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事,不光是外乡人打心眼儿里感激这两家的善心,连着附近几个村的村民也满心感谢。别的不说,安稳日子大伙儿都愿意过,谁也不想哪天忽然外头来一群饿绿眼的就把自家给抄了。
只是村民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这事虽说是顾家和杜家出面斡旋做成的,但真正出主意安稳下局势的还是李妍年。
不像刚开始用系统那会儿,买家信用总是远远跑在卖家信用前头,她如今买家信用才刚升到了五黄钻,可卖家信用已经升级到了三皇冠。皇冠卖家和以前的星星卖家相比是个什么概念呢,差不多就是鸟枪换炮。她现在不但已经解禁了每月的交易限制,还成功开启了来样定做的业务。
像顾家以流民为主要员工的制扇作坊里做的宋制泥金纸扇,杜家管理下的花草笺作坊里复刻的薛涛笺,四时晴雨笺等,还有李家村张家村等附近几个村落里吸收闲散劳动力制作的手工盘扣,千层底手工布鞋,都只要她付出极少的成本代价,就能换取到能在系统上卖出不菲价格的纯手工制作的商品。
当然,顾家和杜家也不是开门做善堂的,每样商品李妍年都有分一成利,折成白银或是大米的形式回馈给两家。顾明远是知道她身上藏有利器,纠结过些日子,在尝到过跟李妍年交易带来的甜头之后,渐渐的,便将那一晚亲眼见到的景象深深埋进了心里。
而杜家就更是简单,商人重利,如今朝廷跟大辽打得拖泥带水,就一个大同,都打了半年之久,还久攻不下。一年前官家带着亲王们御驾亲征,还险些把自己给折了进去。通门关一役,官家是在重重护卫下逃回来了,可跟着一起亲征的亲王就倒了血霉。平时养尊处优养废了的王爷们,在大辽铁骑的嘶鸣追赶下,慌不择路自落与马被踩踏而死的有之,力竭被俘的有之,活着逃回关塞的竟不足十人。
如今还借居在顾家别庄上的逸王爷,就因为当初的热疫一事堪堪躲过了这一死劫,成了整个大宋屈指可数的还留存了些实力的亲王。只是逸王妃所出的两个嫡子郡王,热疫出的时候人在封地,并未受影响,奉旨入京伴驾出征大同,到现在还生死未卜。这样一来,逸王爷膝下还能指望的,也就只剩两三个庶子了。
赵旭自然首当其冲。
商人素来都是嗅觉最为灵敏的,东京那边已经是深陷泥潭,和大辽这一仗打到最后会是个什么结局,谁也说不好。但只要眼睛不瞎,人没蠢死,就该晓得这会儿该向谁靠拢。所以在赵旭替李妍年上门和杜家谈生意的时候,别说这笔生意他们杜家还远远有利可图,就算要往里头贴钱赔,杜慕梅她爹也能毫不犹豫地拍板同意。
于是,就在东京那边还处在水深火热,风雨飘摇的境地里时,李妍年颇有些发灾难财的架势,只用了短短两年时间,就把店铺的信用做到了皇冠。
如今她的仓库里一堆香料,普通的,极品的,她都还没上架卖完,账户里的资产就已经早就过亿。以前她是想能出手那块极品奇楠香而卯足了劲头想把信用升上去,可真到级别够了,东西能卖了,她倒是舍不得了。
这块香料不仅是他们香木作坊开出的第一块极品奇楠香,也是迄今为止,徐子君他们从南洋运回来的香木中,开出来的最大的一块奇楠香。李妍年现在压根不缺钱,便也没那么急着出手。
这两年徐子君他们跟着顾家的船队来来回回下南洋,也收拢了不少有经验的水手和船员。两年间他们遇上海盗许多次,也是邢肃风招揽来的那帮弟兄身手矫健得力,前前后后四五次出海,他们船队的人一员都未折损,可以说是所有船队中最幸运的一支了。
可搭顾家的船,货仓他们自家运货就要占去大半,李妍年要专心走海贸,终归还是有些受制于人,加上两年的磨练时间,对于徐子君他们来说也是时候出来试试水,组建一支完全属于自己的船队了。
李妍年见自己这个决定简单告知了一下顾明远,他在去年如愿迎娶了赵芳,上个月李妍年还听顾家来传话的小厮随意说起,说是三少奶奶有喜。李妍年本来在和顾明远的来往上十分小心,如非必要,基本都不见面说事。如今赵芳有了身孕,她更不愿意胡乱给人添堵,所以买船这样的大事,也只是让作坊里的伙计上门传个话而已。
原本她还以为顾家或许会提防她做大抢他们的生意,没想到顾明远没过几天,便让人将几家船厂的船只造价详单给送了来。他这样大方做派,李妍年便也放心了,让顾家的小厮带话回去,重申了一下自己商队主营的货物绝对不会和顾家有重叠。
彼时顾明远正陪着赵芳在院子里赏鱼,听见小厮的回话,心里还未尝着些苦,嘴角先涩了起来。
赵芳身子未转过来,耳朵却是动了动,眉间轻皱,回过头来却是娇声笑语:“远哥哥,我手里没鱼食了呢。”
顾明远目光先落在她的孕肚上,很快回过神来,扯出个恰到好处的温柔笑脸,正如世间所有温柔关怀的丈夫一样,上前相伴,偏头轻声嘱咐丫鬟:“再去取些鱼食来。”
丫鬟矮身应了,眨眨迷茫的眼,总感觉刚刚三少爷好像有些不开心呢。可再抬头偷觑,三少爷和少奶奶正相视而笑,哪里像是阴郁的样子,应是自己看错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系统上买不到既是木结构,又能经得起远洋航行的商船,李妍年没有推却顾明远的好意,只花了不到五百两白银,就买到了两艘不错的货船。
和平商队第一次下南洋远洋,自然还是跟着顾家的商队一起。这回徐子君他们有了自己的独立货船,终于能够放开手脚大肆买卖,来去都是整艘船塞满货物,没留半点空位。
到九月底徐子君一行人满载着低价收购进的香樟木原木,以及南洋特产的廉价麻布平安归来时,老周主持下的烧瓷作坊烧出了第十八对上品青天瓷对瓶,毫不意外地让李妍年又收进一笔高达六位数的巨额货款,真是应了那句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更何况烧瓷作坊这两年来除了刚开始摸索那段时间所出上品不多,这一年来由于工匠都愿意沉心钻研,又有暂时不能参加乡试的赵旭和毛豆两人专心研读李妍年从系统上买来的瓷器古籍,并学以致用,指导作坊里的工匠们几次改进烧瓷的火窑。理论与经验这么一有机结合,也难怪老周他们能接连烧出上品宋瓷来。
作坊和船队的匠人伙计们用心干活,李妍年自然亏待不了他们。每月都按时发放丰厚月钱就算是最基本的劳工福利了,加上每逢年节,人手一份的应季瓜果鲜蔬,或是布匹棉花,或是牛羊猪肉,总能让清水镇上尚不能果腹勉强持家的人们羡慕到眼珠子都成了红色儿的。
可李家的烧瓷作坊和船队并不轻易招人,大伙儿羡慕归羡慕,也只有看着眼馋的份儿。
这两年李家村和张家村的村民跟着李妍年种地挖野菜,日子倒是过得比别处要滋润许多。张幺妹和猎户李家从李妍年这边得来的土豆番薯旱稻等种子,再不必他们多费口舌宣传,一到家就能被闻讯赶来的村民买空。其中不少还不是李家村和张家村本村人要的,竟还有附近甚至相隔百里的村庄镇子听说了这些东西的高产好伺候,特地托熟人亲戚婉转从两家购买的。
猎户李家和张家两年多的经营之下,也都和李妍年一样盖起了青砖大房。张家四个儿子除了张大宝还跟着黑豆在饭铺上做掌柜,另外三个都在李妍年的引导下改了行当。
二舅舅张二宝本来就是屠户,现在一家人专心养猪,按着李妍年的要求有机喂养,到出栏重量时再统一赶到麻子沟山脚下一处新建的仓库里。李妍年现在卖家等级上去了,系统开放了活物买卖的功能,不必再像以前一样,那么多头生猪都得集中宰杀干净了才能放系统上去卖。
三舅舅张三宝虽然还是做木匠活,却不再接乡里邻居的单,只按照李妍年的要求带着师兄弟们用南洋运回的红木,香樟木打制拨步床等起卧家具。精工细作,一年甚至都做不出几单,但李妍年这边开给他们的工钱,养家糊口之外还绰绰有余,远比之前的收益要高处许多来。
至于小舅舅张四宝,泥水匠的活还在断断续续地做,但他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了种地上。李妍年之前卖家等级不够,系统没有开放大宗买卖享受快递协议价和物流快递的功能,所以买卖村里人种出来的纯绿色生态农产品就很吃亏,快递费都能占了大半去。
但现在不一样了。
原先一吨番薯,即使系统给出了一公斤十九块的高价,但刨去快递费,能落到李妍年手里的也只有不到一半的钱。自从有了大宗商品的物流服务之后,一吨番薯她也只需要付出一两百块钱物流费,使得李妍年顿时对开发附近几个村落的绿色农业有了信心。
除了极耐旱的土豆,高产的番薯,好养活的南瓜,李妍年还从系统上买到了水果玉米,铁棍山药等高价蔬菜的种子,全交给张家和李家两家重点种植。几个村子丰富的山林资源李妍年也没有浪费,让人种下大片的杨梅,枇杷,樱桃等果树。眼下几样果树都还在生长期,虽然短时间内还看不到产出,但李妍年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李家村和张家村再不会是穷窝窝,只有他们吃苦肯干,总能从绿水青山中挖出金山银山来。
眼看着大伙儿的日子跟着自己过得越来越好,李妍年心里满是骄傲和自豪。只不过在他们沉醉在对未来的美好展望当中时,从北地传回来的坏消息却是一个接着一个。朝廷久攻大同不下,连着官家都险些又被辽人给拿了去,接着又是大金对辽战场接连胜利,不但单刀直入一路杀进大辽王廷所在,甚至还有空隙杀了个回马枪,半月之内,便将于宋兵僵持了半年之久的大同成功拿下。
只可笑此时的大宋朝堂,还满满充斥着对皇帝歌功颂德的溢美之词,连着几日,赵旭从顾家别庄上看完邸报回来,脸色都难看得很。
“与虎谋皮,官家自寻死路尚且不自知,这回金人先入大同夺城,那帮小人竟然还鼓动官家,勿忘以功自居,于金人讨还大同!真是蠢也,愚也!”
赵旭每每谈到朝堂之事,便是这副老夫子腔调,李妍年早已经习惯,头也不抬,继续看这个月的账本,说道:“毕竟是他自家的江山,赔了也是他自家的事。国破了臣子还能易主投诚,谁能舍得性命,为着昏庸之君忠言逆耳?人之常情罢了,你呀,还是少去几回你爹那儿,回回回来都要跟自己生半天气,你家官家又不晓得远在天边还有个旁观者清的,你生气又有何用?”
被赵旭带着,李妍年险些都要满嘴之乎者也了。赵旭被她这么一说,面上就是一滞,半晌,有些不平地叹了口气:“你当我愿意去啊,我只是还记得你之前说过的,这世上本没有固若金汤的江山,气运所致,天灾所致,人祸所致,大限一道,便如抽丝一般,溃散无踪。战事打成这样,万一有个什么变数,我们要走,也得能在还能走得了的时候远远逃开。”
这话自己是什么时候跟他说过的,李妍年已经想不起来了。但赵旭后头几句话着实惊到了他,她还一直以为自己把心思藏得很好,没想到,他早就看出了自己有远逃南洋之意。
“你是什么时候猜到的?”
赵旭抿着唇,神色晦暗不清:“从你说起要买船的那一刻,我就猜到了。这两年来你刻意拉拢邢肃风,以开海路贸易为借口,养了那么一堆好身手的水手,又让徐子君四处留意能安稳定居的小岛,我就猜到,你多半是对这场战事不看好,早有外出避祸的打算。”
李妍年暗自吃惊,赵旭说的基本都对,只除了一点——她不是对这场战事不看好,而是早就知道,历史注定是要回到正确的轨迹上,即使这个大宋比自己那个时空的大宋早了近百年存在,历史的触手一直默默地推着它前行,影响那个时空大宋存亡的靖康之耻和土木堡之变,在这里,似乎有重合之嫌。李妍年不打算拿自己一家至亲的性命去赌那个变数,所以一早在清水码头开饭铺的时候,她就已经存了打探海路,时刻为着日后出逃避祸方便而准备的打算。
她沉默下来,片刻后,才抬头看着赵旭说道:“要是真有那么一日,你走吗?”
赵旭深深看她一眼:“我自然是要跟着你的。”
平白直叙的一句话,李妍年莫名觉得赵旭说的不仅仅是字面上的意思,她这具身体的年纪还小,十四岁都还差两月呢,所以从来就没往男女朋友那方面上去想过。赵旭在她眼中也更像是一个亲人,而不是可以考虑婚嫁的对象。
“那你爹呢?”
这两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赵旭自己也长大了的缘故,他和逸王爷赵瑞之间的关系缓和了不少。一方面是他不再那样记恨赵瑞当初对他生母薛姨娘的死,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和稀泥态度,一方面是来自于逸王爷赵瑞有心亲近,毕竟他两个嫡子都已经丧命于大辽王廷,仅存的两个孩子,一个一直养在岳家,醉心歧黄之术不理俗务,一个虽说性子桀骜难驯,却难得洞察力强,天生适合官场,只要稍加点拨教养,稍加时日,便能独当一面,替他在百年之后撑起整个逸王府。
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逸王妃涂氏自从两个儿子的死讯先后传来,便心如死灰,日日佛灯青衣相伴,不再理客。每月只有女儿赵芳携女婿顾明远回门来探,才偶尔允上一面。赵旭如今想来,都还觉着这或许就是报应。逸王府里死在涂氏手下的冤魂何止一二,极少有孩子能顺利活到成年便是涂氏心狠手辣的铁证。她得意了这么多年,终于也轮到她亲自品尝,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了。
赵旭这样想着,心里却没有快意多少。他恨得太久,薛姨娘又走得太早,他似乎连她长什么样,都渐渐记不清了。
赵旭拉回思绪,想了一下,才说道:“他似乎自有打算,不需我们操心,由着他自己去吧。”
李妍年被赵旭这一句话警醒过来,逸王爷之前就借着热疫的幌子故意躲过伴驾征辽的送命之旅,成了大宋硕果仅存的几个宗王之一,赵旭这一年来时常出入顾家别庄,想必是看出了什么,才会由此一说。
自己穿过来还真是没挑好时间和地点,这要么是亡国后金人大肆南下烧杀抢掠,要么是属地王爷要趁乱举兵造反,自己果然还是直接出逃比较容易保住这条小命吧?
第一百五十章
李妍年的预感在这年冬天终于成了真。
先是大金以大宋协同作战不力为由,单方撕毁了两国之前就灭辽之后的利益分割协议。大宋官军辛苦了大半年,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好处都没捞着不说,反而往里贴钱折命,贡给大金的岁币直接翻倍,落得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场。
大宋征辽兵败的消息没过多久便四处传开了,就连李家村村民都晓得外头有这么一桩事,说起来个个都垂头丧气的,心疼这压在头上的赋税又涨了不少。
再接着便是各地流民举旗闹事,年前还只有几个乡县造反烧库房抢银子抢粮食,等这年一过,似乎各地豪强们也都看出来官军如今软疲无力,一改之前耐心等待的旁观状态,也纷纷举反旗占地为王。一时间,各地叛乱的州郡不计其数,惹得李妍年每次听完赵旭转述的邸报,都要担心害怕一场,生怕这叛乱的战火会烧到清水镇这边来。
对此赵旭倒是很坦然淡定,丝毫不见担心。连着杜家庄上的两个皇商大户,顾家和杜家也都毫无动静,每日该开门做生意还是一样照常营业,仿佛外头还是清平盛世,没有什么荒年流民,也没有什么悍匪强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