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许二公子持着扇子像模像样地作揖,道:“这事关乎骆家姑娘的私隐,不便当着他人的面说,小姐若是不介意,咱们另约个时间细谈?”
太子就在上面,形势逼人,骆心词不得已应下:“可以,稍后我让人去找你。”
说完她想带云袖离去,未及转身,许二公子又油腔滑调道:“在下在林州见过小姐,早知小姐貌美如仙,竟不知骆姑娘也是国色天香,若能有机会与之携手同游,该是何等快活……”
骆心词猝然抬眼,攥紧双手怒视着他。
许二公子眼中不见丝毫惧怕,笑嘻嘻道:“不瞒小姐,初见骆姑娘,在下就被迷得神魂颠倒,小姐与骆姑娘是好友,还请小姐行个方便,将在下着一腔深情转告于骆姑娘。”
这话说得极其无礼,哪怕并非是在针对“明念笙”,云袖也听不下去了,怒斥道:“大胆刁民,再敢在我家小姐面前污言秽语,当心你的脑袋!”
“失礼、失礼!”许二公子连连告罪,诚惶诚恐道,“我等平民,万不敢得罪侯府千金,还请小姐息怒。”
他态度卑微,明着是卑躬屈膝地谢罪,实际却是在威胁骆心词,在提醒她,她是平民百姓,被武陵侯府得知了真实身份,是会没命的。
骆心词听得懂,也知道他为什么对明念笙只是索要银钱,对自己却出口冒犯。
明念笙再怎么样,也是侯府的血脉,逼急了,她暴露身份,会被侯府厌恶,可许二公子也难逃侯府的报复。骆心词一无权无势的姑娘,身无所依,被捏住了把柄,吃亏也只能往肚子里咽,没什么可怕的。
青天白日,当着侯府侍女的面,他都敢出言调戏,二人私下细谈,他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骆心词不曾直面过这么无耻的人,气得胸口起伏,恨不能将他那张脸打烂。
她努力保持镇定,听见身后有脚步声靠近,猜到是去与太子通传的侍卫,不得已按捺住怒火,与云袖道:“不必理他,先上去。”
来的果然是前去通传的侍卫。
侍卫瞥了瞥嬉皮笑脸的许二公子,退后,请骆心词上楼。
许二公子不敢招惹侯府侍卫,待骆心词身影不复得见,遗憾地咋舌,将离去,侍卫问:“阁下可是我家小姐的故人?”
“是。”许二公子急切地认了,反正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骆心词不敢反驳。他随口编造道:“我与你家小姐在林州曾见过几次,还曾入府探望过老夫人呢。”
“我家小姐独自在楼上看龙舟,阁下既与小姐有旧,不妨一同上去,也好聊天解闷。”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许二公子志得意满地答应了。
第63章 赌注
小楼上,骆心词带着云袖上去,乍然看见的两个健硕侍卫,都是近身保护江协的,骆心词曾经在侯府中见过几次。
侍卫身着干练便装,就守在门口,腰间挎着漆黑长刀,气势骇人。
不过这样反倒让骆心词安心一些,下面有侯府侍卫,上面有太子近卫,许二公子不敢胡闹的。
她缓缓吐息,收拾起被冒犯后的怒火与不悦,与侍卫轻轻颔首。府中侍卫已经打过招呼,太子近卫站起,朝骆心词拱了拱手,放人进去了。
绕过屏风,靠窗处,江协正一个人翘首往窗外看,听见脚步声,他回头,笑着招手,“快过来,我一个人瞧着没多大意思,正想有人与我解闷呢。”
骆心词简单行了个礼,走近后,从窗口望见外面宽阔的河面上,十余条龙舟争先恐后地往对岸驶去,河畔上人山人海,拥挤的人群发出震天呐喊,与鼓乐声交汇成嘈杂的喧嚣。
“好热闹。”
“可不是吗。”江协道,“听说那边还能下注,看哪个船队能夺得魁首。”
骆心词往他所指方向看了看,神情向往。
江协看出她的想法,惊讶问:“你也想赌一把?”
“只是想像了一下。”骆心词道,“赌钱不好的,许多人因为赌钱倾家荡产,失去理智了,卖儿卖女的事都做的出来。那是害人的东西,我不赌的。”
骆家兄妹是从来不许赌钱的,骆心词是手头紧,听见来钱的法子,就多瞄了一眼。
“先生也是这么说的。”提起宫中那群古板的授业大臣,江协就心情沉重,叹气道,“我倒不是想赢钱,就是没体验过,总想试一试。”
身为太子,一言一行都被人盯着,贪玩如江黎阳也怕带坏了他被追究责任,从来不与他玩闹。
就如同今日,他好不容易得了空来看热闹,江黎阳知道他在,宁可不来江边凑热闹,也不与他一起。
骆心词不知道那么多,听他这么一讲,只觉得太子也挺难做的。
她心中惦记着侯府的将来,今日是来试探太子对侯府是什么想法的,便道:“我倒是能与你赌一赌,咱们不赌银子,就赌……”
骆心词回头问云袖:“咱们买的五彩绳还有吗?”
云袖从荷包里掏了掏,递来一根,低声提醒:“这根收尾的红线被火燎坏了,是白送的……”
不值钱才好用来做赌注,正合骆心词的心意。她道:“烧坏了,但辟邪驱病的寓意不变,太子介意吗?”
“就它了。”江协开心道,“咱们下注,我若赢了,这根五彩绳就归我,你若赢了……”
他想了想,道:“随你提要求,只要不伤天害理、有违律例,我都能满足。”
骆心词瞬间眉开眼笑。
两人一起往外看,一人选了一艘龙舟,刚定下,门外就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为了避嫌,房门未关,内外室中有个拐角,其中又隔着屏风与纱帘,无法直接看到外面的情况,只听得一人感慨道:“这儿当真是个好去处……”
是许二公子的声音。
骆心词面色一白,十指用力攥起。
楼下明明有侍卫守着,许二公子是怎么上来的?他上来必是来寻找自己的,万一在太子面前说漏嘴……
“何人胆敢擅闯此处!”随着一声刀剑出鞘声,太子近卫厉声打断许二公子。
许二公子得了侯府侍卫的准许,往楼上走了一般又折返回去,嘱咐随着的家仆在楼下等候,之后再上来,才误了些时候。
他自忖是有侯府侍卫的准许的,瞧着面前拔刀的威武壮汉,以为也是武陵侯府派来保护骆心词的。
因此,刀架在脖子上,他也只惊慌了一瞬间。
家仆就在楼下,且他手里有骆心词的把柄,借给骆心词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让侍卫杀人的。
“是你家主子让我上来的。”许二公子怕侍卫,不怕骆心词,“兄台快把刀放下,我知道的,你家主子不敢动我……”
太子近卫有两个主子,一个是当今皇帝,一个是储君江协,这天底下就算有人轻易动不得,也绝不会是眼前这个脚步虚浮的男人。
侍卫看向内室。
内室中,太子皱眉,骆心词过于紧张,想不出应对之法,反而是云袖怒道:“是那个满口胡话的泼皮!”
既知身份,太子就不再犹豫,道:“撵出去。”
本来这事能轻易结束,许二公子却来了气性。
他信了侯府侍卫的话,认为楼上仅有骆心词一人,且太子年岁不算大,声音听着没太多威慑力,他没当回事。云袖的声音他听出来了,确定骆心词也在里面,愤怒于骆心词竟然敢戏耍他,怒喊道:“谁敢!”
许二公子觉得面前持刀的魁梧侍卫不敢动伤他,竟与侍卫动起手来,打算强行闯入来恐吓骆心词。
内室中,面对这种突发状况,骆心词大感棘手,她想快些赶许二公子走,可这人是对太子出言不逊……在江协面前,她没有理由和身份去命令许二公子。
无措中,“噗”的一声锐器刺穿肉/体的声音响起,随后是重物落地的声音,接着,外间安静下来。
骆心词怔了怔,转向江协,见他已经重新看向窗外,兴致盎然地指着宽阔的河面道:“开始了,念笙你瞧,我的那艘跑得更快!”
骆心词脑中的猜测让她有些恍惚,她端起桌上茶水啜饮一口,将杯盏放回后,若无其事地与江协一起往外看去。
她装得很好,唯有颤抖的指尖泄露了真实情绪。
骆心词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人看着软弱,可到底是皇位的继承人。
她也记起另一件事,太子曾经落难,险些死无全尸,而他是皇帝唯一的儿子,是绝对不能再遇到任何危险的。
所以,在许二公子打算强闯的那一刻,他就注定要丢了性命的。
.
自从亲耳听见骆心词的嫌弃后,明于鹤对任何人都没了好脸色。
他一边潜心钻研新事物,一边准备着与骆心词的定情信物,再分神计划着将瞿礼等人一网打尽。他是再没心思与之缠斗了。
这日端午,骆心词要去找太子,明于鹤得知,借口怕人多冲撞了她,派了侍卫一明一暗地跟着。
侍卫不负所望,很快将消息送回。
“许二公子拦下小姐,自言是小姐在林州的旧识,要约小姐改日细谈。”
明于鹤正在看书,“嗯”了一声,问:“请上去了吗?”
“上去了。”侍卫答道,“什么都没说就死了。”
明于鹤是特意让人将许二公子请上去的。
他再不喜欢明念笙这个妹妹,血缘关系也是不可更改的,许二公子从明念笙手中索要钱财,等同于将手伸入侯府库房。
不给点教训,他这小侯爷就成了摆设。
人是因为冲撞太子而丧命的。
兵不血刃,明于鹤很满意。
他翻过一页书,用心摸着下巴琢磨着上面的内容,余光瞟见侍卫立在原处不动,问:“还有事?”
侍卫犹豫了下,道:“……在楼下时,许二公子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诸如骆家姑娘国色天香……”
明于鹤指尖一顿,眸色转重,搁下书,沉静而缓慢道:“将他的话一字不漏地重复一遍。”
侍卫正色,一板一眼地重复起来。
在明于鹤看来,威胁明念笙,是劫掠侯府钱财,视他为无物。冒犯骆心词,更是对他的蔑视。
明于鹤后悔让许二公子轻易死去了。
他心情更差,怎么想都觉得诸事不顺,好像从春日开始,没有一件能让他顺心的事情。
哪怕是与骆心词表明心意的那晚,他也因为意外着起的火,心里憋着一团气。
“去林州查查许家。”明于鹤吩咐。
能养出许二公子这德行的儿子,家中必然有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这人已死,无法供他出气,那就让许家为他的罪行负责。
事情安排下去后,明于鹤重新翻开书册,没看两页,又有侍卫来报:“小侯爷,周夷回来了,不出半个时辰就将抵达京城。王凌浩也已至城郊……”
两人一个从江北返京,一个由林州回来,在同一日抵达京城,倒是巧了。
明于鹤对骆心词与周夷的婚约一刻都不能忍耐,与王凌浩的假婚事是他亲自应允的,同样让他如鲠在喉。
他道:“让两人都从西城门沿着护城河入城。”
说罢,他起身,寻骆心词去了。
他要在今日将骆心词背负着的前后两桩婚约,全部解除掉。
第64章 碰面
与江协的赌注,是骆心词输了。
江协戴上那根被火燎坏了的五彩绳,转着手腕看了看,道:“我还是头一次戴普通百姓编织的东西,挺有趣。”
骆心词动了动嘴角,没说什么。
她该为这事失望的,因为若是她赢了,她就可以绕着圈子打听江协是如何看待侯府的。
失去大好的机会不见失落,皆因她还在为许二公子的事心绪不宁。
而今细数过往,骆心词一直以为她入京后接触的人都是直肠子的,比如江黎阳和范柠,除了这二人,她平常有接触到的只有侯府中人。
韶安郡主对她不曾有过恶意,至于明于鹤……初见时,骆心词惧怕他,随着接触的加深,任凭明于鹤如何威胁、恐吓,她始终未受到任何伤害,日子久了,那点儿惧怕就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