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提这件事,男人果然都是记仇的。
宋枕棠心里腹诽,实际却没敢还嘴。
并非她羞怯,而是真的被萧琢惩治怕了。
这男人平日里看上去那么温和,昨日却一反常态,宛如树林里见到了猎物的豹子,一股子不死不休的狠劲儿。
宋枕棠昨晚蜷缩在他怀里,被他按着,压着,到最后筋疲力尽的时候,萧琢仍不忘记贴在她耳边问,“公主,臣还中用吗?”
她被迫说了多少好话,撒娇求饶,做了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对旁人说的事。
床笫之间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尚有迷蒙的夜色遮掩,此时阳光普照,宋枕棠哪里好意思。
她气恼地瞪了萧琢一眼,当即就要背过身去。
可才这么轻轻一动,腰上的骨头就和散了架似的,又酸又麻,让她不自觉发出一声闷哼。
萧琢听到动静走过来,“还疼吗?不是已经上过药了,难道这药不管事?”
他坐到床边,一只大手紧紧贴着宋枕棠的腰,扶着她慢慢躺下。
宋枕棠后知后觉地从他方才的话里分辨出什么,问道:“什么药?”
萧琢轻咳一声,大掌在她屁股上轻拍了一下,算作解答。
宋枕棠这才觉出什么,她动了动,只觉得下身有一股凉沁沁的感觉。
药膏是涂抹在哪的不言而喻,宋枕棠双颊瞬间染上红色,整个人像是熟透的番茄,“你,你……”
她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最后还是萧琢主动解释道:“昨晚时间有些久,怕会磨破皮,所以给你上了药。”
宋枕棠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是,是你给我……涂的吗?”
萧琢拧紧眉毛,“不是我还能是谁?”
宋枕棠不说话了。
她无法想象在自己睡觉的时候,萧琢是怎么做到一本正经地给她那处涂药的。
她恨不得用被子把自己整个埋起来,再不见人。
这样想着,她就忍不住往被子里躲,却被萧琢拉住手腕。
萧琢看出她的羞愤,终于收敛了眼底的笑意,道:“刚才不是说腰疼?”
宋枕棠嘴硬,“没有。”
萧琢根本不理会,只当没听见她在说什么,长臂一伸把人从被子里挖出来,大掌贴在她的腰后慢悠悠的揉。
宋枕棠起先还想挣扎,可是萧琢的掌心实在太温暖,让她根本舍不得离开。
她老实下来,半个身子伏在萧琢的腿上,乖乖由他给自己按摩。
萧琢一边给她揉腰,一边问:“饿不饿?要不要叫人把饭菜端进来吃?”
只被他按了这一会儿,宋枕棠便觉得自己好多了,散了的骨头仿佛重新拼了起来,她摇头,“还是出去吃吧。”
萧琢也没再阻拦,由着她从自己膝盖上爬起来,起身就要去穿鞋子。
可刚一站起来,小腿一软,整个人又跌了回去,萧琢早有准备地将人抱住,端抱到膝上,“偏要逞强。”
宋枕棠捶他一下,“还不是怪你,都怪你昨天……”
“昨天什么?”萧琢故意问。
宋枕棠说不出口,可是看着萧琢那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又有些心理不平衡,事情
是两个人做的,凭什么他看上去一点事都没有。
宋枕棠不甘心地命令,“那你喂我吃。”
萧琢捋了一下她的头发,轻斥道:“娇气。”
但等紫苏等人端了饭菜进来之后,他果真没用人伺候。
榻上桌被搬到了床上,桌上简单地摆了几样饭菜,都是最清淡可口不过的。
萧琢一直抱着宋枕棠在怀里,端起一碗玉米粥,一勺一勺地喂给她。
宋枕棠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他的服务,等到一餐饭用完,她满足地眯了眯眼睛,好似给自己舔毛的小猫儿。
萧琢问她:“还要睡吗?”
已经睡了一天了,宋枕棠摇了摇头,忽然想起来什么,问萧琢:“你今天没去当值吗?”
萧琢顿了顿,回答:“陛下让我在家里多陪陪你。”
提到宣成帝,宋枕棠立刻想到了萧琢昨日同她说的那些话,当时情迷意乱没有仔细分辨,此时想起来,她忍不住问:“你要去西北?”
萧琢没发生瞒着她,点了点头。
宋枕棠忍不住皱了下眉,问:“发生了什么事,偏要你这新婚的驸马出征。”
萧琢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你可还记得上次遇刺一事?”
宋枕棠自然不会忘,她立刻猜到:“是和那件事有关?那天绑我的人,是外族之人?”
萧琢点点头,解释道:“多年前一个灭族的小国,一直在西北盘旋,本来不成什么气候的,但是如今我回了京,竟然给他们钻了空子,一直闹到燕京来了。”
“我这次回去,就是彻底解决了这个后患。”
宋枕棠有些担心,“危险吗?”
萧琢摇了摇头,“小事而已。”
他并没有刻意瞒着,因为他知道,自己说的越模棱两可,宋枕棠就会越担心,倒不如把话说明白,反而能让她心安。
“粟英族多年前就已经被灭国,如今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在闹事,他们为首的不过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不成气候,我掌军多年,还不至于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
宋枕棠稍稍放心,却又不是很明白,“既然不是什么大事,为何非要是你呢。”
萧琢顿了一下,道:“因为是在西北。”
宋枕棠皱眉,正因为是西北,她才不明白父皇为何会派萧琢去。
他好不容易把人栓在燕京,怎么还会放他离开?
宋枕棠一直以为,宣成帝之所以会给她和萧琢赐婚,就是为了借姻亲之事削去萧琢的军权,将人留在京城。
可是现在,她也有些搞不懂了。难道他们之间的联姻,根本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复杂?
但无论什么原因,面对此事,宋枕棠仍旧是昨天那般态度,“我要和你一起去。”
萧琢立刻拧起眉,“不行。”
他几乎不会拒绝宋枕棠的要求,可是眼下根本连犹豫都没有,就直接否掉了她的话。
宋枕棠没生气,只是抬眼看他,“你要把我一个人留在京城吗?”
萧琢默了默,然后开口,“你不会是一个人,宫里有陛下和娘娘,等我离京之后,你就回皇宫里住。”
宋枕棠盯着他的眼睛,“可你呢?”
萧琢一愣,“我怎么了?”
宋枕棠说:“你什么都替我安排好了,那你呢?你到时候离京,岂不是就自己一个人。”
萧琢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彻底愣住了。
宋枕棠抱着他的胳膊,将人往自己身边又使劲拉了拉,然后才道:“萧琢,你舍得我吗?”
自然舍不得,但是……
萧琢沉默许久,仍旧摇了摇头,“不行,你不能去。”
宋枕棠隐约听出些不寻常,忍不住问:“为何?”
萧琢道:“边川动荡,还是燕京城更安全一些。”
“可是……”
宋枕棠还要再说,萧琢已经把手臂从她怀里抽了出来,强行打断了她的话,“我去沐浴。”
萧琢离开了,宋枕棠眯着眼睛看他的背影,久久没有开口。
等萧琢沐浴回来之后,两个人默契地谁都没有再提,但是这件事就像一个过不去的小石子,一直埋在两个人的心里。
两天后,宋枕棠终于养得差不多了,一大早就递了牌子进宫。
她是算着时辰来的,平日里这个时辰,宣成帝应当是刚刚下早朝,同裴皇后正要用早膳。
可没想到今日一到栖梧宫,气氛仿佛有些不太一样。
在栖梧宫伺候多年的宫女玉河悄声对她说:“太子在呢。”
宋枕棠一愣,而后没等人通报便径直入了内殿。
内殿之中,裴皇后不在,只有宣成帝和宋长翊两个人,两人的脚边还摔着一个茶碗。
宋长翊就跪在茶碗边,垂首不语。
宋枕棠从未见过自家二哥这幅模样,他是太子,从前即便是宣成帝再恼怒,也不会当众发火,不在人前下了他的储君面子。
可现下不知道说了什么,连茶盏都摔了,难怪外头侍候的宫人都是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想来是没见过宣成帝发这么大的火气。
她有心上去劝阻,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动,想来二哥并不愿意被她看到这般场景,于是又悄悄退了出去。
因为宋枕棠没让人通传,直接走了进来,宣成帝一心放在宋长翊身上,也就根本注意门口的动静。
此时,他盯着下首跪着的宋长翊,一把将手边的几个折子都扔了下去。
“这便是你干的好事!”宣成帝明显气得狠了,胸口起伏不定,额上也是青筋直冒,“你十几岁就入御书房听政,到现在太子之位已经做了三四年,遇到事情你就是这么处理的?”
宋长翊垂首不语。
宣成帝见他这幅模样更是生气,忍不住开始翻旧账,“近来朕已经发现你不止一次的办事出错了,上次连你舅舅都特意来和朕告状,说你近来十分急躁,不用心。”
“前几天吏部的帐差了十几万两,送到东宫之后你竟然没有看出一点不对,就那么批发了下去。若不是朕掏了私账替你补上,你知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
宣成帝恨铁不成钢地绕着椅子转了两圈,最后停在宋长翊的跟前,气道:“你最近一段时间到底是中了什么邪?宋长翊,你还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
宋长翊从下了早朝之后就跪在这里,此时膝盖一片酸麻,他艰难地动了动,低声回答:“儿臣……是太子。”
“太子,一国储君。”宣成帝刚刚发了好一通火,此时也有些疲乏,他看着眼前垂首的儿子,忽然觉出一阵心累。
明明已经培养了这么多年,明明已经对他用尽了心血,怎么就是这么不争气呢。
他忍不住道:“若是早知道你这般不成器,当初……”
后半句话没说完,但宋长翊自动替他补上了。
“早知道你这般不成器,当初还不如直接立阿钰做太子。”
宋长翊藏在袖口中的手臂紧紧攥住,始终温润的眸中难得有一抹厉色闪过。
所以,你后悔了是吗?后悔立我做太子了。
这句话堵在宋长翊的心口,但他究竟没有问出来。
宣成帝见他不说话,也知道自己方才的话是说重了些,可他身为君父,没有给儿子道歉的道理,便只是咳了一声,摆摆手,“别在这跪着了,去找你母后吧,她担心你。”
宋长翊膝行几步捡起宣成帝刚刚摔下来的折子,整理好拿在手中默默退了出去。
知道他们父子俩有话要说,所以裴皇后早早避了出去,她是最了解宣成帝的人,此时看着走过来的宋长翊,知道宣成帝定然怒火攻心又说了什么让他伤心的话。
这孩子,自小到大就比旁人更敏感些。
裴皇后拉着宋长翊在身边坐下,问:“膝盖疼吗?”
宋长翊摇了摇头,“让母后担心了。”
裴皇后吩咐人去找药膏,然后对宋长翊说:“别怪你父皇,他骂你是器
重你。”
宋长翊一顿,而后顺从地点了点头,“是,儿子知道。”
裴皇后叫人来给宋长翊的膝盖涂了药,在外面一直等着的宋枕棠这才终于进来。
“阿棠?”裴皇后一愣,“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叫人通传一声。”
宋枕棠说:“刚刚到。”
裴皇后欢喜地吩咐人多备一副碗筷,“那留下来一起用膳吧。”
一家人在偏殿用膳,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宣成帝晨起发过一通脾气的缘故,气氛完全没有往日的温馨。
宋枕棠进宫本是为了萧琢出征一事,但此时也不好提了,用过午膳便匆匆告辞了。
宋长翊叫住她,“我送你出去。”
于是,两人并肩往朝阳门走去。
路上,宋枕棠忍不住担心宋长翊的膝盖,却又怕被宋长翊发现,不住地往他膝盖上瞟。
实际上宋长翊早就发现了,此时十分坦然地开口,“放心吧,不疼了。”
宋枕棠说不出旁的话,只能劝他,“哥哥,父皇是器重你才对你这般,你别往心里去。”
连安慰的话都是一样的。
宋长翊忍不住想笑,又怕被宋枕棠看出心里的讽刺,最终,他只是牵了牵唇,岔开了话题,“今日进宫,是为的什么事?”
宋枕棠不知道要不要说,但宋长翊已经猜到了,“是为了萧琢下个月出征的事吧。”
宋枕棠点了点头。
宋长翊看着她,问:“你想和他一起去?”
“是。”宋枕棠说完,又有些苦恼,“可是萧琢他不许。”
宋长翊眸光微动,随后抬手在宋枕棠的肩头轻轻拍了两下,保证道:“会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