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大几千万的房子,你的意思只写我名字?”
不知道易年是不是睡着了,他并没回答夏树。
夏树踢了下他的脚尖,他才不耐烦地睁眼。
夏树:“问你话呢,写我名字,今后咱两合作结束了怎么办啊?”
易年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好困,你能不能快点签,今后的事今后再说,你又不可能转手就把房子卖了,而且结了婚不就你的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在这瞎紧张什么?”
夏树:“……”
易年很随意地从兜里摸了张银行卡递给售楼员,念了六个数字:“密码,你记一下,带着她去弄好了再叫我。”
说完,易年抱起双臂,再次阖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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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字的时候,夏树连笔都拿不稳。
八位数的金额听说过,从没见过。
虽然她一直知道易年家有钱,但是有钱两个字具象化后,确实很震撼。
她想起了自己。
夏树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她小时候性子也软,因为是家中长女,下面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便父母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从小帮家里干农活,没有离开过家里,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到镇上念初中。
按照正常轨迹,高中时她原本不会到离阳上学,只会去县里的高中。
那时候赶上政策,她正好被选中离阳四中的贫困生免费入学民额。
四中是离阳的重点高中,能考进去的都是成绩拔尖那一波,夏树即便初中时成绩不差,毕竟不是考进去的,成绩自然比不得班上的其他同学。
即便她很努力,仍与易年那样的金子塔尖差距甚大。
她的高考成绩不算太理想,那时候禾庄村的一个男孩学了汽修,工作后每个月都能往家里打不少钱,父母得知后就去打听,后来知道那个公立职业学校每年学费加住宿费只要五百八十块钱,便强迫着夏树去学汽修。
夏树极不情愿,在家里哭了几天,最后都没让父母心软,只能去学了汽修。
接触汽修以后,她发觉自己也并不排斥这个专业,或许是高中三年坐过很多易年家的豪车,她渐渐对车子对汽修产生了兴趣,最终喜欢上这个专业。
她的学校是三年制,第三年开始外出实习,有了工资偶尔也会往家里添置几样东西。
未曾想,在她刚过二十岁,爸妈在亲戚怂恿下,就逼着她去相亲,她再一次依照父母的话去了。
可去了才发现,相亲对象是市里屠宰场主家有智商障碍,并且比她大了整整十岁的儿子。
后来她拒绝了对方,却被父亲找到她工作大闹了一场,当天直接把她带回了禾庄村。
回去后母亲软磨,父亲硬泡,非得逼着她嫁。
她说把她打死了,她也不嫁。
父亲说:“从小到大在你身上至少也花了一二十万,真是白养你一场,不嫁那就再也别回家!”
夏树掏空了口袋的所有零钱,只留了一张身份证,就再也没回去过。
汽修的工资不算低,能者多得,她省吃俭用了两年,攒够二十万便一次性打给了家里,在她心里,算是还清了父亲说的养她那一二十万。
后来又继续省吃俭用攒钱开汽修厂。
在她看来,每一块钱都有很重的分量,她跟易年,一个是天上云,一个是地下泥,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来,太太,购房合同和易总的卡您收好,我给您和易总加急处理,房本一周内应该能下来。”
售楼员的话将夏树的思绪截停。
夏树接过合同和银行卡,道了声谢。
“太太,您真是好福气啊!”售楼员语重心长起来,“我吧,也卖过不少贵的楼盘,但像易总这样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嗯?他怎么了?”
夏树心想,男方买房,写女方的名字,这很少见?
“不瞒您说,我现在也和易总一样,能倒头就睡。”
售楼员说,昨天傍晚,易年助理联系上他,说需要看一处房,他以为只是看某一处,结果易年来了之后看了好几个楼盘,都没有满意的。
看到半夜售楼员终于好奇地问易年为什么会这么急,那时候已经四点多,易年的助理已经被他遣回家了,可能听出来售楼员有点累,两人就去24小时便利店泡了碗面,买了杯咖啡。
“易总说委屈我了,今天时间紧只能请我吃这个,改天请我吃大餐。后来他搭着我的肩膀,没有一点老总的样子,他说‘好不容易求来的老婆,生怕多磨蹭一天她就不同意嫁给我’……”
听着售楼员的话,夏树心中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小波动。
回到售楼大厅,见易年睡得熟,她便轻手轻脚在旁边坐下。
易年似乎感觉到旁边有人,缓慢睁开眼睛。
“弄完了?”
“嗯。”
或许是熬过夜的原因,他的眼底有些发红。
夏树心里憋不住事,售楼小哥的话犹在耳畔,她忍不住问道:“我刚刚听售楼小哥说,你连夜看房,结婚这事……就那么急吗,非得在半夜看房?”
易年缓缓坐直起身:“急。”
夏树抿了抿唇,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怎么了?有心事?”
“没什么,”夏树说,“只是现在身上背了一套这么贵的房子,感觉压力好大啊!房子写在我名下,等今后咱两合作关系结束,房子过户给你,还得花一大笔过户费,想想就觉得挺浪费钱的。”
易年稍抬着眉,胸腔溢出一声散漫的笑:“倒也不是必须出那笔过户费。”
“嗯?政策要改了?”
“没有,”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你可以不跟我结束合作关系,这样一来,你的就是我的了。”
第27章
“不跟你,结束合作关系?”
说起来,夏树还没和易年认真讨论过这段婚姻需要持续多久,她也不方便问是不是等他祖母过世就结束。
“你的意思是……?”
“就是字面意思,”易年唇角弧度渐渐明显,悠悠道,“我没有不良嗜好,身体健康,能挣钱,情绪稳定,长得帅,兴趣广泛,应该是很多人口中的理想结婚对象。”
他……说的好像没错。
夏树眼睛眨巴几下,轻声问道:“然后呢?”
“如果是真的跟我结婚,而不是合约婚姻,你也不吃亏。反正我——”他停顿两秒,轻咳一声,“我家里人都挺喜欢你的,今后我们要是合作愉快的话,不妨试试。”
“……”
夏树屏住呼吸,身上起了一层鸡皮。
如果没理解错的话,易年的意思,是让她今后试试跟他真结婚!
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夏树的思绪逐渐混乱。
她用指尖掐了下大腿,大腿却几乎没有感觉。
她清了清嗓,惊措中脱口而出:“今后的事今后再说——”
习惯了经常和他拌嘴,按理说,她应该回一句“想得美”之类的话。
可她嘴唇不自主地开合几下后,居然憋出来“今后再说”这样的字眼。
一股热流从心脏传达至脸颊,她觉得这个空间的空气越发稀薄,于是慌促起身:“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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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售楼部时,天上正在下雨。
门厅前的景观池塘被快速坠落的雨滴不停拍打着,水面上荡漾着一圈圈大小不一的涟漪。
夏树怀里抱着购房合同的纸质文件袋,眼眸中原本的错愕被一丝烦躁取代。
她不喜欢雨天。
小时候禾庄村里还没打水泥路,一遇下雨,就会踩得满脚泥。走路时,软泥在鞋上越粘越多,脚下就会越来越重,让她寸步难行。
“烦死了,”夏树掏出手机看了眼天气预报,“这场雨怎么要持续两个半小时!”
说完,她仰头看向易年。
他双手插兜,四十五度角仰望着天空,小憩过后,脸上先前的倦怠消退了些,唇角微微翘起。
“真好。”
“好什么好,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她说烦,他居然说好,像在故意跟她唱反调。
她用手肘拐了一下他插在兜里的手臂,“大下雨的,你还双手插兜,又没人看,你凹什么造型?”
易年回过神来,看向旁边叽叽喳喳的夏树,手肘微曲,轻轻抬起。
扯了下唇,散漫道:“嗯?怎么了?天气那么好,我双手插兜有问题?”
夏树轻呵一声,这大下雨的,叫天气好?
她用眼角睨他:“最看不惯双手插兜单手插兜的人,看上去死装!”
说完,她将头回正,易年则默默从裤兜里将双手抽了出来。
易年和夏树下车时并未带伞,售楼小哥拿着购房小礼品和自己的雨伞追出来,将伞递给易年。
“易总,太太,现在摆渡车上班了,二位打着我伞,我送您二位去搭摆渡车到停车场吧。”
易年接过雨伞,抬头往灰蒙蒙的天看了一眼:“不用,只有一把伞,我跟她走过去停车场就行。”
不知售楼小哥想到了什么,微笑着点了点头,一脸“原来如此,我懂我懂”的表情。
“行,那我就不打扰您二位了,房产证一下来我会第一时间通知您和太太。”
夏树没多想,跟着在易年身后往前走着。
穿过门厅的风雨连廊,来到雨幕前,易年才撑开伞。
这把折叠伞的伞面并不大,两人一起站在伞下向前走着,夏树已经下意识与易年靠得近些,她的肩膀却时不时撞向易年的手臂。
易年站在夏树的右边,她向右看了一眼,发现易年的半边肩膀暴露在雨幕里,白色的衣袖也印上了水渍。
他似乎并未注意到伞面朝着夏树这边倾斜,夏树便提醒他:“你伞拿正点,不用给我遮这么多。”
说完夏树将手伸到易年左手的上方,把伞柄扶正。
易年侧过头低眼看她,又将伞向她倾斜:“你干嘛?我又不是在遮你,”说着,他视线下移,落在夏树怀里抱着的购房合同上,“它淋湿了你负责?”
那倒也是,这么贵的房子,这份购房合同当然要保管好。
于是,夏树把合同袋子往伞的中央移了点。
可当合同移过去时,纸质文件袋的一角正好戳到了易年的手背,留下一条红色印子,夏树忙说了声抱歉。
易年没说话,放慢脚步,把伞换到了右手。
他的左手往后收,紧接着,夏树感觉左肩一热。
他的手掌覆盖了上来。
原本两人的距离就挨得近,易年搂着她的肩膀时,很轻的力度向右一揽,两人的身体直接贴在了一起。
头一天婚宴结束,易年也搭了她的肩,那时候她毫无防备将他的手直接打掉,现在想着要适应易太太的身份,夏树便任由他搂着。
但她还是不太能接受这样亲昵的动作,她轻咬着唇蹙起眉头,看了一眼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掌,又慢慢侧过头去看着易年。
“别动,”易年低眼看她,“这样我和合同才都淋不到雨。”
夏树眨了下眼:“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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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售楼部占地较广,早上摆渡车还没运行,易年和夏树也是直接走进来的,花了十多分钟。
此刻夏树的身体与易年紧挨着,两人几乎淋不到雨,但夏树被那一只温暖宽实的手臂支配着,双脚完全不属于自己,走的每一步都很生硬。
脚下与易年的步伐不同频,行进十分缓慢。
隔着衣服布料,易年的体温精准地传递到夏树身上。
离阳市一下雨就会降温,有了骤降气温的衬托,夏树觉得易年的身体有些热,自己的肩膀和右侧身体都被染得发烫。
她突然想起高二那年运动会。
那时理科班女生比男生少,很多女生的项目都空着,班主任就让每个女生抽签,每人必须参加两项,抽到什么便参加什么,夏树抽到了标枪和跨栏。
运动会前,班上所有人都利用午休时间在运动场训练,她每天先花半个小时练标枪,后花半个小时练跨栏。
她记得那时候易年报了背越式跳高,他个子高,原本跳高成绩就很好,即便不用临时训练也能拿第一,但他仍每天中午都和大家一起训练,引得女生们在旁边尖叫连连。
有天中午,来看他的女生实在太多,占了标枪场地,夏树撵也撵不走,只好先去练跨栏。
夏树那时候一米六出头,跨栏对她来说并非易事,那天她正练习着,听见围着易年的人群异口同声大喊了一声,随后便是女生们窸窸窣窣地说易年摔跤了。
跨栏的跑道旁就是看台,她停下来站到看台,往易年那边远眺过去,看见易年站在保护垫旁,拍了拍身上的灰,扬起手肘看了一眼,又回到起点准备再跳。
看着易年应该没有大碍,夏树又回到跑道上继续跨栏,结果才跨到第二个栏,她就连人带栏摔倒在地。
左脚脚踝处一阵剧痛,她瘫坐在地上直接无法起身,班上的几个同学见状纷纷围了上来问她摔到了哪里,当时她疼得说不出话,只抬手在空中摇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