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仲樱的脸上出现了久违的透彻笑容。她没有理会艾丽思的问题，而是拔腿就朝女孩奔去，一下子抱住了对方。
“你可回来了。我好想你啊，菡菡！”
第27章 香水
“阿樱，你想回里士满看一看吗？”蔡菡菡与唐仲樱躺在床上吃零食，就像许多年前在里士满一样。
唐仲樱没有说话。蔡菡菡望着天花板，继续说道：“虽然房子前几年也被我妈妈卖了，但我总想回去看看。”
“之前想回，妈妈走了以后，我不敢回了。而且，你们都不在了，连念念也搬到多伦多了，回去有什么意思。”唐仲樱叹了一口气。
“有可芙的消息吗？”蔡菡菡问道。
“没有。这几年我也向很多来自她家乡城市的人打听过，都说没听说过叫做金可芙的人。念念也从来没有接到过可芙的电话。”唐仲樱摇摇头。
“她妈妈的老家呢？会不会和她妈妈回老家去了？”蔡菡菡又问。
“她妈妈的老家……那更偏僻了。金阿姨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们她老家的具体名字。”在唐仲樱的记忆里，每当谈到故乡，金艳丽的说法永远是“那个破地方，提它干嘛”。
从里士满回国之后，蔡菡菡与唐仲樱都在安顿好的第一时间给当时远在里士满的姚念打去了电话。姚念成为了昔日姐妹们重聚的联络员，重新让snow club的成员联系上了彼此。然而金可芙与金艳丽自从回国便杳无音讯。
蔡菡菡每次回国，都会去唐仲樱家里住几晚。与那些并不怎么熟悉也不怎么友好的姐姐们比起来，唐仲樱似乎才是和她最亲近的姐妹。
“你妈妈可真了不起，把公司做得那么好那么大。幸亏你妈妈把总部搬到这里，这样你每次回国我们都能见面了。”唐仲樱羡慕地说道。在母亲的牌友中，蔡如冰是现在唯一一个还跟她有联系的阿姨。
蔡菡菡点点头：“是，她对公司的业务很有激情。妈妈觉得之前自己在里士满浪费了太多时间，现在需要争分夺秒把时间抢回来。说实话，她经营公司比我爸爸在行多了。只是，我没有遗传到她的商业头脑。这次回来妈妈又跟我提进公司的事情了。但是阿樱，你知道的，我对这个根本没兴趣。”
讲到这里，蔡菡菡无奈地笑了一下。在对下一代的培养上，蔡如冰与邵家惠的想法居然出奇地一致。邵家惠让夏蘅选个离家近的学校，是为了让他在父亲面前多刷存在感。夏蘅大学毕业之前就已经进了夏永明的公司，现在已经在公司里担任职位。而蔡如冰原本也是这样为蔡菡菡考虑的。然而蔡菡菡高中毕业后就出国念书，念完学士念硕士，念完硕士念博士。
在唐仲樱家度过了少女时代般无忧无虑的三天，蔡菡菡回到了自己的家。唐仲樱是家里独一无二的公主，蔡菡菡却不是。她家里，还有两位大小姐做派更为典型的公主——夏苏苏和夏薇薇。父亲帮两位同父异母的姐姐在本市购置了房产，但她们却时不时地还喜欢回家来住几天。对于这个家，她们比蔡菡菡更熟悉。对于父亲，她们也比蔡菡菡更熟悉。即使已经是二十七八岁的女孩，她们还是会亲昵地抱着夏永明的胳膊撒娇。而蔡菡菡与夏永明的交流，依然仅限停留于“爸爸我回来了”、“爸爸我走了”以及“爸爸注意身体”。
蔡菡菡这次是趁着圣诞节的假期回来的，顺便来参加一个学术会议。她的一篇论文在国内某论坛上获了奖，官方邀请她参加颁奖典礼。蔡菡菡把获奖的消息告诉了蔡如冰，但蔡如冰没有感到多大的喜悦。蔡如冰看起来还是忧心忡忡，仍然说了那句蔡菡菡从小听到大的评价：
“死读书能读出什么大事业来吗？”
今晚全家要家庭聚餐。蔡如冰拉住蔡菡菡，在房间里进行餐前教育。
“菡菡，你听妈妈的。等一下吃饭的时候，你就说想进公司实习。主动一点，嘴巴也甜一点。只要你开口，他肯定会同意。你看看人家阿樱，跟着爷爷到处跑。又积极又主动，乖得不得了。”
看着蔡如冰略微斑白的两鬓，蔡菡菡不忍心再像小时候那样与她争论。见蔡菡菡不说话，蔡如冰便又悄悄说道：“你别担心。我和你爸爸提过了，让你过完年进公司。爸爸前不久动了手术，现在刚刚恢复得差不多。他也开始考虑确定接班人的事了。”
“妈妈，我不想进公司。”
“不行，你必须进公司！”蔡如冰提高了音量：“你知道吗？你爸爸身体也没以前好了，我也没以前年轻了。公司的事情，迟早是要落到孩子身上的。至于这个孩子是谁，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我都希望是你。你喜欢念书，喜欢钻研，喜欢数学，我以前也就让你去了。你想出国，我也给你钱，毫无怨言。我就想，你把读书当作业余爱好就好，等学完了，学尽兴了，就回来接班。你要知道妈妈的苦心。整个公司，虽然姓夏，但谁不知道我才是那个呕心沥血尽心尽力的人。菡菡，回来吧，帮帮妈妈。”
蔡如冰最后这句“帮帮妈妈”戳到了蔡菡菡心里。她并非不想帮助母亲，也并非不想使母亲感到骄傲。只是蔡菡菡提供的回馈，与蔡如冰希望的方式大相径庭。所有在学业上获得的荣耀与光环，都不足以使母亲感到安慰。蔡如冰要和邵家惠比，她要赢。她不仅自己要赢，自己的女儿也要赢。
晚餐正式开始。
夏苏苏与夏薇薇都已经恋爱，这次都带了各自的男友回来吃饭。姐妹俩比小时候打扮得更加花枝招展了些。芭蕾与钢琴并没有使她们变成舞蹈家与钢琴家，而是成为一门附加的才艺，为她们的“好嫁风”添砖加瓦。
“哥哥呢？怎么还没回来？”夏苏苏环顾四周，发现夏蘅还没有回来。
夏永明回答道：“夏蘅今天还在公司加班处理事务。我这段时间住院，真是辛苦他了。
听到这里，蔡如冰立刻见缝插针：“菡菡也快毕业了，让她进公司，可以分担你和夏蘅的压力。”
夏苏苏这才把目光移向了不远处安静坐在沙发上的蔡菡菡。她与蔡菡菡见面的机会极少，特别是在蔡菡菡出国之后，这几年见面机会一只手也数得过来。在夏苏苏看来，自己是在成为白富美的道路上不断升级，而蔡菡菡和第一天来到这个家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变化。蔡菡菡朴素、安静又固执，沉迷于看书与写作业。
“菡菡，你现在是在美国学什么来着？”夏苏苏饶有兴致地问道。尽管她内心依然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怀有敌意，但今时不同往日，蔡如冰已经成为正式的女主人，而自己也早已过了可以随意打架的年纪，因此夏苏苏在蔡菡菡面前也保持着一份刻意的端庄与矜持。
蔡菡菡这才抬起头来，轻轻地回答夏苏苏：“数学。”
“数学？”夏苏苏惊讶地朝男朋友看了一眼，随机又问道：“你现在是什么学历来着？”
“博士，我早听说了，菡菡是博士呢。”夏薇薇在一边笑嘻嘻地替蔡菡菡回答。夏薇薇的语气不带一丝赞赏，反而有些嘲讽的意味。
夏苏苏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问道：“博士？数学博士？研究些什么深奥的问题？不是都有电脑了吗，还需要人去算数吗？”
两姐妹一边说，一边格格地笑了起来。夏苏苏与夏菡菡也混了个美本毕业，学的是注水量颇多的marketing专业。毕业之后，两个人回了国，在父亲的帮助下在选了个闲差度过了几年，后来便专心走婚嫁赛道。她们无法理解蔡菡菡的学术之路。
夏永明大病初愈，见到蔡菡菡也有几分欢喜。听到蔡如冰的提议，夏永明转过身来，问蔡菡菡：“菡菡，你想进公司吗？”
与唐家早早就指定唐仲樱当接班人不同，夏永明采取的是自由竞争法。在指定明确的继承人之前，他希望几个孩子们自由竞争，竞争得越凶猛越好，就像斯巴达勇士一样，淘汰掉虚弱无力的，剩下骁勇善战的。夏苏苏和夏薇薇没什么天赋和野心，夏永明早已看在眼里，因此早早地把她们两个淘汰掉了。她们热衷于走婚恋赛道，那么他作为父亲也就助她们一臂之力。而蔡菡菡不一样。蔡菡菡拥有超高的数学天赋，这在父亲心里赢得了一席之地。如果蔡菡菡愿意竞争，夏永明是愿意给她机会的。
父亲与母亲同时望向了蔡菡菡，蔡菡菡忐忑起来，她不愿违背初心，又不愿意让母亲伤心。僵持之下，她看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走进了家门。
“哥哥！”夏苏苏与夏薇薇异口同声地叫道。
夏蘅与两个妹妹打完招呼，转过头来，望向了蔡菡菡。
“菡菡，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给我发信息，我可以去接你。”夏蘅惊讶地说道。
夏蘅比上次见面好像瘦了些，但精神依旧很好。蔡菡菡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她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于是把目光转向别处，回答道：“我以为你很忙的。”
众人热络地聊起来，蔡菡菡按照父亲的吩咐，独自去楼下的酒柜里为今晚的晚餐拿酒。蔡菡菡选了两瓶长相思。她把酒拿在手里，转身却正好撞上身后的夏蘅。
“你做什么事情都这么认真吗？我在你身后半天了你也没反应。”夏蘅笑着和蔡菡菡开玩笑。
蔡菡菡也笑了一下，夏蘅继续问道：“我上次给你买的礼物，你收到了吗？”
蔡菡菡点了点头。上次的生日，夏蘅不仅像以往那样送了小熊，还送了一瓶香水。芦丹氏的柏林少女。礼物在蔡菡菡生日的当天准时寄到她在美国的公寓。
“你打开用了吗？”
“没……没有。”
“那你怎么不打开用呢？不喜欢吗？”
“不是……”蔡菡菡有些紧张地回答道：“我只是没有用香水的习惯。气味是一种很私人的东西，用了别人送的香水，就表示自己愿意接受别人选择的味道。”
“这么严重吗？你的想法怎么总这么奇妙？”夏蘅笑道。
两个人在昏暗的地下室酒柜旁站着，夏蘅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忽然听见楼上有人在叫他。
“夏蘅，我到了，你在哪里？”
是个音调略高的女声。蔡菡菡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问道：“是谁？”
“是……”
夏蘅犹豫了一下，正要回答，那女生却已经径自下楼，往酒柜这边走来。她看见了拿着酒的蔡菡菡，便笑着向蔡菡菡做自我介绍：“你好，你是菡菡吧？之前来过几次，都没见过你。我是你哥哥的女朋友。我叫白若婷。”
“噢……你好。”
蔡菡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心里涌上来一股难以言说的失落感。她把两瓶选好的长相思塞到夏蘅手里，说道：“你帮忙拿一下吧。我想先回房间一趟。”
蔡菡菡说完便匆匆离去。夏蘅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看着她瘦削的身体包在巨大的黑色羽绒服里，心里一下子产生了许多惆怅。夏蘅手里握着的酒瓶上还有蔡菡菡留下的余温，他低头，却闻见了一股似有若无的玫瑰香。再一闻，玫瑰香里裹着细微的酸甜感。
是他送的柏林少女。
蔡菡菡撒谎了。她早已用了他送的香水。
第28章 交易
柏林少女的味道在夏蘅周围蔓延。
尽管周围坐着的夏苏苏、夏薇薇与白若婷的香水争奇斗艳，但他闻到的似乎只有蔡菡菡的柏林少女。
这边夏家姐妹携各自男友与白若婷聊得热火朝天，那边蔡菡菡却没有加入话题。她安静地吃饭，偶尔给蔡如冰夹菜。蔡如冰和夏永明吃完晚餐便回房间休息，剩下一群年轻人还坐在餐桌边聊天。
“苏苏，你上次说的包是哪一只来着？”白若婷问道。
夏苏苏赶紧打开手机，翻出图片来笑吟吟地指给白若婷看：“若婷姐，是这个。问了好几个地方了，都说没有，就算有，也得配货。”
白若婷看了一眼，信心满满地说道：“交给我了，我认识的柜姐能帮我搞定。到时候你只需要拿包包的钱就好了，配货的话算我的。正好我也想去买一点小配件。”
夏苏苏笑得合不拢嘴，讨好地说道：“还得是若婷姐。你这么大一个超级VIP，有货了柜姐肯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白若婷笑了笑，又转头问夏薇薇：“薇薇，你呢？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吗？下个月是不是要生日了？姐姐送你一份礼物吧，你随便挑。”
夏薇薇受宠若惊，立马夸张地紧紧拥抱了白若婷，说道：“若婷姐真是太好了。人美心善还大方。”
白若婷在饭局上异常活跃。在夏蘅的历任女友里，夏苏苏和夏薇薇最认可的就是白若婷。白若婷不仅话说得漂亮，人也相当舍得花钱。在白若婷看来，花钱能解决这个世界上绝大部份的问题，也能拿下绝大部分的人。而且花钱比花感情来得简单轻松得多，不用动脑子，转账就好。
夏家姐妹的恭维，白若婷很是受用。相比于夏蘅的冷静，他的两个妹妹倒是热情得很。得到了夏苏苏和夏薇薇的肯定，白若婷终于把目光落在了蔡菡菡身上。
“菡菡，之前都很少看见你，也没怎么和你聊过天。不过，我经常听你哥哥提起你。”白若婷望着蔡菡菡说道。
一直沉默不语的蔡菡菡这下抬起头来，问道：“是吗？他是怎么说我的？”
白若婷想了想，努力回忆道：“他说你从小喜欢学习，是个学霸。现在说……是博士。学什么来着？物理还是……”
“数学。菡菡学的是数学。”一旁的夏蘅立刻纠正了白若婷。
“噢，对，数学。我认识的人里面，学这个的很少，”白若婷又看了夏蘅一眼，继续说道：“怎么样？菡菡有没有谈恋爱？”
“没有。”蔡菡菡言简意赅地回答。
“为什么不谈恋爱呢？”白若婷似乎对蔡菡菡的感情生活很感兴趣。
蔡菡菡平淡地回答道：“因为没有人喜欢我。”
“怎么会呢？”夏蘅与白若婷异口同声地问道。只不过两个人问这话的语气却不一样。白若婷是客套的安慰，而夏蘅是实实在在的惊讶。
白若婷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蔡菡菡，最后语重心长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菡菡，你要不要改变一下穿衣风格，然后再化化妆，我可以给你推荐几个超级好的化妆工作室，带你去体验一下。这样就漂亮起来了，喜欢你的人肯定很多。不要光顾着学习，也要谈恋爱，不然时间都蹉跎了。”
“漂亮起来了”隐藏的含义是蔡菡菡现在不漂亮。蔡菡菡当然领悟了这一层含义，但她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轻轻地笑了笑。而夏蘅听到这句话，心里却猛地颤动了一下。在一群打扮得精致美丽的女孩中间，蔡菡菡只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里面是一件普通的白毛衣。她并非没有钱来打扮自己，要论实力，她的母亲现在是公司里和夏永明平起平坐的实际控制人。要是蔡菡菡想打扮，她完全可以买最贵的单品，可以把自己打扮成现场最耀眼的一个。
蔡菡菡站起来，去厨房拿冰水。她从小到大只喝冰水，任凭蔡如冰怎么说也改不掉。蔡菡菡站在厨房里，远离了嬉笑的人群，她终于觉得舒服了一些。蔡菡菡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觉得不够冰，还额外丢进去几块冰块。
“菡菡……”蔡菡菡正在大口喝着冰水，忽然听见厨房门口传来夏蘅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