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知道啦。”
霍思思像是听见什么晦气的词,赶忙打断她的话,“我向你保证,绝对不超过三杯。”
名声。
是在场所有人最在乎的东西。
他们本就是舞蹈学院刚毕业的学生,经过层层筛选才获得了入组的资格。况且这是邵氏投资的重点项目,没有谁愿意因为一时冲动,就丧失掉这千载难逢的机遇。
庆祝宴的地点位于郊外的酒楼,周遭环境确实清幽,宽阔的广场内只停了两三辆车。
许嘉瞧着这栋古朴的建筑,皱了皱眉,逐渐放缓脚步。
霍思思在前面喊:“喂,快点走呀。”
许嘉这才收回视线,匆忙回了一句:“这就来。”
红木的桌椅,青花瓷的餐碟,摆件,挂画,熏香......
周围都是些从来没有见过的元素,却组合成熟悉的画面,分明像是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出具体的地点。
有人小声赞叹:“瞧这装修布置,可真是奢侈啊。”
有人附和:“门外停的也都是豪车,思思姐,你是怎么找到这地方的?”
霍思思翻一页餐单,指尖轻敲纸面:“问选角导演啊。”
许嘉怔住。
霍思思:“环境好又安全的场所,目前只有邵氏能够提供,况且没有人比他们更在乎项目的保密性了。”
原来这里是邵氏的门面,难怪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许嘉垂眼看向桌前的瓷杯,小舟般的茶叶正漂浮于水面,茶汤清而别有韵味。
古朴却奢华,这的确是邵氏的风格。
“我去一趟卫生间。”
许嘉与霍思思说,“你们先点菜吧,不必顾及我。”
霍思思说好,又叮嘱她要早点回来。
许嘉点头,抬手推开厚重的门,恰时,清幽的熏香再度冲入鼻尖。
不知道是否为错觉,许嘉隐约于其中嗅见了柠檬的酸甜,尚未来及细查,已有脚步声从后而来。
她只顾着洗手,没有留意后方的动静。
那脚步声却停在身旁,柠檬的气味越来越明显。
冰凉的水柱快速滑过指尖,许嘉关掉龙头,用纸巾擦拭着手指。
正要离开,就听见一声轻轻的‘咦’。
她起初没有在意,刚打算离开,却忽地被叫住。
“你是......许嘉吗。”
对方轻声问。
许嘉转头看去,眉头蹙起又松开,张了张口,字节似游丝般飘出唇齿:“林素妮?”?
第82章 天鹅
◎“你不生气吗?”◎
“哈,还真是你呀。”
林素妮笑,“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平宁了。”
林素妮身穿黑色长裙,领口的蕾丝间镶有红色宝石。
她靠在门旁,指尖缠绕着颈边的发,小扇般的长睫微微低垂,慵懒得像只刚睡醒的狐狸:“来这里做什么,是要找邵宴清吗。”
许嘉不喜欢她调侃的语气:“我没必要向你汇报。”
“别这么大火气嘛。”
林素妮摊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我们可不是敌人。”忽而想到什么,眯眼笑,“况且你应该感谢我,如果不是我好心帮忙,就邵宴清那呆子,肯定不会知晓你的心意。”
许嘉:“......帮忙?”
林素妮抬眼观天,像在回忆般地放慢语速:“嗯,到底是哪天来着,我在那家伙的办公室外捡到只方形小盒,重量虽然轻,但包装得也还精美。我想这一定是有人误丢的,就顺手将它捡回来啦。”
林素妮的语气泰然,仿佛并不认为自己做了件很过分的事。
许嘉垂在身侧的手轻颤,仍在维持镇定:“你打开看了?”
“没有。”
林素妮故意拖长语调,“翻看别人的物品是错误的行为,所以我就把它还给它的主人了。”瞥一眼许嘉,莞尔问,“如果我没有猜错,它应该属于邵宴清先生吧。”
许嘉紧盯着林素妮的眼睛,想要从那双含笑的眸子中找出讽刺与挖苦的神色,可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你不生气吗?”
许嘉问,“邵宴清毕竟是你的追求者。”
林素妮愣了下:“谁?”
许嘉别开眼,不愿作答。
林素妮似乎意识到她没在开玩笑,瞪大眼,一字一顿地重复:“邵宴清追求我?”嗤鼻,五官皱成一团,“哈,这可是我今天听到最晦气的话了。”
许嘉怔住。
林素妮将卡牌丢给许嘉:“邵宴清就在这个房间里,你直接去找他吧。”
许嘉垂眼去看,感应牌表面用烫金涂了三个字:204。
“我不需要。”
许嘉说,“我已经和邵宴清分开了,也没有工作的事要找他汇报。”随手放下牌子,冷淡地说,“这是林小姐的东西,还请自己收好。”
话落就要离开,却又听见一声轻啧。
林素妮:“邵阳死了。”
许嘉驻足。
林素妮靠墙站着,双臂环抱于胸前,懒懒道:“啊对,你应该不知道这个消息。邵宴清将自家人护得很好,所以外界还没有传出邵阳去世的风声。”
许嘉没有转身。
林素妮望向她的背影:“但邵平南那老家伙却认为这是条不错的新闻,正在想法设法透露给媒体呢。”长睫微眯,戏谑道,“‘祖孙相残,邵氏权利之争的秘密揭露’。许嘉,你觉得这条标题怎么样?”
简直是烂透了。
许嘉从林素妮嘲弄的语气中读出恨意,她显然比自己要更厌恶邵宴清。
既然如此......
“你为什么要将这件事告诉我。”
许嘉问,“放任邵平南夺权不是更畅快吗?”
林素妮垂眼,贝齿咬着唇:“因为我不想让宴铭难过。”
许嘉错愕地皱眉,一时以为听错了。
林素妮别扭地清嗓,眉宇间的娇羞,像是少女在谈及爱慕多时的对象:“不管怎么说,邵宴清都是他的弟弟,如果那家伙出什么事,宴铭肯定会很担心。我不想让他担心,他比任何人都值得收获幸福。”
光听林素妮这般说辞,仿佛邵宴铭此刻正在过寻常的生活。
可他都已经死去十多年了,甚至连墓碑前沾满青苔,而林素妮却并不认为他已经离去。
邵宴铭到底是怎样的人?
许嘉不禁好奇。
他到底有怎么样的魅力,才能轻松地获得所有人的尊重与爱。与如此卓越的他相比,邵宴清竟显得弱小而更加可怜。
林素妮耸肩,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乐子我看完了,该说的我也说了。”瞥一眼洗漱台前的卡牌,站直身体,“东西就留在这儿,带走还是扔掉都随便你。”
许嘉沉默。
林素妮挥了挥手,笑:“那就改日再见喽,许小姐。”
鞋跟与瓷砖的碰撞声渐远,走廊里仍回荡着哒哒的声响。
白瓷的洗漱台前落有未干的水渍,湛蓝的方形卡牌正放于边角的毛巾上。
光晕从高处垂落,再度打在那行烫金的数字上,仿佛在提醒着,它应该受到重视。
周围仅剩许嘉一人,故而没有谁能发现她的举动。
许嘉看着那卡牌,垂于身侧的手轻微发颤:‘要去看一下他吗?’如此想,心跳得更快,“毕竟事关生死,出于礼貌的慰问也实属正常。”
况且她深知邵阳对邵宴清的重要,就更不能在得知消息后无动于衷。
‘去看一看吧。’
耳边有声音在催促,‘你毕竟与邵宴清毕竟有合作在身,而且林素妮也说了,她和邵宴清并无关系。’
‘你在因此高兴,对吧。’
‘许嘉,你根本就没有真正放下—’
“闭嘴......!”
许嘉暗呼,原本舒展的手再度攥拳,“不许揣测我的想法。”
那恼人的声音顿时散去,身旁只剩抽干机发出的低低嗡鸣。
她最后看一眼那卡牌,猛地伸手将其揣进怀里。
再次进入包厢时,菜已经全上齐了。
霍思思问她:“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许嘉将那方形的小牌抓入掌心,笑着说:“接到个电话,浪费了些时间。”
大家已经聊开了,笑的,闹的,谈论什么话题的都有。
霍思思喝完三杯酒仍感觉没尽兴,指尖磨搓着杯沿,眨着眼,可怜巴巴地望向许嘉。
许嘉则一脸严肃地表示,绝对不允许她贪杯。
时间分秒过去,掌心逐渐泛起细密的汗。
粘腻的液体弄湿卡牌,似乎再蹭些许,就会磨掉全部的烫金。
许嘉看着周围的一张张笑颜,竟没有半点高兴的感觉。
她应该感到开心,因为没什么比获得一场胜利更值得庆祝,却偏是心如止水,始终无法与周围人情感相同。
吃完饭,大家都三两散了。
霍思思坐在原处戳手机:“别急啊,我这就找代驾。”左手托腮,指尖敲击屏幕,嘟囔,“请输入目的地,嗯,嘉苑小区......”
许嘉沉默。
霍思思起身拉她:“走吧,我们到外面等。我有点头昏,吹吹风会清醒些。”
许嘉依旧没动。
霍思思这才意识到不对,轻声问:“怎么了?”
许嘉看向霍思思,搭在膝头的手攥起,双唇像被粘合般无法张开。
即使内心慌乱,她也不能向任何人说出邵阳的事,有些秘密就应该烂在肚子里。
可是怎么办,她真的弄不清自己的心了。
许嘉垂眼,身体因紧绷而轻微颤抖,恰时,肩膀感受到温柔的重量。
霍思思轻声说:“虽然我不清楚具体的事由,但你想做就去做吧。如果因为犹豫而错过,以后也会后悔的。”
许嘉:“可是......”
“诶呀,别纠结啦。”
霍思思推她,笑着说,“许嘉,我支持你的任何决定。”
从大学起就是如此,许嘉性格闷又专心舞蹈,平常鲜少有社交的机会。
如果没有霍思思,她大概只会孤单且落寞地度过那难熬的四年。霍思思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她前行路上的依靠。
“谢谢。”
许嘉轻声说,低垂的长睫难掩眸间湿意,“真的谢谢你。”
霍思思不悦地皱眉:“这样说可就生分了啊。”瞧一眼手机,匆匆向外赶,“车来了,我得先走啦。”边说边回头,在耳边比划了个通话的手势,‘你路上注意安全,有事随时和我打电话。”
许嘉:“嗯,你放心。”
急促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周围安静得仿佛能听见她的呼吸。
许嘉抬手,卡牌随及相互碰撞,发出哒哒的细响。
204。
许嘉默念着这串数字,起身,朝更前方走去。
既希望他在,又希望他早已离开。
于悲伤中的会面不会美满,许嘉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方式去安慰邵宴清的悲伤。
心情格外复杂,她站在走廊里,却始终没有打开面前紧闭的门。
三秒。
最多三秒。
许嘉对自己说。
如果三秒后还没能做出决定,那么就必须转身离开。
她咬唇,紧盯着那方形的感应器:‘一,二......’
‘三’尚未说出口,已是听见‘滴滴’两声。
许嘉看着不断闪烁的红色圆点,怔了怔,垂眼舒一口气。
她拉开门,浓郁的酒气就扑面而来,忙覆面遮掩,仍是被呛得低声咳嗽。
包厢内极暗,根本看不清内里的观景。
许嘉用手机打着亮,生怕踩到什么,只能小步小步地往前挪。
隐约,听见痛苦的沉吟。
她愣住,顺着声音的来处看,终于在细微的光亮中寻见邵宴清苍白的脸。
“还没走吗......”
邵宴清哑声问,“你到底要看到什么时候?”
许嘉沉默。
邵宴清起身,小臂晃悠着,抓起摆在旁边的酒:“走罢,走,别待在这儿。”
邵宴清仰头喝一口酒,任由凌乱的发丝遮住眉眼。他仿佛已经失去斗志,试图用辛辣的酒精麻痹自己。
许嘉安静地看向他,看着他将冰冷的液体吞入腹中,又颓然地靠在沙发里。
滴答,滴答,滴答。
时针与分针相错,发出倒计时般的响。
眼前的阴影始终没有离开,被酒气熏染的大脑快要无法运转。
邵宴清恍然间抬眼,隐约在明暗交接处看见熟悉的影子。
心跳本能地加快,握杯的手止不住地发颤。
他想要叫出那个名字,却又怕惊扰她,期待着却胆怯地开口,声如喃语:“许嘉......”
作者有话说:
最近工作很忙,尽力抽空码字,保证在9月完结:)?
第83章 天鹅
◎“许嘉,我还是你心中的唯一吗。”◎
邵宴清原本灰败的眼睛,在望见她时变得清明起来,像是孩子瞧到喜欢的玩具,而无法遮掩眉宇间的幸福。
没有办法否认,也没有办法自我欺骗。
许嘉确实从他深棕的眸子里看见自己的身影,以及那类似于恋慕的神色。
邵宴清放下酒瓶,颤抖的指尖向前伸,想要去握她的手:“许嘉,许嘉。”絮叨地念着,声音轻而含糊,“别走,再陪我一会吧。”
邵宴清大概还没有清醒,呢喃的话音像是在撒娇。
他好像很高兴见到她,而忘记要维持生来具有的骄傲,显得乖顺且令人心疼。
许嘉伸出手。
邵宴清很快握住她,将她的掌心贴于面颊,像猫似地轻轻蹭着。
“我想你......许嘉。”
邵宴清开心地说,话落又轻声抱怨,“你一直不来我的梦里,我怎么也找不到你。”
许嘉试图解释:“我很忙,要有很多工作要做。”
“骗人!”
邵宴清嚷,“你分明是不想见我。”
许嘉以沉默表示肯定。
邵宴清顿时失落,脑袋低垂着,似在哽咽:“别再说我们已经结束了,我不想和你分开。”
许嘉:“……”
邵宴清点头:“兄长和爷爷都走了,他们,谁也没有留下。”手在颤,将她攥得更紧,“许嘉,我只有你了,不要离开我……”
话落,手背感受到冰凉的水意。
许嘉垂眼,怔怔地看着那滴晶莹的泪珠,颤抖的嘴唇终是被贝齿咬住。
‘你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