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运动员比赛期间不可以离队吗?”
夏树当然知道。
她站在原地,没说话。
“跟我走。”
说完这句话,还没等夏树开口,易年就伸出一根手指,勾住夏树的背包提扣,像是拎小猫后脖颈似的将夏树拎着往前走。
可能是因为不知道往哪里走,而且也确实没地方可去,夏树没有挣扎,就那样由着易年提溜着她。
往前走了两三米,易年才松开手。
中年男人把他们带到一个临时搭建的观赛台,虽简易,却也样样齐全,还有一台转播实时赛事的电视立在旁边。
不远处,青龙湖,裁判员正在公布赛事和运动员信息。
夏树看了一眼电视屏幕,准备比赛的是男子双人皮艇500米。
夏林的第一场比赛也是双人500米,看见运动员们在各自航道上蓄势待发,想到自己的妹妹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像他们一样上场,这一刻她才有了紧迫感。
突然加速的心脏使她鼻头一酸,也许是被激烈的赛事感染,眼睛竟然蕴起水雾。
易年和黎卓的助理说完话回头,看见鼻尖发红的夏树,神色一滞。
片刻后,他的嘴唇一开一合,无所适从地捏着手上的白色鸭舌帽:“怎么了?”
夏树:“在这儿离得太远了,我想挨近点看看。”
易年:“一起,我正想过去。”
潮湿的热风吹过湖面,推着夏树头发摆动,眉眼被太阳照得皱了起来。
她将鬓角的碎发掖到耳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湖面上的运动员。
其实站在湖边的视野根本不及现场转播,但是通过自己的眼睛看见航道上的运动员,却比看屏幕更有实感。
伴随着一声“滴”,这一组的比赛结束。
夏树的目光还留在运动员身上。
易年轻咳一声:“结束了。”
她勾起唇点了点头:“嗯。”
易年:“不回去?这里太晒了。”
夏树没听进易年的话。
似乎是延续了曾经的肌肉记忆,她抬手拍了两下易年的手臂。
“诶,你说,这些体育生还真是比咱们那时候的高中生看着更有朝气,咱们班那会儿好多人都是书呆子,也就你们几个爱打篮球的看着要活络点。”
温热的指腹触碰到易年的皮肤,他不自觉翕动着眼睫。
“好像是。”声音很轻。
夏树感叹着“啧”了一声,“那句酸话说的挺对,‘人不能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悟’,我妹他们这个年纪,真好啊。”
尾音刚落,夏树突然察觉头顶被压了一下,紧接着眼前光线暗了几度。
她抬眼,看见了白色帽檐。
“你干嘛?”她问。
易年:“我怕头发被压乱了,借你的头放下帽子。”
夏树嘬着一边嘴角瞟他一眼。
正好,自己没带帽子来。
“那就先借你放一下,”她说,“你过去吧,我就在这儿了。”
易年抱起双臂:“怎么,只有你能在这儿,我不能?”
夏树无语地叹了声气:“不识好歹,我是看你细皮嫩肉的,可别在这里晒坏了。”
“你这是……在夸我?”
夏树:“……”
“随便你,你爱在哪儿在哪儿。”
-
比赛是男生和女生交替上场,基本上十多分钟轮一组,又看了三组,终于听见裁判员宣读信息。
夏树立刻掏出手机开始录像。
“……现在是……皮划艇第16届运动会预赛,女子双人500米皮艇小组赛第三组:一道何艳、陈露,二道王佳怡、刘丹,三道夏林、陶菲菲,四道……”
“请运动员进入航道。”
“比赛正式开始,ready set go!”
伴随着一声“滴”,六只皮划艇同时出发。
夏树的心瞬间被揪了起来。
她的视线一直聚焦在第三航道,紧张到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每一秒钟似乎都过得很慢。
赛程过半,三道的皮划艇明显落后于其他航道。
夏树忍不住喊出声:“林林,加油啊。”
她的音量并不算大,夏林不会听见。
但就在下一秒,湖面上的夏林就像听见姐姐的呼喊一般,铆足劲,配合着陶菲菲一起冲刺,花了十多秒,就快赶上领先的一组。
夏树的心脏快跳到嗓子眼儿了,说不出话,只能在心里默喊“加油”。
“滴”的一声,比赛结束。
夏树激动得抓起易年的手臂,声音却很小:“易年,我没看错吗?三道第一了?”
“应该,没看错。”易年垂眸看着那只不太滑嫩的手,滚动了一下喉结,声音柔软,“大屏幕是应该很快就出成绩了。”
听了易年的话,夏树将视线移到了大屏幕上。
没松手,甚至力度还重了几分。
不多时,成绩跳了出来。
“啊——”
夏树激动得摇晃着易年的手臂,回头时,失控地将双手勾在易年肩上,原地蹦跳。
第12章
“我妹,夏林,她是第一。”
易年的双肩被夏树的手掌轻轻晃着,眼底波光微转,盛着不易察觉的笑意,嘴唇几欲开合,才说:“嗯,看见了。”
夏树激动的心情还未冷却,但注意到这个姿势好像有些越界,便收回双手。
平时跟三个徒弟在一起,修车过程中偶尔会有需要他们协助的时候,他们都是关系亲近的人,大方且正常的肢体接触,在夏树看来没什么问题。
可刚刚……
夏树似乎是像高中时一样,还把易年当成亲近的朋友,才不受控地“借用”了他的肩。
或许是被太阳照过,易年的脸颊看上去微微泛红,倒是看不出介意的意思,夏树也就没再多想。
她把手摊开在易年面前:“你看我的手,还在发抖。”
易年抬手,想去握住夏树颤抖的手,帮她平复下来,动作却突然停滞,变成教她自上而下顺推气息。
“深呼吸,调整一下,现在应该可以过去找她了。”
夏树照着易年的话做着深呼吸,两人都没注意到慢慢靠近的一行人。
“易年。”黎卓走到近处,喊了他一声。
易年和夏树循声看去,一个气质卓群的女人走在前头,后面还跟着两男一女,在门口迎接易年那人也在其中,几人向易年毕恭毕敬地叫了声“易总您好”。
易年微微颔首示意,随后朝黎卓走了几步:“黎总,忙完了?”
黎卓脸上笑意收了几分:“跟你说了别一天到晚黎总黎总的叫。”
易年嘴角噙笑:“好的,卓姐。”
黎卓眼含笑意看向夏树:“这位是?”
易年轻抿了下唇,静默两秒:“她是我高中同学,叫夏树,”说完又对着夏树,“这位是凌飞运动的黎总,也是我姐的离婚搭子,就是她安排咱们进来的。”
凌飞运动是个国民认可度很高的运动品牌,这次皮划艇比赛的服装就是由凌飞赞助,夏树自然是听说过的。
只是没想到,眼前的女人竟然是这么个大品牌的老总,而且还这么年轻。
有了上一次握手打样,这次夏树心里没有扭捏,而是大方地向她颔首,伸出右手:“您好黎总,我叫夏树,夏天的夏,大树的树,谢谢您能给我机会,让我来看我妹妹的比赛。”
听上去很官方,但确实是夏树的肺腑之言。
“不用这么客气。”黎卓优雅地伸出右手,笑道,“你好,黎卓。你的名字很好听。”
听见有人强调自己的名字时,夏树不太自然地扯了扯唇。
夏树突然想起黎卓的第二个身份。
她仰头看向易年:“不过为什么黎总是易姐姐的离婚搭子?”
黎卓:“我和她姐,同一年结的婚,然后巧的是,又在同一年都离了婚。”
“黎总和易姐姐居然都结过婚,还离了?”夏树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
黎卓笑道:“不像吗?”
“可是你们这么年轻……”
事业有成的女人不都应该是晚婚吗?
易雯溪看上去也就二十七八岁,眼前的黎卓看着比易雯溪大不了几岁,要是不说,根本不敢相信她们都结过婚。”
黎卓:“我比雯溪还大四岁,三十五啦。”
“我——”
夏树条件反射开了口,“去”字还没说出来就及时刹住了车,“我真没看出来,黎总看起来绝对没有三十岁。”
不是奉承,而是她真心这样觉得。
黎卓:“你也不要叫我黎总啦,跟易年一样,叫我姐就行。”
说完,她将斥责的目光投向易年,“我说你可真行,女朋友就女朋友,还说是高中同学,在我面前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居然被黎卓误会成了男女朋友……
夏树立刻否定:“黎总,您误会了,”她瞥了眼易年,“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黎卓眉头稍挤,眼神疑惑:“啊?可是我刚刚看你俩那么亲密……”
亲密?刚刚?
夏树猛然想起,看见夏林成绩时候激动得忘乎所以,好像把手搭到了易年肩膀上来着。
难怪会被误会。
“姐,我们就只是高中同学。”易年轻扬着眉,语气平平,说完又不痛不痒地补了句,“她看不上我。”
你没事吧?
夏树不知道易年为什么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莫名其妙的话。
直接否认不是男女朋友就好了,还非要说什么她看不上他,搞得好像她多不识抬举似的。
莫非是因为上次易年说她占他便宜,然后她阴阳他时发的那句“不要强行自我攻略,我可一点都看不上您”,所以他才故意在这时候故意说出来。
为了,报复?
她侧目瞪着他,眼神警告他说话适可而止。
易年从容自若地朝她挑了下眉,像是在强调自己没有说错。
黎卓:“没事没事,来日方长,好事多磨,姐姐我的眼睛就是尺,你俩今后绝对能成。”
不知道黎卓这话是回应刚刚易年说的话,还是说给夏树听。
总之,听起来很别扭。
夏树讪讪一笑:“那你们先聊,我先去找我妹妹,她刚刚下场。”
“是吗?”黎卓视线投向大屏幕,“你妹妹……是叫夏林吧,好名字,树、林。厉害啊,她们居然小组第一了。”
夏树自豪回答:“是的,就是夏林,小组第一。”声音很响亮。
黎卓:“那我们一起过去?你长得这么好看,我还挺好奇你妹妹是不是也跟你一样水灵。”
“嗯,一起走吧。”还没等夏树说话,易年就先开了口。
也不是夏树不愿他们一起去,凌卓是赞助商,她专门去看夏林,夏树自然乐意。
只是这话由易年说了出来,感觉怪怪的,明明是去看她的妹妹,跟易年无关,说得好像夏林是他妹妹一样。
-
运动员休息区,教练余震东正在和夏林陶菲菲复盘刚刚的比赛。
一行人过去的途中,黎卓遇到一位组委会人员,说让易年和夏林先过去。
夏树看见夏林时,怕她还在说正事,就只站在远处等着,易年也跟着她站在那里。
方才已经平复下来的心跳又开始加速跳动。
她做了两组深呼吸,手肘拐了下易年:“你看我现在是什么样?”
易年凝眉看她:“嗯?”
“就是看着我很平静,还是很激动?”
“表情平静,眼神激动。”
夏树搓了搓自己的脸,自言自语:“完了完了,要赶紧平静下来。”
“我没看懂,”易年说,“你妹都得第一了,你激动不是很正常吗?“
夏树手上的动作停下来,嘴唇被双手挤得嘟了起来。
她白他一眼:“你不懂就对了。”
这场比赛,对夏林很重要。
夏林已经有自己的目标大学,但她上的体校是中专,文化成绩差,要想上那所大学,捷径就是在大赛获得名次,拿到运动员等级证后直接考。
但近几年因不可抗力,赛事很难举办,所以这次可能是她中专生涯最后一次参加大赛,预赛通过才能进入半年后的决赛,在决赛中获得至少前六名才能有运动员等级证。
比赛前夏林就因为身高原因一直很焦虑,但夏树从未给她任何压力,只让她量力而行。
夏林明天还有一场单人4000米的比赛,如果夏树在这个时候表现得太激动,怕给夏林心理负担,反而让她到时候在比赛中失利。
所以夏树只能让自己像平常一样面对夏树。
“姐!”教练交代完事项,夏林抬眼就看见了夏树。
她欢脱地跑到夏树面前,看见旁边的易年,有些腼腆地朝他打了个招呼:“哥哥好。”
易年微微一笑:“妹妹好!”
夏树克制着自己的激动:“我还是第一次见你比赛,不愧是我妹,挺猛。”
夏林抿了抿唇:“也不知道最后排名怎么样,待会儿还有一组,她们比完才出总成绩。”
夏树摸了摸她的头:“没事,你自己尽力了,就很棒了。”
谈话间,教练余震东突然走了过来,脸色难看:“夏林,这是你家人?”
夏林有些不知所措:“对,这是我姐。”
“比赛不对外开放你是知道的,你这样明目张胆违规,叫外人进来,是想干什么?”
几人之间距离不远,但余震东却没有控制说话音量,像是故意说给夏树听。
“教练您好!”夏树嘴角上扬,模样恭敬,“我妹没违规,是我自己进来的。”
余震东眉头挤到一起,语调不太客气:“我们的比赛外人是不能进的,”他瞟了易年一眼,“你们擅自进来我就不说什么了,还请你们现在就离开比赛区域,今年离阳市是东道主,给其它地州上的人看见我们的人不守规矩,不合适。”
“我不是——”
夏树还没说完,易年就从裤兜离将两个出入证拿出来亮在余震东面前。
“我们拿这个进来的,应该不用出去吧。”
他的语调平平,眼神却带着威压。
“组委会怎么回事,还真是什么人都可以花钱进来了?”
余震东似乎被易年的气场镇压,没发难,只是自顾自嘟囔。
声音传到了夏树耳朵里。
夏树正想解释不是花钱进的,另一个男人在不远处喊了夏林的名字。
夏林看向男人:“领队,你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