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稍停顿,眉眼的执拗愈加浓烈,“我非人非妖,本就不容于人世间。”
周遭抵挡的妖力顷刻碎裂,岑谣谣恍然回神,却不等她反应,肩上便覆盖上一双手猛地用力——
“走吧,你现在彻底自由了。”
她被猛地推开。
第59章
小心躲在暗处的茉语正瞧见了这一幕,她立时上前,将一下被推离攻击范围的岑谣谣接住,她动作隐蔽,岑家顾家那边也没有察觉。
她松了一口气,当即祭出才买的小仙舟:“果然,准备后路是对的,时机也是刚好。”
却不曾想没将人挪动。
茉语回头,却见人仍定定地看着上方,一副失神的模样。
她不解:“小姐?”
听到声音的人仍没有回头:“不行,我要去救他。”
她不知道茉语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来不及去想,她脑袋也因为发带上的术法一团乱麻,如何也理不清。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干什么,也不知道干什么才是对的,但眼前的画面,他用力将她推开的画面,他几乎被灵力淹没的画面,他极力抵挡,却逐渐不敌姜白的画面。
更别说还有岑家顾家的人。
他会死的。
他说那些话,也带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他想用自己的死,来保她的活。
可是祈成酒,不是这样的,非人非妖又怎么了,又不是你能决定的,怎么就不容于人世间了,如果这就是你一直不肯说的话,那我现在知道了,我都还没告诉你我是怎么想的,你怎么就直接把我推开了。
而且发带术法的事还没算账,怎么能就这样结束。
不行,不行的。
她眼眶微红,眼眸却愈加坚定:“我要去救他。”
她思绪疯狂运转,就算加上她,硬打估计也是打不过的,这个姜白是暂时想不到什么弱点,但岑家顾家难道还没有吗?
她心思一定,就要动身。
不曾想方一动弹,手腕上便传来力道,她回头,是一面不认同的茉语。
她说:“小姐,祈成酒都将你囚禁了,你为何还要去帮他,小姐!这不是普通切磋,你这么过去,会没命的!”
是啊,他都囚禁她了,她为什么还要去帮他。
她眼眶上的红逐渐蔓延,直到盛满眼泪,也不肯让眼泪留下来,她极力控制声音的颤抖。
“茉语,你知道吗,他会死,光是想到这个我就好像心都要碎了,他绑了我,却又像这样一命换一命,你说我该怎么办?”
茉语神色一怔,嘴唇嗫嚅着,却怎么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岑谣谣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将茉语的手挪开:“你若信我,便去那边等我,等我去把他带回来。”
说着她一跃而起,手中清音铃再度叮铃一响,上首仍在缠斗的人似有所感,他不可置信地回眸,正看见岑谣谣倾身而来的画面。
岑谣谣没有看他,她的目的很明确,只冲进人群里,几位金丹期作为主要战力,心神肯定放在祈成酒身上,自然就忽视了后方的筑基期弟子。
岑谣谣正是发觉了这一点,她不要命一样用着灵力,用金丹期的实力猛地将其余弟子震开,她的目的是顾修言,岑乐盈和岑文里岑文墨,而且速度要快。
顾修言是已定的顾家少主,岑逸没了灵根,她也脱离了岑家,岑家还能做继承人的只有岑乐盈这三人。
世家命脉,就是传承。
拿捏了他们,就能拿捏顾家岑家。
她动作虽突然,却也仍有一金丹期回过了神,他执剑袭来,她反应极快,当即抬手用清音铃抵挡,剑尖对上铃身,突兀一声响。
灵力倏地荡开,她趁着间隙引着灵力朝着顾修言几人而去。
顾修言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他持剑抵挡:“谣谣,你要做什么!”
一边抵挡着金丹期剑修的岑谣谣看了还在空中的人一眼,她要干什么?
她只是想为他挣一个活路。
金丹剑修的剑异常凌厉,虽都是金丹期初期,他却在金丹期经营多年,还是剑修,不过半刻的缠斗她便知晓自己打不过,落败只是时间问题,她再度看向顾修言几人。
管不了那么多了。
剑再次迎面而来,她却全然没有遮挡,只用全部灵力去围困顾修言几人——
“噗呲。”
是剑入体的声音。
她陡然吐出一口鲜血,看着几乎刺穿肩胛骨的剑,疼痛拖着她的思绪,她极力回神,控制另一边的灵力倏地收紧,清音铃叮铃一响,顾修言几人被灵力围困,绑在一处。
那金丹期修士见状眸色一凝,倏地把剑抽出,就要直接刺入岑谣谣心脏。
岑谣谣猛地出声:“停下!”
她的音刃已抵在顾修言几人脖颈处,千钧一发,剑将将停在胸前。
金丹期剑修拧着眉,他乃是顾家的人,视线死死看着被困住的顾修言,抓着剑的手也越来越紧,犹豫一瞬,他最终还是将剑收回。
肩胛骨的伤口不断涌出鲜血,岑谣谣眼前一阵迷蒙,她喉头一滚,将血腥味咽下,分出灵力注入声音。
“都停下。”
四周陡然安静,雨声淅淅沥沥,所有人或戒备或怨恨,纷纷看向岑谣谣,她很快成为大家的视线中心。
灵力亏空的厉害,经脉一阵阵的疼,却没有肩胛骨的剑伤疼,她拖着被捆住的顾修言几人远离这一处,与岑家顾家人保持着距离。
她拿出伤药压在自己伤口,疼痛让她忍不住闷哼出声,远处一直关注着这边的茉语已经泪流满面。
匆匆上了药后,岑谣谣缓了缓神,她倏地抽出匕首,抵在顾修言脖颈处。
“顾家若再动一分,我便将他杀了。”
顾家为首的乃是顾家一位金丹期长老,他见状顿时气得面上发红:“你敢!你若杀了我顾家少主,我顾家必定不死不休!”
“那就尽管来!”
岑谣谣立时应,疼痛几乎要磨灭她的理智,她控制着匕首上前一寸,一抹血线浮现。
她眼眸透着不管不顾:“今日你顾家如此伏击我们,我还没说什么不死不休,你凭什么说!”
那方顾家长老察觉到岑谣谣动作,眼眸微缩,他陡然出声:“停!顾家人等都退到我身后!”
顾家弟子纷纷退后,上空的人立时少了一半。
她再度闭眼捱过一阵眩晕,又将匕首抵在岑乐盈脖颈处,她没管岑乐盈面上的复杂神色,只看向岑家二长老,意思不言而喻。
二长老看着在雨中几乎浴血的少女,面上的复杂与岑乐盈如出一辙。
他抬手让岑家人退回,于是空中又少了一半的人,只剩下姜白。
姜白一边应付着祈成酒的攻击,一边笑着分出视线看向岑谣谣:“大小姐真是好魄力啊。”
他视线流转被困住的几人:“可是这样,又有什么用呢,你能救他吗?”
说着他向前推了一掌,祈成酒被迫后退数步。
岑谣谣终于抬眸看去,与祈成酒对上视线。
混蛋。
她眼眶一红,视线却忍不住将人完完整整看着,他身上已经全是伤,血液被雨水洗刷,从半空中落下来,落进海里,被分去颜色,他的气息也紊乱着,每一次的攻击好像都出自本能,暗红灵光也不如此前凝视。
她受了伤,灵力也用完了,如果祈成酒败在姜白手下,那她也没有活路。
难道还是不行吗?
这时旁边传来岑文里的声音:“大,大小姐?”
她转过头,岑文里一边伸着脖子,不让脖颈处的音刃伤到自己,另一边悄摸着伸出手,拿出一符篆。
“大小姐,这是人与妖兽缔结契约的符篆,若是契约成功,人与妖兽便将同生共死,换句话说如果人没死,那妖兽再如何也会被吊着一条命。”
许多人因为他的出声看向了他,他瑟缩了瞬,声音越来越小:“大,大小姐,今日的事我其实挺迷茫的,我稀里糊涂就被安排着出来了,突然就跟你站在了对立面。
“家主做的事我也知道了,我不知道你们错在了哪里。但因为是岑家人,我又要听命令,这符篆是我在一处秘境寻来的,就,就当是道歉,只是祈公子是半妖,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奏效。”
话一说完,旁边的岑文墨给了他一个爆栗,她咬牙切齿:“你疯了不成?你是想被岑家除名还是想被师尊暴打?”
岑文里又瑟缩了些,他就要把自己缩成一团,也仍嘟囔着:“那,那除名,就除名呗……现在岑家不是不行了吗,反正我不想再听命令了……”
岑文墨面色顿时一黑。
岑谣谣神色一顿,他接过符篆:“多谢。”
她看着符篆陷入沉思。
上方仍在打斗着的人耳朵一动,视线却不可已知地落在岑谣谣的剑伤上,他眼中闪过痛色,极力将心中情绪忍下后才看向那符篆,有了它,会不会有一线生机,如果能活下来……
他视线再次看向岑谣谣,始终挪不开。
分神的间隙一道灵力打在他肩头:“分神可不是好行为哦。”
他收回视线,猛地撤后,指尖趁着间隙开始缔结法印,这法印他曾在九层塔出来时用过一次,能短暂提升实力,可这次却不同,他伤势不曾好全,又才经历了恶战,再用可能会死。
这不是最好的办法,他本是想等谣谣走后自爆拉着所有人同归于尽。
可谣谣回来了,她牵制了岑家顾家,她还,受了伤。
思及此他眸色一暗,他如何不想活,他还想和谣谣再过些日子,他当然想活。
法印逐渐落成,落成的那一刻抽空了他的神魂力量,他身形不稳,气息却节节攀升,只一刻便跨过了元婴中期,直逼元婴巅峰。
姜白似有所感,他笑着:“又是这个办法吗,但这次可能不行哦,可能还没打完,你就死了。”
同时察觉到这变化的还有岑谣谣,虽然法印落成后祈成酒实力大涨了,可他的状态却……她心下却愈加不安。
她抓匕首的指尖用力到发白。
第60章
一直没说话的顾修言视线如何也挪不开,这个角度他极力仰头也只能看到她的后背,瘦弱的的脊背挺直着,肩胛骨被刺穿的伤口染红了半身的衣服,还有因为用力发白的指尖。
她喜欢他,就算与他死一同死在这里也可以。
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在他发现自己的情感后,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忍不住出声:“谣谣。”
她没有听见,她的全部身心都在半空中,在别人身上。
他于是息了声。
他有些分不清对错了,分不清岑家顾家来这一趟,到底是不是对的,还有自己一直以为是对的东西,是不是又是错的。
他眼中闪过迷茫。
岑谣谣没察觉顾修言的异样,只紧紧盯着上方,祈成酒气息攀登后隐隐压了姜白一头,几刻之后姜白身上也增添了伤势,可祈成酒却在大口大口地吐血。
这不是好兆头,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生命力正在流逝。
眼看着二人又对上一掌,姜白被劲气推的后退,抑制不住地闷哼一声,而瞧着占了优势的祈成酒却再一次吐出一口鲜血。
姜白不胜在意抹去嘴角血迹:“你还能坚持多久?”
他还能坚持多久?
祈成酒眼前一阵阵迷蒙,他下意识垂眸,看向下方的人。
姜白趁着间隙猛地出掌,眼看着就要打在祈成酒身上,岑谣谣呼吸一滞,下意识向前一步,想要加入战局,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忌惮地看了岑家顾家一眼,克制着没有上前,只心下愈加焦急。
祈成酒反应极快,躲过了这一掌,又带着骨刺迎上姜白,他的动作已经艰涩。
岑谣谣看的愈加心急,她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了,直到——
“你去帮他吧。”
什,什么?
她眼中闪过迷茫,回过头去看声音来处,是岑乐盈。
她被灵力束缚着,音刃停在脖颈处,去固执着扭过头,她神色透着不满,声音也像是不服输:“你去帮他吧,岑家这边我能帮你拦着,不过只有一刻钟。”
她重重哼了一声,仍不愿看过来:“这一次是你欠我的,以后你得还回来。”
岑家是主要,若是岑乐盈能挡住岑家一刻钟,那么顾家也不会在这个时间发难,可行。可岑乐盈愿意这个时候帮她,岑家日后会如何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