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位真身在后面点评:“嗯,效果不错。”
我睁着死鱼眼,把脱下的针织围巾塞给他,“一下子记五百能有什么效果。”
“人总是要在逆境中才能激发出最大的潜能,新奈。”
“这根本是绝境吧!”
g田家光则正好给院子除完草。
他穿着一身橘色的石油工人制服,戴一副旧得发灰的白色棉手套,人未到声先至:“你们两个中午也在我们家吃饭吧?”
“当然。”里包恩转过身,看着好友推开门换鞋,“毕竟我还有正事要做。”
工装大叔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两手并作地脱着长筒靴,闻言一顿。
只见他微微扭头,定定地望来一眼。那副硬汉面容流露出五分意味深长,三分凝重与两分了然,沉声道:“原来如此,要开始了么。”
里包恩颔首,嘴角也抿起。低斜的帽檐阴影遮住他大半神色。一手冷酷地插着兜,一手拿着我的蓝白色围巾。
气氛凝滞。
“是啊。”杀手应道。
“真快啊,都到这一天了。”
“总会发生的,只是早晚的事。”
是的。
对里包恩而言,这次拜访就没那么温和了。他不是闲得发慌要跟着我,也不是要找朋友玩,更不仅仅是来蹭饭。而是为了――
突击考。
所谓突击,即考生仍然正被蒙在鼓里。
我心境平淡,没什么表情地看了这个黑手党谜语人交接般的场景两秒,先行离开。
可爱的奈奈小姐已经在暖桌上摆满了小吃与饮料。电视播放着正月的广告,小孩绕桌打闹,她正笑着叮嘱蓝波和一平跑慢点。
这才是毫无槽点的温馨日常啊。
我顿觉心软,在活泼的招呼声中走进客厅。那名叫作风太的小男孩像终于逮住机会一样小跑到跟前,怀里抱一本又大又厚的书,仰着稚嫩而秀气的脸蛋,脆生生地喊:“新奈姐姐,谢谢你的甜甜圈和糖果。”
指的是我带来的礼物,看桌上的残渣应该已经被小屁孩们瓜分干净了。
我看着风太琥珀色的眼睛,被动触发成年人罪恶的秘技:摸摸头。
“不用谢。”我的掌心轻轻抚过孩童细软的发丝,随即直起身,“好吃吗?我个人是没有先试尝过。”
男孩眯起眼,笑得很甜:“很好吃!虽然被蓝波抢走了一个甜甜圈……”
与一平停战,正赖在被炉边吃得满嘴都是渣的蓝波浑然不觉,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听起来歌词是什么“我是谁?我是蓝波”之类的自我介绍),一边美滋滋地啃着零嘴。
风太又道:“对了,我有个请求想拜托姐姐。”
我将目光放回他身上,“什么事?”
只见小朋友以一种尤为卖萌的角度,眨着闪闪发亮的大眼睛。他颇有些羞赧而期待地开口。
“我想看看你能不能加入排名。”他说,忽而踮起脚,将手拢在嘴边小声补充,“因为姐姐是从异世界来的嘛。”
我歪了歪脑袋,与他四目相对。
差点忘了,这孩子好像也是黑手党那边的特殊人员。彭格列真是人才辈出。不过排名是什么?
想来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在男孩仿佛真实地闪烁着星光的注视中点点头,朝他稍微扬起唇角。
“好啊,请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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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太,江湖人称“星星王子”,据传能够与宇宙的排名星交流。
我迟来地get到之前电子里包恩挤兑阿纲同学,说的“想要学怎么和星座说话就去请教风太”这些话的笑点在哪。
这是有点令人悲伤的,毕竟笑话是具有即时性特征的东西,脱离当下那个对话环境就很难产生应有的效果。
不得不说的是,风太进行排名时,周遭的大部分重力便会被抽离似的――被炉浮起,桌上的零食、杯子、餐碟与包装纸晃晃悠悠地漂上半空,体重轻的蓝波和一平也神奇地飘上天(并一脸习惯地开始在空中比赛蛙泳)。
我不例外地感受到轻微的失重感,犹如真的在远离地球的表层漂流一样,身体变成一片风筝。
异世界在这时候真像一个巨大的迪士尼乐园。
奈奈小姐兴奋地感叹着又是这个魔术,六岁的小鬼们嘻嘻哈哈地在空中翻滚摇摆;站在宇宙中心的风太君不为所动,走神般喃喃自语。
“啊。”他说,“新奈姐姐……在全世界最适合当黑手党的普通人排名中,位列第二。很厉害啊。”
我:“……”为什么会有这个排名啊!还有第一名又是谁,夜神月吗。
而风太还在输出:
“制作Excel的速度排名第11。”都说了怎么会有这种排名。
“在最适合当同事的人之中排名第3。”这是联系上了社畜排名星么!
“在一个人住就会过得很随便的645个黑手党中排第22。”我不是黑手党啊,这个排行是收了里包恩的钱特地来损我一下的吗。
飘在不远处的奈奈小姐担忧地看过来,“这可不行,小新要照顾好自己噢。”
我面瘫:“嗯,我会的。我有排第一的排名吗?”
星星王子的短发仿若被微风吹拂着。他依然微微抬头,透过墙壁,眺望寰宇似的道:
“新奈姐姐,在最不想工作但还是不得不做的47亿人之中,与5亿人并列第一。”
我心如铁,已然有闲心在空中盘起腿,两手揣进外套口袋里保暖。闻言可谓一点也不意外,平静自若地把下半张脸缩进暖乎的衣领,“这样啊。还有别的吗?”
风太接着念:“新奈姐姐普遍最吸引人的外表特征,第三名是敲键盘时的长长的手指;第二名是穿西装时的肩膀;第一名是认真讲PPT时耐心又冷淡的表情。”
喂,搞笑吗,这是哪个烦人的排名星说的啊!
我的心情与吐槽欲一齐跌宕起伏,实在没忍住:“为什么都和工作有关!而且西装和肩膀有什么特殊的联系吗,这能吸引的顶多是制服控吧。”
“……但是。”
风太像是没听见我说话,轻声轻语地继续道,“对特定的人来说,第三名是披下来的头发;第二名是睫毛很长的眼睛;第一名是被逗笑时的笑容。”
一旁的奈奈小姐抚着脸颊,温声感慨。
“哎呀,听起来好浪漫。”
在空中蝶泳的奶牛小子拉着自己的嘴角,吱哇叫:“蓝波大人笑起来也很浪漫!”
“浪漫不是这么用的!”一平皱着眉反驳道。
“啊?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不可以!”
两个小孩顿时叽叽喳喳地吵起架来。
而我在客厅飘飘浮浮,一时无言,又无端地感到心口也缓慢地充斥着某种轻盈的浮力。
真是让人没办法。
“我知道了。”我说,“谢谢你,到这里就可以――”
“新奈姐姐最喜欢的动物,第三名是鹿,第二名是蜥蜴,第一名是猫。”风太两耳不闻窗外事,仍和星座叽里咕噜地沟通中,“最讨厌的动物,第三名是泰迪犬,第二名是吉娃娃,第一名是大鹅。”
奈奈小姐很捧场:“诶,小纲也很不喜欢吉娃娃呢。”
我两手从兜里掏出来,老神在在地抱臂:“因为小时候被狗和鹅撵着跑过,以至于心生仇恨。但其实现在也没有很讨厌,只是没有好感。好了,可以停……”
“最讨厌的人之中,第三名是佐佐木明也,第二名是竹田治秀,第一名是竹田京助。”
佐佐木是以前找我麻烦过的男同学,第一第二果然都被竹田父子包揽了。但这个环节怎么会把名字说出来。
我决定保卫一下本人的老底,“好了好了,不用再说了。”
试图掌握滑翔技巧靠近星星王子,但身体并不听指挥,始终毫无重心地上下轻轻浮动着。
好麻烦,请求借白兰翅膀支援。
而就在我尝试着找重心之际,站在原地的小孩语气平直地呢喃:“新奈姐姐最喜欢的人当中……第三名是……”
我心一紧。
虽然听一听也无妨,但被人这么指出来还是有点羞耻的啊!
我:“到这里已经足够了,风――”
风太:“高木高太郎。”
我制止的话音一顿。“……哈?”
喜欢领导?我疯了?意思是我其实是上司的黑粉?
风太唔了一声,又道:“第二名是里包恩。”
我:“……”
“第一名是,”男孩一字一句,慢慢地念,“阿纲哥。”
我:“…………”
奈奈小姐捂住嘴:“啊啦。”
我的脑海刚刷过一串紧密的问号,余光便忽地飘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里包恩一手按着黑色的礼帽,气定神闲,泰然自如地挨到我身旁。他的体重比我重得多,要掌握重心自然更容易。
“又下雨了。”他以笃定的口吻说,“风太的排名在雨天会变得不准。”
杀手一提起关键词,风太倏地回过神,呆呆地眨眨眼。
“啊,下雨了?”
客厅里听不到雨声。毛毛细雨透过窗户也看不清晰,男孩却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沮丧而疲惫地坐到了被炉边的垫子上。
与此同时,原本漂浮在半空的物件都重返重力的怀抱,忽然坠落。
我随之一晃。还没来得及调整重心,有谁的手就搂到侧腰,半揽在其怀里稳稳落地。
“好累,好饿啊。”风太低声说。
奈奈小姐也顺利站稳,似乎完全只把这个奇遇当成家里的固定节目,爽朗地笑起来:“那稍微忍一忍吧,我现在去做午饭!老公,要麻烦你收拾一下客厅哦。”
换好居家服,刚绕进客厅的家光先生一口答应:“哦!交给我吧!”
而一平身手矫健地落地,蓝波则一没注意就摔得疼了――忍耐不成,哇哇大哭地缠着家光要买糖果。后者哪怕在外是门外顾问的头目,在家也要无奈地哄小孩。
直到纲吉君拖着沉重的身躯下楼。
“啊,阿纲。”他老爸看到救星似的招呼,“你待会儿带蓝波上街买点零食嗷!”
“哦……等等,什么?”
估计是总算勉强背完单词,一脸萎靡不振的国中生杵在客厅入口,看了眼黏在大叔腿边擦不完眼泪的小鬼,不情不愿地露出死鱼眼。
“为什么要我去啊?现在他明明是在叫老爸你去吧。”
“NONO,大人可是很忙的。”g田家光煞有其事地叉起腰,一副等你长大就知道了的模样,还转头向我们寻求佐证,“对吧?对吧?”
我正要解围,身边的保镖却率先开口。
“没错。”
男人的嗓音压得沉,语气平静,我却莫名听出一股微不可察的不太高兴的气息。只见他看向瞬间僵住的阿纲同学,说,“我也是带着委托来到这里,而不是来做客的。”
棕发男生看起来毛都有点炸了,仿佛预感到不妙一般,额角冒着冷汗,谨慎道:“什、什么委托要来我家?”
“考试。”
“……啊?”
“里包恩委托我,让我帮他监考,检验你这大半年来有没有长进。”“里昂先生”沉稳地说着,微微勾起唇角,“我本来想让你吃饱饭后再开始,但现在改变主意了。”
我看见纲吉君的脸色越听越惨白。他下意识后退好几步,嘴上祈祷般快速否认着:“不不不,我根本没听过这回事!”
“出门聊吧,阿纲。”
“出出出出门?去哪里啊,我不要……啊啊啊啊救命啊!help!help!”疑似刚背过的单词以肌肉记忆的形式脱口而出。
第127章
“轰隆――!”
惊鸟四窜。
我在森林外围的帐篷边, 缄默两秒,打了个哈欠。
爆炸的余波在脚底下绵延不绝地震颤,犹如山体哀鸣。阵阵凛冽的冷风被葳蕤植被削弱, 刮出茂林时, 倒也已经和山间清新的空气交缠着拂来,称得上温柔。
灰白的天空岿然不动地俯瞰着一切, 万里不见云。
我把羽绒服的立领再拉高几分,挡去随之席卷而来的寒意。忽然, 身后由远至近地响起一道颇为爽朗的年轻男声。
“呜哇……果然迟到了么。阿纲他们已经开始玩了?”
我侧身看去, 只见一位背着棒球棍的男学生从山下赶来:他留着一头黑短发,全身深色的运动冬装。虽然嘴上说着迟到, 实际却只是两手插兜地小跑过来, 戴着一副毛绒的护耳罩。
离十几步之遥的时候, 他就将目光落在我身上, 慷慨地露出一个相当自来熟的健康的笑容,一边把耳罩摘到了脖子上。
“新奈姐!”
“山本君。”我看着男生跑来,逐渐抬起头。他小小年纪长得高,都有一米八了吧,“应该才刚开始, 不用急。”
山本武应道:“是嘛,那就太好了。”
“给。”
“喔!谢啦。”
男生接过我递去的一卷小地图, 展开来, 粗略地瞄了一眼,“这些标红圈的地点就是目标地点吧?”
“是的。”我说,把手重新揣进口袋里, “加油哦。里包恩说最先跑完的人有彭格列的荣誉奖品。”
这位并盛中学的人气学长闻言,神色顿时坚定不少。他的眉宇间尽是高昂的少年意气, 就连眼里几分笑意都尤为清爽。
光是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个非常赤诚的家伙。
“当然,我是不会输的。”山本同学很有信心,把地图卷进运动外套宽大的口袋里,一手抓紧球棍套的肩带,“别看我这样,学校的定向越野跑比赛也是拿过前三的啦。”
真厉害啊,我点点头。或者说太有精力了。不愧是率领并盛棒球部打进地区青少棒联赛四强的体育优等生。
虽然还不太了解这个世界的棒球水准,但从理论上说,东京的各大学校竞争肯定依然会很激烈。毕竟天才哪里都有,在球类运动里尤其是。
正所谓是金子总会发光,可偏偏有的地方遍地都是金子。
这个光鲜又无情的头衔有时候只能作为大赛的入场券,亦或者甚至连入场都难。能从中拔得头筹的人必然兼顾运气与实力,几乎是个可怕的存在。
我有端联想地走着神,目送男生高高兴兴地跑向森林。
而就在此时,森林深处空谷传响般传出一声可怖的熊吼。我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山本同学不退反进,甚至冲得更快了。
眨眼间不见人影。
年轻真好。我晃回帐篷边上的小野炊台,窝到板凳上,眯眼等着水煮开。
至于这位好像和谁都能成为好朋友的山本同学,他倒不是突然出现,而是有先在g田家的午饭时间登门拜访了一下。
那时,他还穿着白色的厨装。看起来刚从寿司店打完下手出来,手里拎着一盒打包好的寿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