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个白胡须的老人走进了厨房,丛容得仿佛走进一家餐厅。
“一切都还好吗?韦斯莱先生?”他和气地问。
韦斯莱的回应像是被卡住喉咙。米娅忍住新一轮的眼泪——“请节哀,麦克黑尔小姐。我是塞德里克的校长,阿不思·邓布利多。”
她低声问侯。老人的神情肃穆:“我很抱歉,黑魔法就这样夺走了他的生命。”
米娅有时很冷静:“是谁?”
“塞德里克·迪戈里是被伏地魔杀死的。”
韦斯莱急欲开口,邓布利多却抬起一只手,仿佛给他按下了静音键:“我认为,如果我们把他的死说成是一场意外,那是对塞德里克的侮辱。”
“…伏地魔是?”
“伏地魔是一位黑巫师,他和他的党羽作恶多端,滥杀无辜。请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麦克黑尔小姐。”
说完后,邓布利多环视了一圈屋子,仿佛他刚刚讨论的并非是杀人犯:“很抱歉,我无意听到了你们的对话。不得不说,我注意到了一个法律漏洞。”
韦斯莱瞬间绷紧全身:“哪里有漏洞?”
“年龄。根据英国法律规定,麦克黑尔小姐还没成年,她需要她的监护人在场陪同。”
“她已满十七岁了。”
米娅瞬间清醒了:“麻瓜的成年标准是十八岁。刚才可是你口口声声说我是麻瓜的。”
韦斯莱直接转向邓布利多:“可她的父母都是麻瓜!我们不能暴露…”
“迪戈里夫妇本可以代劳的。但他们悲伤太过,委托我来担任监护人。你同意吗,麦克黑尔小姐?”最后一句话是对她说的。
米娅迟疑地打量着他保养得当的胡须:“如果情况有变,我就给我父母打电话。”
邓布利多点头,仿佛他也想不到比这更完美的办法了。
韦斯莱试图找回之前的状态:“既然监护人在场,那么我继续了:我们将用遗忘咒清除麦克黑尔小姐的记忆…”
“我反对。”
“什么?”
“我是有理由的。”米娅深深吸气,“首先,你没有权利拿走我的记忆,它完全属于我;第二,我拒绝让咒语毁坏我的大脑。”
韦斯莱差点跳起来:“遗忘咒不会毁掉大脑的,它只是让你忘记部分事情。”
“你的证据呢?我亲眼看到罗伯茨先生被施咒后精神恍惚,你怎么能担保我的大脑不会坏呢?如果损伤了,谁又能来负责呢?”
很显然——这番话相当不专业——韦斯莱表现得仿佛要把教科书掏出来一样:“遗忘咒的原理很简单……它只是……您赞同我吗?邓布利多教授?”
“很完美的答卷。”后者点头,“一个遗忘咒不会对人产生后遗症,麦克黑尔小姐。罗伯茨家的状况只是短期的。”
“那是因为你们对他施了太多咒,在他不知情时。”
“我们保护了他。”韦斯莱反驳道。
“因为有巫师伤害了他们。事后呢?你们没有道歉,没有赔偿,只是暂时损伤了他们的记忆。”
韦斯莱盯着她,直到形成一番新说辞:“你根本就不明白。自古以来,麻瓜就没有使用魔法的能力,他们也不理解魔法,为巫师带来了无穷的隐患。”
时隔一年,压抑的恐惧变成怒火。米娅冷笑:
“你不承认我的人格,不承认我的权利,却坚信我有能力制造隐患。邓布利多先生,你能看出这有多讽刺吗?”
老人缓缓点头,韦斯莱一言不发,气氛僵持得仿佛屈辱。
停下,求你了。米娅在心里祈祷,盲目地希望塞德在现场就好了——但是他死了。那颗鲜活的心脏再也不会为她跳动了。
邓布利多说得很慢:“…麦克黑尔小姐,我想有些时候,机制的缺憾不等同于机制的无用。每个人都有他无能为力的东西,对于你来说,遗忘就是其中之一。”
厨房外的嘈杂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对啊,那的确是另一个世界。
良久后,她颤抖着问:“你认为我应该忘掉吗?”
“我认为你应该走出来,珍惜那些活着的人而非死者。你认为呢?”他眨眨眼,让米娅想起自己的外祖父。
“你能不能…只消除一部分…消除有关魔法的那部分?这样我还能记住他是邻居家的男孩。”
他拿出一根纤长的魔杖,挥舞后说:“很遗憾,我做不到。你和他之间有关魔法的牵扯太多了。”
魔法,又是魔法。当塞德阻止那个苹果坠落时,她有想到如今的处境吗?
米娅的睫毛湿漉漉的,粘在脸上像甩不掉的乌云。没关系,她再也不需要繁星了。
她揉了揉眼睛:“别搞坏我的脑子。”
邓布利多抬起双手,打断韦斯莱:“让我来吧,你可以在之后检查。”后者哑然。
米娅最后看了眼温馨的厨房,紧闭的橱窗。她闭上眼,青苹果拉着她坠落。不断坠落。树干上趴着绿色虫子:伦敦酒吧的后墙空空如也;洋桔梗一瓣瓣凋落。她陷入一片薰衣草色的迷宫。
【上卷完】
第10章 美丽陌生人
在大学,派对通常是开在某个宿舍楼中间,或者活动室里,里面混杂着酒精、烟草和呕吐味。灯光晦暗不明。唯一的优点在于,混音带不错,Spice Girls的声乐下暗藏朋克线条。
米娅端着塑料杯,生无可恋地靠着储物柜。房间中央是一群趁着跳舞乱摸的人,她宁愿做个壁花。
她不该穿这条白色吊带裙的,剪裁干净冷淡,经典的Calvin Klein风格——对这个场合来说太隆重——不过话说回来,这是大学,没有人会记得你昨天做过什么。
这是她最想去的校园,一所坐落于伦敦市中心的综合性大学,主修金融与数据科学。
很显然,这个选择惹到了母亲。在她眼里:一座由混凝土和落地窗组成的新式建筑群怎么比得上剑桥呢?
米娅试图向她讲清楚:首先,自己没聪明到那个份上——做数学题就像打游戏,你总会碰到通不过的关卡;其次,她在女校里学够了在乡村俱乐部应酬的社交技巧——就像原始人学会生存一样;最后,她就是要去伦敦。
父亲从中斡旋,最终母亲同意了。她还记得自己和父亲在暑假时的对话——在毕业旅行和开学的间隔,父亲与她坐在长廊的夜色里:
“妈妈不可能还生气吧?”她盯着飞舞的萤火虫。
“当然不会。她明白这是个好选择,她只是——”
虚荣心发作了。
“她只是希望你能得到最好的。”她父亲不愧是个作家,“亲爱的,你最近怎么样?”
“还不错,终于读完高中了。”米娅内心轻快。
父亲叹了口气,对接下来的话题很谨慎:“希望你从迪戈里那件事中走出来了。我有时也很想念他,他是个好小伙。”
塞德里克·迪戈里,邻居家的男孩。米娅对他的印象很模糊。那个可怜的男孩去苏格兰读的寄宿学校,结果死于一年前的车祸。他的父母也搬离了这个国家。
一切都难以置信,当你看到自己的同龄人早逝,恐惧和悲伤同时摄住心灵。
米娅柔声保证自己没留下创伤。九月一到,父母与她坐上火车,把她送进这所隐藏在城市中的学校。
流行乐把她拉回现实。还有阿什莉,住在她宿舍隔壁的女孩,像只精力无限的小马驹一样从热舞中冲过来。差点把米娅撞得人仰马翻。
阿什莉面色红润,卷发在挥舞间甩出闪粉:“来吧,你需要放松!”
她笑着应酬:“我需要远离混乱。”
阿什莉替米娅打发了一个搭讪的男孩,她不得不在噪音下大声说:“所以你有看上谁吗?”
米娅含糊其辞。她没谈过恋爱——她的青春期被浪费在了一所女校里——现实看起来也远不如想象,派对昏黄的灯光让每个人看起来像□□分子。大学男生仿佛都有个固定的模式:一点自命不凡、一点胆怯并缺乏同情心。
女伴对这样的念头不以为然:“你只是太概括了,看——”她指向对面,米娅的视线穿过烟雾,试图辨别一张张苍白的脸。
屋内燥热无比,米娅轻轻随着鼓点摇晃脑袋:“好吧,我今天一定会找个人搭讪的。”
阿什莉拉她进入眩晕。灯光在头顶闪烁,在脸上劈下黑白光影。看起来又有人为酒精而来,米娅边想边看向骚动的门口,在这里是不可能找到真爱的。
接着他就来了。
那就像在老电影里看到的场景*——一个水手越过舞池注视某位姑娘——米娅也仰头眺望他。那个刚进来的男孩,大概6英尺高,柔软的棕发和玫瑰色脸颊,五官深邃英俊。
她被困在这惊天动地的一瞬间。他身上有种东西——她说不清——是初来的局促,或者是宽容,还有一种挺拔的骑士气质,让她随着心跳翩翩起舞。
米娅缓缓退后,转身拨弄自己的金发。
在一阵隐晦的使眼色、手势和短句中,阿什莉看懂了:“拿下他。”
米娅通常会拒绝。她应该拒绝的,可自己只是笑着摇头——对于女伴而言,这是个再明显不过的信号:她需要被推一把。
阿什莉踮脚打开最高层的壁橱,摸出一瓶龙舌兰:“打个赌吧。如果你成功了,我就喝一小杯。”
米娅接下赌注。她选择了一条不起眼的路径,内心模仿起女主角登场的气势,却担心任何人都能将自己轻易看透——她走到他的背后,鼓起勇气拍了拍肩膀:
“嗨,我之前从没见过你。”
男孩转过头,灰色瞳孔骤然缩紧,活像见了鬼。
现在米娅只剩一半的自信了。她试着微笑:“出什么问题了吗?你是第一个被我吓到的人。”
他终于开口了:“没有,只是太突然了。请问你是?”
“米娅·麦克黑尔,今年的新生。你呢?”
他不自在地看了眼人群:“威廉·布朗,主修俄国文学。”
…他真是惜字如金…米娅感到自己即将看到失败的尾巴了。她坚持下去:“希望我没有打扰你,威廉。我朋友和我正在那边玩游戏,很欢迎你过来。”
“哦不,”他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我…我待会就要离开了…很抱歉…”
史诗级失败。她知道她该退场了,身体的每个有自知之明的细胞都在叫嚣着退场。但是——
她说不清,他看起来是那么熟悉。灯光撒向他深邃的五官,像是铺上了一层金箔。灰色眼睛紧盯着她,仿佛…仿佛他爱她一样。
“我们…”她听起来荒唐透顶,“我们之前见过吗?你很眼熟。”
“没有。”这就是他能给出的所有回应。
可她看到他站在伦敦的街头,她看到他牵过她的手,看到他微红的耳廓……米娅回到现实,他们站在嘈杂的派对上,威廉眼里满是不自在。
“很抱歉打扰你。”她飞快地穿梭回阿什莉身边,举起那杯龙舌兰一饮而尽。
FUCK!他们往这种酒里加了辣椒吗?辣意从喉咙一路滚到胃里,米娅咳得泪水涟涟:
“我真的该回去了,抱歉,不,千万别送我,你好好享受吧。”
她从衣架上揪出自己的大衣(伦敦在10月冷得惊人),披上后摇摇摆摆地走向门口——龙舌兰的后劲比预想的还要大,心脏似乎即将跳出挣脱。她仰头呼吸,脚下的台阶被扭曲成二元空间——
“啊!”一切发生得太快,重心来回颠倒,仿佛自己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
米娅挣扎着起身,刺痛唤醒了她,身下变成坚硬的砖石——自己正瘫坐在街头中的寒风中,惊呼声炸开。
“让一下、让一下!”一双腿挤开众人——是阿什莉。她蹲下身,把米娅扶在肩头喋喋不休:“你刚才在做什么呢?有没有受伤?我们真的需要……”
她们踉跄着起身,又一双手臂扶起她——是他,威廉·布朗。他没有刚才的生疏:“让我来帮忙吧,你们住哪个宿舍?”
“阿尔伯特厅。”阿什莉默许了这种行为,他们一起把米娅抬回宿舍。
她坐在单人床上,腿上的淤青已渗出蓝莓大小的血点,让人看了作呕。阿什莉飞快地找出一截绷带,然后离场,把舞台留给两人。
这间宿舍比她中学时的稍大一些,书桌上放了台式电脑,橱柜里摆满书籍和照片——她急于让异乡染上家的气息。
威廉蹲下来,把绷带罩在伤口上,动作轻缓得宛如抚摸。
米娅凝视着他低垂的睫毛:“很抱歉麻烦你了。”
“没关系,只是…”他飞快地抬了下头,“你要注意安全,好吗?”
“我向你发誓,我从来没这样疯过。”
他望向她眼底,眼窝深邃:“我相信你。”
她轻轻笑了起来,龙舌兰又占据了主导:“你是从哪里来的?”
“布里斯托。”
他真安静。米娅也不说话了。她感到一个透明的泡沫,正在房间中心扩张,里面装满了水晶般的心事。
威廉站起身,莫名变得踌躇。他迟疑地问:“所以…你的新生活顺利吗?”
“还好吧。”她捂住胸口,因为无形泡沫正在挤压自己,“总是很忙,有上不完的课和写不完的作业,还要挤时间来参加社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