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里。”
“不去哪里。”
祝夏顿了顿,黑曜石般的眼珠转动,继续说:“外套怎么还你?”
贺连洲轻抬了抬下巴,示意她靠近。
祝夏以为他没听清,便凑近了些,几缕柔顺发丝轻盈飘荡,连同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一同被微风送进车内。
她重复一遍:“你外套还在我那里。”
尽管他们闹得不是很愉快,但他确实给她提供了帮助。
祝夏恩怨分明,她不介意花时间、花金钱把衣服送回去。
贺连洲沉腔道:“改天我叫人去取。”
“哦好,那再见。”
祝夏迅速地站直身,继续往前走。
后面响起引擎声,迈巴赫从她身侧驶过,渐渐远离。
祝夏刚松了口气,手机铃声猛地响起。
莫名吓她一跳。
号码不算陌生,一个小时前她还给他发过消息。
电话那头的声音低醇磁性,隔着冰冷的手机,仍然让人紧张。
他的语调平静,冷淡嗓音透着几分熟稔的漫不经心。
“知道我是谁吗。”
似曾相识的对话。
祝夏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好几秒之后,才慢腾腾地“嗯”声。
“打算存什么。”
存他的手机号码,打算备注什么昵称。
祝夏知道他的意图,无非是想要她叫出那三个字。
她抿唇不语。
男人似乎很有耐心,等着她给出答案。
沉默良久。
祝夏嫣红的唇轻启,发出动人心弦的三个音:“贺连洲。”
第25章 【人前不熟,人后情人】
五年前,祝夏和贺连洲分手并不顺利,反复纠缠一个月多。
伦敦学业基本到尾,她回了趟京城。
云层滚滚,天公酿雪之意深重,寒潮袭来,京城迎来初雪。
雪花飘落,轻轻覆盖整座城市,千年古都幻化为冰雪世界。
祝夏站在落地窗前给贺连洲拨去电话,隔着遥遥网线,隔着冰冷屏幕。
她冷静说:“贺连洲,我们分手吧。”
冬季雪夜,祝夏跟贺连洲分完手,睡了沉沉一觉。
翌日下午初醒,她收到贺连洲的信息。
他说,他到京城了。
祝夏知道后面还有“他要见她”四个字。
夜幕时分,她裹了件杏色大衣,围巾随意圈在脖颈,拿着手机就出门了。
雪花笼罩着天地,祝夏甫一出门便觉冷雪扑面。
地上堆积薄雪,很是拿脚,每走一步鞋底便粘一层,踩下去,又粘上。
雪花坠至长睫,模糊视野,祝夏驻足轻拭。
头顶的风雪忽然被遮挡,她不由抬眼,正对上贺连洲幽深的黑眸。
世界仿佛安静了。
白雪茫茫,霰粒四分五裂,夹杂着一片零星的雪花。
对视半晌,祝夏没有言语。
贺连洲单手撑伞,另一手将她的围巾整理好,以免她受凉。
整理好后,他伸手牵住她,手指滑进她的指缝,十指交扣。
贺连洲握着祝夏的手一块兜进他衣服口袋。
两人一步步在风雪中行走,伞的方向往她那边倾斜。
她一言不发,他也只当她之前是胡言乱语。
毕竟,他们那么好,毫无理由分手。
二环内,高奢酒店顶层套房。
贺连洲帮祝夏把围巾摘下,温热手掌不时触碰她微凉的脸颊。
男人修长漂亮的手指在眼前晃动,祝夏缓慢地眨了眨羽睫。
少顷,她扬首看他,黑亮的瞳眸清晰倒映着他的模样。
“那通电话我没有开玩笑。”
“贺连洲,我们到此为止吧。”
她的嗓音一如既往温和,话语却似锋利无比的刀,一字一句扎进他心头。
结果不言而喻,贺连洲没放手。
整晚,他都没有给她再开口说话的机会,除了让她叫他的名字。
在浴室累得睡着,又在卧室被弄醒。
外面的雪不停,撕扯缠绵也不停。
最后她实在精疲力尽,缩在他怀里睡得不省人事。
半个月后,伦敦。
商洵在酒吧组局,梁以莹也来了。
祝夏在游风那里了解到梁以莹的身份。
澳城梁家私生女,梁父有意让她跟贺家联姻,拉拢权贵。
彼时的梁以莹还不是人间富贵花,她温婉安静,是一朵朴素的小白花。
祝夏百无聊赖地坐在高脚凳上,游风难得见她愁眉苦脸,颇觉稀奇。
“怎么突然想分手了?”他唇角咬着一支未点燃的烟,懒散开口。
祝夏给出两字:“薄情。”
游风斜眼睨她,“你不是早知道嘛。”
祝夏叹息:“是啊。”
游风看不懂她要表达的意思,还想询问,却见祝夏忽然起身离席。
他眼风一扫,瞧见了贺连洲的身影。
洗手间内,祝夏低垂眼睫,一丝不苟地洗手,身侧有人轻轻走近。
耳边响起对方的诘问:“和贺少爷什么关系?”
祝夏瞥眼瞧去,看到了梁以莹。她扎着高马尾,月光白裙子,看起来和那群少爷公主们格格不入。
这只是外表。
能久待上流圈的人,没有谁是简单的。
祝夏:“没关系。”
梁以莹双手抱臂,睥睨地看着商洵口中独来独往的女孩子。
“没关系他亲你?”
“所以呢。”
梁以莹愣了一下,片刻反应过来,照搬电视剧里的傲慢台词,趾高气昂道:“离贺少爷远些,懂?”
祝夏又看了她一眼,恍然想起游风说梁以莹可能是贺连洲未婚妻来着。
她心中了然。
这是替未来的未婚夫清桃花呢。
祝夏心平气和地反问:“你怎么不管好他?”
祝夏不按套路出牌,梁以莹提前准备的一箩筐恶毒话语无处发挥。
她喉咙一哽,哑然看着慢条斯理洗手的祝夏,思绪翻飞。
元旦前夕,商洵在海德公园附近Aberconway House别墅开趴,大家兴高采烈地等待新年。
灯灭的前一秒,梁以莹看见贺连洲迫不及待扣住祝夏的后颈,俯身低头,暧昧地吻上她的唇。
甫一吻落,女生身子后仰,躲了下。
他长臂揽住她的腰,把人禁锢在怀里,狠狠咬上她的唇瓣。
女生不再抗拒,她的眉眼浮现若有似无的笑意,双臂勾住他的脖颈。
别墅坠入泼墨般的黑暗,所有人都在激昂倒计时。
旧年结尾,新年伊始,他们在接吻。
既无人知晓,又坦荡热烈。
黑暗消弭,光亮升腾,众人欢呼雀跃迎来新的一年,无人过问凭空消失的两个人。
祝夏和贺连洲的关系,就连商洵和蒋安屿都不知道。
梁以莹想,男人只要不讨厌那个女生,接吻算什么,上床都可以。
贺连洲只不过是一时寂寞,找个人消遣罢了。
梁以莹试图拿回主控权,说:“我知道你们的关系。”
“是吗。”祝夏不以为意,“那你说说看,我们什么关系。”
“人前不熟,人后情人。”
祝夏唇角勾起一抹笑,她没否认也没承认。
见祝夏不说话,梁以莹以为唬住她了,乘胜追击:
“你们是秘密情人,不过一场短暂的风月歧途,走不远的。”
祝夏没搭腔。
梁以莹:“贺少爷和其他人不一样,你跟着他必然会吃苦,以你的条件,你要多少男人没有……”
祝夏打断她:“你在追他吗?”
话题转的有点快,梁以莹愣然,“什么?”
祝夏转身,正视她:“如果你想拿下他,我可以帮你。”
梁以莹惊诧。
祝夏跟她擦肩而过时停留脚步,用只有彼此听见的音量补充:“一亿酬劳,我帮你。”
“为什么要帮我?”
“有情饮水饱,你得情,我得钱。实现共赢,何乐而不为?”
脚步拐过弯,走出洗手间。
祝夏抬头,陡然看到贺连洲。
男人逆着光,身穿质感裁剪绝佳的白衬衫黑西裤,昏暗光线衬得他影廓过分深邃,叫人辨不清情绪。
祝夏听见他冷淡开口:“打算怎么帮她拿下我。”
语调平静,却掩盖不住阴沉凌厉的气息。
第26章 【理由充不充分】
四目相对。
沉默一瞬,祝夏忽而笑了:“怎么,贺少爷有偷听女人说话的癖好?”
贺连洲神色漠然,暗沉的环境里看不清他眼眸里蕴藏的东西。
微末的酒精在祝夏胃里尽数化成了焦灼。
她讥讽道:“而且还是偷听如何拿下你的谈话。”
贺连洲紧盯着她,沉声问:“我们是情人?”
祝夏迎上他的目光,无所畏惧地挑战他的耐心:“不然呢?跟她说我们是炮友?”
贺连洲闻言,皱起眉头,薄唇抿成一条线,他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像在窥视她心底究竟在想什么。
被男人劫回公寓的祝夏明白,他生气了。
贺连洲和梁以莹是什么关系,她不感兴趣。
但此刻,生气的贺连洲,她有一丝好奇。
她没见过贺连洲发脾气,他情绪稳定得过分。
惹怒男人的后果,祝夏承受得起。
他们日日夜夜的荒唐和疯狂抹杀不掉,在一起度过的幸福日子也不是说作废就能作废。
她窝在沙发里一直笑,两只脚踩在他膝盖上,手指抚摸趴在沙发底下Bella的脑袋。
水晶吊灯总是把沙发照得很温馨……
祝夏睁开眼,客厅明亮如白昼,她恍惚数秒。
时针转过凌晨十二点。
屋内除了她没有别人。
这里不是京城酒店顶层套房,也不是伦敦富人区公寓,而是港区漾日居。
漾日居是港区西九龙港铁九龙站第一期的私人屋苑,有六座楼宇,居民可经空中花园来往铁路站,交通方便且清净。
祝夏悠闲回到家,在玄关处换鞋,把文件袋和装书籍的购物袋随意搁在客厅的茶几上,整个人没骨头似的往沙发瘫。
然后,不消片刻就睡着了。
头顶白炽灯散发的光芒犹如雪花般纯净而明亮。
祝夏混沌的脑子渐渐恢复清醒,梦境中凌乱的回忆被她搁置在一旁。
她脑袋空空去洗漱,洗完澡爬上床躺着。
辗转反侧半个小时,祝夏拉开抽屉柜,盯着里面瓶瓶罐罐一会儿,改为抻手够手机。
01:55。
她随意点进某app,页面推荐话题为:
凌晨01:55,你为什么没睡着?
一分钟前刚发布的话题,比蜡笔小新还要新。
祝夏关掉软件,穿上拖鞋进琴房,拨弄吉他。
漾日居的屋苑隔音好,不用担心大半夜扰民被投诉。
二十分钟后,吉他琴声和律动歌声停止。
祝夏窝在单人沙发里,兴致勃勃地看起了电视剧。
看着看着,她迷迷糊糊睡去,只记得有句台词不错。
“碰巧活着的我们,是不应该忌讳死亡的。”
iPad外放声音不间断萦绕在耳畔。
祝夏就这么边听电视剧,边跟周公下棋。
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她觉得可以把新方法告诉林嘉月。
边睡边听,剧情自动进脑子。
-
EVG会所坐落于港城繁华区域之一的西九龙。
一楼是形形色色的饮酒作乐男女,二楼包厢是豪门聚集消遣之地,三楼包厢仅供行业金字塔顶端的大佬谈事。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祝夏和林嘉月踏进富庶地带,大厅里的音乐舒缓并不震耳欲聋。
祝夏坐在较为清闲的卡座,素手搭在玻璃酒杯上,轻轻摇晃着。
“我要转去财经频道了。”林嘉月红唇咬着吸管,跟祝夏闲聊。
祝夏梭巡周围,收回视线看她:“你不是讨厌财经吗?”
“对啊。”林嘉月绘声绘色道,“领导说,我就是知道你讨厌才让你转的,你喜欢的话我怎么会让你转。理由充不充分?”
祝夏:“……充分。”
这是上司?
难道不是冤家吗?
“我的志向是揭露大案子,比如19年代轰动一时的屯门色魔。”林嘉月撇嘴,“不是跟资本巨鳄们谈论金融危机。”
祝夏沉吟道:“不一定都谈金融危机吧。”
“谈八卦恋情?”林嘉月眼睛登时迸发出光芒,亮晶晶的。
祝夏颔首,煞有其事地说:“到时候你就可以拿出你那句名言了。”
“什么名言?”
“他既不是人才,也不是钱财,喜欢他是个蠢材啊。”
林嘉月噗嗤笑出声。
这话是很久以前有男生追祝夏,祝夏懒得搭理。
月亮挺身而出,两手一叉腰,骂道:“你既不是人才,也不是钱财,喜欢你是个蠢材啊?”
林嘉月之所以敢这么肆无忌惮地骂人,是因为她的勇气是祝夏给的。
祝夏是大闹天宫的女版孙悟空。
天不怕地不怕。
当然这只是林嘉月的想法,祝夏本人并不知情。
祝夏眼帘下拉,视线落在林嘉月面前完好无损的食物,问:“专门点了美食给你暖房,怎么不吃?”
林嘉月一本正经:“只有一根肠,不对称。我没有胃口。”
祝夏拿刀叉把她盘里的香肠二等分,挑眉道:“对称了,吃吧。”
林嘉月:“……”
拿手术刀的圣手切香肠,委实是屈才了。
罪过罪过。
祝夏单手支着下巴,把脑海关于EVG会所老板的资料调取出来。
郑天佑,年近花甲,无子无孙,前妻京城人,在黄大仙祠居住六年,离开黄大仙祠后创办EVG会所。
基本信息都能对得上。
她原先是想借记者身份,以采访为切入口,会会郑天佑。
哪曾想今儿个不凑巧,郑天佑不在。
祝夏一错不错看着玻璃杯里的液体倏地想起了贺连洲。
明白在港区碰到他是注定以后,她格外坦然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