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中央主位红色幕布前的相框, 正是当下最高统领, 雅号艳鬼, 江归一。
那张美艳绝伦的脸,雕像般的轮廓明暗分明, 丹凤眼眼头朝下,眼尾朝上,沉冷的目光自上而下俯视。
他一身漆黑西装, 坐在皮沙发, 身体前倾,双腿敞开,双手撑在支立的刀柄,手背凶兽刺青栩栩如生, 刀刃如镜般雪亮。突显的气质是不惜代价掌控大局的残酷无情。
照片对面椭圆形长桌二十八个座椅, 本应坐满江家名义掌权者, 背后监察实际掌权者,以及由属下视频连线, 世界各地不便出席的人。
但如今,硕大的会议室空无一人, 灰暗粗粝的噪点, 惟有江家黑金族徽熠熠发光。
随之警报声响彻整个榆宁。
呜——呜——呜——
呜——呜——呜——
“江亚卿竟然连合日本人背叛江家!那几只支系的走狗也是他妈的狗娘养的!”
“不想想榆宁被占领机密泄漏, 那些日本人能放过他们?!”
“操!到底来了多少人!?”
“现在已经至少三百了!还在进!”
“他们这是新仇旧恨一起算呐!”
几只支系原本怀念违法生意的巨大利润, 联合从未忘记复仇的江亚卿,与山间株式会社密谋。
港口的货原本通过凉川那位从而诱惑他们年轻的首领, 谁知这天生坏种竟无动于衷展开比两年前更凶残的剿杀!甚至梨花组竟还有线人!
计划失败,把柄落进山间株式会社,几只支系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拥戴江亚卿上位,买通纵横拳击馆、榆宁守卫,提前引入山间株式会社的组员埋伏在几十亩大的榆宁等待最佳时机。
这恰好与江归一的计划撞了,通荫山庄关卡敞开,闯入者与提前埋伏的人里应外合包围了整个榆宁!
更糟糕得是,信号屏蔽无法向外界求助,支援的人至少一小时才能收到消息。
而榆宁除却背叛者,今日大部分人都被毫无缘由地遣散,调离在外,如今只有二十五人。
而国内不允许私持军火,境内安全也无需,江家的军火库全部在边境外界,榆宁只有电击棍刀之类的合法冷兵器。
少对多,软碰硬,必死无疑。
况且一旦失守,暗道里的女眷、老弱的下场可想而知。
二十五人围在榆宁主楼后方的百年大树下,面色凝重。
江颂竹仰望头顶繁茂的树枝,神色不明。江梵心想早知就投靠江亚卿了。马伯松郁闷地看着自己断掉的高跟鞋,Flex敲击没信号的电脑叹气连连。其他人则讨论埋怨,一时间嘈杂不堪。一向威信极高的江弘义竭尽所能安抚也无济于事,林忠按下他的手,表示算了,听天由命吧。
“闭嘴!”
最前方的男人冷喝。
气氛顿时肃静,几十双眼睛齐刷刷投向同一处。跟随江归一的大多数人都知道,年少时的江二爷曾在凉川军校一骑绝尘,雇佣兵时期上战场也是神一般的存在。他们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他。
双胞胎不在,江宇为江归一点上一支新雪茄。
江归一吐出团青烟,火光照亮深刻的五官。
他不在乎生死,他从出生就被死亡气息笼罩。
他也没有遗憾,恨过太多人,深深爱一个人,有被人人避之不及的时刻,有攀上顶峰被万人敬仰的时刻,去过那么多地方,见识过
那么多丑恶肮脏,双手的血结痂、脱落又变得干净,他什么都不缺,什么得到的那么轻易。
若非要说遗憾......
好像也只有她。
她走了,死了又有什么关系?
死前还能为民除害过把杀戮的瘾也挺爽。
但,可以毁灭,绝不认输。
当务之急稳定“军心”。
江归一弹飞烟蒂,单手撑刀,眼睛盯着地面画好的沙盘,“还未到最后一步,一切皆可逆转。各位可知四渡赤水。”
三万人对四十万人的神级战役!
稍有一步之差就全军覆没,以上帝视角都打不赢的一场仗,中国最伟大的领袖打赢的那场仗!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最喜爱这招的陈窈,不知她此时是否坐上了前往美国的航班。
江归一闭了下眼,再睁眼时眸光迸发冷厉的肃杀之意。
“先跑,再杀。”
言简意赅的四字,令人头皮发麻。
有人不信,“可那场战役之后,国外军事家模拟无数次都无法重演啊......”
江归一抬刀指他,“怕?”
“可惜——”
“你们现在有且只有一个选择!无条件信任我!无条件服从我!”
他举刀指天,风吹起长发,声音那么铿锵有力,“我江归一从不做懦夫!死要死得其所!只要还剩一口气,必诛杀所有侵犯我家国的杂碎!”
那份洒脱不羁的狠劲,真不是谁都能模仿。
在场谁不是热血男儿,江家骨子的好战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杀!杀!”
“干他娘的!”
“妈的!横竖都是一死!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
“现在所有人听我命令!西装、金银首饰,一切没用的东西统统扔掉!”
见马伯松磨磨叽叽,江归一直接扯掉他的金色假发,刻薄地说:“长得跟公牛没区别还想用美人计?”
马伯松捂着光秃秃的脑袋简直抓狂,“还给我!小日本口味那么重!保不准就喜欢我这种!”
“冷静!二爷冷静!”Flex抱住江归一抬起的大长腿,“老马的意思是愿意出卖色相为拖延时间献身!”
众人:“......”
江归一将假发砸到马伯松脸上,“花里胡哨的活靶子!滚!滚出老子的视线!”
马伯松默默脱下高定,摸着金光闪闪的Logo,嘴犟道:“结束后给我买两个爱马仕……”
话音刚落,Flex升至半空,江归一连他一起踹向马伯松,马伯松连滚带爬,蹲到旁边收拾医药箱。江颂竹失笑,“你还真是非要挨揍才老实。”
“哼!你还不是一样!外头和瑰宝杠上吃瘪了才回江家!哎哟!”马伯松摸着后脑勺回头,对上那双金色眼睛后,又扭回来,小声嘟囔:“我性格和善怎么能带出那么暴躁的人......”
“......”
江颂竹面无表情扭头,江归一有条不紊地下达一系列指令,将二十五人分为五小队,“江颂竹,你带第二队。”
二队是四渡赤水中的九团,那是支断后的队伍。江颂竹哂笑,“不怕我背叛?”
江归一只是淡淡看着他。那眼神江颂竹非常熟悉,就像过去两人短暂狼狈为奸,他对他无言的肯定和信任。就像现在他警告他回江家,笃定以他的性格一定回来。
江颂竹不知道这算不算血脉压制,他咽下闷气,安慰自己,即使江归一步步为营又如何,反正他最留住的人还是走了。
江颂竹心里瞬间舒坦,回给江归一同样的眼神。
江归一挑眉,用刀在地面刻画,讲述以榆宁为盘的翻版四渡赤水。
“但榆宁哪来赤水河啊?”
“哦,我刚好挖了条。”江归一云淡风轻地说:“但还有点得提前告知你们,若支援没及时赶到,整个榆宁将被淹没,我们将和小日本同归于尽。”
众人:“...............”
神经病......
江归一轻抚腰间的刺青,看着树根边聚集的蚁群,又望了眼低飞的雁群,嘴角微微上扬,那是个自嘲的笑。
到底是天意还是巧合,为毁灭、自杀建造的沟渠竟成为所有人唯一的生路。
陈窈啊陈窈,这点你功不可没,如果他们能活,也算我为你积福了。
他用天珠束起长发,眼神果决狠辣。
“开闸!”
榆宁各个沟渠、水库的闸门同时开启,泵机运作,纵横交错、干涸两年的沟渠流进清澈的水。
低垂的天穹霎那间乌云密布,金碧辉煌的榆宁慢慢被裹进一团阴郁的灰色中,密密麻麻的水滴坠落汇进沟渠,水位线以肉眼所见的速度上升,像是生机又像死路。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真要放任榆宁被攻陷吗?”
“为什么不?”
“但是——”
“没有但是。”
江亚卿打断妻子的劝告。
“你有那么恨江归一吗?”
他站在南楚西面最高的大厦顶层,那双和江之贤相似的鹰眼遥望沽江以南的地方,缓缓道:“不恨。”
“那你为什么......”
“知道我这名字什么意思吗?”
妻子摇摇头。江亚卿扯了下嘴角,“丁名士美,己未状元,官至亚卿。次者,为亚卿。而江归一,九九归一。”
“恨的人已经不在了,只能恨江家的榆宁,只能恨江归一。”他满目悲哀,“我这么做是为了被抹杀的自己,哪怕结局比现在坏。”
雨势越来越大,沽江南边的分流沿通荫山庄边缘挖开的渠道流进榆宁,防弹国产猛士917沿蜿蜒的道路向山庄深处开,门口两座五角貔貅映入陈窈的视野,她焦急地看着门柱头匾龙飞凤舞的金色大字,蓦然回想第一次进来的心情,那时按耐不住开启复仇游戏的兴奋,希望快一点,再快一点。彼时,希望快一点的心情竟更急切。
那颗贫瘠心脏源自生机的根芽仿佛在这样的催促中,生长速度愈发快了。
砰!砰砰!
三声枪响惊动车内三人。
“我操了!”闻彻大骂:“狗娘养的!敢在榆宁开枪!”
“安静。”
命令的口吻。
双胞胎虽不喜陈窈,但对她的最强大脑打心眼佩服不已,同时放轻呼吸。
陈窈捏住拳克制情绪,眼珠滴溜溜转,快速分析完环境和局势的联系,说:“日本狗肯定派了人在门口放风,靠边停车。”
闻彻扔给陈窈雨衣,右手熄火,别扭地解释:“如果能活着,二爷看到你感冒要怪我们没照顾好你了。”
“哦。”陈窈没推诿,穿上防弹衣外面套好雨衣。
三人下车,路面积水淹到脚背。闻确没说话,闻彻失神喃喃:“榆宁地势外高内低,里面的水肯定淹到小腿了……”
陈窈怔了怔,随即对江归一的愤怒涌上心头。她跺脚溅起水花,恨不得立刻踢他几脚,不耐地说:“再他妈矫情你们的宝贝疙瘩就要被淹死了!还不把车里的橡皮艇弄出来!”
闻彻赶紧打开后备箱,闻确看着陈窈,突然说:“你别进去了,在外面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为什么?”
“支援还有半小时到,我们三人进去其实作用不大还可能会死。二爷现在......”他抿唇,“我俩就算了,你一姑娘也没什么力气.....”
“不会死。”陈窈笃定道:“只要你们保护好我,所有人都不会死。而且没必要过于忧心仲仲,水没淹没榆宁前,江归一不会死。”
“为什么?”
“他太蠢,太爱我,不等到最后一刻不会甘心。”
“......”
双胞胎不约而同地想果然是头白眼狼,被偏爱就是有恃无恐。
“你们现在唯一要考虑的事,如何保护我安全抵达第五栋。”她抹掉眼睫的雨水,脸色苍白,嘴唇冻到发紫,但神态极轻蔑狂妄,仔细看还有点亢奋,“只要到第五栋,别说几百人,就算几千人几万人,干掉他们易如反掌。”
双胞胎:“......”
“快去!”
两人默默绕到车后继续干苦力活,五分钟后,三人偷偷摸摸以树为掩体穿过大门。
走了将近八百米,积水线已到陈窈大腿。人高马大的双胞胎把她拎进橡皮艇,一前一后飞快划桨从隐蔽小路进入九幢楼的侧面。
配电房估计出问题了,到处黑黢黢,看到窗户人影,陈窈提议从暗道进楼。
地下一层被淹,皮艇目标太大,只能靠游。双胞胎用双臂搭在对方肩膀,救生圈般托住陈窈。闻彻咕噜噜吐水泡,“别说,你跟二爷第一次那什么,我俩也在这送过你。”
闻确吐出气泡,“你这算正式加入我们吗?”
简直像两条成精的红鲤鱼。陈窈嫌弃得要命,“我不喜欢和蠢货做队友。”
“......”
到主楼时,闻彻神秘一笑,“我告诉你个秘密。”
“不想听。”
他嬉皮笑脸地说:“你是二爷第一个女人,他没遇到你之前觉得女人就是没带把的男人。”
“......”陈窈呛了口水,不可置信地问:“他在江家二十五岁没碰过女人?”
“何止没碰过。”闻确翻白眼,“江之贤都觉得二爷有毛病,不然两年前祭祖为啥把你和二爷绑一个地方,还不是因为拳击馆的事,再加上你是第一个上我们车的女人。”
“......我操啊!”闻彻恍然大悟,“意思是,江之贤最开始、最开始!!!”
“不然?你以为在榆宁仇舒悦能翻天啊?”闻确看弟弟的眼神宛若看智障,随后换了副刻薄的表情,模仿江归一的语调,又带上自己独有的阴阳怪气,说:“闻确闻彻,再有女人跟他妈狗一样爬我的床,老子把你们一刀切成废物,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