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樱道：“叶嬷嬷头痛不止，府医来看过也不见好，便只能忍着了。”
来到叶嬷嬷所居住的明安堂，程吟玉快步走了进去。
没成想竟会瞧见沉霄，更没想到他在侍奉汤药。
一个体格健硕的男人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捧着碗喂药，怎么看怎么违和。
丹樱轻声解释：“沉霄是叶嬷嬷的养子。”
程吟玉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怕打扰叶嬷嬷休息，程吟玉没让人通报，所以叶嬷嬷还没瞧见她们，喝下一勺苦药汁。
“我都说了让我自己喝！”叶嬷嬷苦得龇牙咧嘴，“快把碗给我。”
沉霄殷勤道：“前几日儿子没能在您身边尽孝，所以您才会生病，今日我亲自喂您，病肯定好得快。”
说着他又递过来一小勺，叶嬷嬷愁眉苦脸道：“再这样喝下去，我的头更痛了！”
说着她直接将药碗夺了过来，捧起碗咕嘟咕嘟喝完，干净利落。
沉霄：“……”
他赶紧递上几颗蜜饯。
叶嬷嬷只吃了一颗，沉霄还要再劝，叶嬷嬷眼角余光瞥见次间的主仆三人。
她顿时眼睛一亮：“程夫人过来了！”
程吟玉走上前去，沉霄行礼之后自觉地让了位置。
她握住叶嬷嬷的手，轻声问：“今日嬷嬷还头痛吗？”
现在头痛的症状还没发作，所以叶嬷嬷精神还不错。
她玩笑道：“原本是好多了，但是一瞧见傻儿子，更疼了。”
沉霄脸上顿时着了火，小声说：“娘，您给我留个面子。”
叶嬷嬷白他一眼，又笑呵呵道：“不过看见夫人平安回来，我的头痛又好了不少。”
原本她只将程吟玉当成王爷的宠妾，所以能帮则帮，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倒是真的喜欢她了。
从不恃宠而骄，说话做事也妥帖，所以前几日叶嬷嬷担心王爷之余，同样也为程吟玉揪紧了心。
两人闲聊着，另外三人默默退到了次间。
沉霄看了眼许久不见的丹樱，低声问：“你的伤可好了？”
丹樱愣了下，福身道：“多谢沉侍卫关心，已经大好了。”
沉霄没再说什么。
青荷看看两人，忽然意识到什么，笑着撞了下丹樱的胳膊。
丹樱皱眉看她一眼，青荷赶紧抿住嘴。
过了一刻钟，程吟玉出来了，主仆三人继续往宜光院走去。
青荷憋不住了，小声打探：“沉侍卫是不是喜欢你？”
丹樱摇摇头：“不是，你别瞎说。”
她以前是书房里的奉茶丫鬟，所以见到沉霄的次数不算少，只是关心一句罢了。
青荷捂嘴偷笑：“可我觉得他看你的目光不清白。”
走在前面的程吟玉捕捉到了“不清白”三个字，好奇地问：“什么不清白？”
青荷正要开口，丹樱抢先出声：“青荷说着玩的，夫人别放在心上。”
“哎呀，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青荷快人快语，“夫人，奴婢觉得沉侍卫喜欢丹樱姐姐。”
程吟玉怔了下，忽然又眨眨眼：“我也觉得。”
她想起遇刺那日，沉霄将丹樱抱在怀里的样子。
原本她已经忘了，但是经青荷提醒，忽然就记了起来。
丹樱神色凝重道：“夫人别调侃奴婢了，奴婢和沉侍卫并没有什么。”
青荷却好奇道：“夫人怎么看出来的，快跟奴婢讲讲。”
程吟玉便将此事说了出来。
丹樱愣了愣，她当时已经昏迷，完全没印象，便想着改日亲自去和沉霄道谢。
程吟玉道：“你若是喜欢沉侍卫，我便去王爷面前帮你们求个恩典。”
丹樱摇摇头，她没想过成亲的事情。
见她完全没有少女怀春的模样，程吟玉便不提了。
终于回到宜光院，下人们排成一排，齐声行礼，小白也摇着尾巴跑了过来。
程吟玉惊讶道：“小白长大了不少。”
原本就圆滚滚的身子大了一圈，毛发也更亮了。
她将小白抱了起来，沉甸甸的。
青荷道：“赵师傅每日都好吃好喝地伺候他，奴婢们也在精心照顾。”
程吟玉看看众人，笑道：“宜光院人人有赏！”
第115章 恩爱
抱着小白稀罕了好一会儿，程吟玉有些困倦了。
连日来的劳累似乎一股脑地涌了出来，让她昏昏欲睡。
“备水吧，我先沐浴。”
明日才开始打理后院事宜，今日她想好好歇歇。
丹樱应了声是，出去吩咐小厮抬水进来。
青荷帮她通发，一边解下丝带一边问：“夫人是不是不会盘发髻？”
程吟玉透过铜镜嗔她一眼：“知道你还问。”
如瀑青丝披散下来，柔顺油亮。
青荷拿起白玉梳，笑嘻嘻道：“不过夫人这个打扮也很美。”
方才午宴时，她悄悄对比过，就算何侧妃和柳夫人满头珠翠、妆容精致，也比不上自家夫人不施粉黛的模样。
在她看来，夫人无一处不美，王爷宠她是理所当然。
而且王爷现在还将管家之权交给了夫人。
虽然只有一个月，但是若是夫人做得好，说不定以后就不换人了。
通了发之后，浴桶里的水也倒满了。
程吟玉任由她们服侍着褪去衣衫，白皙的肌肤上隐现红痕，深深浅浅。
青荷和丹樱无法装作视而不见，都红了脸。
看来王爷和夫人此行甚是恩爱，连红痕都没消下去。
程吟玉自然也瞧见了，脸上有些发烫。
她故作淡定地跨进浴桶中，遮住那些暧昧的痕迹。
为了避免尴尬，她找了个话题：“府里最近有什么新鲜事吗？”
青荷道：“奴婢半个月没有出宜光院，没听说过有什么事。”
丹樱也摇摇头。
“那京城里的事呢？”
青荷无奈地笑道：“夫人，奴婢们连王府里的事都不知道，更遑论京城里的事了。”
说着她笑嘻嘻道：“夫人放心，奴婢就当没看见。”
程吟玉脸上一红，娇嗔道：“你不许提！”
青荷道：“不如夫人给我们俩讲讲襄州的事吧？”
程吟玉应了一声，从出京开始说起。
沿路的风土人情、酒楼遇到的地痞流氓、顾行舟给她买的幕篱……
说着说着，青荷脸上浮现出些许向往的神色，惹得程吟玉也开始怀念了。
正巧水也快变凉了，程吟玉便道：“今日就讲到这里，我先去睡一觉。”
两人服侍着她睡下，轻手轻脚地退出门。
坐在门外的台阶上，青荷憧憬道：“虽然夫人没怎么提到王爷，但是我觉得这一路上，王爷对夫人肯定很好。”
丹樱诧异地问：“为何？”
“就是一种感觉。”
青荷撞撞她的手臂，兴奋道：“你没看出来吗，夫人的气色更好了，像是……一朵被精心浇灌的牡丹花。”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雍容华贵的花，也最适合夫人。
丹樱皱眉提醒：“别的花都能说，就是不能说牡丹。”
青荷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连忙捂住嘴。
差点忘了，夫人从前在青楼里的名字就是牡丹。
这段不堪的记忆，没有人想被提起。
“那就换成桃花吧，”青荷道，“夫人身上有股桃花香。”
三月开在枝头的桃花，就像夫人粉白娇嫩的脸。
丹樱笑笑，暗中思忖着要不要现在便去找一趟沉侍卫。
她当初不知道便罢了，既然现在已经知晓了此事，断然没有拖延的道理。
她不喜欢欠人情。
青荷还在絮絮说着什么，见她发呆，露出一个暧昧的笑。
“你不会是在想沉侍卫吧？”
丹樱回过神，点点头：“我在想该送他什么谢礼。”
见她这么痛快地承认了，青荷顿时觉得没意思了。
托腮想了一会儿，青荷提议道：“沉侍卫似乎什么都不缺，不如你亲手绣个物件给他吧，更显诚意。”
丹樱摇摇头：“亲手绣的东西，怎么能给除了夫君之外的男人。”
青荷也不知道送什么了，陪着她想了半晌。
“有了！”青荷灵机一动，“我记得你会做点心，不如你亲手做一盘点心送过去。”
丹樱顿时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只是夫人这边……
“放心吧，有我在呢，”青荷笑眯眯道，“你快去忙吧。”
丹樱点点头，快步去了小厨房。
赵师傅正歇着，听徒弟豆儿说丹樱姑娘过来了，赶紧起来迎接。
“丹樱姑娘，可是主子有什么吩咐？”
丹樱摇摇头，轻声道：“赵师傅，我想借小厨房一用，不知您可否通融一二？”
赵师傅笑呵呵道：“随你用，需要什么，我让豆儿去准备。”
丹樱准备做绿豆糕，便将需要用的食材告知于他。
不多时，食材都备好了，丹樱婉拒赵师傅帮她打下手的提议，亲力亲为。
赵师傅没走，笑着打探：“丹樱姑娘的点心是要给心上人做的？”
丹樱一边揉面一边说道：“不是，我前段时日受了一个人的恩惠，又没什么能报答的，便想亲自做一盘点心。”
做完绿豆糕，丹樱特意让赵师傅尝了几块。
赵师傅赞不绝口：“怕是要把我都比下去了。”
丹樱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福身道：“多谢赵师傅，我先走了。”
离开宜光院，她快步前往书房，沉霄果然在此处守着。
见到她，沉霄愣了下，朝她走来。
“程夫人让你来的？可是要传什么话？”
丹樱摇摇头：“沉侍卫，我是来找你的，可否借一步说话？”
沉霄回头看眼书房的方向，犹豫片刻，点点头。
“长话短说。”
走到僻静处，丹樱将手中的食盒交给他。
沉霄迷茫地接了过来，指腹不小心蹭到她的手指，他心里一乱，差点没拿稳。
丹樱福身道：“今日我才知晓，那日夫人遇刺，是沉侍卫将我带回王府的。所以我特意给您做了一份点心，还望沉侍卫收下。”
“哦，这是小事。”沉霄攥着食盒，语气似乎不甚在意。
丹樱道：“那我便走了。”
沉霄张了张口，却也没能说出什么话，只得点点头，看着她走远。
他的神色懊恼起来，拍了几下自己的嘴，怎么就这么笨！
将这件事办完，丹樱松了口气，又赶快往宜光院的方向走去。
路过玄心湖，她脚下一顿。
湖边立着一道清丽身影，正静静地看着她，笑容温婉又和善。
丹樱迟疑了一下，一步一步地朝湖边走去。
她福了福身，轻声开口：“何侧妃安好。”
第116章 做戏而已
“免礼。”
何柔嘉笑得温婉：“许久没来玄心湖看看了，你常住这边，想来比我更熟悉，要不要陪我走走？”
丹樱应了声是：“这是奴婢的福气。”
两人继续向前，观秋站在原地望风。
何柔嘉道：“虽然你已经入了王府，但是这段时日，你一直待在宜光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竟没能见上你一面。”
丹樱轻声道：“是奴婢蠢笨，没本事找到机会见侧妃。”
何柔嘉轻飘飘地问：“是没找到机会，还是不想见我？”
丹樱心里咯噔一声，立刻跪了下来。
“随口一问罢了，跪什么？”何柔嘉亲自将她扶起来。
丹樱惶惶不安地跟在她身后，继续往前走。
何柔嘉终于说到正题：“程吟玉入府那日，为何受伤的人是你？你帮她挡了一剑？”
她一直在思忖此事，按理来说，陈管事和侍卫的剑应该直奔程吟玉才是。
只要丹樱及时躲开，根本不会伤到她。
何柔嘉越想越心惊，怀疑丹樱已经生了二心。
丹樱早已有了应对之策，从容解释：“若是程夫人死了，奴婢却毫发无损，这不可能，所以奴婢便帮她挡了一下。”
“若是程夫人只是受了伤，奴婢也能博取她的信任，谁知……后来她竟被人救了。”
说到这里，丹樱的语气不无遗憾。
何柔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这番话没有可以指摘的地方，可是何柔嘉就是不太相信。
“为何你偏偏挡了那一剑？”
丹樱道：“奴婢想着，若是受了伤，必定行动迟缓，下次便不能救她了，这样程夫人被刺身亡也是情理之中。”
何柔嘉移开视线，望向平静的湖泊。
“可是这件事你办砸了。”
丹樱再次跪了下来。
这次何柔嘉没有扶她，淡淡开口：“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你弟弟妹妹的命，只能留一个。”
丹樱攥紧了手，拼命克制着颤抖的身躯。
“第二，将功补过，将避子药下在程吟玉的膳食里。”
何柔嘉柔柔一笑：“应该不难选吧？”
丹樱默默接过那包沉甸甸的避子药。
何柔嘉叮嘱道：“这是一个月的量，每次行房之后，必须让她喝下去。”
“还有，这药微苦，掺在甜粥里才不会被她察觉。”
丹樱应是。
何柔嘉看着她，提醒道：“别抱什么侥幸心理，若是一两个月后，程吟玉的肚子大起来，就让你的弟弟妹妹下去陪你的爹娘吧。”
丹樱坚定道：“奴婢一定会竭尽所能为侧妃做事。”
何柔嘉很快便离开了，独留丹樱跪坐在湖边，痛哭不止。
她连哭也不敢发出声音，甚至不敢流泪，仰脸逼退决堤的泪水。
一步错，步步错，她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一刻钟后，丹樱终于收拾好情绪，回到宜光院。
青荷还守在厢房外，见她回来，轻声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丹樱笑笑：“和沉侍卫多说了一会儿话。”
青荷眨眨眼：“嘿嘿，是不是忽然觉得沉侍卫很好？爱上他了？”
“他确实挺好的。”丹樱随口说道。
青荷还想再调侃几句，忽然发现她的眼眶有些红。
“方才你是不是哭过？”
丹樱一惊，没想到竟会被她看了出来，垂头掩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