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笙忽然闭上眼睛,无法承受内心的冲击。
“这应该是她的日记,你看不看?”白子霖从匣子翻出一本厚厚的册子递给他。
“接过册子,江笙深吸了口气,修长的大手微颤的翻开了后半册,仔细审视李宓飞舞的字迹:
我又作梦了,这已经是七年来的第两千多次,梦见妈妈在我面前上吊的惨状,梦见自己哭着逃到江笙的房间,又梦见他掉泪的向我告别……
小雨怎么还在飘?这样的痛怎么会没有尽头呢?
他出现了,像挟着万钧的力道不容忽视。
七年了,他还是一点儿也没变,但是我变了,我不再是从前的宓儿。
我们起了争执,我逃出了白子霖的医院,命运安排得很滑稽,我以为只是生命中的坛花一现,但是三天后,他却执意走进他空白了七年的生命。
他废了一只手……我好像看见七年前江笙的梦想碎在我眼前,而捏碎那个梦想的人是我。
即使白子霖不威胁我,我还是会这么做的,因为我爱江笙,四千三百多个日子,将近我一生的岁月……
册子啪的合上,江笙再次闭上眼睛,强忍住心中冲上鼻头的酸意。
“不看下去?”身旁的白子霖凝视他摇首的神情。
“够了。”她已经在日记中承认对他的爱,他又何必再看李宓其他的伤口和挣扎?
痛的人不仅仅是她,以他爱她的程度……总而言之,现在不是他崩溃哭泣的好时机。
他必须阻止她!
看着好友那张毅然决然的表情和直起身子的动作,白子霖在心中一阵呻吟。
他当然知道这家伙想做啥,妈妈的隆地咚!两天下来东部和北部往返三次?不会吧!
“我负责搞定你的关若采。”白子霖干脆先发制人,“李宓你自己看着办。”打死他都不愿再折腾第二次。
爱情的力量是很伟大,但是干他什么事呢?又不是他在爱!
“那——若采就麻烦你了。”江笙毫不迟疑的走向大门。
“OK!”白子霖泛出笑容。
关若采?他倒很想看看那个女人暴跳如雷的模样,应该……很有趣吧!
☆☆☆
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轻轻嚼着江笙方才替她削好的苹果,半卧在床上的关若采缓缓浮上一抹得意的笑容。
这一刀割得很值得,她看得出来江笙已有软化的迹象,难怪这老掉牙的苦肉计流传了千百年,到现在都还有人奉之为金圭玉臬。
若采脸上的笑意更深,直到听到房门开启的声音。
“江笙?”走进来的是白子霖,若采不禁微微变了脸色,“江笙呢?”
“赶回东部了。”白子霖大刺刺的坐进她对面的沙发,“他要我留在这儿照顾你,一时片刻的他抽不了身。”
“回东部?”心中一阵不祥,若采急急坐起身,“他明明答应要留下来照顾我的,为什么突然赶去东部?!”
白子霖微笑的望着她,没有作声。
“是为了李宓?是为了她对不对?”若采像疯了一样的咆哮起来,不得白子霖回答,挣扎的就要爬下床。
“你还站得起来?一点儿都不觉得晕眩腿软,浑身没有力气吗?”白子霖目光讥讽的瞪视她僵住的神情。
“你是什么意思?”若采苍白的脸颊浮上不自然的红彩,美眸死瞪着他。
“先打电话到医院求救,‘顺便’告诉他们江笙的电话号码,时间算得恰好准确的再割那么轻轻的一切,你真的很聪明。”白子霖对她微笑的摊开两手,“我猜得一点儿也没错,是不是?”
若采一张粉颊红得像夕阳,“你——”
“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白子霖的笑容不减,“敝人在下我刚好和救世主的行列沾了点边,我见过太多像你这样的病人了。”
若采脸上的绯红褪去,恶狠狠的瞪着他,“我这样的病人?”
“割腕的成功率不高,更何况是那么无关紧要的轻轻一刀。”白子霖冷犀的注视她,“你要是真的想死,大可以跳楼啊!咻——砰的一声,肝脑涂地,多么壮烈又美丽,这才是真正的爱情啊!”
“你——”从没见过这么变态冷血的男人,若采气极的找不着适合他的形容词,不由得迸出口道:“你有神经病。”说着,她快步走向门口,未料白子霖忽然起身,一把捉住她受伤的手腕。
“啊——”若采立刻痛苦的尖叫。
“你找不到江笙的。”白子霖稍稍放开若采的手。
痛楚的眼泪自她眼角迸出,她猛地抽回手,恶狠狠的踹他一记,却被他迅捷的闪过。
“我会找到他的。”若采丢下话,无心再和他纠缠,头也不回的走出房门。
眼看江笙就要成为她的瓮中龟,说什么她也不能让李宓坏了她的好事。她一定要找到他,非找到他不可。
白子霖看着她气冲冲的背影,不觉泛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也强留不住。为什么就是有一堆白痴,死都不明白这个道理呢?啧!”
☆☆☆
“你在开玩笑?”
昏黄的光线下,阿丰顿下敲杆的动作,一双浓黑的剑眉不可思议的挑起,双眸定定注视那张异常坚决的小脸。
刹那间,他几乎认不得那是自小和他从育幼院一起逃出来的伙伴,他不记得阿咪的脸部线条曾经那么柔美而坚毅,那么……震慑人心。
“你说过,为了宓姐,什么事你都肯做。”阿咪面无表情的敲进一颗红球,“现在要你做掉宫老,你却说我在开玩笑?”
“这不是做不做的问题。”阿丰丢下球杆,神情浮上恼怒,“这是去送死,非但帮不了宓姐,还可能让她更快下九泉,你搞不搞得清楚啊?”
“我只知道这是惟一的方法,明天——明天宓姐就要嫁给元井了。”
阿丰怔怔注视着那张坚强无比的小脸,脑袋开始在思索,“你以为想做掉她就可以做掉她吗?那辆黑色宾士最起码也有三个持枪的彪形大汉,更何况宫老行踪一向成谜,再加上那些防弹玻璃车窗——”
“大块头已经找来了三把手枪,枪对枪根本不成问题。”
“大块头?!”阿丰掉下了下巴,难以置信的瞪视阿咪,“他也加了一份?”
阿咪冷冷地颔首,“现在就差你这一份了,我们要你引出宫老。”
“你们——”摇了摇头,阿丰合起嘴巴,不敢相信这个疯狂的计划。
“这条命算是宓姐替我重新打造的。”阿咪再次敲进一颗缘球,我想过了,就算要我现在替宓姐丢了这条命,我也在所不惜。”
阿丰定定注视她半晌,“我不确定能不能引出宫老,一向是她安排见面时间和地点的。”
“试试看。”阿咪对他泛出笑容,“我们只有孤注一掷了。”
“孤注一掷?”阿丰苦笑的拾起球杆,简直太荒谬了。
“阿丰?”阿咪坐在台子上,背对着他突然唤道。
“什么?”他瞄准Kiss球与球间的距离。
“我想和你一起死。”
声音虽低不可闻,但他仍清清楚楚的听到这七个字,手中的球杆跟着一歪,目标球弹了回来,没有进袋。
“你说什么?”阿丰挺直身子,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有,没什么。”阿咪转过头来冲着他笑,两颗眸子水盈盈的。
不知怎的,阿丰心里突然泛起一阵酸意,将阿咪那张笑脸深深的烙进心版里。
第八章
黑七帮?这儿就是所谓的龙蛇混杂之处?这些人看起来要比飞车党那群喽口罗要狰狞了百倍不止。
江笙的擅自闯入,早引来了众人不善的注意目光,一堆黑压压的人群涌了上来,将他团团围住。
“喂!你是打哪儿来的?没名没号的也敢闯进来?”一个粗哑的声音在人堆中迸了出来。
“我找元井水澈。”江笙环视众人,试图梭巡一张可能是元井水澈的脸孔。
“老大?!”一堆人窃窃低语了起来,还没个结论,元井水澈沙哑的嗓音已在后头传来。
“谁指名道姓的找我?”
白肤、金发、褐眸,说的是正统的国语,用的却是日本人的名字。元井水澈那张混血儿的深刻脸孔映入江笙的眼帘,着实教他微感诧然。
这黑衣黑皮裤的外国佬称得上俊美,很粗犷的阳刚气质,当场就把身边那堆阿猫阿狗给比了下去。
“你是李宓的青梅竹马?”元井水澈竟然直接点出他的身份。
江笙诧异的挑起了眉毛。
“我还知道你叫江笙。”元井水澈冲着他露出笑容,“我等你很久了。”
任何一个有长眼睛的男人都不会轻易舍弃李宓,元井水澈相信江笙不会没长眼睛,婚期只剩下一天了,他迟早都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李宓在哪儿?”江笙懒得多说废话。
“她在她想在的地方。”元井水澈的笑容十分冰冽,“你想找她就必须通过我这一关。”
“什么意思?”江笙双眸危险的眯起。
“你是在老地方另一端的悬崖和李宓重逢的吧?”元井水澈眼中迸出一道厉光,“我也打算在那个地方让你对她死了这条心!”
两双冰刃一样的眼神互相撞击,迸出阵阵不熄的火光……
☆☆☆
若大的“喜”字张贴在新房的四处,火般耀眼的红,几乎让李宓睁不开眼睛。
不自觉地伸手抚向被红纸封住的梳妆镜,粗糙的触感留在指间,李宓的眉头再次紧紧的锁起。
“不知道元井水澈叫人要她到这儿,是为了什么事情?
不知怎的,她一整天心跳卜通卜通的猛跳,总觉得好像要发生什么事情似的,冥冥中总有股不安游走在心头。
是太风平浪静了吗?她相信宁静过后,必有一场暴雨,是经验也是屡试不爽的预感。
房门开启的声响打断了她的思绪,李宓本能的转头旋身,毫不讶异的注视那火一般红的女子。
不是元井,是毕剑红,她早该猜到是这个女人假传命令,要她到这儿来。
“你好像一点儿也不吃惊。”毕敛红冷冷地走近一步,目光咄咄的瞪视李宓。
“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她没忘记毕敛红曾对她丢下一句:我一定会杀了你。
杀?她倒很好奇这样骄纵的千金大小姐,会拿着一把刀挥向自己?这女人当真明白杀人需要多大的勇气吗?
“你还有机会。”毕敛红缓缓取出腰间七寸长的利刃,一把插进身前的桌面,“告诉阿澈你不想嫁给他,立刻滚回你的地盘。”
“我的确不想嫁给他。”李宓冷笑,“但是我必须和他结婚,这是我和他之间的约定。”
“你——”毕敛红几乎为之气结,“我没见过像你这么厚颜无耻的女人,你根本就是在利用他,你对阿澈根本就不是真心的——”
“真心?”李宓冷冷地笑出声。
“你笑什么?”毕敛红对她怒斥。
“我在笑这年头还有人相信真心这码子事。”李宓缓缓敛去脸上的笑意,“你真的很爱元井水澈?”
毕敛红怒嗤一声,“他是我第一个男人,也会是我最后一个男人,我爱他的程度,就算叫我为他而死,我都不会眨一下眼睛。”很烈、很理所当然的口气。
李宓望着那张倔硬的线条,微微的有些怔忡出神。她也曾经爱得那么理所当然、义无反顾,可是……为什么时间可以将一切都变了样?
毕敛红的声音遥远的穿入她的耳里:“我希望你离开阿澈,把他还给我。”
李宓回过神,强压下心中挣扎着浮突而起的伤口,“我做不到,这也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决定的事。”
“你——”毕敛红眼中冒出怒火,向前一步欲拔起桌面上的利刃。
出于下意识的本能,李宓也扑了上去,两个人分不清是谁拔起了那把利刃,只见身子纠缠成一堆,冷冷的锋芒四处乱映。
“啊——”一声尖锐的叫声忽然传来。
尖叫的是毕敛红,然而手腕上冒出汩汩鲜血的却是李宓。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要杀你的。”
“口当”的一声,刀子落到地上,毕敛红从没见过这么多的血,不禁全身发抖的倒退数步,整个身子瘫软的倒在身后的墙壁上。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想吓吓你而已啊!”毕敛红哭喊出了眼泪。
紧咬着下唇,李宓按住血流不止的伤口,“我死不了!你别大声嚷嚷得人尽皆知。”
“我——”毕敛红听话的捂住了嘴巴,盈盈的泪眼满是恐惧,看着李宓撕下衬衫,熟练的包裹自己的伤口。
待一切就绪,毕敛红才怯怯的放开了手,“你——你会不会告诉阿澈,是我伤了你?”
李宓用牙齿系好一端撕下的衬衫,冷冷地扫她一眼,“不会。”
“为什么?”毕敛红诧然的瞪大了眼睛。她不明白元井水澈看上李宓哪一点,更不了解这个举止成谜的女人。
“不为什么。”李宓将撕烂的衬衫下摆塞进白皮裤,神情依旧冷漠,“我不是没有爱过人,我明白爱人并没有错。”
“你——”毕敛红咬住唇,“你爱的人不是阿澈,是谁?”
是谁?李宓怔了怔。
江笙,江笙……她多么希望能再一次唤他的名字,多么希望能像毕敛红一样,告诉他她爱他、她爱他……
“我爱一个男人,已经十二年了。”李宓神情迷惘的开口,“但是我不愿成为他的负担,甚至没告诉他我爱他。”
负担?毕敛红不解的在心中重复,怔怔的看着李宓旋过身子。
“我很羡慕你。”李宓头也不回的走开,声音像余韵一样飘在空中,“我很羡慕那些能将爱脱口而出的人,因为我做不到,也没有机会了。”
如果时光再倒回一次,她会不会再作同样的选择?会吧!她还是不会告诉江笙,就像十二岁那年她不留住他,是一样的道理。她的爱,是不愿成为任何人的负担。
“李宓——”毕敛红若有所觉的凝视她走进雨中的背影,良久无法言语。
雨还在飘,右手腕上的血迹渗透了绑缚的白衬衫,一滴一滴,像血雨般的坠落在地。
李宓咬着牙,一步步的向自己的重型摩托车走去,为了不让元井水澈发现自己的伤口,进而祸延毕敛红。
然而一阵唏嗦的谈话声,使她顿住了脚步,隐藏在一旁的榕树背后。
“听说又是在老地方,老大对跳悬崖可真是乐此不疲啊!”说着,低低的笑出声。
另一个男人的笑声也加了进来,“不教那姓江的家伙尝尝苦头怎么成?绿帽子戴了那么多天,老大早恨得牙痒痒的却无处发泄——”
“是啊!”原先的声音插了进来,“这家伙笨笨的自己送上门来,老大不借机整死他那才奇怪咧!喂!说真的,暗盘你赌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