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他就提着行李出门,在小区楼下吹了一会儿冷风后,他稍微清醒点了,但胸膛里的那颗心却依旧跳得很快。
他想,它可能会持续这样加速跳动到他见到她的那一刻。
之后就是漫长的交通时间,他坐飞机,乘高铁,坐大巴,最后还打了车,好不容易在中午的时候,来到陈梓秉和他说的这地方。
不过,好在他推门进来就看到了黄楚言。
距离上次在婚礼上见到她,又已经过去半年。这半年,他没得到关于她的一点消息,只是凭着高中时那些甜蜜到发苦的记忆一直延续着自己那看不到尽头望不到结局的期待。
他知道自己被她耍得够狠,但还是没办法狠心将她忘记。
乔嘉恒从昨晚开始脑中的那根弦便一直绷着,又在路上奔波了半天,此刻终于在床上躺下,他的身体松弛下来。房间里萦绕的淡淡香味和刚才他在黄楚言身上嗅到的很像,于是,他就这样想着黄楚言,陷入了沉沉梦境。
周围很安静,他一觉睡醒,发现天已经黑透。
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傍晚,他起床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然后下楼。
民宿一楼很热闹,除了黄楚言和刚才那个男人,那张长桌附近又多了个女人。
女人先发现他,扬声问他要不要吃西瓜。
黄楚言这才看过来,和他对视一眼后就又挪开视线。
乔嘉恒摇摇头:“不用了。”
女人又问:“你是要出门?”她看起来很热情,也有一种主人翁的随性,乔嘉恒猜她是民宿的老板。
乔嘉恒点头。
女人又说:“那你晚上应该找得到回来的路吧?”
她这民宿坐落在建筑群中,附近也有不少民宿,一般人第一次来是需要找一会儿的,因为不知道该从哪个小窄巷子穿进来、在哪个拐角向右转。
“晚上十二点之前,都能打前台电话,如果你找不到路的话,前台会去接你的。”说完,她看着黄楚言笑:“是吧,前台?”
黄楚言低着头,没说话。
乔嘉恒点点头就走出去了。
黄楚言终于抬起头看他的背影,直到他彻底消失。
柳弥和钟迟聊起乔嘉恒,“长得这么帅……应该是来海南度假的大学生。”
“不过他脾气不好啊,中午来办入住的时候,瞪了我一眼。”钟迟碎碎念。
“嗯,看出来了,性格不是很好,感觉是没睡好?”柳弥推测道。
“可能只是看我不爽。”黄楚言终于说话。
“为什么,胡说什么?对你爱而不得?”柳弥问她。
其实柳弥根本不认识乔嘉恒,也不知道他就是黄楚言之前分手的那个初恋,却没想到玩笑的一句话也能歪打正着。
黄楚言耳尖一热,“吃你的西瓜吧!”
乔嘉恒出门是因为约了朋友。他在海南真的有不少朋友,或者说,他在哪里都有朋友,他在别人那里总是被拥戴的,唯独在黄楚言这里被推开一次两次。
但让他来到海南的理由却的的确确就是她,是对他不屑一顾的黄楚言。
约他的是几个高中同学,他们正好在海南度假。
乔嘉恒刚在房间里醒来后,随口说了自己也在海南,朋友知道他莫名出现在海南后,立刻将他约出来,乔嘉恒也很快答应——
因为他在几个小时前,在黄楚言面前,正好用过这些朋友来证明自己那奄奄一息的自尊心。
他们一起吃了晚饭,之后又去喝酒的地方,坐在一起聊高中的事。
不知不觉,时间挪到十一点半。
乔嘉恒喝了一些酒,但算不上醉,只是觉得脑袋发热,注意力有些难以集中。
但他盯着时间,思考着现在离晚上十二点还有多久,意识到只有半个小时之后,他突兀地站起来,说自己该走了。
“去哪里啊?”
“回民宿。”
“别回了,今晚去我们定的地方住吧,再玩一会儿!”
乔嘉恒拒绝,说自己该走了。
朋友拦不住,只能放他走,“明天再约?”
“好。”乔嘉恒答应下来,说完就起身和周围的朋友告别。
他往酒吧外走,没注意到有人也跟了上去。
走在室外,被晚风这么一吹,乔嘉恒稍微清醒了些,酒吧离民宿并不远,他出门前就算好了,大概走十分钟就能到民宿,他加快脚步,打算在十二点之前到民宿附近,然后给前台打电话,让黄楚言出来接他。
但他没想到自己刚走出酒吧没几步就被人喊住,身后有人叫他名字。
他回头看过去,发现是夏礼芸。
刚才她也在酒桌上,但她没怎么和他说话。
高中毕业后,他就没怎么和她联系了,依稀记得毕业的那个暑假,她似乎有约过他出去看电影,但他用自己要考驾照这种理由拒绝了,之后,她就没再找过自己。
夏礼芸和高中时没什么差别,见他停下脚步,便快速跑上来,说:“我也要回民宿,一起走吧。”
乔嘉恒一愣,问:“你跟我顺路吗?”
“你往哪里走?”
乔嘉恒指了个方向,夏礼芸说顺路的。
乔嘉恒赶时间,脑子被酒精荼毒得迟钝,便也没多想,点点头就拔脚往前走。
期间,夏礼芸似乎有些跟不上他,问他为什么这么急。
乔嘉恒看不远处亮着的民宿的灯,说:“我怕来不及。”
“什么?”
“没有。”
夏礼芸跟着他一起走的时候,问了他不少问题。
他着急,没多思考,就只直接回答了——
比如说为什么留下本地读大学,“我不想跑太远。”
怎么突然来海南玩,“想见一个人。”
问他当时为什么没答应陪她去看电影,乔嘉恒愣了一下,停下脚步,扭头看夏礼芸,“因为我没兴趣。”
夏礼芸脸上表情一僵,“哦哦,我知道了。”
“那你现在还是单身吗?”她这样问。
天知道她问出这样的话用了多大的勇气,她憋得脸和眼睛都泛红。
“是的。”乔嘉恒点头,说着,他突然停下脚步,在一个空旷的地方站住。
他拿起手机,对她说:“我到了,你呢,你民宿在哪里?”
“额,就在前面。”夏礼芸指指前面的建筑群,那里有一大片民宿。
“好,那你回去吧。”
“你不往前走了?”
“我要在这里等人接。”
乔嘉恒打通电话,对着电话说了几声后,嘴角莫名向上扬起,回头见到夏礼芸还在原地,他用带着鼻音的声音问她:“你还不回去吗?”
“我陪你等一会儿吧。”
“不用。”
“为什么还要人来接啊?”
乔嘉恒摸了摸自己发热的脸,然后慢慢蹲下,抬眼看夏礼芸,慢悠悠说:“我找不到回去的路。”
就在夏礼芸疑惑的时候,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身后那人像是跑过来的,她远远就听到那人喊了一声“乔嘉恒”,于是蹲着的人转了方向,他眼里的光几乎要迸出来。
夏礼芸回头,看清来的人之后,她疑惑:“你怎么在这里?”
黄楚言喘息着,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她先是低头看了一眼蹲着的乔嘉恒,又望向夏礼芸,回答她的问题,“我在这里的民宿兼职。”
夏礼芸看向乔嘉恒,她在这几秒的沉默中突然意识到什么,“这么巧。”
夏礼芸笑着,“你是来接他回去的吗?”
黄楚言皱着眉说:“应该是,他打电话说他找不到回去的路。 ”
夏礼芸盯着乔嘉恒看,最后只是一笑,什么都没再对他说。
她朝黄楚言走过去,“他喝了一些酒,不知道醉了没,麻烦你把他安全带回去了。”
黄楚言说好。
等夏礼芸离开之后,一直蹲着的乔嘉恒才站起来,他问黄楚言:“你们认识?”
黄楚言朝他走近两步,“高中的时候参加过诗歌朗诵,讲过两句话。”
“她当时也在吗?”乔嘉恒似乎是知道这个活动,但不记得夏礼芸也参加了。
他只记得黄楚言站在最后一排。
黄楚言点点头,“你跟着我走就行了。”
乔嘉恒“嗯”了一声,似乎也没有多余的话要对她讲。
黄楚言走在前面,乔嘉恒跟着她。一前一后走着的这五分钟,乔嘉恒的思绪飞到过去,飞到那个潮湿的春天。
他想,她当时就是这样跟着自己的,那当时的她在想什么呢?
五分钟很快就结束,他们回到民宿。
黄楚言走进吧台的位置,乔嘉恒从她眼前经过。
她看清他被酒精熏红的脸颊和莫名有些湿的眼眶。
他走得很快,一下就从她面前略过,而她也用很快的速度说了句:“好好休息 。”
乔嘉恒的脚步似乎顿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他就恢复正常速度,爬上楼。
黄楚言在前台发了一会儿呆,一看时间,已经十二点半,比柳弥老板要求的下班时间晚了半个小时了,她将前台收拾了一下,准备回屋休息。
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前台的电话又响起来,她接起来,听见乔嘉恒的声音。
他的语气平平,很客气地问有没有热水。
“有的。”
“可以给我送上来吗?”
黄楚言想起夏礼芸说的他喝了点酒,“可以,你等一会儿。”
她挂断电话后,去烧水,还从冰箱里拿出几块下午没吃完的西瓜,西瓜利尿,能加速代谢,对解酒应该有些效果。
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她发现他没关门,似乎是为她开着。
她推门进去,屋里没开灯,她站在门口,稍微咳了一声。
床那边传来动静,窸窸窣窣的,应该是他从被窝里爬起来的声音。
“啪”的一声。
他将床头灯打开。
屋里有了光源,她能看清他,躺在床上,头发凌乱,鼻尖和眼眶都有些红。
黄楚言往里面走近一步,“这是热水,我还给你带了点西瓜。”
“我不吃西瓜。”他盯着西瓜。
黄楚言顿住,“这个解酒。”
乔嘉恒在昏暗中开口,“能给我拿过来吗?我没办法过去。”
“可以。 ”黄楚言往前走,将热水和西瓜放在床头柜上。
她垂眸和他对视上,环境安静,房间里也开了空调,但她就是感到一阵燥热,空气似乎都因为她升温。
她说:“放这里了。你要是还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乔嘉恒问:“你愿意照顾我?”
黄楚言耳朵发痒,她盯着他的眼睛,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用这种讽刺的话来挑衅她,还是只是单纯想要找她茬?
她站直身子,自上而下地看他, “愿意,你是客人,我给你送水又不算什么。”
“那刚才跑出来接我,也只是因为我是客人?”他的声音有点哑,带着点鼻音,让黄楚言莫名想到他哭的样子,想起那滴眼泪。
她的心脏又像刚才狂奔时剧烈跳动起来,“你想要什么答案?”
“你知道我要什么答案。”他静静地看着她。
“你是要我说,我忘不了你,因为是你,所以我才跑着去见你吗?”她用尖锐的语气,说着让人心痛的话。
乔嘉恒张张了嘴,又说不出任何话——
他发现他们莫名奇妙地吵了起来。
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他用力地呼吸着,安静地看着她。
黄楚言见他没话要说就要走。
但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他握住了她的手腕,似乎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因为他就这么握了一下就松开。
后知后觉到自己的行为太过鲁莽无礼,他收回自己的手。
黄楚言却因为他这个动作,下定了决心。
她回头,在他床边坐下。
乔嘉恒愣住,身体都僵了,那双眼睛却一直盯着她。
黄楚言看着他发红的眸子,问:“你是喜欢我多一点,还是讨厌我多一点?”
现在明明不是适合这样剖开一起说清的时刻,刚才他们还在吵架,乔嘉恒不知她要做什么,却看不惯她这样冷静平淡的模样,他的胸脯起伏着,说:“讨厌。”
黄楚言似乎是想笑,轻轻哼了一声。
她在微弱的灯光中捕捉到他的眸子,“哦,那又怎样。”
乔嘉恒有一种那个春天里的黄楚言又回来了的感觉。当时的她就是这样,自以为是地和他相处,逗他玩他,爱问令他难堪的问题,得到答案后又用轻飘飘的样子说“哦知道了”,好像她只是随便问问,得到什么回答都没关系。
乔嘉恒总会觉得自己太蠢,蠢到认真去回答她的问题。
现在也是。
他很蠢地回答了一个自以为能够赢她的答案,但她根本不在意。
她说:“那又怎样。”
然后,她在昏暗中,凑过来吻他。
乔嘉恒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像是被下了诅咒变成无法动弹的机器。
她亲了他,然后抵着他的额头,盯着他的眼,“你不是说,我们的关系都是由我说了算吗?”
“我说,你就算讨厌我恨我,我们也是可以这样做的关系。”她说着,又亲了他一下。
她的唇摩挲着他发热的唇,她说:“乔嘉恒,是你自投罗网的。”
乔嘉恒终于反应过来,他摁着她的肩膀,将吻加深,“嗯,是我自投罗网的。”
吻里带着酒精的气息,让人微醺。
黄楚言心跳很快,她喘息着,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
第36章 .事后聊天
接吻似乎会折叠时间和空间。
总之,等黄楚言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和乔嘉恒一起陷进床里,她在间隙中想起来,这张床似乎还是早上她亲手铺的。
他们亲得有点久,这个吻长到黄楚言已经想清楚自己想要得到什么。她发现在这样和他亲密的时刻,困扰了自己许久的纠结难堪都迎刃而解,在这样肌肤贴着肌肤、呼吸缠着呼吸的时候,所有踌躇都消融。
她依旧想不清楚以前为什么那么做,只知道自己现下想要抓住他,于是就抓住,仅此而已,简单明了。
她摸着乔嘉恒烫得吓人的脸,又问他一遍,“是喜欢我多一点,还是讨厌多一点?”
乔嘉恒给出的是一样的回答,“讨厌你。”然后又不容拒绝地吻上去。
他在让讨厌的人说不出话来。
他的确讨厌她,想到她的很多时候都怀着不好的情绪,愤懑、失落,希望她过得不好,最好不要比自己好。他想他绝对讨厌她,但是在她主动靠近,凑过来接近他的时候又像条哈巴狗一样缠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