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骨樊笼——尾鱼【完结】
时间:2024-10-24 23:01:49

  神棍茫然:“我也不知道啊。”
  瞧这费劲的,肖芥子忍不住:“这不明摆着吗,回头你要是遇到一个叫‘杜子春’的,你就小心提防呗。”
  西古也是这想法,他呵呵笑着松手,以免挡了肖芥子上车的道。
  趁此时机,肖芥子赶紧发问:“西古,早上那几个跟你吵架的人是干嘛的啊?”
  提起这茬,西古又黑了脸,余怒未消:“不知道!临近寨子带过来的,说是要朝魔巴打听一座山,开始还挺有礼貌,我说魔巴不见人之后,他们就变了脸,嘴里不干不净的!”
  打听一座山……
  不会是那拨在司机群里散红包、也要找魇山的人吧?
  肖芥子不动声色:“那后来呢?”
  西古想了想:“后来接了个电话,不知道那头说了什么,那人还挺高兴,就招呼人走了。”
  “怎么招呼的?还记得吗?”
  西古眉头皱起,还隔着包头巾挠了挠脑袋:“怎么招呼的……好像是说‘有门儿’、‘搞定’,还有羊什么的,记不清了。”
  ***
  去魇山的路还真不好走。
  之前来嘎多寨,就算再偏,走得至少也是正儿八经的公路,但这次,出发不久,路道就开始坑洼了,这让肖芥子很担心她租的这辆车。还有一次,有棵被雷劈弯折的树横在了路面上,花猴一个人拖不动,还是肖芥子和神棍一起帮忙、才把路给清出来。
  路上,花猴给两人讲了一下魇山的前情。
  很显然,“魇山”这名字,是“人石会”给取的。佤族人叫它“阿曼洛”,佤语中,“阿曼”代表母亲,“洛”代表蜘蛛。
  而山鬼对这座山的命名是“小孤山”,原因是这座山的山形像个抱膝而坐的人,而周围的山都不似人形,使得这山孤零零的,看起来很孤独。
  魇山是山鬼的“不探山”。
  理论上,山鬼会对就近、地域内的山做全面考察,但从古至今,总有一些山头是被匪盗占据、或被一些特殊的家族圈取,这种情况下,山鬼不能把手伸得太长,会绕山而过、避而不入,这样的山统称为“不探山”。
  宋代之前,这山归佤族部落所有,据说山腹中有洞穴,而佤人敬畏洞穴,经常前去祭拜。后来接连发生了几起原因不明的死人事件,死者不知道是被什么啃噬,死状凄惨肢体不全,更甚者尸骨无存。
  于是便有人传说洞穴里有恶鬼,越传越骇人,这山也就从此荒废了。
  宋代之后,具体时间无考,有“人石会”的人来到这儿,出重金向佤王租了这个山头,那年头,佤族当然是排外的,并不欢迎中原汉人,但大概是因为这山放着也是放着,“人石会”给的实在又太多,佤王一高兴,就点头同意了。
  神棍震惊:“‘人石会’?人和石头展览会?宋代那时候就有了?这居然是个组织?我还以为是什么不三不四的协会呢。”
  花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这些资料,他也是昨晚上以“帮重要人物神棍查找目的地信息”为由申请、才得以调阅的,如今一比一原样转述而已。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往下说。
  “人石会”租下这山头之后,当时的山鬼高层给魇山做了“净化仪式”,无外乎是让内外山兽安分守己、不侵不扰之类的,据说还以血为墨,在魇山的重要位置都画了山鬼符咒,取“镇守”之意,让大小神鬼都不要作妖。
  那之后,“人石会”的成员进进出出,在这一带活动了好久,好像是把这儿当成了避世的修行处,在这研究各种石头、以及人和石头的关系。
  神棍莫名:“研究石头?人和石头能有什么关系?买卖关系吗?”
  花猴答不上来:“我也不知道啊,我查到的信息是,咱山鬼虽然也是会员,但也就挂个名、名誉会员,不掺合研究石头这事。毕竟咱们是跟山对话的,石头……那是小东西,看惯了山的,石头不够看啊。”
  神棍摇头:“不对,不对,你让我想想。”
  肖芥子没急着跳出来科普“人石会”以及养石,她想多听一些:跟山对话,有意思,难不成山鬼可以跟山沟通吗?可跟山相比,人多渺小啊,实打实的一芥子。
  神棍皱着眉头,低声喃喃:“研究石头,不可能是研究化学性质,能跟山鬼玩到一块,那多半是同道,山鬼跟山沟通……”
  他眼睛一亮:“‘人石会’,很可能是跟石头沟通。咱们跟山对话,着眼大处、宏观,他们可能是跟石头有交流,着重小处、微观。咱们抓大放小,他们抓小放大,你不能既要又要,那样会两头不靠。”
  话音未落,就听到肖芥子在边上“呵”了一声。
  神棍觉得奇怪:“怎么,我说的有问题吗?”
  肖芥子嘻嘻一笑:“不是,我觉得特别有道理!”
  确实,只听说099号是特殊号,但没见出养石的厉害人物,神棍这么一捋她就明白了:山鬼可能是不养石的,人家养山!不不,山这么高傲,才不会让你“养”呢,肯跟你对个话就不错了。
  花猴不关心什么宏观微观,职责所在,一心把信息交代完全:“大概是明末清初那会儿,‘人石会’不知道出了什么纰漏,一夜之间离山而去,这山一夕荒废,人去屋空。”
  神棍听得心痒痒的,这种一夜走人的故事,往往藏着惊险刺激的秘密:“一点记录都没有?”
  花猴跟他同样的心情:“我也好奇,确实没有记录。毕竟是‘不探山’,咱们山鬼有分寸,保持距离,很少过问,连这山被废弃了,都是很久之后才知道的。”
  那之后吧,这一带的佤人重又聚拢来,毕竟现成的房屋,盖得还比他们自个儿的茅草竹楼更结实,谁不喜欢捡便宜呢。
  老一辈的佤人想起远年的传说,念叨起了山腹中神秘的洞穴,但他们遍寻无获:入洞的山肠应该是被巧妙地封锁和遮蔽了,佤人再也没能找到。
  紧接着,聚拢来的佤人又退潮般、很快散掉了,且行猎翻山时,都尽量离这山远远的,有新的传言散播开,说是这一带、魇山方圆数里,都被诅咒了,里头恶鬼横行。
  从那时到如今,发生过几起佤人误入事件,当事者无一例外,要么吓病,要么吓疯,据说有人在里头看到了巨蛇、险些被吞,还有人说里头至今还在祭木鼓猎人头、等着砍人脑袋立人头桩。
  神棍听得着急:“你别老是‘据说’、‘有人说’,这种是人云亦云、捕风捉影,咱们自己呢,自己人有没有再去探过?”
  花猴一声长叹:“有。”
  传闻再惊悚,也只是在佤人的村寨中流行,外人不大理会,近几十年,探了有四五次吧,大多出入平安,也找到了被藏起的山肠入口――但“人石会”上了不止一道锁,山鬼也就尊重门户,没再往里去。
  最近一次是在十多年前,出了大事。
  说来也是倒霉,那一次,是探山完毕,小队迅速外撤、想赶在天黑前撤出,有个山户吃坏了肚子,脱队钻进林子里解决问题,一来二去的,就耽误了。
  等他一身轻松地出来,已经落下好远一截了,本想去追赶,哪知天公不作美,突降暴雨。
  于是他用对讲机和前队联系,说好先各自找地方躲雨,等雨停了再说。
  哪知那场雨下得特别大,林子里又没庇护处,那个山户灵机一动,走了段回头路,钻进山脚下的一间废弃茅屋避雨,眼见一时半会雨不停,索性在屋里睡了一觉。
  就是这一睡,再也没起来。
  雨停了之后,前队左等右等不见人来,呼叫对讲机也无人应答,只好进来找,谁知仿佛遭遇了鬼打墙,在林子里绕来绕去,死活找不着路,快天亮的时候才找到那间茅屋。
  然而,人已经死了多时,尸体都凉透了。
  说到这儿,车子大概是磕着了洼坑,车身一阵乱颠,但车里特安静,谁都没说话。
  肖芥子攥着车内焊的拉扶手,一颗心跳得厉害:“怎么死的啊?”
  花猴闷闷的:“没外伤,后来尸检,发现是心肌损伤,怀疑是心脏有问题,再一问家属,说他心脏是有点小毛病……因为这个事,大家都觉得小孤山挺晦气的,我那时候还小,都听说这事了。”
  “所以那之后吧,这山有年头没来人了。昨天我收到沈先生发的路线路,赶紧查找核对,越查越不对劲,这不就是小孤山吗?”
  睡一觉,心脏出了问题,就这么死了,这也太……点背了。
  肖芥子忽然冒出一句:“那天初几啊?”
  花猴一愣:“初几?这我哪知道啊。”
  “或者你查查看呢,这种大事,你们肯定有记录的。”
  花猴犹豫了一下,暂时靠边停车,掏出手机在上头翻查资料,神棍觉得她问得蹊跷,凑过去打听:“怎么了啊?”
  肖芥子低声说了句:“下大雨,你没注意吗?魔巴说的‘阴雨天’。”
  话未落音,花猴已经查到了:“初,初三十。”
  说完了觉得别扭,一般只讲月初那几天是初几,哪有初三十的?
  他又补了句:“是说……初三十吗?”
  肖芥子没心思纠结文辞,她看向神棍:“三十号,月底,没月亮是不是?时候又是晚上,‘小心没月亮的晚上和阴雨天’,一下子全中了。今天是几号?我看看,今天是……”
  今天是腊月初二。
  她不确定:“初二晚上……有月亮吗?”
  神棍说:“初一朔日,是没月亮的。之前的三十和之后的初二,即便有也应该很细、很难看到,如果是阴雨天,那基本就是看不到了。”
  那这日子,赶得还真巧。
  肖芥子透过车窗看了看天,天气不错,但这种亚热带,又是密林地带,变天是随时的事。
  她看神棍:“那咱们还今天进吗?要不要改日子?”
  神棍有点犹豫,他是没这种忌讳的,再说了,那个山户心脏有毛病,他又没有,可人家魔巴郑重提醒了,非对着干,好像有点不知好歹。
  正拿不定主意,两辆越野大车呼啸着从旁驶过。
  头车副驾的车窗开着,坐着的女人伸手出来,轻轻往外一弹,把手里的烟蒂弹飞,说来也巧,那烟蒂被风吹着荡着,正飘在肖芥子的车前盖上。
  肖芥子探头出来,正想怒斥“还有没有素质了”,忽的愣了一下。
  两辆车去得很快,但后头的那辆,后车窗玻璃上趴了个人,如果只是单纯趴在后窗看风景也就算了,明显不是。
  那人像是被硬挤在车窗上的,一张肉脸都压平了,五官变形,看起来分外}人,两只手也摁在车窗上,五指张开,一左一右,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肖芥子直觉,如果这人死了,这一定是死不瞑目的姿态,而如果还活着,那也多半离死不瞑目不远了。
第108章
  肖芥子目送着车子消失, 好一会儿才犹疑地坐回车内。
  神棍好奇,也试图往外张望:“看到什么了,这么入神?”
  肖芥子不知道该怎么说:“那两辆车有点古怪, 总觉得车上有什么不好的事。”
  不过这只是一种感觉, 匆匆一瞥所见, 也证明不了什么, 她补充了句:“也可能是我神经过敏。”
  花猴也往前路看了看:“这儿靠近边境,什么牛鬼蛇神的事都有, 遇见了也不奇怪, 别沾惹就行。说正事,今天是进山呢, 还是不进?”
  肖芥子无所谓, 反正是临门一脚了, 迟一天早一天的, 她都行。
  她看神棍。
  神棍说:“进不进的回头再说, 但咱们来都来了,费劲吧啦开了这么久, 总不能就这么掉头回去吧?到进山口转转热个身、熟悉一下地形也好啊。”
  ***
  花猴继续往前开,后半程越走越偏, 很快就没正常路了,都是泥泞的土路, 车子过时,摇摇晃晃, 颠颠撞撞――肖芥子有点心疼, 早知道就坐花猴的车来了, 破出租车不经造, 来日还车时, 必会被车主狠敲一笔耗损费。
  开着开着,花猴“咦”了一声:“刚那两辆大车,好像跟我们一个路线,你们看这车辙印,都是大轮胎、刚轧的。”
  大车性能好、耐造,开这种路面如履平地,出租车是铁定追不上了,肖芥子有点不安:“这条路还能通哪啊?那两辆车不会跟我们一样、也要去小孤山吧?”
  花猴点头:“有可能,不过也不一定,兴许是造访哪座寨子的。”
  ……
  然而事与愿违,就在花猴小心地将车开过两块巨石坍塌互倚而成的隘口、兴奋表示“快到了”的时候,肖芥子一眼就看到,不远处赫然停着那两辆车。
  车门半开,车下或坐或站了好几个人,有的在抽烟,有的正铺开地垫、大概是要吃午饭,还有人正从后车厢里往外卸东西――听见车声,都有些意外,齐齐向这头看了过来。
  最高的那个,额上套了根发带,正是那个跟廖飞长得很像的男人。
  肖芥子反应奇快,一骨碌就趴进座位底下去了:“快,快,千万别停,开过去!掩护、掩护我!”
  花猴和神棍都被她吓了一跳,好在两人都不蠢,配合得倒也算默契:神棍把那四个包一股脑儿都堆她身上去了,花猴则不紧不慢地继续往前开。
  经过那一处时,他还放慢车速、很骚气地往外挥了挥手:“哈喽啊,游客朋友们,阿佤人民欢迎你们!”
  花猴那长相、穿衣风格,再加上开了辆破出租,的确很像是当地跑车的,那几个人都哈哈大笑,还有人朝车窗里扔了根烟,花猴动作笨拙地接了,呵呵笑着继续行车,开了几百米左右,拐进一条林荫土道、慢慢停下。
  肖芥子这才爬起来,她吁了口气,不待两人发问,主动说明:“是今早跟西古吵架的那群人,也在找魇山,就是小孤山。跟我有过节,所以我躲着点,不想跟他们嗦……你们刚刚,有看到对方都是些什么人了吗?”
  花猴嘻嘻一笑,他之前故意放慢车速、还跟对方打招呼,就是为了记人头:“车里头不知道,外头是六个,看那架势,可能是准备吃午饭。”
  四男二女,分别是高个发带男,矮壮男,精瘦男,还有一个特壮硕、看着像打拳的,肌肉男。
  那两女的大概二十来岁,粗略扫了一眼,都挺漂亮,就是其中一个长发盖了半边脸,用花猴的话说“看东西多不方便啊,不如扎起来爽利”。
  神棍补充:“车里头有人,身影晃来晃去的,至少三四个吧。”
  加起来十人以内,两辆大车,挺合理的,是坐得下这么多人。
  这伙人到底是什么人,跟徐定洋有没有关系,来魇山又是为什么呢?
  肖芥子想了想:“这样,你们在这等我,我过去看看。”
  花猴赶紧阻止她:“别,对方那么多人,你们还有过节,万一被发现了,我们仨齐上,都不够人家打的。”
  肖芥子哭笑不得:“我肯定不靠近,我就是……暗地里观察一下,看会不会有什么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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