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他,这一片没路灯,什么也看不清,只有黑灰色的影子颤动。
她用手背擦眼泪和雨水,哽咽道:“江归一,你就是个疯子、混蛋,我讨厌你……”
江归一停住了,全身僵硬,
他直起腰,久久地静止。
心跳和呼吸仿佛都消失了。
雨水不停砸下来,地面的水洼颠倒了世界。
两人对视着,头发、睫毛打湿成一绺一绺,谁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许久,江归一朝她迈开了步子,步步生风,黑色的西装下摆飘起来,像恶魔展开的羽翼。
陈窈甚至来不及反应,措手不及地被他搂进了怀里,两条精悍强壮的双臂几乎勒得她窒息。
“无论你说什么都无法改变那傻子死掉的事实。”
“以后这具身体只有我,只有你身体刺青的名字,归一。”
陈窈握紧藏在手心的钥匙,直直朝他腰间捅,江归一早看见了也不动,可惜他今天穿的两件套,金属尖压根刺不破,就感觉被轻轻戳了下,还有点痒。
陈窈默默地换位置,垫脚往他脖颈划,愣是划出一道血印。
江归一把她从怀里拉出来,低眼看她,“行了?回家吧。”
陈窈破口大骂,“你有病吧?我他妈家就在这里!榆宁又不是我家!你赶紧滚吧,别让我再看到你!”
江归一脸色不变,从容不迫地往她后颈劈了个手刀。
她瞪大眼睛,嘴巴张合着闭上眼,估计骂得很脏。
他无所谓地笑了笑,双手抱起瘫软、不省人事的她,往她被雨水浸透愈发白净的脸上咬了口,“净说老子不爱听的话,早知道直接劈了。”
第061章 调虎离山061
风雨飘摇, 院子的铁栅栏发出呜呜声,经过洗刷的红玫瑰愈发鲜亮,那红色如血般妖异诡谲。
男人打了个寒颤, 遥望院子离房屋最远的一隅, “彻哥, 你看那竖起来的指示牌像不像墓碑, 这破地方好他妈瘆人......”
闻彻叼着烟,摸了把酒红色的寸头哈哈大笑, “兄弟,我看你亏心事做多了吧!还墓碑,那就是——”
话音截住, “我靠!还真他妈像墓碑!”
“你少说两句!等下二爷回来又逮着你骂!”闻确呵斥完, 踢了脚岳山的肩膀,“喂,死没死?”
岳山没回答,躺在泥泞里, 双手抱臂, 神色怔怔而茫然, 倒不像因为疼痛,更像陷入某种恐惧而不得不抱紧自己身体克服。
闻确心想又没打多重那腿吊几个月石膏就好了, 大男人装什么装。他懒得和叛徒多言,吸了口烟, 看向院子, 突然神色一凝, 眼睛眯了起来。
他和弟弟五岁被江归一从孤儿院救出来后就一直跟着他, 江之贤把他们仨送到各种地方捶打,但他不知道当时巴西特种训练营其实是雇佣兵组织, 他们要的是能坦然面对死亡的兵种,以至训练方式严苛而惨无人道。
后来脱胎换骨的他们和精心挑选的900人一起被当时的boss送到真正的战场以色列。
那段残酷的日子用两个单词足以概括——
Kill,Die。
杀戮,死亡。
无数人在杀红的眼睛里倒下,天地不仁,他们不可仁,万物皆刍狗。
讽刺的是,无数具尸骨血肉滋养土壤,战场上开出的花格外鲜艳。
而现在,闻确身处小小的院落,产生了同样的感觉。
良好的视力让他轻易分辨出左右两边的玫瑰不一样,靠近指示牌的玫瑰,不止颜色更艳丽,裸露在外的根茎也更粗壮。
正在这时铁栅栏外出现复叠的人影,闻确想到近日新查到、关于陈窈过去经历的蛛丝马迹,稍加联想后,皱着眉进入雨中。
闻彻抄着兜跟上,“哥,怎么了?”
闻确让他先回去,急匆匆赶到男人面前,扫了眼被西装外套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二爷。”
江归一把陈窈往怀里搂紧了些,左手握住她冰凉的纤细脚踝,以体温熨着,神色不耐,“说。”
“这院子有点古怪。”闻确抬臂指向指示牌,隐晦地说:“那边玫瑰的颜色不太对。”
江归一瞥过去,生锈的指示牌上面的爬山虎藤蔓被雨水冲掉,一行不清晰的英文字——
The Roses of Heliogabalus。
塔德玛名画的名字,著
名暗义谋杀的画作。
江归一在墨西哥见过真迹,脑海立刻浮现一群宾客被大量玫瑰花淹没窒息而死的画面。
他沉吟须臾,“找人把指示牌下面挖了,深度至少60cm。”
说完看了陈窈一眼,改口道:“算了,这事勿再提,把左右两边的地买了。”
闻确激动,“二爷,如果土里真埋着人,陈小姐就是——”
“她不是。”江归一淡淡地说:“她没有浪漫文艺细胞,让她种玫瑰,不如种土豆。”
“......”
“而且她只是个拿钥匙扎人的笨蛋,不会做这些事。”
闻确心想您滤镜也太厚了吧。
江归一稳稳抱住陈窈,转身,“走了。”
既然她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就永远帮她保守秘密。
闻确朝闻彻做撤的手势,“二爷,岳山怎么处理?”
江归一听到这名字就忍不住蹙眉,但出于某种原因,说:“扔到老马那治好了和秦倩一起继续任职。”
“啊?”闻确惊讶,“可岳山从小在陈小姐家长大的啊,怎么说也算青梅竹马,这......”
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岳山身手不错,是条忠诚的狗。”江归一看着远处雨幕里虚无缥缈的路,缓缓道:“如果哪天有危险,我不在她身边,岳山可以为她去死。”
.
车队兵分两路,一路回榆宁,一路前往南费路。
江归一回国后买的院子,南楚不比西京,这院子是南楚唯一的真四合院。
原主人是位退伍的将军,血液比国旗还红。据说当年打完仗回来爱人病逝了,为纪念她亲自在院里栽满了西府海棠,每一棵都是死别无法传达的思念。
江归一叫Flex还原老将军爱妻生前的全息投影,遂了老将军的心愿才把院子弄到手。本想铲了海棠种梨花树,最终还是保留了满院的海棠,并改名为渝水。
渝,代表忠贞不渝。
水,江归一讨厌火,再者他认为和陈窈的牵绊离不开水。
以此取名。
调到渝水的家仆是当年服侍过郦沛白的老妇,保镖也是属下里的亲信。今天是江归一首次入住,他们等在门口迎接,看到车牌1,连忙站直。
后座车门开,男人一落脚青砖立刻浸湿。众人稍愣,瞅了眼他怀里的一小团,颔首道:“二爷。”
“都回去休息,没事别到三进院晃悠。”江归一说:“闻确,伞搁我肩膀,你也回去。”
“是。”
江归一脑袋杵着伞面,以非常怪异的姿势大步流星地越过众人朝内院主房走。进了浴室,二话不说扒了自己和陈窈湿透的衣服,拿浴巾把重点部位一遮,把她抱进怀用热毛巾擦身体,擦着擦着突然把毛巾往地上一砸。
从来都是人伺候老子,老子凭什么像仆人伺候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江归一冷冷地盯着毫无知觉的陈窈。
月光从镂空木窗倾泻在她安静的脸庞,浴缸的粼粼波光也蔓延在她身体。
他有种捧着一朵小小的出水芙蓉的错觉。
继而恍恍惚惚、后知后觉意识到,陈窈原来长得挺好看。
江归一冷哼,又重新抽了条新毛巾,继续任劳任怨给陈窈擦身体,帮她擦干净换好亲自选购的公主裙,自己随便冲了个冷水澡,又抱着人去餐厅。
餐桌放置着三层高的奶油蛋糕,专门为了庆祝乔迁之喜。
江归一把人抱怀里坐下,像玩芭比娃娃一样,捏捏她的小脸,揉揉她的小鸽子,玩够了头埋进她肩窝也不知道想什么。
三分钟后,两指扯开粉色绸带,透明塑封盒脱落。他用指尖蘸取奶油涂在她嘴唇,突然快步走回浴室从湿透的衣服里翻出一版药连吃三颗,随后才放心地,边吻边把她嘴巴奶油舔干净。
沉吟须臾,他将她小心放在蛋糕旁,握住切片刀刮下厚厚的鲜乳奶油,涂腻子般抹在她的脖颈、手臂......
很快陈窈也变成了乳白色的小蛋糕。
江归一随手抽了根银筷将头发盘成不会散落的发髻,注视着属于自己的饕餮盛宴。
但慢慢弯腰的男人彼时才更像主动献祭的俘虏。
他伸出舌尖卷走她锁骨的奶油。
好甜。
如果她突然苏醒看到这幅画面,估计又要骂人。
江归一扶着额头对这样的自己颇感头疼,沉默了会儿,嗓子冒出声哑笑。
继续享用美味小蛋糕。
.
南楚流连街,夜店、酒馆、拳击馆的霓虹灯闪烁,穿过鳞次栉比的商铺进入一条窄巷,尽头一家24小时药店显得有点落魄。
但店员说了暗号之后,他会领着你从药柜后方进入地下室。走过喷绘大量涂鸦的墙壁,便会看到没有标识的桃红色门。
简直像藏在阴暗处的红灯区,谁能想到这是南楚著名的黑色医馆。
闻彻用麻袋拖着断腿的岳山,闻确敲了敲门,没人管,只好大喊:“老马!是我们!”
门这被一位小辣妹打开,马伯松的女儿马丽苏。她面露嫌弃,回头冲里面大喊:“老头儿!非主流红毛双胞胎又来了!”
“我操了!”闻确扯了下马丽苏身上乱七八糟的金属链子,“你有脸说我们?”
马丽苏直接踹了脚,一溜烟跑没影了。
马伯松不见人影,他老婆穿着袭帅气的男装,手拿把沾血的手术刀大咧咧走了出来。
苏玛丽挥了下刀,“又来干什么!什么时候叫二爷把医药费结了?”
闻彻心想真是一家子奇葩,闻确从荷包里掏出对折的帐单,笑眯眯地说:“这是老马境外花的钱,二爷说包就算了,但老马趁机捞的衣服鞋子,四舍五入你们还欠他一百二十三万。”
“哎呀!”苏玛丽心想江归一那么有钱还挺有节约意识,单手接过闻确手里的麻袋,“这谁啊?”
“陈小姐的保镖。”
“被盯上的倒霉小姑娘?”
“......对。”
苏玛丽边摇头边啧啧,拖着昏厥的岳山走了。闻确闻彻从大体老师手里取下威士忌朝最里的房间走,一推开门被满屋子的奢侈品刺瞎了眼,而马伯松坐在贴满名牌标签的椅子,正在打电话。
看到双胞胎他按下扩音键,“你这么晚不睡觉搞什么呢?”
男人嗓音低哑,“吃蛋糕。”
“这么晚吃蛋糕?人家女孩子怕长胖不会乐意的,而且你今天做了电休克治疗得早点休息。”
“挂了。”
“不是,那玩意有副作用——”
嘟嘟嘟......
马伯松气愤地把手机往桌面轻轻一拍,“亏我这么关心他!连晚安都不说!”
双胞胎同时露出你有病的表情,坐到桌上,马伯松大喊:“滚下去!别坐坏了我的LV桌子!”
闻确无语地跳下地,喝了口酒,“你不是骗二爷用麻醉制造了休克假象,还有副作用?”
马伯松唉声叹气,“那也用电击了啊......这熊孩子,都说了没副人格非不信,还找我要氯丙嗪。”
双胞胎异口同声:“你给他了?”
“没有,我给了版解热镇痛的复方氨酚烷胺胶囊,普通的感冒药。”马伯松挠头,有点心虚地说:“但他不是和陈窈一起吗?他又在渝水造了那么变态的房间,我怕他发神经吃太多片控制不住自己。”
闻确有种不好的预感,“吃太多片会怎样?”
马伯松干笑两声,“那感冒药是复方制剂,里面有咖啡因,摄入过多容易导致中枢神经兴奋过度,出现幻听、幻视等幻觉。”
双胞胎:“............”
闻彻抓狂满屋子乱窜,“我操了!你他妈是不是有病?二爷本来最近就有点神经质,你想害死他?能不能靠谱点?”
闻确镇定地继续问马伯松,语气听得出来明显压着火,“什么幻觉?”
马伯松往椅子里面缩,两指捻着小手绢挡住脸,小声哔哔,“他忧思过虑的事会进行心里投射——”
“讲人话!”
“就......可能,误以为并不存在的双重人格抢占身体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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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窈混沌中感觉自己变成了头刚出生的小崽子,有头野兽舐犊般用热烘烘的舌头从里到外梳理全身,那简直是爱不释口,连脚都不放过。
她又萌生被玷污的感觉,寻思等醒了一定要扯住那野兽的的舌头质问:该死的!就这么好舔?
然而好不容易有苏醒趋势,意识再次模糊,更莫名其妙,有注冰爽的水流强行灌进了身体,来回洗涤着角落的污秽。
这种倒灌的模式让人在沉睡中也非常不适应,下腹到肚子胀胀的,和排泄时非常相像。
陈窈不明白为什么,可人总不能在睡梦中排泄,更何况,她应该是半躺的姿态。
虽然精神变态没什么羞耻心,但不代表她能接受自己躺着排泄。
哗啦啦哗啦啦。
同时意识从封闭的门飘出去。
陈窈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皮质椅子上,看起来像医疗室才有的设施,但又不太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