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渺已经连续三天都没来上物理课了，想必是通过了火锅的考验，批准她不来上课，路辰焕之后的物理课也会去校队训练室。
温越的心仿佛纠缠的线团，复杂而混乱，无法解开。
午休时分，温越路过实验楼后面。
忽然注意到玉兰树下有一个人，站得直直的，正望着树梢发呆。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难道是给她情书的那个同学，只是那天他有时恰巧没来？
温越无法确定，她决定先去食堂吃饭。
金妍转学后，姜哲本来说要等温越去食堂。但温越不想让他因为自己打乱原本的作息，就谢绝了。所以这几天，她都是一个人到食堂吃饭，还要面对各方投来的打量的目光，简直如坐针毡。
没吃几口就受不了，逃一般地离开了食堂。
玉兰树下的那个人还在，温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上前去。
那人是察觉到有人往这边过来，转头看到温越，面色欣喜。
温越认识这个同学，但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五班的，军训活动时他们有组过队。
“温越同学。”男生有些局促地看着她，脸涨的有些红，“那封情书是我给你写的。”
“嗯。”温越微微垂下头，当面拒绝别人告白这种事情，她也是第一次做。
不是没有人给她告过白，小时候参加各种活动，因为长的漂亮，不少小男孩都向她告过白，但不用她自己拒绝，路辰焕就把那些男孩赶跑了。当然后来，年纪大些，大家都变矜持了，不会因为见她漂亮就贸然告白，而会先了解一下她的背景，了解之后往往就失去了勇气。
“虽然知道你和路辰焕的关系，但是我还是想和你说一声。”男生的目光真诚而温柔，“我喜欢你，温越同学。”
他的告白让她感觉像是被一根羽毛轻拂面颊，软软的，柔柔的，却又没法触及到内心深处。
“谢谢你，但我对你没有这方面的想法。”温越语气轻而浅，“另外，你误会了，我和阿焕只是亲人。”
“啊，抱歉抱歉。”男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温越的拒绝本来就在他的预料之中，虽然还是有些失落，倒也不至于失态。
他礼貌地向她道别，要走的时候，发现一片落叶沾到了她头发上。
他想给这场暗恋留下点什么，于是神使鬼差的伸手帮她拂去了发上的落叶。
哪想这一幕落到了刚好路过的路辰焕眼中。
上午从阶梯教室出来后，路辰焕连着把后面的课也翘掉了，在学校里百无聊赖地转了几圈，又翻墙出去在街上乱晃，吃了点东西。
姜哲也就算了，这又是哪儿冒出来的小子？
怎么一个二个的都不把他放在眼里，这么明目张胆地接近温越。
路辰焕直接走了过去。
他也没说什么，就单手插在兜里，散漫地看着这个男生。
男生被他的眼神这么盯着，瞬间有些惶恐，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句“你们聊”就走了。
路辰焕嗤笑了一声：“原来是个胆小鬼啊，这就走了。”
温越咬着唇，感觉眼睛有些温热，像是有泪水要落出来。
路辰焕不知道这个就是之前写情书的同学。他又不喜欢她，为什么总要来管别人向她告白这些事？他多去陪着他喜欢的人不好吗？
不行，不能落泪，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落泪。
这里不算偏僻，周围也有三三两两路过的同学，纷纷投来好奇的眼光。
“阿焕，你刚才太没礼貌了。”温越杵着眉头说，只有这样才可以让她的眼泪不落出来。
“我怎么没礼貌了？我这是帮你检验他。”路辰焕面上依旧一副散漫的神态。
他说着，把手中的袋子递向温越，里面是他刚才在学校外面买的酸辣粉。
温越在食堂确实没吃饱，看到酸辣粉有些馋意，但她只是摇头：“我饱了，你自己吃吧。”说完，转身就走。
路辰焕提着袋子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
这家酸辣粉是流动摊位出现的地方，比较随机，总是人满为患。今日遇到时他本来都饱了，想着温越喜欢还是去排了半小时的队。
他总是这么在意她，时刻留意她喜欢的东西，可她居然又为了一个认都不认识的男生生他的气？
路辰焕在原地蹲下，连拔了好几根地上的草，最后把酸辣粉扔进了垃圾桶里。
下午只有一节课，之后是家长会。
路博涛忙得见不到人影，路博文夫妇也刚开始一个新的项目去了外地，因此没有人给温越和路辰焕开家长会。
要是真来开家长会，上午物理课上发生的那一出可不太好收场。
路辰焕在班上没有要为家长会做的事务，他早早到了停车场，把车子挪到温越自行车旁边后，就靠在柱子上百无聊赖的玩手机游戏。
温越姗姗来迟。
她的脚已经好了，准备骑车回家，但没通知路辰焕，本以为他已经先离开，看到他在这里稍微有点意外。
算了，反正她是路家养女的事情已经传开了，没必要再在学校里刻意避着和他一道。
温越不紧不慢地走到他旁边。
“来了？”
“嗯。”
“走吧。”路辰焕把手按在车把手上，正准备骑上车，忽然瞥见她手里抱着的那本《五言飞鸟集》。
试卷发下来后，温越和姜哲的作文被当做范文在年级上传阅，路辰焕仔细看了下，里面都有引用那本《五言飞鸟集》里的诗句，而且还都是同一首里面的。
他对此愈发耿耿于怀。
这时，一个篮球忽然往路辰焕身侧飞过来。
他侧身躲闪。
温越正拉开书包拉链，准备把书放进去，手臂猛然被撞击一下，没有拿稳，书落到了地上。
刚才下了场小雨，这附近地面不平，形成了不少小水凼。
书落到水凼里，瞬间被污水浸湿了大半。
“路辰焕，有病吧你？”温越俯身捡起书本，眼眶倏地红了。
那个篮球明明离路辰焕还有一米的距离，而且，他还可以往前面一侧躲，为何偏偏撞她？
她也是这两天才知道，这本《五言飞鸟集》是姜哲爷爷留给他的遗物。
这份礼物比她想象的还要贵重。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把它还给姜哲。可是扉页上已经写了送给她，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它好好保存。
可是路辰焕却这么肆意地破坏她的珍宝。
就因为他和姜哲有矛盾？
她已经因为路辰焕失去金妍这个朋友了，难道还要因为他再失去姜哲吗？
听到温越的话，路辰焕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
她骂他有病？还直呼他的大名？
就因为弄坏了一本书？
而且还是他不小心。
对，他绝对不是故意的，他是为了躲避那个篮球，他不躲避的话，篮球完全有可能砸到他。
她不关心他是否被球砸到，反而关心一件死物？
这本《五言飞鸟集》他已经找到卖家了，几乎全新的。只是卖家刚刚发货，还要运输好几天。旧成这样的一本书，早该扔了，怎么值得她宝贝成这样？
是姜哲，因为是姜哲送她的。他们才认识不过两个月，她居然为了一个外人这么对他？
路辰焕直接气昏了头，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就反驳。
“你才有病！”
温越死死咬住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用纸巾死命擦着书本，然而被污水浸透的书本怎么都无法恢复原样。
终于，她泄了气，把书本塞进书包里，没再看路辰焕一眼，推着自行车走到一边，骑上去，头也不回的走了。
路辰焕也气结，丝毫没想过去追她。
温越漫无目标的在城市里骑着车。
不知晃荡了多久，感觉有些累停下来时，才发现自己到了一条荒僻的街道。
街道上只有零星的几家铺子，大多无人看守，只有一家葬品店里有个盲人老头正在听收音机里的戏曲。
突然，温越感觉有视线落在她身上。
有人在往她这边过来。
她用余光撇过去，是两个壮汉，凶神恶煞。
温越从未遇到过这种事。
她的心跳开始加速，不安和恐惧蔓延开来。
她急忙踩上脚踏板，想要骑车离去，可自行车却无法挪动分毫。
她往下看去，发现链条坏了。
她强装镇定，一边安慰着自己，说不准他们只是路过，不是冲她而来的。
但她的直觉告诉他，他们就是冲她而来的。
温越下了车，快步往前走，试图摆脱后面的人，但是他们却寸步不离。
她对这附近的道路完全不清楚，七拐八拐，竟然走到了一条死路。
冷汗从头上冒出。
温越转身，那两个人已经离她只有十米开外。
她才注意到他们手上拿着刀。
她的思维瞬间乱成一团，她试图寻找合适的逃生策略，但恐惧使她的头脑一片空白。
见温越无路可退，两人的脚步放慢下来。
右边穿蓝衣服的打量着问温越，舔了舔嘴角，露出猥琐的笑容：“大哥，路家这养女模样不错，直接办了岂不可惜？不如先爽一把？”
温越捕捉到了他话里的信息，路家，他们是路家的仇人？
左边穿黑衣服的睨了他一眼，一把扯掉嘴角的烟：“不要节外生枝，咱们拿钱办事，得麻利些。”说着，往前走去。
完了，彻底完了。
温越看着逼近的人，绝望地闭上眼睛。
预料中的事情没有发。
先是砰的两声巨响，有什么东西砸了过来，然后两声略有错落的咒骂接连响起。
“哪个狗杂种！”
“哪个龟儿子！”
接着，温越被一只温热的手牵起。
随即，耳畔响起一个耳熟的声音：“走，跟上我！”
温越倏地睁眼，看到一头如野草般的绿色头发。
第四十三章
许多年后, 温越时常想起这个下午。
想起从耳畔呼啸而过的寒风，与道路上扬起的灰尘。
这日明明没有阳光，在她的回忆里, 却总是蒙了一层暖色调。
可是在此时此刻, 她想的却是, 为什么牵起她手的人不是路辰焕。
为什么在最危险的时候，他不在她身边？
温越脑海中一片混沌, 只能任由李渺拉着她往前飞奔。
没多久, 她感觉胸口被压的快要喘不过气, 视线也逐渐模糊起来。
她知道身体已经超出了极限，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肉都痛苦地抽搐着。脚步像陷入泥沼一般，每次抬起都异常艰难。
若没有李渺在前拽着她，她可以肯定, 她立刻就会摔倒。
在李渺用东西砸了那两个歹徒后，他们反应了一会儿才起步开追, 拉开了一些距离。
但现在, 温越能听到追赶的声音越来越近，距离在逐渐缩短。
她意识到自己成了一个累赘, 想叫李渺放手自己走。
可是她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李渺应该对这块区域很熟悉，拐了几个弯后，带着她来到一条巷子。
巷子里堆满了杂物, 有自行车和各种废弃电器等等。
而巷子的尽头是一堵高墙，旁边堆了几个箱子。
李渺拉着温越绕过各种杂物，到了高墙边。
把两个箱子垒到一起后，李渺站到箱子上, 伸手把温越拉上来，接着蹲下身子对她说：“踩着我的肩上去。”
温越犹豫地看着她。
“快啊！”李渺催促道。
温越只能硬着头皮按照她说的做。
温越踩上去后, 李渺站起来，高度也不太够的到方便使力的位置。
因为紧张，温越试了好几次才翻上去。
翻上去后，她想要伸手拉李渺，一抬头看到两个壮汉已经到巷子口了。
李渺没有去拉温越的手，而是转过身，跳下箱子，把垒在一起的箱子踢倒。
“李渺！”温越焦急地喊道。
“你过去后往前走，第一个路口右拐，再连续左拐三次，再右拐两次，就能到大街上了。”李渺抬起头来朝她说道。
温越眼睛一热。
从受力角度讲，她在上面拉李渺，绝对没有刚才她踩着李渺肩上来容易。
歹徒过来的这短短时间里，多半不会够。
“那你怎么办？”她颤声问道。
“我拖他们一阵子，然后从这边逃出去。”李渺指了指巷子口，“我不会有问题的，你快走吧。”
说着，她捡起旁边的一根木条，看上去是装修后留下的材料，拿在手里掂了掂。
温越趴在墙上咬着唇，看着她，无法动弹丝毫。
李渺看上去信心十足，可对面是两个亡命之徒，她一个高中女学生，怎么可能拖他们一阵子然后全身而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