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的第一任妻子怎么了?”
她病死了。
没想到竟然一语成谶。
第52章
“那么我过段时间会把冲野洋子节目入场的嘉宾券给您送来的。”
在晚饭结束后, 藤原真央在毛利小五郎的强烈要求下,又到事务所里坐了一会儿, 大概在半个小时之后才离开。
晚秋的空气清冽, 吸入肺中似乎隐隐生疼, 藤原真央在路边站了很久,仿佛整个人都凝固在了那里, 直到街边的路灯骤然亮起,仿佛一道舞台上的追光散落下来,她才回过神来。
波洛咖啡厅早已打烊了,只有恒温的设备还亮着灯,猩红的一点映照在淡灰蓝色的玻璃上, 不知怎么竟有一种妖冶的感觉。
这个时候一辆白色的马自达停在了她的面前, 副驾驶座旁的车窗缓缓将下来,坐在驾驶座上目光森冷的男人朝她看了过来。
两个人沉默地对视了几秒, 安室透保持着镇定自若,手指在方向盘上有节奏的敲打着。
藤原真央的声音冷静而自持,问道:“有事?”
她这样说着,身子一斜倚靠在了一旁的电线杆上上, 带起浮尘轻舞。她在这路边站了好一会儿,鼻尖已经冻得红红的,却依然透露不出一点孩子似的可爱,仿佛她生来就是这个样子,冷漠而神秘。
安室透盯着她看,眸光很深, 像是厚重玻璃反射出来的流光,他声音很轻,却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强硬:“上车,我们聊聊。”
藤原真央笑了,在晦暗不明的光线里,什么都看不清,她脸庞的轮廓是朦胧的线条,此刻微微扬起了下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映着灯光,眼尾却微微上挑,像是无声地在勾人,嘴里吐出的话大约是嘲讽:“我已经对你没兴趣了。”
安室透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太过安静,眼底一闪而过的烦躁转瞬就不知去向,神色相比平时更加淡漠,飘忽得像是一缕海上的微风。
藤原真央不由地心想,这个终于褪去了那种少年天真笑意似的表情,究竟是属于降谷零、还是Bourbon。
安室透的目光之中满是又沉又冷的质,他面无表情,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沉郁而阴冷地静静看着她:“你当初接近我不就是为了贝尔摩德的秘密吗?上车,我给你你想要的。”
空气中有种平静而隐忍的较量气氛。
“你是这么觉得的?”
藤原真央无声地笑了一下,没有任何意味。
她说完这句话,抬起脚步走上了马路,对不远处开来的车辆熟视无睹,直接走到了街对面前去。
这条街过去常年堵车,后来规划的时候双向车道之间隔开了一条绿化带,想要掉头起码要超前开十公里,安室透打开了车门正要追上去,一辆空无一人的观光巴士经过了藤原真央的面前,当公交车开走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安室透盯着那辆观光巴士,仿佛看到一个无声的怪物朝他大摇大摆嘲讽地喷着车尾气,两秒钟之后他迅速意识到了不对——
这条线路,并不应该经过这个地区。
藤原真央上了车,车厢里空荡荡的,顶头的白炽灯兜头罩下,有种躲都躲不开的冷硬,她抬起头来,目光笔直地看向了车厢的最后一排,正中间的位置上坐着一个穿戴得利落整齐的女人,身上是一件墨绿色的风衣,坐在最后一排窗边的位置,像是一株缠绕在铁王座之上的藤蔓。
藤原真央今天下午才在手机屏幕上的新闻里看到过她,那个时候她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挡住了所有试图窥探的目光,表现出了一点笨拙的无辜来。
若狭留美。
藤原真央想起了她的名字,反复咀嚼了几遍,wakasa rumi,若さRUM i——
我,永远年轻的朗姆。【1】
她手上拿着一本小说,书册中间还夹着一支做笔记的钢笔,封面上写着的名字叫做《海猫》,那是一种叫声与猫类似的海鸟,通体洁白,尾部和双翼有黑色的条文,那是一种领地意识及其强烈的排他性动物,领地的争夺从来只有胜负没有和平。
藤原真央在摇晃的车厢中一步一步走向她。
“看来我终于惹恼你了。”藤原真央丢下没头没尾的这么一句话,头靠在椅背上,发出一声钝响。
原本目光一直黏在书上的女人抬起了头,没有了那副圆润的眼镜加持,她整个人都透露出了一股锋利感,如同用太过黑硬的铅笔绘画出来的素描,力透纸背。
她抬起手来,彬彬有礼地说道:“藤原小姐是吧,你好,我是RUM。”
藤原真央抬起了手与她交握,若狭留美的手很冷,掌心纹路交错,仿佛能一直蜿蜒到人心里去,藤原真央的眉目依旧清冷,连微笑都淡得似无:“你好,我是Angostura。”
若狭留美指了指放在膝头的书,问道:“藤原小姐看过这本书吗?”
藤原真央摇了摇头。
若狭留美依然维持着她的笑意,眼梢微吊,浓睫低垂,连唇角的弧度都不曾改变,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觉得写得很好啊,故事并不算新颖,却是在这老套的故事里探索着一个极限,当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对自我的泯灭与践踏,究竟可以到达怎样的地步。”
藤原真央双眸幽深,目光在那本书上徘徊了半晌,随即又抬起头来看了若狭留美一眼,她的声音清冷:“原来你还看爱情小说。”
殷绪映那张隐约透露出拒人千里之外的脸既古典又现代,每当她长久地沉默之后再次开口,都会给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饶有兴致地看着藤原真央:“为什么不呢?”
“你看过哈福森那部《银翼杀手》吗?”藤原真央忽是提起了毫不相干的话题,那声音却仿佛瞬间将人带入了那声光旋律窒闷、凶残、尖刻的影片里。
在那如同末日般的未来大都会里,文明停止了发展,社会沉默地注视着自己发酵的尸体,从外来世界逃脱而来的机器杀手残暴而疯狂,却会思考、拥有智慧、形成依附关系。
“你知道如何区分人与机器人吗?只需要以单调的声音询问一些意味深长的问题。”藤原真央的声音薄得吹弹可破:“当人遇到尖锐情绪的时候,便会不自觉地瞳孔放大,比如爱。”
在车厢的摇晃之中,她凑得更近了些,温软的呼吸几乎是洒落在若狭留美的脸上,她的笑容和若狭留美那种冷淡疏离的清浅截然不同,充满了放肆:“我可不觉得这是你能理解的东西。”
这位组织的二把手听了她这句放肆又挑衅的话,只是微微挑了挑眉,眼里却没什么温度,薄情寡义的脸却笑得很迷人:“所以呢,你以此为傲吗?因为这种毫无逻辑可言的原因,不惜设计了在政界对组织至关重要的千头太郎,以及对药物研发起领导作用的常盘荣作?就为了和我对着干,从而引我出来?”
“可是我成功了不是吗?”
若狭留美对于她的这句话不予置评,目光停滞在了窗外。
观光车经过了著名的涩谷十字街口,巨大的LED屏幕上是一个漂亮的女人,有一张很上镜的鹅蛋脸,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宛如不谙世事的少女,手上拿着一瓶果汁,整个人都是柔软的。
藤原真央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广告牌上是不久前才在毛利小五郎事务所看到的冲野洋子,有一张很上镜的鹅蛋脸,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宛如不谙世事的少女,手上拿着一瓶果汁,整个人都是柔软的。
若狭留美忽然伸手敲了敲玻璃窗,发出“咚咚”两声钝响:“你知道这种女人的优势在哪里吗?”
“惹人怜惜。”藤原真央笑了,仿佛真是在欣赏美人:“既要如花娇艳,又要如劲草坚韧,这样一颦一笑才会让男人心疼。”
“所以才说她愚蠢。”若狭留美勾起嘴角,她的五官都是细细长长的,没有讥讽,因为她总是带着那种好似发自内心却又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男人的心疼永远都是短暂的,一旦占有,就会消失殆尽了。”
藤原真央没有接话,显然对探究这番说辞背后的故事没有兴趣。
倒是若狭留美饶有兴致地端详着她,目光之中终于流露出了一点不甚满意来:“我原本对你抱有期待,我喜欢脑子聪明的女人。我甚至怀疑过‘道雷格林的画像’其实和X还是Y染色体并没有关系,而是和人的智商有关,不过后来我那个连母亲留下的暗号都无法解开的哥哥都能够药物生效,而那个有点小聪明的将棋小子却死在了药物之下,我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所以你还想要试试在赤井务武的身上,你的这个理论能不能够成功?”
“哦?”若狭留美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做出了洗耳恭听的姿态。
“羽田浩司的案发现场非常不符合组织作风,简直就像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别人‘这件事有蹊跷’,餐盘碎了一地,羽田浩司身上的防御性伤口,好像都昭示着当时房间里有激烈的打斗。组织里的人都知道,RUM因为某起事件失去了一只眼睛,自然便会联想到这起让羽田浩司留下了carasuma暗号的案件。但是如果你是在和羽田浩司的打斗过程中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为什么在房间里,根本找不到血迹?”
“大概是羽田浩司留下了‘如果我死在这里的话,你会遇上大麻烦的’这种话,不过以你不可一世的风格,想必把这个当做了将其背后势力一网打尽的大好时机,于是你遭遇了赤井务武。”藤原真央说到这里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想到了安室透对贝尔摩德的威胁,居然在十七年后,和当年的事件产生了异曲同工之妙。
“遠見の角に好手あり。”
“什么?”
“羽田浩司留下的话,远角有好手,是指角行这枚棋子可以在远处发挥反败为胜的作用。”
“这样啊。”藤原真央点了点头:“我不会下将棋,不过略懂一点国际象棋,据我所知,其中有个术语叫做zugzwang,棋手意识到行棋后会置己于不利的处境但是却不得不走的的状态,其结果导致这名棋手的形势和在假定的对手先行的情况下相比明显逊于后者。现在想来,这词应该挺适合当时的状况。”
她抬眸时,若狭留美正定定地盯着她,但是那目光却又如同落在了某个渺远的地方,那眸色如有实质,像是利刃,一刀一刀地雕刻着什么。
藤原真央在这种近乎逼视的目光下也没有败下阵来,她神情漠然,一边继续说着,一边伸出双手在半空中比划:“赤井务武擅长截拳道,主要攻击的弱点为眼睛和下盘。在面对高手的时候,一击而中的情况很少,所以会在保持警戒式后以假动作突袭。你所擅长的是剑道,并且是个右撇子,而剑道属于强侧置后的运动,所以你的起式会左脚在前。赤井务武此时以左腿假动作进攻同时右手出击,目标正好是你的右眼。”
她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忽然被若狭留美抬手轻轻攥住了手腕,她微凉的指腹搭在藤原真央的脉搏上,像是一条吐着红信的蛇,不动声色地钳制住了敌人的脉门。
“分析得不错。”
藤原真央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便被暴起的若狭留美一个反身狠狠压制在了椅子上,后脑磕在了椅背边缘发出一声巨响,藤原真央疼得眉头紧皱,眼前出现了短暂的黑暗,当她努力睁开眼试图看清局势的时候,若狭留美已经扑了上来,如同某种捕食的凶狠掠夺者,矫捷而迅速的猎杀动作。
她额前的发丝在藤原真央眼前飘荡,背后的眸光露出某种锐利,左眼憋红了的眼尾流露出了困兽似的凶暴,和纹丝不动的右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既然你那么爱他,不如便去陪伴他吧。”
在藤原真央还没来得及反应这句话是什么含义,若狭留美已经高高抬起了右手,夹在书中的钢笔在她的手中散发出森冷的寒光,动作乍起乍落,狠狠地戳进了藤原真央的左眼之中。
她那张双目瞪圆被喷洒出来温热粘稠的鲜血模糊了的脸伴随着藤原真央的惨叫变得格外狰狞,如同鬼魅。她的声音却依然带着点温和的笑意,如同哄骗着哭闹的孩子一般,一只手轻轻拂过她的面颊,在她耳边温声说道:“别怕,只是给你一个小教训而已,不会死的,送你去及时治疗,Time is money.”
她这句话说完,公交车停在了米花医院的门口,若狭留美如同提溜着刚射中的猎物一般,将她从打开的车门丢了出去。
随后车门一关,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1】米花学园吧 Daniel_more在第190楼的回复帖
同时在青山问答中有人提到若狭留美的名字像是“年轻”“留存”“美丽”
第53章
藤原真央醒过来的时候, 眼睛还没来得及适应黑暗之中的轮廓,过了好一会儿, 才渐渐看清了周围沉浸在黑暗之中的家具, 轻微的花香味后知后觉地钻进鼻尖里, 她感觉口干舌燥,舌尖一舔才发现嘴唇上起了皮。
大概是药物的原因, 她总觉得有一股子苦味儿卡在了嗓子眼里,不上不下,苦味立刻溢满整个口腔,如今一觉睡了起来,那味道仿佛都还没散去。
她抬起手来挡在了眼前, 发现自己的视野被挡住了大半, 随着眼睛的眨动,左眼的位置传来细微的酥麻和疼痛。
藤原真央试着摸了一下左眼的位置, 感觉到了凹陷,若狭留美下手太狠,直接刺到了视网膜位置,当即失明, 手术也无法修复。
感觉到手背上粗糙的痕迹,藤原真央眯了眯眼才看清了血管上交错的胶带,她现在看东西已经没有立体感了,也无法判定远近距离。
藤原真央听到了脚步声,大约是那沉稳的步伐太过熟悉,除了最初那一霎那的惊悸之外, 竟然在这陌生的环境之中也能迅速平静下来。这个时候冷冰冰的手指忽然按在了她的脖颈大动脉上,被人猝然伸手掐住了脖子,她还能听到他的骨指关节咯咯作响 。
在黑暗之中安室透摸索着她颈中贲张的动脉,语气非常平静:“你疯了是不是,昨天拿枪指着我的本事呢?”
听了他的话,藤原真央才隐约想起来发生了什么。
麻药的药效已经散了,后知后觉的痛楚翻滚上来,她忽然觉得太阳穴疼得直打颤。
黑暗之中看不清安室透的表情,只觉得他声音更低沉了,“这就是你所谓的和RUM旗鼓相当的对峙?”
我没说过这话。
藤原真央想要呛回去了,但是她现在疼得直哆嗦,话都讲不出来,只能抬手去床头柜上找止疼药,摸了半晌也没摸着,烦躁得她想要发脾气。
忽然听到锡纸薄膜被掰开的声音。
简直像是肉食动物,还自带夜视能力。
她恍惚地这么想着,嘴里已经被塞进了一颗药片,看样子也没打算给她倒杯水,她只能硬着头皮咽了下去。
顿时觉得口中更干燥了,安室透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冷笑了一声:“想喝水?”
“不想。”
她被人拽着衣领从床上揪了起来,拧着下巴强行灌进了大半杯水。
水还是温的,可是安室透的指腹却是冷得吓人,冻得她直哆嗦。
她用尽了力气把脸扭到一边,又被他扳了回去,这回她终于看清了他那凌利得像是正在捕猎的豹似的眼神,恨不得将她拆解入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