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夫人见彭氏应下,且并无勉强之意,心下宽慰不少。落后又补上一句,“只要身家清白,咱们家也不是那起子眼浅的,不会盯着新妇的嫁妆看。”
这和彭氏的想法不谋而合,于是彭氏笑着应下不提。
“亦柔也该相看起来了。”最后顾老夫人不放心,还是补了一句。
彭氏现在是但无不应的。
待彭氏走后,顾老夫人又和陆氏看。
“你看陈家如何?”没有先问姚京兆。姚淑人是嫁女,便是心里有再多盘算,只要她女儿一日在白家,姚家就不会和白家不对付。
相反,只怕姚京兆夫妇是最希望白家太平的。
“陈夫人为人,太过精明。陈阁老也不是糊涂人,陈夫人能这样,必是和陈阁老商议过的,才会如此行事。”要是陈阁老没有和白家结亲的意思,只怕陈夫人都不给陆氏下帖子,又怎么会刻意交好陆氏呢?
陆氏的担心就在这里,陈夫人太过精明,做个夫人交际还则罢了。真要到陈夫人手下做儿媳,那可是极其考验人的。
就连陆氏也能看出来,陈夫人未必有多喜欢亦谨,只是铁了心要和自家联姻。便是亦谨一无是处,陈夫人也能照样把亦谨夸成一朵花儿。
更何况亦谨根本谈不上一无是处,陈夫人自然就更有话说了。
那陆氏为什么还答应去陈府赴约?因为对亦谨而言,陈公子确实是她目前能寻摸到最好的那个。
陆氏担心亦谨以后的日子,又想到自家不至于一时就要倒了,就把这份担心咽了回去。
“行了,你也忙了这些时日,快回去歇着吧。”顾老夫人和陆氏确实有默契。两人都没明说,接下来京中局势未知,家中儿女的大事还是早早定下来好。
越往后推,就不知道是什么牛鬼蛇神登门了。在这一点上,陆氏和婆婆有着精心的相似。
陆氏回去也没闲着,三弟妹彭氏给陈夫人和姚淑人写帖。陆氏那边也给沈恭人,也就是沈少卿的夫人去信。
一同请来赴宴,再喊上娘家嫂子,这样大面儿上就好看了,陆氏这样打算着。
夫人们为儿女婚事操劳,朝廷上也有大臣在为国事操劳。
安王一系的传承,虽不大亦不小,也属国事范畴。
第126章 拟谥
说是议事, 其实就是圣人和内阁几位大臣开小会。
安王毕竟没得不太光彩,他的身后事不太适合放在朝上讨论。
所以圣人特意在太极宫偏殿召集内阁诸臣,再添上太常寺卿, 宗人府的官员, 林林总总不超过两掌之数。
白阁老和宋阁老对视一眼,白阁老上前奏对。
“诸臣为安王拟谥, 恭请陛下御览。”说着, 白阁老拿出一份条陈来。白阁老说的是御览,而不是请圣人选一个。这就表明, 若是圣人愿意,完全可以亲自为安王点个谥号。
本朝谥法, 亲王用一字谥,郡王则为两字,国公之下不与谥号。
内监接过首辅手中的条子, 送到御前。
圣人打开一看,呵, 还真是各有论调。
条陈上有这几个字。
惠、灵、怀、僖。
前面三个各有说法, 唯独僖字,是实打实地对安王不客气了。
安王本人其实并无扰民之举,然而他对国朝典章的视若无物, 是群臣最为反感之处。况且安王本人没有后嗣,便是从旁支选一个继承安王爵位,新安王和旧安王之前血缘太远, 也不会为前任的谥号和朝臣为难。
毕竟谁无一死?等到自己百年之后,若是得个恶谥, 那可是流传千古的事。后人读史,只瞧见个幽、荒、炀、厉、僖。
这可却让后人如何去想?可谓永生永世都翻不了身。
四个谥号里, 灵和僖是刑部吕尚书与太常寺卿等人拟议的。而惠字则是三位阁老开小会时,商议出来的。
陆太傅本就不欲掺和进这些杂事里,他现在重掌詹事府,光是补齐东宫僚属,就得圣人、太子处两头跑。
但无奈陆太傅本人为士林所倾,圣人对他又格外倚重,太子还有意让陆太傅为自己讲学,甘愿在这个年纪重新做一回学生。只是东宫事未毕,太子妃又多病,一时没腾出手来。
所以陆太傅虽然身子在这里,但却准备不发一言。
四个不同的谥号最精简的结果,这也代表着对安王本人的不同定论。如果圣人有别的心思,朝臣也能省许多事。
而且重点根本不在于安王的谥号,而是在这之后,安王这一亲王爵位的去留问题。
虽然说的是高皇后所出永世不降,但国朝两百年,有谋反被除爵的,也有无子而国除的。最后传承下来的,也就这三位了。
其中安王一脉还有可能面临除爵的境地,毕竟安王直系早就凋零了。就连过世没几个月的安王祖上,也是旁支入继的。
所以现在安王一系是除爵还是继续传承下去,全看圣人是怎么想的。
对旁人而言,安王一系如何,和他们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可对白阁老而言不同,永襄世子是如今安王一系仅存的血脉,如果安王爵位还要传承下去,永襄世子便是有力的提名人选。
毕竟从血缘上看,永襄世子是最合适,也是唯一的人选。可这其中还有圣人在,鹿死谁手,尚无定论。如果圣人就此收回安王爵位,安王一系便到头了。圣人派锦衣卫封存安王府库,便未尝没有这个意思。
毕竟端王和懂定王再怎么在内务府和理藩院敛财,也要担心聚敛太过,会不会被御史弹劾。到时候积攒的家底被罚没不说,还要担个罪名在身上,实在是划不来。端、定两府加起来,都不一定能比得过安王府。圣人纵是不差这点银钱,可凭什么白白送给旁人呢。永襄世子纵然是安王一脉,可和圣人的关系实在是远了。
但其中最令人注目的,便是如果永襄世子真的继承安王爵位,那他未来的妻子,也就是白阁老的孙女,便是亲王妃了。
群臣又想起圣人明发上谕,要礼部和太常寺按着亲王妃的制式为亦安行大婚典礼,便在背后嘀咕,这位的命数,未免有些好过头了吧?
这时候永襄世子本人倒被所有人忽略了,大部分人看到的是,亦安有机会成为名正言顺的亲王妃,便是在宗室里,也不必十分看别人脸色了。
亲王妃天然高位不说,安王府又十分豪富,说是个金窝窝都不为过。前安王在圣人一朝从未担任过任何差事,没有贴补自家的能力,全靠吃历代安王留下来的俸禄,还有自家一年五万两的俸禄银子。就这还能拿出二十万金讨好圣人,为自己开脱。
即便这样,锦衣卫去封存安王府库时,也不由红了眼。这要是把安王府抄了,得发多大一笔抄家财?
领头办事的正是周璋和薛璘父子,有这三位在,底下的锦衣卫便是想从中克扣,也没有那个担子。
这时候官场那一套就行不通了,周璋是个认死理儿的,且只听圣人调遣。薛璘又是圣人一手提拔。当年薛璘一家逃难到京城,要不是圣人钦点,哪里有如今的体面?
崇元二十八年的湖广贪墨案,麒麟卫指挥使薛璘,便是逃到邻省,这才得以活命的幸存者之一。后被桂阳知府连夜护送到京城,这才保住性命。
而和他一同办差的周璋,却因为当年的案子全家被斩,只留了他一个活口下来。
薛璘全家因湖广总督贪墨而死,周璋全家亦因贪墨案而死。两家本不该绝,却因湖广总督而亡,险些满门死绝。此情此景,怎不令人唏嘘?
旧事不提,至少周璋和薛璘搭班子办差,效率是极高的。又因为不是抄家,所以连册子都不用写,只要把库房封了,差事就办完了。
造册与不造册都有风险,但因为办事的人是周璋和薛璘这二位,倒没出什么疏漏。
王府的事告一段落,安王薨后,王府挂起白幡。或许圣人查封王府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王府目前没有主事人了。
长史只是王府属官,做不了一整个王府的主。安王后宅那些妾室,没一个是有名分的。要是圣人不出手,还不知道安王府要乱成什么样子。
圣人手里拿着条陈,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着实感到一丝怪诞。
瞧这谥号拟的,要骂就直接骂,大大方方送个僖字上来就得了呗。非要从中调和下,显得没有那么极端。
恭仁短折曰怀,安王恭敬是有的,仁不仁慈另说,但安王实际上并不短寿。
虽则安王是无后而终,但其已经过五十的年纪了。
五十而知天命,像白阁老和圣人,以及宋阁老这样高寿的人,可是不多的。
安王的岁数,实在称不上早夭。
真早夭那位,是圣人的亲孙子。
乱而不损曰灵,字面意思是贴切了。安王府确实也没有败落,但也算不上乱。毕竟安王只在后宅上没有分寸,放在宗室里,也能称得上是守法宗室。
圣人没有犹豫多久,看了片刻后就道,“卿等辛苦,就照这个为安王上谥吧。”圣人拿起朱笔在条陈上圈住一个字,随后递给一旁的内侍。小内监再由御前送到阁老手上。
首辅站位距离圣人最近,自然也能猜出来圣人圈住的是哪一个字。而接下条陈后,白阁老搭眼一瞧,便知道自己没有看错。
圣人圈住的,是一个惠字。
日后史书所载,这一代的安王,便是安惠王了。
至于是汉惠还是晋惠,那便自由心证了。
白阁老将条陈递给宋阁老,几位大臣一同看过后,随后恭声道。
“谨遵陛下旨意。”
没有劝说,也没有谏言。
安王的谥号就这样定了下来。
在殿内的这些官员,几乎便是国朝最有权势的几位大臣。可在圣人面前,这些都不值一提。
京中诸卫根本不听大臣的,只遵上命。
把白阁老、宋阁老这些大臣们加在一起,都不够圣人玩儿的。
圣人根本不会担心大权旁落,说抬举谁,那就是真的抬举,不会担心会带来不好的后果。
崇元一朝或许有宠臣,但绝对没有权臣。
定完谥号,接着就是安王爵位的去留问题。
照例是白阁老开口,请圣人降旨,该如何定夺,群臣但唯上意是从。
但这话由白阁老说出口就很奇怪。世人都知道他的孙女是安王一系的郡王妃,如此难免有瓜李之嫌。
可白阁老是首辅,这话必须是他来讲,不然为了避嫌而不发一言,就更让人觉得其中有鬼了。
而圣人这回却没有明确表态,廷议小半个时辰,白阁老等人依次退出太极殿。
没过几日,圣人让工部把安惠王的牌位放进了宗人府。
这是一个信号,圣人似乎不打算让安王的爵位传承下去。宗室里但凡是在宗人府祭祀的,都是无子爵除的。
五月里,景王妃频频入宫探望太子妃。面上是探望,实际上还是想请太子妃襄助,劝说圣人,让自己的小儿子继承安王爵位。
而景王妃这样想,也确是有底气的。毕竟她的小儿子是圣人的亲孙子,又有这样的关系在。
景王妃自家都想好了,日后小儿子继承安王爵位,还能帮扶长兄一家。景王妃心里也明白,若是过继长子给安王,势必会被人耻笑。过继小儿子,面上起码没有那么难看。又有圣人压着,再无不妥当的。
景王却对这个提议兴致缺缺,近日更是频繁往郊外跑,似乎是迷恋上了修道,几乎连王府也不住了。
景王妃无奈,景王不肯去寻太子,景王妃只好自己去寻太子妃,她们二人是妯娌,有些话自然好开口。
“嫂子别嫌弟妹多嘴,如今一个亲王的爵位对嫂子而言自然不算什么,往后这天下……,还请嫂子多疼疼侄儿。父皇便是有除爵的想法,还请嫂子必要略劝一劝。”
第127章 殷勤
景王妃的话可谓十分直白了, 太子已然得了天下,在这种“小事”上,合该帮衬自家兄弟才是。
太子妃原本就是强撑着接待弟妹, 一听这话, 顿时咳得更厉害了。
延熹郡王妃今日也入宫前来探视,见太子妃这样, 连忙上前安抚, 又对景王妃致歉,“娘的身体确实不大好, 还请您多体谅些个。”景王妃说得兴起,浑然忘了太子妃正在养病这件事。
景王妃ῳ*Ɩ 这才有些讪讪然, 又说了两句,托词离开了。
延熹郡王妃便望着景王妃离去的身影,默默叹了口气。服侍太子妃喝药休息后, 延熹郡王妃也离开了。
景王妃想要寻求外援,东宫是她唯一的选择。
恭王自家没有想法, 本身就是亲王不说, 便是圣人想给,恭王也没有儿子受封啊。
眼看太子妃那里行不通,景王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连端王妃和定王妃两位长辈也没放过。
端王妃私下对儿媳们道,“景王妃是心急了,你们近些时日谨慎些, 你要掺和进这些事里。”端王也是永世不降的亲王,端王妃压根儿不必为景王妃那些空头支票而替她冲锋陷阵。
端王世子妃和清河郡王妃一一应下。
舞阳长公主一贯是不理这些事的, 且她只会对外人道,一切只看圣人的意思。景王妃不欲自讨没趣, 便没有登长公主的门。
在景王妃心里,亲孙子总归要比外人亲近得多。便是破了这个例又如何?难道还有朝臣敢置喙什么?
景王妃着急上火,舞阳长公主却很平静,甚至还到临清公主的府邸上去小住。
至于安王的爵位问题,舞阳长公主私下里也和临清公主讨论过。
“若那孩子真有这个造化也好,往后宗室里,也不必看旁人脸色了。”亲王妃虽然和郡王妃品级相同,但实际上,亲王妃是要比郡王高一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