍年坐在厨房里，一会儿翻翻这篮，一会儿看看那篮，生怕有一篮子没蕴着井水发了馊。她不耐地往窗外看着日头，左想右想，还是不放心，问李妍年道：“都这个时候了，你们东家怎么还没来，不会忘了吧？你们东家有说什么时候派人过来吗？”
李妍年笑道：“外婆你就放心吧，反正钱都已经在二舅舅手里攥着了，说好了自己来取的，要真没人来，那也是东家自己的事儿。家里有我在这里等着就好，外婆你赶紧跟舅舅舅妈他们去晒谷场上看看，这杀猪饭主人家都不在场，底下那些婶子嫂嫂们也不好意思动手。”
张幺妹心里也惦记着晒谷场那边的动静，李妍年这回给他们带了好几斤盐，还有些辛香味比较重的调味料粉，具体怎么用李妍年之前已经教过她，但是晒谷场那边掌勺的几个婶子没见过，一会儿要是去晚了，这些个好东西就白白糟蹋了。
听李妍年这么说，她心里一计较，也的确是这么回事，反正该他们家干的活都已经干了，人家里有钱不惦记这么点肉就是他自己的事儿了。于是匆匆忙忙找了围裙穿上，张幺妹同李妍年嘱咐一声：“那行，等你东家人来了，你也赶紧地往晒谷场来，怎么走知道的不？”
李妍年笑着把她推出门：“哎哟外婆你可真啰嗦，都说了好几回了，认得的认得的，出了门直走往右嘛，再说村里这么多人，我随便抓个问还能找没了嘛！你赶紧走吧，大舅妈都在外头探了好几回脑袋了，人还不敢催你，我看着都替她急。”
张幺妹笑着啐了她一口：“没大没小的，就会编排你外婆。行，那我真走了，你一会儿就跟你哥他们过来。”
张二宝和磊子他们要送猪下水，另外添的两个猪头也需要他们帮着剃毛，而徐樟树作为张家的一家之主，总得出面镇着场子，所以几人都先一步过去晒谷场了。留家里的就张三宝和夏桃花他们几个，都等着张幺妹一起过去呢。
本来张幺妹还想让张三宝或是夏桃花留下来陪着李妍年，怕万一有个事情孩子小应付不过来，不过黑豆直说没那个必要。他不是张家村的人，人生地不熟的，去了晒谷场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留在家里等着东家来收货正好。
黑豆这话说得有理有据的，张幺妹想想也是这个理儿，便由着他们两个这样安排。
眼见着终于把张家人都支开了，李妍年和黑豆都明显地松了口气。
黑豆看一眼自家妹子，镇定道：“我去外头看着，里头就交给你了。”
李妍年点点头：“嗯，要是有人来，你就大点声说话，我能听见。”
黑豆点头示意自己听见了，转身就往外头去。待在一旁的赵旭等人走了，也知趣地摸摸鼻子，和李妍年打招呼道：“那我也在外头等着，你弄好了就出来吧。”
李妍年本来也打算支开他的，就算赵旭已经知道自己有秘密，她也没那个兴趣亲自演示一遍给他看。
之前收的草药和野菜，李妍年已经放到系统上卖了三万多块钱，也就是说这个月的交易限额只有不到两万块。李妍年也不确定老汪和二舅舅一起养的土猪肉能卖到什么样的价格，所以她决定先把肉都收进仓库里，然后拿五花肉卖着试试水，要是价钱合适，这些肉可以放着慢慢卖。系统要是出价出得低的话，留着自己一家人慢慢吃也挺好的。
这么想着，李妍年召唤出了系统，心里默念一声收肉进仓库，厨房里原来摆得满满当当的净猪肉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嗖地一下自动“飞”到了仓库货架上，只留下一地的空竹篮。
已经熟悉了仓库的神奇妙用，李妍年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就将两副后腿上架到村姑山货行里。
一道亮光闪过，李妍年眼前冒出一行熟悉的商品简介来：
商品名称：纯天然无污染谷饲农家土猪肉带骨猪后腿肉
数量：35.8市斤
单价：每市斤55元
运费：江浙沪包邮
一斤五十五块！这个价格倒是挺不错，比外头卖的饲料猪猪腿单价要高得多了。就这么两副猪腿，扣去运费，李妍年账户里一下就多了一千八百多。她心酸了一下，系统大概又给她寄死贵死贵的顺丰生鲜包裹了，就这么两副腿，收了百来块的运费，真心坑。
试过后腿肉，李妍年对土猪肉的价格大概有了数，便没急着卖剩下来的猪肉。她正打算关了系统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今天正好能凑着“东家”的幌子，把该给张幺妹的大米“运”来，也省了一趟几个舅舅到家里搬米的功夫了。
说干就干。李妍年是知道张家谷仓在哪儿的，之前在家里转悠的时候就看见过，就在张幺妹房间的后头。
赵旭见着她这么快就出来了，并不觉着奇怪，只笑着问了声：“都弄好了？”
李妍年摇摇头，弄米这事儿还得黑豆进来帮忙，所以只能委屈赵旭到外头把风了。
“再等等，一会儿就好。”
赵旭便没再多说什么，目送着她往谷仓走去，便明白她这是要去做什么了。
其实他一直觉着好奇，李妍年一直让隔壁猎户家出面收那些个鸡蛋、箬叶、野菜还有草药什么的，开始还用钱跟人家换，到后头米价涨了，她反而以很低的价格用大米跟人换这些不值钱的东西，还有今天她这样费尽周章地弄猪肉……虽然李妍年一个字都没跟他透露过，赵旭也猜得出来，她应该是有个什么法子能把这边不值钱的东西，和那边“便宜”，却正好是他们这边急缺或者没有的东西进行交换。
就好像买船运丝绸茶叶去南洋跟南洋人做生意的海运商人一样，运了丝绸茶叶高价卖掉，然后再低价买进当地的香料象牙珍珠等，运回大宋，再高价卖掉。
这一来一去，便是两趟的高额利润。
赵旭倒有些羡慕李妍年能有这样的机遇，有这样的宝贝在手，还愁什么身家赚不到？她之前让那个徐子君搭顾家商船下南洋走消息，想必以后也有走海路的打算，要真是这样，自己倒是能帮着出点力气……
他正想得出神，李妍年已经从谷仓那边转了回来。幸好之前在家的时候，她闲着没事就抽空把所有买好的大米都拆了包装零散地收着，不然这会儿就算张家没人来打扰，她一包一包地往谷仓里倒大米也得费好些时候和力气。现在可好，直接对着谷仓把大米“放”出来就行。两百斗大米——将近一千七百斤大米，倒进谷仓里也就是不到一分钟的功夫就完成了。
无事一身轻，李妍年之前担心了许久的意外一个都没发生，还顺便替几个舅舅减了一回负，高兴得很，见着赵旭便招呼道：“行了，都弄好了。走，叫上我哥咱们一块儿去晒谷场吃杀猪饭。”
赵旭跟着她出了门，黑豆听见两人的脚步声回过头来，毫无讶色地说道：“刚刚我站外头看了，村里人大概都在晒谷场那边，没见有人走动过，放心吧。”
李妍年笑着拍了拍他的背，一触之下，才察觉到衣服底下黑豆紧绷着的肌肉。她不由得有些鼻酸，原来黑豆也只是嘴上说得轻松，心理负担一点都不比她轻呢。
“嗯，知道了哥。那咱们也赶紧过去吧，一会儿外婆他们该等急了。”
黑豆坚毅的脸部线条稍稍柔和了些，嘴角露出个浅笑：“嗯。”
晒谷场并不难找，也离得不远，李妍年他们走在村子主道上还没来得及右拐，就听见前头隐隐约约的欢笑声。
“哟，这是张家的宝贝孙女来了。幺妹，你外孙女来了，还不赶紧过来把人接过去！”负责迎客引座的一位大婶一瞧见李妍年便笑了出来，高声朝后头正忙得热火朝天的厨房喊道。
对方这样热情，李妍年却完全认不出她是哪家的婶子，心里正惭愧，便瞧见大舅妈夏桃花暖笑着，朝自己这边慢慢走来。
“谢谢婶子了，娘刚刚还察讨过呢，纳闷这人怎么还没过来。那我这就把人带过去给娘瞧一眼，一会儿我再领着他们坐我们家那桌去，董婶您费心了啊。”
董大娘爽朗地朝她摆摆手，笑道：“费啥心啊，今儿咱村要说费心，谁还能比得过你们老张家去？乖乖，这么大排场的杀猪肉，咱村也是有日子没见过这样操办的了，婶子还要替村里人谢谢你们家呢！成了，赶紧把人给你娘带过去，省得这在里头炒着肉心里还不踏实，一会儿往肉里多放两勺盐，这老老小小的，可不得齁死？”
夏桃花这才捂嘴笑着将人领走了。
张幺妹正指派着几个婶子炒香料，厨房里烟熏火燎的，见着李家兄妹已经办完事过来了，也不好让他们在里头受罪，和李妍年说了几句确认他们东家已经把肉给提走了，连忙打发了人出来。
“赶紧跟你舅妈到外头坐着去，里头烟大，没得熏坏了。”
张幺妹跟她说话的功夫，李妍年打量了下做杀猪饭的场地。说是厨房，其实就是一个村里人为着办红白事方便而搭建起来的简陋土坯子，里头靠墙一排都是土灶。李妍年粗略地数了下，能有十来个灶眼。只要人手足够，操办个二三十桌的宴席场地也足够了。
这会儿里头人多，也不是说大米这事儿的时候，加上炒辣椒烟十分熏人眼睛，李妍年顺势退了出来，跟着夏桃花先入了座。
第一百零六章
吃流水席的时候身边人一直来来去去的，都不是什么说话的好时候，加上有了她带来的新香料，张幺妹掌勺领着一干婶子媳妇折腾出来的辣炒肥肠、红油肺片之类的新菜式完全占据了大伙儿的注意力，李妍年索性灭了说话的心思，和大伙儿一起专心吃起这顿丰盛的杀猪饭来。
多少年之后，都还有老人后生不住念叨由张家做东，汪家做陪客，一起操办的这顿杀猪饭，倒成了张家村人久盛不衰的一个共同话题，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流水席之后的善后工作，像是收拾碗筷桌椅，还有归还借来的锅勺之类活儿都是由老汪家他们负责的，所以等流水席散了，张幺妹跟老汪媳妇儿打过招呼，便带着李妍年他们往家走。
这一顿饭从下午三四点钟左右开始准备起，到这会儿结束，李妍年看着天色也都快七点钟了，心想要折腾一顿够全村人吃的饭也着实费功夫，好在外婆他们也就忙这么一回。
路上夏桃花还在那里跟张大宝念叨今天席上哪个菜最好吃，张幺妹在一旁听见了很是自得地一一解说起来，说那肺片的红油是怎么炒制出来的，肥肠又是怎么用白酒去的味儿，说得明明已经吃饱，肚子都已经溜圆了的张家人顿时又饿了起来，馋得口水直冒。
徐樟树不给老妻面子，吐槽道：“说的好像你以前就会似的，还不是咱红豆弄的好东西……”
眼看着张幺妹准备要怼回去，李妍年连忙说道：“再好的东西，还得外婆手艺好不是，今天我们算是有口福了，没想到这些平日里没人爱吃的下水弄好了这么好吃呢！还有那个猪头肉，外婆，你弄得太好吃了。”
李妍年一说到猪头肉，大伙儿都忍不住点头。黑豆也凑上来：“我也这么觉得。”
他顿了顿，朝李妍年看了一眼，才接着说道：“东家还给了好些猪头呢，咱们拿回家去也吃不完。外婆，要不你晚上一块儿帮着腌了，明天我们带两个回去就够，剩下的就给你们留着吃吧。”
张幺妹也没跟黑豆客气，心想这十几只猪头，两兄妹拎着回去么重，天气又热，就算是腌咸了也存不住，便答应下来。
“这样吧，晚上桃花你们几个帮着腌猪头，早早腌上了，挂梁上好掉些水汽。猪头呢家里留三个，黑豆你们拿四五个回去，杀猪这样大的事儿，你们村估计也会听到些风声，什么都不给家里带回去到时候也说不过去。你们自己看看，除了你们爷奶家送个猪头，隔壁那户人家我看也该送个，其他的你们自己算。你们拿剩下的就让大宝他们带到镇上去，铺子里不是有几个常来的跟你们也要好嘛，弄熟了分两块肉让人尝尝味道也是应该的。”
张幺妹这么一通打算，几下就把办流水席剩下来的猪头肉给分干净了。李妍年对此倒没什么意见，心里盘算了一下，李老头家里一个，李大娘家也给一个，那两家不送是个麻烦，送了自己心里不舒坦，想来想去，还是给李老头家送两个，让他们自己招了两个儿子回家吃饭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