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通知咒灵的所有者夏油杰,她目前所处的状况。
一只损毁代表“有异常,但不用在意”。
三只以内的损毁代表“还能应付”。
十只以内代表“棘手,视情况来帮忙”。
再往上……
那就意味着情况已经十分不容乐观,他们必须立刻赶回去支援。
夏油杰感应着遥遥远方自己那些咒灵目前的状态,回忆起不久前,忍不住抿起唇,眉头紧锁。
……
时间回到一小时前。
在说出自己要和天元“做个了断”这样惊世骇俗的宣言之后,黑发的女孩忽然又在他们四周布下数重结界,将周围防范得密不透风。
她朝某个方向伸了伸脖子,像是在确认什么。夏油杰顺着对方的视线望过去,只看到兀自闪烁的自动贩卖机,还有地上的空纸箱。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在他将疑问说出口之前,真理就抢先开口。女孩压低声音,神色认真中透出些许之前未曾有的凝重。
“不对劲。”
她低声说,“刚刚的那个人,绝不是普通人。我们可能已经被人盯上了。”
“……你说的是谁?”
夏油杰一瞬间有些茫然。
大雪纷飞的夜里,咒术高专境内空荡而安静。
除了还留在教学楼内的夜蛾正道,以及现在站在这里的他们四个,夏油杰并没有看到任何人。
他看向其他两人,家入硝子的面上是和他自己相仿的疑惑,而五条悟……
“你是说那个补货员?”
五条悟晃了一下脑袋,毫无停滞地接上了真理的话,“那家伙没咒力,应该只是个普通人吧?”
不远处的自动贩卖机一排排按钮灯光在大雪中无声地闪烁。
放在一边的空纸箱内已经积了一层薄雪,地面上也落着雪,看不出任何曾有人存在的痕迹。
夏油杰与家入硝子面面相觑。
“不……”
真理没有给另两人解释,只是摇了一下头。
她反驳的声音很轻,似乎连她自己也不是很能确定。
咬了咬下唇,女孩犹豫片刻,才说:
“刚刚那个人,我看不到他的灵魂。”
……
——“砰!”
子弹撞入咒灵的躯体,在内部沉闷地炸开,发出击打与灼烧混合的声音。
从弹口处冒出一阵灰黑色的烟,火力足够强的近现代热武器足以对付咒灵中的虾兵蟹将,但还不能够彻底祓除它。受创的三级咒灵滚落,重重摔在地上。
黑暗之中,有人懒懒散散地走出。
“可惜。”
那是个身材健壮的男人。一头黑色的短发,一边唇角留着一道疤痕。
对方在真理终于能看清的位置站定,半边身子靠在墙上:
“你发现了?啧,这笔钱果然没那么好赚。”
“有人请你杀我吗?”
真理眯起眼睛,确认自己果然看不到对方的灵魂。奇怪的是,她分明从未见过对方,这张脸上的五官却给她一种莫名有些熟悉的感觉。
她不动声色地抬了抬脚,送了替自己挡下攻击的咒灵最后一程。
“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我们可以不用这么麻烦。”
真理微微抿唇,露出她最常做的,乖巧又羞涩的笑容,“我值什么价格?我出双倍,请你去给你的雇主一个平安夜‘惊喜’,可以吗?”
“哦,很大方嘛。好啊。”
男人咧嘴,在说话的同时,人已经飞快离开原地,他手下猛然投出一根锁链状的咒具,再次贯穿数只挡在女孩身前的咒灵。
再看他自己原本所站之处,地面深深凹陷,碎裂的痕迹如同蛛网,长廊在身后轰然坍塌。
“别这么心急。”
男人将锁链横向一扫,好似刚刚和对方在同时下杀手的人,现在仍然未停手的人不是自己一样,哼笑说道,“我不是说——‘好啊’了吗?”
“十亿,怎么样?你的命应该值得这个价格吧?”
第61章
环形的木廊桥在巨大的轰鸣声中猛然坠落。
薨星宫外层设下是注重隐蔽的结界。除地表最外层有象征性的守卫外,真正的宫殿入口处反而不设立专人把守。
在这个雪夜里,无论位处地下的本殿闹出再大的阵仗,一时半会外界也不会有人察觉。
砖石铺就的地面与底层建筑在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中破碎崩裂,一时间尘烟四起。
伏黑甚尔落在一片倒塌的石拱门后,借着烟尘暂时藏匿。
他一双眼睛紧盯着远处的目标,留有疤痕的嘴角还挂着凶恶的笑。伤疤扭曲,好似要将他下半张脸生生撕裂,也让他此时的气质更加骇人。
男人无声地从衣袋中取出一把子弹。他的小指刚刚挨了对方一下,指节古怪地向一边拧着。伏黑甚尔面不改色地将小指拧正,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他慢条斯理地将弹丸推入枪膛。
随即看也不看地朝目标方向扣动扳机,同时立刻足尖点地,变换隐藏的位置。
几乎就在他离开的下一刻,他原本的落脚点就被整个摧毁。
子弹没能击中目标。在近身之前就已经被拦住了,庞大的咒力像怪物一样在周身外放,任何靠过去的东西都被碾成齑粉。
对方手上还有件能随时放出咒灵的咒具……大概是那个咒灵操术小子整出来的把戏。有点麻烦,但也不过如此。
伏黑甚尔并不着急。
杀人,解决麻烦,对付术师。他是干这方面脏活的专家。
前不久,和他有那么点交情的中介人带着两个小姑娘的照片找上门来,一个是黑发黑眼的少女咒术师,另一个则是天元的【星浆体】。
这个年纪的丫头片子看起来都差不多,伏黑甚尔那天难得赌马竟然赢钱,把对方递过来的照片和马券一起夹在手指间,看上去就很有些心不在焉的。
“我刚赚到钱了。”
他心情很好地搓了一下手指,把照片又弹回去,只留下马券,“最近不想动,不接。”
中介人孔时雨在他身边坐下来,闻言忍不住侧头朝他看来。从表情看,对方显然也对他能中赛马吃惊不小。
这韩国人西装笔挺,略微蓄须,天生生了一张还算沉稳可靠的脸,仅有眼神偶尔会流露出本性——能踩着人命赚钱,夜里也不会因此惊醒,做黑市中介人的本性。现在对方就用这样一张脸摆出惊讶的神色,用那对死鱼眼珠一样无光的眼睛看着他。
孔时雨有些意外他的拒绝,还是再一次把两张照片递过来。
“考虑一下吧。”
对方说,“星浆体暗杀这事挺热闹,诅咒师集团Q和盘星教都掺和进去,盘星教出了很大的价钱,这个星浆体小姑娘现在身价贵得惊人。”
“哦,是吗。喂,你说我现在再去下两注怎么样,趁今天运气好,再中一次就赚大了。不错,先把钱兑出来,然后就这么办。”
伏黑甚尔心不在焉,眼睛紧盯着下方跑动的马匹。
他说完,像是真的对孔时雨的话不感兴趣,起身就要走。
孔时雨见状叹了口气,开口喊住他:
“禅院,等一下。”
伏黑甚尔终于因为这一声而停下,正眼看了对方一眼。
“现在不是禅院了。”
他没坐下,就这么居高临下地俯视对方,语气随意地说起理应还挺重要的信息,“我入赘了,现在是伏黑。还有事?”
“……好吧,伏黑。”
中介人从善如流地改口。
是禅院甚尔还是伏黑甚尔,也不知道这世上到底还有谁会对此感到在意。反正于孔时雨而言这根本不重要。
他会来找伏黑甚尔,也不过是想做成这笔生意。
“如果只有星浆体的活,我可能会等一阵子,等护卫的人选定下来,或者Q那边开始动手了再来找你。”
他不着痕迹地小小恭维了对方一番,同时也给这份【星浆体】的买卖留下一个小口子,“反正如果你决定要干的话,谁也抢不了你的目标。”
伏黑甚尔哼笑一声。
“星浆体的护卫,不就是那位五条家的少爷吗。别卖关子,不说我就走了。”
“别急。星浆体你不接就算了,另一个我倒是觉得你可以再看一下。”
孔时雨把两张照片的其中一张抽出来,“委托人指名要找你,如果不是这样,我不会在这里和你多费口舌。”
他张口报了个价格。
“目标是咒术高专一年级的学生,听说是个近身战斗能力甚至不如普通人的极端术师。”
中介人扯起嘴角,压低声音说,“非常特殊的‘天与咒缚’。伏黑,是你最擅长对付的类型。”
……
拦在路上的杀手是真理最不擅长对付的类型。
这家伙一定事前调查过有关她的事,清楚地知道她的能力和习惯。
或许连【星浆体】那边遭受悬赏,让五条悟和夏油杰不得不离开,也是对方计划中的一环。
最重要的是……她“看不到”他。
在建筑的阴影与纷飞的尘土遮蔽下,即便真理将视野放得再远,也很难锁定这样一个和砖块,和碎石,和沉默的建筑物本身没什么两样的人。
再一次将袭来的“暗器”在半空中截下。
这一次甚至不是热兵器,只是一把匕首。在空中就被她拧做麻花,揉成铁屑。
真理进而判断出攻击出自的方位,尽管知道对方多半已经更换地点,但还是未免错漏,当即一掌“拍向”对面。
理所当然,这一击仍然落空。
男人的速度很快。快到她来不及反应。
因此真理只能不间断地保持对周围一定范围的无差别攻击,以此来进行防御。这种持续释出的感觉十分微妙,让她隐约好似摸到了一点领域的边,但现在显然不是深入钻研的好时候。
对方的身体能力强得不似人类,浑身上下却没有半点咒力。
这成了他的一种优势。男人只在最初使用过锁链状的咒具,之后又很快不知将咒具收在了哪里,只用匕首或枪支这样的普通武器不断地进行骚扰。
只凭这样是对付不了她的,对方应该也很清楚这一点,这家伙说话时口气狂妄,行动起来却出乎意料地十分谨慎,并不是自负自大,会想也不想就冲上来的那种类型。
她清楚地意识到:
对方现在正在拖延时间,试图削弱她。
这种持续不断,骚扰一般的袭击就像恼人的蝇头,其本人并不正面与她对抗,这种无处使力的感觉让她颇感恼怒,烦躁不已。
已经拖得太久了,如果接下来仍然不能速战速决……
真理伸手抚上手腕上的数珠,沉下心来在脑中计算:
目前她与对方算是陷入僵局,互相都奈何不了对方。但她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一旦她后继无力,无法维持周身的防御,局面便会对她相当不利。
现在立刻给夏油杰那边传递消息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星浆体】那边的情况不明,但有五条悟和夏油杰两人在场,想必总有办法应付。
“只会躲躲藏藏吗?你好像老鼠啊。”
她故意扬声说到,试图激怒对方,“能有胆量到咒术师的大本营闹事,应该不会不敢和我正面较量吧?”
从某个角落里传来男人的嗤笑声。攻击在下一秒立刻落在笑声传出的地点,楼宇倾颓,“隆隆”声不绝于耳。
“激将法用得好烂。”
黑发男人站在高处,将子弹用尽的手枪随手朝下一扔,“没有人教过你怎么惹火别人吗,大小姐。我知道的那些大家族可不是这样。”
“但你这不是终于出来了吗?”
真理暗自蓄力,不理会对方口中那些没意义的废话。
她刚刚……稍微“摸到”了这个男人。
如果对方如寻常人那样,刚刚的碰触就已经足够让她直接碾碎他的灵魂。可惜眼前这个人太过特殊,她还来不及尝试折断他的骨头,挤碎他的内脏,只是稍微碰触到了一点肉//体的边缘,就不得不为其强悍暗自心惊。
这应该也是某种‘天与咒缚’。真理冷静地判断。
有像她这样信息集束在灵魂层面,肉//体极端受到限制的例子,自然也可以有和她完全相反的方向——所有信息都被直接编制在肉//体中。别说灵魂如何,就连情绪的分泌与流泻,在对方身上都丝毫不见发生。
用更加常见的咒术师的说法,就是消去所有咒力,连普通人随时在产生并逸散的负面情绪都不留下,从而获得无与伦比的身体能力。
对她来说真是无比麻烦的类型。
“哦。这个啊。”
黑发男人神色不见紧绷,他一边说,一边猛然从建筑上跳下,身影在半空中失去踪迹,瞬息之间又出现在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方位。
“对付你我其实还是挺认真的,做了不少准备,方案都设计了好几个。”
他说着,忽然做了一个类似于呕吐的动作,从嘴里吐出了什么,“虽然调查的时间不多,但你很好懂,给我省了不少功夫。”
“……我还没成年,确实不会有那些成年人那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