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香,你这样子,让我想起黄姑。”
黄姑是长辈,常用这种眼神看她,翁绿萼习惯了,甚至有时候还颇享受从黄姑身上传来的属于母亲的温暖。
但杏香做出那副样子……翁绿萼难以适应。
杏香不敢再闹腾,乖巧道:“军营那边儿有急事,君侯去之前担心女君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屋子里害怕,这才特地把婢和丹榴接了过来陪伴女君。”
所以她还得感谢萧持在操心正事之余,还考量了她的感受?
翁绿萼轻轻噢了一声,掩下心头浮上的淡淡失落,扭头对着丹榴笑道:“我有些想吃你做的八宝甜汤了。”
云鬟散乱,面似芙蓉的美貌女郎笑着说想吃她做的八宝甜汤!
丹榴连忙应了下来,心花怒放,雄赳赳气昂昂地出门了。
杏香也得了新的活儿,去街上买几盆漂亮的花回来。
“这里看着好无趣,我不喜欢。”
这是翁绿萼的原话。
虽然她的语气温温柔柔的,说话时神情也很平静,但杏香就是莫名抖了抖,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女君爱花,君侯那间院子的确太素、太平,难怪女君住着不舒坦!
亲近的女使都被她用各种借口打发出去了,翁绿萼独身坐在罗汉床上,手放在小几上,托着腮闷闷不乐。
虽然萧持救了她,又亲自背了她回来休息,帮她擦身更衣还上药……
但冲着她醒来的时候没有看见他这一点。
翁绿萼难得娇蛮地想,她也不要轻易原谅他!
因为萧持和李三娘私下谈话,还不相信她这件事,翁绿萼心里边儿仍旧不大舒服。
·
另一头,萧持驭马赶回驻营,一来是有紧急军务等待他拿主意,二来,萧珏逃脱在外,到底是个隐患。
第三件么,是萧持自己也没有料想到的事情。
和隋光远他们议完事之后,萧持马不停蹄地就准备回城,去到那座他从前鲜少踏足的宅院。
也不知道她这时候睡醒没有。
思及他的妻酣睡时的娇美之态,萧持喉结微动,口干舌燥。
他顾不得喝口水再走,掀开毡帘,却恰好看见一年轻军士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文书,似乎是有事想要禀告他。
萧持认出来了,是他派去调查翁临阳南下平州路上遇刺之事的吴劼。
“君侯!”吴劼将他调查得来的讯息都整理成了文书,恭敬地双手举过文书,呈给萧持。
理智上,萧持是不愿让翁临阳的事儿打扰到他去见翁绿萼的,但……
她受了不小的惊吓,又是他疏漏过错所致,倘若能抓出幕后凶手,狠狠惩治之后再告诉她,她一定会高兴。
想到他的妻可能会有的反应,萧持又是想笑,又忍不住感到有些酸溜溜的。
那翁家父子俩,对她也不是真心真意地好。否则怎么舍得让她一个弱质女流承担起那样的重担?
偏偏就她傻得固执,就是要记挂着她那没心肝的父兄。
萧持嗤了一声,接过那卷文书,对着吴劼道:“辛苦你了,你先下去歇着吧。”
“是!”吴劼行了个军礼,低着头快步退下。
萧持折返回到桌案之后,他先倒了一杯冷茶,仰头一饮而尽,微苦的冷茶入喉,勉强平息了他心头那把烧得他口干舌燥的欲.火。
他打开文书,原本想一目十行,看完了事,但越看,他脸上闲散的神情渐渐变
得不对劲起来。
这件事里,为何会有李瑶光的手笔?
萧持盯着那张文书,几乎要将那几页薄薄的纸盯出一个洞来。
完了……
他想。
要是翁绿萼知道,李瑶光驱使死士截杀翁临阳之事,又要胡思乱想,怨他给她阿兄招来了无妄之灾!
但他又何其无辜!
萧持心烦之下,又召来蔡显等人,将陈绪老儿的死期又往前提了一提。
隋州已经属于他,但陈绪仍贼心不死,企图私下勾上裘沣这条线,造反夺权。
这些勾心斗角的腌臜事,萧持见怪不怪,事后处理起来更是心狠手辣,得心应手。但他们千不该万不该,把他的妻也牵扯进去。
蔡显与隋光远他们面面相觑,不知为何君侯在短短时间内又暴躁了些,但他做了决定,他们作为臣属,照办就是。
部署提前,萧持少不得又要在驻营里待了一会儿。
等他骑着挟翼往东莱城郭奔去时,天色已经黑透了。
白日里虽然已经解除了戒严,但百姓们还是不大敢出门,此时华灯初上,万家灯火重重,那些昏黄的光落在青石板上,夹杂着妇人呵斥家中幼子的声音,晕染开一片温暖的色泽。
萧持平生第一次体会到,归心似箭这四字的威力。
听到那阵重若奔雷的马蹄声时,坐在美人靠前怏怏不乐看月亮的翁绿萼倏地坐直了身体,不过眨眼之间,那道巍峨峻挺的身影就倒映在她微微瞪圆的瞳孔里。
萧持没料到她会坐在廊下美人靠上,眉梢微扬,走过去握住她柔软的手,有些凉,他眉头就皱起来了:“出来怎么也不披件衣裳?”
翁绿萼抿了抿唇,这是盛夏,人人都衣着轻薄,偏他总是盯着她多穿些。
她还在记仇,从他掌心里抽出手,随口道:“许是心寒吧,十指连心么,手就凉了些。”
话说出口,翁绿萼就有些后悔。这样不理智、不得体的话,真的是她说出来的吗?
她偏过脸去,细腻若美玉的面颊被夜风拂过,但隐隐从肌底深处腾起的热意仍旧让她觉得别扭。
心寒?
萧持愣了愣,见她坐在美人靠前,一张靡颜腻理的脸赌气般扭了过去,就是不看他。
他索性半跪在她身前,双手扶住她柔软的面颊,感知到那阵灼人的温度,嘴角微扬,勾勒出一个有些得意的笑。
他凑上前,衔住她玉珠般微凉的耳垂,细细碾磨、撕咬,直到那上面也染上他的温度,萧持才赶在她彻底恼羞成怒之前,放开了那两点已经变得绯红的耳垂,只是人仍伏在她耳边,呼吸时,他温热的鼻息止不住地往她耳廓里钻,很痒。
翁绿萼有些受不住,想推开他,却被他带着揶揄笑意的话逗得面颊发烫。
“哪里寒了?依我看,明明……”
他坏心眼地停顿了一下。
“每一处都热情似火。”
翁绿萼羞得说不出话来,偏偏那个脸皮奇厚的人还不肯放过她,将她径直打横抱起,往屋里走去,目光在她那张酡红得仿佛酒醉的面颊上停留一下,脚下步伐更快。
“你刚刚说哪儿寒来着?心寒?那可不是小事儿,解了衣衫,我替你好好暖一暖。”
翁绿萼挣扎着要去捂他那张惹得人脸红心跳的嘴。
萧持没有躲,只在那张香馥馥的柔软小手覆上来时,重重地亲了一口她柔软的掌心,见她立刻又和受了惊的鱼儿一样缩回去,只拿一双泛着春潮、湿漉漉的眼瞪他,萧持又忍不住大笑出声。
笑声磊落,带着几分纵情不羁的快意。
那张红木雕花架子床被压得发出一声粗噶的抱怨之声。
翁绿萼不知道怎么稀里糊涂的,又和他滚到床榻上了,看着萧持发亮的眼睛和上扬的唇角,她双手用力推了推他:“走开,别压着我。”
萧持很无辜:“不是你说心寒,让我帮你暖一暖?不压着,贴着,怎么暖和得起来?”
他说这话时,还振振有词,一副他最有道理的样子。
翁绿萼冷笑一声,伸出食指,用力地戳了戳他的心口,冷冷道:“你又在装傻骗我,是不是?”
萧持挑眉。
指尖下隔着一层硬邦邦的肌肉,再下面 ,是他极富生命力的心跳声。
翁绿萼又恨恨地戳了戳:“你既然都不相信我,又何必巴巴儿回来给我暖那劳什子心?任由我冻死算了!”她这话说得像是发泄,又像是赌气,但落在萧持耳朵里,只觉得她娇嗔怒骂,无一不美,连她的娇叱声听起来,都比那些阳春白雪丝竹管弦更加动听。
翁绿萼说完之后,屋子里陷入了一阵静寂。
萧持不说话,他生气了?觉得她僭越了妻子的那条底线,冒犯到他了么?
翁绿萼咬着唇,抬起眼看他。
她眼睫微抬,下一瞬,他炽热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落在她眉心、面颊、嘴唇、乃至颈间,他用的劲儿大,又不知羞,时不时地还要发出啵一声的暧昧声响,听得翁绿萼心浮气躁,恨不得再踹他一脚。
这只孟浪轻浮的野蜂子,一心虚,就只会用亲她、乃至……嗯,更过分的方式转移她的注意力。
但这次,翁绿萼不想顺着他的意,把这件事敷衍过去。
萧持亲得很卖力,她那两只柔软小手在他胸前不断推搡,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抵抗的作用,反倒更像是助兴,她手所过之处,都好像燃起了火,烧得他越来越兴奋。
翁绿萼恼他天天脑子里就装着那事儿,哪怕知道自己那点力道不过是螳臂当车,但还是不想让他好过。
捶打之间,萧持衣襟微散,掉下来一封文书。
这是什么?
翁绿萼先萧持一步,拿起那封文书,见他脸色大变,眉目之间依稀浮上一些可以称之为心虚的东西,她心里忽地一跳,敏捷地从他身下逃走,避到四方桌前,展开那封文书。
翁绿萼平日看书看得多,早养成了一目十行的习惯。吴劼又是军士出身,并不像蔡显那样的文人那般擅长于华丽辞藻,只用最平实直接的语言描述了调查翁临阳遇袭一事的前因后果。
她很快就看完了文书上面的内容。
萧持就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还泛着欲.念的眼睛紧紧盯着她。
“李三娘让人去截杀我阿兄。这件事。”翁绿萼竭力忍着心里翻滚的怒火与失望,抬起湿漉漉的眼,直直地盯着萧持,“你为何不告诉我?”
她的语气微颤,听得出她此时心绪很不平静,萧持能理解她,他上前几步,试着想把她揽入怀中,一边又解释道:“我想说,我当然会和你说。但这不是,没顾上么?”
他也觉得有些尴尬,对上翁绿萼泪光盈盈的眼,闭上了嘴。
“你会说?你舍得说吗?”翁绿萼咬紧了唇,她不想在他面前露出为了李瑶光斤斤计较的样子,这样显得她很不贤惠、很不得体,有违她嫁入萧家时的初衷。
但此事牵扯到了翁临阳,翁绿萼忽然间觉得有些心灰意冷,讥讽道:“是了,一个是早结前缘,让你念念不忘的旧日相好,一个是你看在我的面子上,才勉强给几分面子的妻兄。哈,孰轻孰重,自然是李三娘更重了!你会特意瞒下她的恶行,我一定都不惊讶,一点都不——唔。”
翁绿萼怒气冲冲里夹杂着些酸涩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听得一脸莫名其妙的萧持给拉了过去,以唇封口,堵得她说不出话来。
嗐,虽然这样做总是招她嫌弃,但还是非常实用的。
这个吻里带着格外激烈的情绪,分开时,有细细如蛛丝的银线自她唇边落下,萧持用指腹蹭了蹭她嫣红饱满的唇,在她怒气满满的瞪视中恶人先告状:“一派胡言!谁说她是我老相好了?”
说完,他又低着头,在她唇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语气郑重中又透着几分让人面红耳赤的轻佻:“我这辈子,就只有你一个相好!还是拜过天地祖宗,喝过合卺酒的,你休想把没有的事儿扣在我头上!”
说到后面,萧持还瞪了她一眼。
仿佛是在因为自己清白名声被污而很是不忿。
翁绿萼:……
“他们都说,李三娘曾与你有过一段情缘。你说
不曾与她有过关系,那你为何不否认?”
翁绿萼可没那么好骗,她微微仰起头,面色酡红,眼底的春潮几乎都要漫出来了,但她恍然不觉自己这副模样有多么妩媚动人,只固执地看着萧持。
萧持喉结微动。
他现在后悔,非常后悔!
为什么世上会有李三娘这个人,在他年少时总是做一些莫名其妙扰人清静的举动便罢了,如今良辰美景,他浑身已经燥得不行,恨不得拉上他的妻滚到床上大战三百回合的紧要关头,她却因为李三娘在和他生气。
翁绿萼又戳了戳他的心口:“走开些,我现在不想靠近你。”
萧持无奈,只能顺着她那点儿微乎其微的力道,退后两步。
“你要一五一十地都告诉我。不许再骗我。”翁绿萼幽怨地瞪着他,“你要是再骗我,我,我就——”
萧持挑眉,觉得她这副拼命想着威胁词的样子可爱得不行。
翁绿萼想了半晌,撂下狠话:“我就回雄州挖矿,任由你和李三娘恩爱一辈子!”
她那细胳膊细腿儿……挖矿?
萧持没忍住,笑出了声。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他还敢笑?!
萧持在她愤怒的瞪视中收了笑声, 轻咳一声:“行了,知道你家有矿了。后半句咒我和别的女人恩爱一辈子又是怎么回事儿?”
说着,他捏了捏她的脸, 像是凝成的羊脂,又软又滑。
“咒?”翁绿萼冷着脸拍开他的手, ‘啪’的一声十分清脆,萧持轻轻嘶了一声,这女人闹起脾气来, 真不好惹。
“我看你分明是乐意之至。人家传你与李三娘曾有旧情, 你不澄清;李三娘要与你说些什么事儿, 你宁愿和她独处一室, 也不相信我。”翁绿萼望着他好整以暇的样子,心里的气像是滚雪球一样, 愈发膨胀, “既如此,我不如识趣些, 早早自请下堂,成全了你们这对有缘还有分的苦命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