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斯时“嗯”了声。
乔岁安又说:“我有点紧张。”
丁斯时又不说话了,他好像在全神贯注看表演,脸连半点往她这边倾的迹象都没有。
乔岁安觉得今天的他有点奇怪,可又说不上为什么。
半天没等来一句安慰,乔岁安叹口气,失望地扭回脑袋,手撑着头盯着舞台一个人深呼吸紧张去了。
歌曲接近尾声,台上人手握着话筒,在重复了第二遍“藏着你的心跳”这一句歌词时,丁斯时突然开了口:“你今天很漂亮。”
乔岁安猛地转头望向他。
昏暗的光线把他的侧脸照得模糊又朦胧,他的声音很轻,落在耳朵里却真切又笃定:“舞蹈也会很漂亮的。”
台上的歌声灵动,听来却像一场炽热的梦:“藏着你的心跳——”
台下响起轰轰烈烈的鼓掌声。
他望着舞台,没有抬手鼓掌。
她也是。
第七个节目结束的时候乔岁安就去后台侯着了。
她要表演的是现代舞《玫瑰少年》。
第九个节目结束,她深吐了一口气。
主持人念着词:“欣赏完我们泱泱大国的古典乐器,接下来是来自一排的乔岁安同学给大家带来的舞蹈——《玫瑰少年》。”
罗落和林时蛰拼了命扯着嗓子一唱一和。
“乔岁安!妈妈爱你!”
“岁安岁安勇敢飞!一排一排永相随!”
“乔岁安加油!”
丁斯时身侧那人戳了戳他,小声道:“乔岁安?是不是上次和你一起去买冰棍那个?她还会跳舞啊?”
丁斯时目光落在舞台上,没吱声。
聚光灯聚在一袭红裙之上,音乐响起的那一秒,裙摆随之翩翩起舞。
她整个人沐浴在灯光之下,闪闪发光。
音乐陷入空白的那一秒,她转身背对,像风雨俱来前的静寂。
“哪朵玫瑰没有荆棘——”
副歌爆发的那一秒,她利落扭头,发丝在半空中划过,有两根挂在睫毛之上,高抬腿,裙摆在身前旋过,像翻涌的浪潮,像绽放的玫瑰,热烈燃烧着不被定义的美。
……
她跌落,又凭借着腰的柔韧性起身,音乐尾音渐轻,观众席上响起轰动掌声。
丁斯时右侧几人一个劲的“卧槽”,掌声震耳欲聋。
他随着大众一起鼓掌,看着乔岁安笑着鞠躬离场,他在喧闹的观众席里坐着,听着周围人的欢呼,却仍然沉默。
乔岁安下了台,回到后台,人瘫在椅子上呼了口气,一首歌跳下来她有点轻喘,混着尚未平复的紧张情绪,心跳在胸膛内打鼓。
不过还好,整首跳下来没有掉链子。
身侧投下一片阴影,她的视野里伸进一只手,掌上放着一颗糖,粉色透明糖纸,她一愣,紧接着一道男声响起:“你是刚才跳舞的同学吧。”
乔岁安抬头,面前站着个挺高的男生,她点了下头:“啊,是的。”
“表演的同学都有糖的。”他笑了笑,把手往前伸了伸。
乔岁安礼貌地道了声谢,伸手接过糖,那个男生却还没走。
“那个……”男生犹豫了下,开了口,“能要个联系方式吗?”
乔岁安刚要剥开糖纸的手一顿,顿时手足无措。
救命,救命救命救命,这种情况要怎么应对啊?
一阵头脑风暴之后,她把糖还了回去,正色道:“突然想起,我最近蛀牙了,医生不让我吃糖。”
男生:“……”
“不好意思。”乔岁安多少也觉得尴尬,她异性朋友少,再准确点就是一直保持联系的就丁斯时一个,也很少碰到这种这么直接跑上来问她要联系方式的,这种社交经验几乎为0,她抬眼,目光忽然一顿,落在站在不远处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丁斯时身上。
乔岁安立马开始挤眉弄眼,示意丁斯时快点过来拯救自己。
他抱胸倚在门框上,冷眼站着旁观,接收到她的信号之后,片刻后,大步走过来,斜睨了眼边上站着的男生,再落到她指尖夹着的那颗糖上。
“我想吃。”丁斯时重新抬起眼,目光却是望向她的,“能给我吧,乔同学?”
乔岁安眨眨眼,默默把“可以吗”的目光投向男生,感觉气氛更尴尬了。
男生:“可……可以的。”
得到同意之后,乔岁安把指尖夹着的糖的对准位置转了个方向,面对丁斯时。
丁斯时拿余光瞟了眼男生,双手揣在口袋里,也没动,也没伸手去接糖。
门口有人喊,男生往门口望了眼,道了声再见便走了。
丁斯时仍旧没动:“裙子有口袋?”
乔岁安懂了:“有没有一种可能,这糖是他给我的而不是我给他的?”
于是,他抬手接了糖,剥开糖纸,无意似的问了句:“我记得你还挺喜欢吃糖的,今天怎么不要?”
“因为不想给联系方式啊。”乔岁安理所当然地回答,随后目光疑惑地盯着他,“我说你今天怎么回事,奇奇怪怪的?”
“军训累了而已。”他含住糖,将糖纸卷了卷丢进垃圾桶。
嗯,糖挺甜的。
丁斯时转过身,眉梢微挑:“走了,晚会结束了,回宿舍换衣服,待会儿一起回家。”
乔岁安站起来:“好哦。”
乔岁安后续不住宿,因此带的东西不多,就是整理床上用品费了点时间。
下楼时,丁斯时已经在她宿舍楼下等着了。他把军训服换了,穿了身白色短袖和牛仔裤。
乔岁安看到他时动作顿了下,丁斯时眼神表示迷惑。
乔岁安立马小跑过来。
“丁同学,你这几天是不是没好好涂防晒?”乔岁安打量他,“之前穿军训服没感觉到,你现在一穿白衣服,我突然感觉你好像比之前黑了一个度。”
丁斯时:“……”
他拉过她的行李箱:“赶紧走。”
“哦。”乔岁安走着走着,又开始担心起自己,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是不是也黑了?”
丁斯时停下来瞥了她一眼:“还好,顶多是秋秋认不出的程度。”
乔岁安瞳孔地震,捂住脸:“那么恐怖?”
丁斯时也安慰她:“你可以骗它,说自己买了个充满新鲜感的新皮肤。”
乔岁安并没有被安慰到,她伤心透了,她焉巴了。
军训结束到开学之间隔了一周的时间,乔岁安决定拿这一扆崋周时间跟余清好好疯玩一下。
她和余清不在一所高中,余清进了传说中的才中。当时录取通知书下来的时候,余清眼泪花花地给她打电话:“宝,以后不在一所学校了,你会不会跟别人玩得很好,忘记我啊?”
乔岁安也眼泪花花:“你怎么说得出这种话?明明你更没良心。”
余清跟乔岁安交友性格不太一样。乔岁安有一个固定的好友圈,不太主动交友,信奉朋友在精不在多。而余清的好友圈更偏向于流动一些,随随便便走在路上都能“hey boy”的大社牛。
“我不管。”乔岁安撒泼道,“你把我的照片放钱包里,让她们都知道你已经有好姐妹了。”
余清:“宝,我通常微信支付宝。”
乔岁安继续无理取闹:“那你就把手机壁纸改成‘已有闺’!”
余清略显纠结:“可我的手机壁纸是我的爱豆。”
乔岁安:“……”
懂了,眼前人终究比不过心上人。
军训结束的第二天,乔岁安就被余清诚挚地邀请去了她爱豆的演唱会。
场地还没开门,外头已经围了一圈粉丝,个个手上举着应援灯牌或者应援棒,旁边的大荧幕上播着爱豆宋蔚的照片。
乔岁安刚到那,就被粉丝数量之多震慑到了。
“我在上班高峰期时的地铁站都没见过这么拥挤而庞大的人群。”她脸上被贴了颗爱心,手上被塞了块灯牌,望着人群如是感慨。
余清手里拿着应援棒,盯着旁边宋蔚的海报,止不住感慨:“绝了,太帅了哥!这颜值!我愿意为他痴为他狂为他砰砰撞大墙!”
乔岁安看她一眼。
确实痴,确实狂。
就在宋蔚上台的那一秒,观众席上爆发出了乔岁安这辈子都没听过的分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余清挥舞着应援棒,疯狂对着舞台大喊,“宋蔚!妈妈爱你!宋蔚——”
她的声音混在各种杂七杂八的“妈妈爱你”、“宋蔚大帅哥”当中,周围的喧嚣像一场火山爆发,乔岁安捂着耳朵,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吵出来了,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歌声响起,吵闹声才慢慢平息了些,取而代之的近乎喊叫的大合唱。乔岁安也逐渐被气氛所感染,挥着手跟着一起喊歌词。
一场演唱会,给她刚经历完军训吼完军歌并不清润的嗓子雪上加霜火上加油。
结束时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余清跟乔岁安不同路,就在演唱会门口说了再见。
她家离这儿不远,公交车两站路,再走一段路就到了。
乔岁安嗓子哑哑的,但心情很好,脸上的爱心还没撕掉,她下了公交,轻声哼着歌往家走。
夏季晚风都带着温热,演唱会期间外头大概是下了一场雨,马路湿润润的,带着雨后特有的青草与泥巴混合的腥咸味道。
车站到小区门口要走一段小路,不然绕道走要浪费很长时间。
她顺路去便利店买了点零食,拿了个袋子装着拎在手上往巷子里走。
周围都是老人居住的乡下老房子,灯光设施差,但倒也能勉强看得清路。余清先前来她家时跟着她走过一次,只觉得这路可怕,心有余悸。乔岁安倒从没害怕过,大概是从小到大走惯了。
但走到过半时,人的第六感压着神经突突直跳,配合心跳鼓动气氛。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人,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还有鞋踩过雨落树枝的“吱呀”声,像是一场危险暗示。
乔岁安捏着袋子的手越来越紧,僵着脖子不敢往身后看,步子悄悄加快了,身后的脚步声似乎也加快了,一步一步,令她整个人头皮发麻。
乔岁安佯装镇定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轻颤,拨了丁斯时的电话。
他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带着一贯的清冷与慵懒:“喂。”
“喂。”一开口,乔岁安才发现自己嗓子哑得不成样子,她努力清了清嗓子,直到话说出口不至于哑得听不懂,不至于抖得不成样。
“哥哥。”她故意大了点声音,“嗯,对,我在巷子里,已经快到了。”
丁斯时顿了下,语气紧绷住了:“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銥嬅
“什么?叔叔也来了?好啊,好久都没见到他了。”乔岁安尽力镇定,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她声音也跟着越来越大。
“我现在过来。”丁斯时那天窸窸窣窣一片,似是在穿鞋,接着是大门关上的声音,“你别挂电话,继续说。”
“啊,你快到巷子口了啊。”她的左手掐着掌心,一阵疼,步子也越来越快,“我也快到了,你在那边等等……”
肩上猛的搭上一只手,她整个人一个激灵,尖叫一声,甩开他就往巷子口跑。
第4章 我们回家
“乔岁安!”电话那头,丁斯时厉声喊她名字。
“丁斯时,救命!”乔岁安拼命往前跑,声音带了哭腔。
身后那人“嘶”了声,往前奔了几步,一伸手把她狠了劲扯住她的衣服拽了回来。
昏暗月光与灯光下,乔岁安看清了那人的脸,是个中年男人,戴着黑色帽子,三白眼,下巴尖瘦,有一道小疤横在下巴上。那人似乎喝了酒,一身酒气漫天,熏得人大脑发麻。
她抡起手中的袋子往那人身上砸,零食袋尖锐的角划破了外面的袋子,也划破了男人的手,他闷哼一声,松了手。
零食散落一地。
乔岁安立即扭头继续往前跑,惊恐混着在耳边放大了无数倍的心跳,几乎能冲破耳膜。
巷子口的灯光温暖得像是唯一的希冀,她牟足了劲,用尽全身力气往灯光处跑。
身后,男人“呸”了声,骂了一声难听的,追着她,伸手要把她抓回来。
“乔岁安!”手机里的声音和现实中的重合,巷子的尽头奔进来一个人,头发凌乱,喘着气,他在灯光下,冲她用力跑过来。
身后的男人见形势不对,扭头重新往巷子里面跑。
乔岁安奔进灯光下丁斯时的怀里,紧紧抓住他的衣角,抽噎着,泪水一瞬间像崩溃的堤坝涌下来。
她落进自己怀里的那一刻,丁斯时的心终于定下来了,紧绷的神经一下松懈,喘着粗气,两颗心脏跳得同样剧烈,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手指止不住颤着,他低声道:“没事了,他走了,没事了。”
“丁斯时。”乔岁安揪着他的衣角不放,嗓子哑得不像话,混着浓浓的鼻音,“我害怕。”
“我在这儿。”丁斯时闭了闭眼,克制不住似的,轻轻地,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伸手环住她,“我们回家。”
丁斯时的怀抱很暖,乔岁安发着抖,恍惚了下,时光错流,那四个字把她一下拉回很多年前。
小时候丁斯时一直比同龄人矮,那个年龄段的幼稚男生,总要标榜自己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个子要高,气势要足,丁斯时又瘦又矮,为此遭受了不少笑话。
当时的乔岁安深陷于奥特曼的威武之中,坚信自己是正义的化身,是奥特曼在现实世界里的委以重任者。
于是,当她看到丁斯时被堵在角落里欺负时,双手叉腰瞪着眼大喝:“住手!”
她自以为是天神降临,未料到结果是……她和丁斯时一起,被人揍了顿。
两个人蹲在角落里一起抱头哭。等到周围的小朋友都散开了,小乔岁安擦了擦眼泪,哼着鼻涕,向他伸出手:“我们走吧,我们回家。”
她比丁斯时大了两个月,那时的她也比丁斯时高了大半个头。
后来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大概是初中,丁斯时的身高如同坐了火箭,从需要她低头才能瞅见脸,到平视,再到现在,需要她费劲吧啦抬头才能对上他垂着眼望向她的目光。
回到家的时候,乔岁安的眼睛还是红的。家里静悄悄的,黑得像那个巷子,她顷刻间抖了抖,“啪”一下打开灯。
爸妈并不在家,灯光温着家具,却显得空荡荡。
乔岁安踌躇了片刻,转身敲响了隔壁丁斯时家的门。
几乎是她屈指刚扣响,丁斯时就打开了门,快得乔岁安一愣。
她吸了吸鼻子,伸头进去张望了下:“叔叔阿姨也不在吗?”
“你爸妈没告诉你吗?”丁斯时侧了下身,让她进来,“他们四个人去旅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