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屏风,还有侍卫匆忙的脚步声与火焰燃烧声,实在不是说私话的好时机。
“你最好没有那么想。”明于鹤的怒气消除了一些,松了抓着骆心词手的劲儿,揉着她的手指道,“亲过就要负责。等与你定亲那人回来,立刻去把婚约解除了,横竖你俩没什么感情……没感情吧?”
最后一句,语气陡然带上一股森冷的压迫感。
骆心词心道明于鹤果然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连她与周夷定亲的事都知道,以前什么哥哥妹妹的,都是在捉弄她。
她有点生气,又很是羞涩,明于鹤不介意她定过亲。
羞臊了会儿,骆心词如实道:“我对他没感情,不知道他对我是什么样。”
她说得很委婉,其实根据两人过去的几次见面,她能感受得到周夷对她并没什么感情,坚守婚约只是在信守承诺。
骆颐舟也说周夷不喜欢她。
换个说法,骆心词入京后迫于种种原因与明于鹤有了肌肤之亲,光凭这一点,就足够让周夷退亲了。
她不准备向周夷隐瞒自己与别人有了感情和接触,可终究是她背负着婚约,先与别人动了感情……
骆心词很惭愧,抿了抿唇,用力将手从明于鹤手中抽出,坚定道:“等周夷回来,我就与他说清楚,在此之前,你我不要再见面了,明日我就搬出去。”
明于鹤脸色一变,道:“还说你不是要与我撇清关系!”
骆心词觉得他与明念笙相貌上没有任何相似,但骨子里果然流着一样的血,都很擅长胡搅蛮缠。
不论明于鹤答应与否,她都不准备一错再错,态度不变地重申:“本就是我对不起周夷,不管你怎么说,在解决之前,我都不会再见你了。”
“好。”明于鹤冷笑,“骆颐舟,周夷,每一个都比我重要,哪怕你我两相情悦,又亲又抱,你也能为了他俩不理我的死活。”
骆心词被他说得心里发臊,深吸气将旖念撵回心底,想好好与明于鹤讲道理的,见他神情冷峻,一副怒急攻心的阴鸷模样,没忍住道:“你都亲过我了,就算我真的不理你了,那也是我吃亏,你急什么?”
明于鹤嗤笑一声,讥讽道:“我亲了你,你没亲我?怎么着?只有你的清白算清白,我的就这么低贱?”
骆心词:“……”
哪有男人会对喜欢的姑娘用这语气说话啊?可明于鹤话中的意思,又让她喜欢得厉害。
她脸颊红通通的,飞快抬眸瞄了明于鹤一眼。
明于鹤瞧见了,眼底情绪有所缓和,却依旧沉着脸,道:“我懒得与你废话,等事情解决了,即刻成亲,否则我就不管你有什么顾虑,直接强娶了。”
他说得无情,骆心词该生气的,怒火却怎么都聚不起来,倒是难为情更多一些。
水汪汪的眼眸转了转,她赧然道:“我说的不算,要我娘亲和舅舅都答应才行……”
话虽如此,骆心词觉得家里人会有顾虑,但应该不会反对,只要她能顺利解除了与周夷的婚约。
“也行。”
明于鹤瞧着也不担心,骆心词才放了心,谁知他下一句说道:“你哪来的舅舅?”
骆心词疑惑抬起眼,见明于鹤义正辞严道:“你娘是府里的侍女,没有任何亲人,你也没有舅舅。”
他定定看着骆心词,字句清晰地喊道:“念笙。”
骆心词呆了呆,惊诧地发现明于鹤还当她是明念笙。
这不应该啊!
她急忙抓住明于鹤的手臂,不可置信道:“你说我是谁?”
明于鹤道:“念笙小妹。”
骆心词脑袋里一阵天旋地转,这刹那,她怀疑一切都是她弄错了,明于鹤根本就没看穿她与明念笙的身份。
如果真是是这样,那么,在明于鹤眼中,他喜欢的、亲吻的都是明念笙,是他的庶妹!
她与明念笙鬼鬼祟祟商量的那些计策、她自怨自艾的伤怀、芳心大动的亲吻,全都是她在唱独角戏?
这算什么!
骆心词自我怀疑到一半,忽然想起明于鹤提过成亲的事,忙抓着他手臂道:“我若是明念笙,你与我说什么成亲?”
明于鹤扬眉一笑,道:“只要我想,与亲妹妹成婚有何不可?”
骆心词喉咙一紧,差点窒息过去。
她无法接受这事,使劲摇着明于鹤,焦急道:“我不是明念笙,我是骆心词!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小妹又在胡说。”明于鹤平静道,“你怎么会是骆心词?”
骆心词急得思绪快不能运转了,只会干巴巴大喊,“你明明知道的!”
他与韶安郡主对待明念笙的态度,都在彰示着两人早已识破明念笙的身份。
退一步来说,就算以前没有发现,听了她这几句话,也该起疑心才对,怎么会一口咬定她才是明念笙?
骆心词的思绪在想到这里时突闪灵光,她冷静下来,抬头凝视着明于鹤。
明于鹤镇定自若地回视她,眉舒目朗,神态轻松,目光从骆心词的眼眸滑到她嘴唇时,还歪着头想往上面凑。
骆心词顷刻间懂了,他是在假装不知道。
她恼火起来,一把捂住明于鹤的嘴巴,道:“你又发什么疯!”
明于鹤的想法很简单,他承认了骆心词的身份,她就要与明念笙换回去。明念笙回不回侯府无所谓,骆心词却是一定会离开侯府,亲自去照顾骆颐舟的。
骆心词身上背着婚约,恢复身份后,就要与他保持距离,两人没了关系,连面都见不着,直到她与周夷的婚约解除。
成亲的要成的,骆心词也是要恢复身份的,但不能是现在。
——周夷回京时才是她恢复身份的最好时机。
这想法有损威严,明于鹤不肯说,捉住骆心词的手,一本正经道:“什么叫我发疯?别以为我喜欢你,你就能与我这样无礼。”
骆心词被他气得直喘,气呼呼道:“你一定要与我做兄妹?”
“什么叫一定要做兄妹?”明于鹤道,“你我本就是兄妹,合该住在一起。”
骆心词快被气背过去了,她怎么就喜欢上这么一个人?
拿明于鹤没办法时,她忽然记起明念笙出过的,原本要用来试探明于鹤是否会与骆颐舟吃醋的鬼主意。
这个主意原本该骆颐舟遭难的,现在骆心词又一次被明于鹤捉弄,气得厉害,冲动之下,脑子打结,手掌一抬,朝着明于鹤脸上拍了过去。
“啪”的一声,巴掌不重,声音很响。
明于鹤僵住。
骆心词则是学着他先前逼问自己的模样冷笑,“骆心词小时候经常这样帮她哥驱赶蚊虫,你我既然是兄妹,我学学她,你不会介意吧!”
她睁大眼睛,在明于鹤耳边字正腔圆、一个字一个字地大声喊道:“哥!哥!”
明于鹤脸上青黑交加,眼底仿若酝酿着毁天灭地的风暴,死死盯着骆心词,久久没有反应。
茶室中一片冷寂,过了不知多久,隔壁侍卫回禀道:“小侯爷,火势已经扑灭。”
明于鹤铁青着脸,扯了扯嘴角,让人退下,然后转过身,灌下满满一盏凉茶。
茶室中静下来,他身旁,冲动过后的骆心词忽然后悔。
明于鹤的想法异于常人,常常发疯,她又不是第一次知道,干嘛与他较真?
她喜欢明于鹤的啊,怎么能动手打他?她从来不打人的啊……
还有,哪有人才表明心意,就吵架的?
骆心词觉得她把事情搞砸了,想道歉,找不到合适的说辞,闷了会儿,把脸憋红了。
正难过,听见明于鹤道:“骆心词打过骆颐舟,你便能打我,照这么说,他兄妹二人在一张床上睡过,你我也能一起睡了?”
骆心词先是呆愣,再被他的诡辩震惊,几近失声道:“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不要狡辩。”明于鹤琢磨了下,慢悠悠道,“我是不愿意婚前太过亲密的,不过你既然这么做比较了,做哥哥的,一定会满足你。”
骆心词既惊愕又觉得荒唐,心知明于鹤又在寻着莫须有的理由与她亲密,对他的歉疚一分也不剩了。
她恼道:“骆心词两岁的时候还踹过骆颐舟的脸呢,你也能让我往脸上踹吗?”
明于鹤哽住,隐忍片刻,阴沉道:“我说不过你,你等着,我这就让人打探骆家兄妹的事……”
第59章 梦境
摘星阁失火的事说来不大,未造成多少损失,只是侍卫灭火时窗子未关,火苗蹿起,被远处的侍女瞧见了,侍女惊叫引起骚乱,传到了韶安郡主耳中。
韶安郡主赶来时,明于鹤刚放完狠话。
骆心词愧见韶安郡主,寻了个借口快速回云上居去了。
与明于鹤呛声时不察,睡前洗漱,口中传来痛感,骆心词才发现舌尖破了。
谁弄破的?毋庸置疑。
因为这事,骆心词脑中充斥着阁楼里被明于鹤激烈亲吻的那一幕,蜷缩着身子翻来覆去,一会儿觉得未先退了与周夷的亲事,就冲动地去确认明于鹤对她的感情,太不应该了,一会儿想着该如何与家人坦白这事,直到窗外泛白,也没能产生睡意。
大抵是因为心中怀有歉疚,骆心词回忆起最后一次与周夷见面的情景。
那是周夷赴京赶考的前一日,特来骆家与她辞行。
周夷是林州城中有名的才俊,书院的夫子都说,倘若今年林州只能出一个举人,那必定是周夷。
街坊们都很羡慕骆家攀上这门亲事,骆家几口人却都不太高兴,尤其是骆裳。
在骆心词去前厅见人前,她拉着骆心词的手迟迟不松,欲言又止半晌,终是道出心中的顾虑:“万一他与你爹一样……”
骆心词知道娘亲是什么心情。
她想周夷中举,这样两人成亲后,骆心词就是官夫人了,地位水推船涨,后半辈子不用吃苦。
她也害怕周夷金榜题名,怕他与王寅桡一样,见识过功名利禄之后,会无情地将骆心词抛弃。
“要不你再问问他……”骆裳道,“……再与他确定下是否要维持婚约,倘若他有半点犹豫,立刻提出解除婚约,免得以后相看两厌。”
在周夷中举前解除婚事,不论是谁提出的,都比周夷高中后再解除造成的影响更小。
那时两人已经定亲一年,见面的次数却屈指可数,说过的话除了些客套问候,其余的骆心词一句也记不起来。
她本就对这桩婚事很迷茫,听骆裳这么一说,立刻应下了。
骆心词去了前厅。
毕竟是未婚夫妻,长辈留了些空间给他二人说话,没有守在一旁。
周夷与骆心词作揖问好,坐下后,道:“此去京城,若是落榜,三月初即可回来。若侥幸高中,要服从吏部调派,不知归期何时。心词,辛苦你等着我了。”
骆心词与他一样客气,温声道:“夫子们都说你才学好,你一定能高中的。”
“但愿如此。”周夷笑笑,说道,“不论是否高中,最迟三月初,我定会传信回来。”
骆心词“嗯”了一下,两人都没了话。
气氛有点尴尬,骆心词端起茶水作势饮茶,借此遮住面容,暗暗吸气后,她放下茶盏,正欲问周夷是否仍要坚持婚约,周夷先她一步开口。
“今年清明,骆叔与颐舟还要去虹桥镇祭祖吗?”
骆心词答:“今年不去了。”
年关时,骆裳大病一场,病情反覆,至今未痊愈,舅母也有伤寒的迹象,家中仅有的两个男眷不放心她们孤儿寡母留下,特意免除了这年的祭祖。
“那便好。”周夷道。
两人又没了话。
骆心词很不自在,心里算着时间要与周夷询问,脑中却突然闪过明念笙私下里大胆的询问。
“面对面说话都不自在,成亲后怎么同床共枕啊?”
初听这句话时,骆心词下意识地躲闪,没有直面回答。
此刻记起,骆心词心中生出偌大的抗拒,终于明白,这事太难,她做不到。
她不再迟疑,决然抬头,对着周夷清楚道:“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对这桩婚事有什么看法。”
周夷神色凝滞了一瞬,很快恢复成自如的笑。
但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笑着,仔细打量起骆心词。
那道视线带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较从前更加有存在感,让骆心词产生抵触心理,她略微侧身,做出回避的姿态。
周夷像是意识到了,移目,反问道:“你是什么看法呢?”
“我……”骆心词恍惚明白,若是连周夷的目光她都无法接受,两人是不可能发展成夫妻的。
她鼓起勇气,道:“我觉得不太合适……”
周夷没接话,骆心词屏着呼吸悄悄看去,见他端着茶盏,指尖不住地摩挲着上面的雕纹,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做权衡。
骆心词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犹豫。
提着心等了片刻,她道:“你很有才学,性情也好,是我觉得咱们两人不太适合做夫妻。我想问问你的意思,若你也这么觉得,我可以提出解除婚事。”
周夷沉默了会儿,缓慢道:“不瞒你说,我……”
话没说完,骆家舅舅出现在厅门口,周夷立刻停下。
舅舅从来不许他二人成亲前有太多接触,迈入厅中后,先观察骆心词,再转向周夷,问:“在聊什么?”
周夷礼数周全地站起,道:“在与心词说若是侥幸高中,今后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