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魏县令自己,也没想过把恩荫给长子以外的儿子。年龄都太小,根本支撑不起门户。
婚事说定,三书六礼便要慢慢走起来。
陆氏约了彭氏一道,把石姨娘请过来,她虽是姨娘,却也是亦婉生母,这桩婚事虽已落定,却还要知会她一声。
石姨娘并不知道女儿的婚事已经说定,她且不知道大夫人叫她来是为什么。
陆氏见着石姨娘,把这桩婚事一提,又透露魏夫人愿意出两万两银子作聘礼。
魏夫人的算盘也打得精,她出两万两作聘礼,白家这样的门第,是绝对不会克扣女孩儿聘礼的,说不得还要往里面添些作嫁妆。未来儿媳过门,这笔银子就又回来了。
石姨娘愣在原地,半晌没有动静。她是让这个好消息砸懵了,先前还想着女儿的婚事不知落到何处,突然间就有了好消息。
过得一会子,石姨娘忽然扑通一声跪到陆氏面前,眼泪唰一下流了满面,“大夫人恩德,我没齿难忘!”石姨娘自家明白,指望三夫人彭氏给女儿说亲事,未必找得着像魏家这样的。魏夫人又和大夫人在江南是旧识,女儿的婚事谁出力最多,这还用问?
石姨娘只亦婉一个女儿,只要亦婉能好,便是割肉饲鹰,石姨娘也是愿意的。况且如今又不用割肉饲鹰,便有这样一桩好婚事。石姨娘再没见识,也知道江南富庶,魏家能从江南调到京城,家底必然是不薄的。
彭氏面色稍微有些不好,不是为别的,而是石姨娘这样作态,倒显得她苛待了亦婉似的。要是她咬紧牙关不同意,便是老太太,也不能越过她去答应这门婚事。
只是这样做,就是和婆婆撕破脸,彭氏必然不会这样糊涂。看着石姨娘哭得泪流满面,彭氏心里虽不自在,到底没说什么。
陆氏让蔷薇扶起石姨娘,又让月季带小丫鬟服侍净面。
“这样说,四姑娘这门婚事,你是满意的?”石姨娘满不满意,这门婚事已经做定。更何况石姨娘哪里有不满意的?她满意极了!
石姨娘当即应道,“再无不妥之处。”
白成理和魏莫钤也是满意的,白成理想着自家只是五品,魏县令虽然是刚升的五品,但家里资产颇丰,女儿嫁过去不会过苦日子。往高看,未必能有魏家这样的家底。
魏莫钤想着亦婉虽是三房女儿,但到底是白阁老的孙女,亲家又是做惯了京官,他在京城急需奥援,虽有荣康郡主娘家人的名号,但在上面人看来,却是可有可无的。
荣康郡主亲娘魏夫人明确不接魏宜人的话,魏县令一家在京城到底少些底气。
这时候嫡庶倒不重要了,魏县令和魏夫人若是挑拣嫡庶,未必能和白家这样的门第结亲。即便亦婉是庶子庶女,也能说给魏县令的嫡子长子。
第58章 选秀
近日来白家逢的都是喜事, 这两月来临清公主邀了亦宁、亦安过府好几回,不是行宴就是听戏,连带着亦安对京中贵女都熟稔起来。
亦宁见过严慎几回, 等陆氏问起时, 亦宁想起那个红衣飞扬的俊俏少年郎,心里先是有几分好感的。
只见过几面而已, 若不是令国公夫人一再保证次子的品性, 陆氏也不会问女儿这样的话。她自是希望女儿能觅得一良人,日后相伴终生的。
眼见女儿不反对, 陆氏便打算让女儿多和临清公主相处,对严慎也多了解了解。若是合适, 便能向好友递口信过去。
临清公主自然乐见其成,她这些日子不仅和亦宁玩熟了,还请亦安写了不少条幅, 或是题字,或是讲史。公主发现亦安对经史也颇通, 讲起来条理清晰, 还有自己的一番见解。临清公主心下更是欢喜,只觉自己果真没有看错人。
十一月末,张氏也传出喜信, 已有孕一月有余。
不独陆氏欢喜,就连张氏母亲张夫人也格外高兴,逢人就说女儿是个有福的。
张氏在白家过得宽松, 尚仁又有婚假,两人年纪正相宜, 此时有孕确是常理。
张氏养胎,亦真几个姐妹轮流探望, 只把张氏当宝贝看待。这还是姑娘们第一次要当长辈,个个儿都很兴奋。
亦宁张罗着要管嫂子的吃食,让亦安顶了回去,“三姐姐撂开手罢,嫂子吃不得太咸的。”只怕关心是真,借机解解馋也是真。亦宁这些日子没有咸口度日,嘴里早就淡出味儿了。
偏柳氏有孕,让陆氏也把闻老先生的话奉为圭臬,真真是清淡到了极点。一日里只许亦宁吃一块咸点心,除了菜里本就有的盐分外,旁的再无。
亦宁嘟着嘴,反击道,“那嫂子也吃不得太甜的。”亦安本就没有向姐妹们推销过甜食,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向孕妇推荐饮食。
其余姊妹听到这个,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眼看着好事接着好事,这喜气似乎用尽了。十二月初,便有一桩坏事。
圣人突发风寒,病倒了。
太极宫里,焦清指挥者一溜小太监熬药,整个宫殿里都弥漫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药味。
在宫里荣养的尚食女官宋姑姑亲自出马,为圣人烹饪将养身体的药膳。
宋姑姑的祖父,便是闻老先生的老师,早已驾鹤西去的大国手宋老。宋姑姑的医术便是家传,传到她这一代,家中无男嗣,宋老先生一面传了孙女,一面又收徒弟。闻老先生便是其中之一,也是最有名的一个。
同出一门,宋姑姑的医术比起闻老先生来也是不遑多让,又在烹调药膳上独步天下,先皇后在世时,便是宫中的尚食女官。如今孤身一人,又受过圣人和先皇后大恩,便一直留在宫中做供奉。
“老宋,圣人的身体如何?”焦清不通医术,也只能问宋姑姑。
宋姑姑刚替圣人把过脉,面色并不焦急。
“圣人是年纪到了,一时偶感风寒,并不要紧。”能说这话,便是有把握医好圣人。
焦清缓了一口气,“那就有劳姑姑了。太医院那帮子太医只会把话说圆满,到底不如姑姑。”这话便有些冤枉太医,林医正明明说的是只要善加保养便可无虞。偏焦清要一句准话,圣人这般年纪,林医正哪里敢把话说死。万一圣人有个不好,他岂不是要全家陪葬?
圣人因病罢朝五日,等到圣人病好再上朝去,便有官员请立东宫。
“朕是病了几日,又不是死了,卿等何以这般?”圣人到底将将病愈,话里难免有几分中气不足。
可是这样的话,也让满朝文武俱都跪倒。古来帝王越是年岁大,越发忌讳一个死字。可当今圣人却不那样,说起生死来,丝毫没有避讳。
眼见满朝官员俱都跪倒,圣人身子微微前倾,居然露出一抹笑来。
“诸卿请起身吧,今日朝议,原是有一桩大事要议。”这话一出,立储的事便可以搁一搁了。
然而有什么事,还能比立储更加重要?
圣人没在这上面打哑谜,直接道,“文惠去了这么多年,我和文惠到底父子一场,不忍他在身后无人记挂,所以想替他修书著传,立一部本纪。诸位卿家,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满朝寂静。
本纪是帝王才能享有的待遇。按照旧例,文惠太子虽然在生前就立为太子,可到底没做过皇帝。等当今圣人百年之后,文惠太子的事迹,至多也不过是附在当今圣人本纪之中。
如今圣人说要替文惠太子立本纪,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想着儿子没做过皇帝,在生前替文惠太子补上皇帝的名号?还是想借此事,定下文惠太子一脉的正统地位?
若是前者还好说,圣人想这么干,百官依从也就是了。若是后者,百官心里且要细想,这天下传承,社稷是否会因此动荡。
这件事上,反倒没有官员出声,请立东宫也好,催请立储也罢,都是为了江山稳固。而给文惠太子修本纪,便是反对,又能留下多少名声?和圣人在这件事上对着干,全家脑袋够砍是怎么着?
所有人都被圣人这一出整懵了,以至于请立东宫的话题刚开了个头,就陡然结束了。
三王对父皇看重太子兄长一向高于自己这事儿已经见怪不怪,太子生前压过一众兄弟一头,死后还是如此,三王已然没了要争的脾气。即使大位日后落到自己头上,难道还能清算先太子一脉?那样史书之上的名声实在太好听,三王且生不出这样的心思。而且一旦那样做,不知会有多少官员站出来力争到底。到时候百官的名声好了,作为继任者的皇帝,那名声可谓是臭到底了。
没有当今圣人的威望,轻易不要做出格的事情,这是三王的共识。
满朝寂静,还是秦首辅出来打个圆场,“本纪规格过高,臣请陛下三思,为文惠太子别立它传。”秦首辅的意思是他支持给文惠太子立传,只是规格别太高。
圣人神色看不分明,白阁老也站出来接力,他是眼下内阁唯二的成员之一,这时候万不能当缩头乌龟。
“臣附议,文惠太子天资英睿,若书实录传之后世无穷,以彰其德。”白阁老取了个折中的法子,实录也是皇帝才能享有的规格。没有本纪,便不能称其为帝。有了实录,却有皇帝之实。这个提议不能说两全其美,也算是逢迎君上了。
一时百官看向白阁老的目光都有些奇怪。
这不会是陛下与两位阁老商议好的吧?
不料圣人一口应了,还赞白阁老公忠体国,没有辜负当年自己的期望。
然后圣人话锋一转,“便把此事交于白编修,让他给文惠修实录。”白阁老本意是调和君臣矛盾,不想却把孙子拱到台前。
满朝文武,姓白的编修还有哪位?不就是白阁老的孙子,如今还在放婚假的白尚仁?
修书是个体面活计,却又是个苦差事。和尚仁同榜的状元郎、探花郎,已经在翰林院修了几个月的书,人都瘦了一圈儿。这两位俱已成家,不像尚仁还有婚假的。
然而给文惠太子修实录,是个在当今圣人一朝有体面,到新朝里新圣人还认不认,就是两说了。
若不是白阁老为官一向清正,百官都要嘀咕,这位是不是晚节不保,彻底逢迎君上了?
圣人亲自点名,白阁老也只能替孙子应了,还不得不谦辞一番。
“只恐他年轻,担不了此重任。”白阁老就差说他认为今科状元比较合适,把他孙子换了吧。
只是这样的话一说出口,不仅失宠于圣人,在百官心里的名声,也算是臭到家了。哪里有用别人替自己孙子顶缸的?这样的事绝不能为,也不敢为。
如此这件事便定了下来,尚仁也提前结束婚假,回到翰林院里,整理文惠太子的材料,准备替文惠太子修实录。
这样的差事不是没有体面的,接了修书的活计,尚仁一个穿青衣的小官儿,竟然能时时进宫面见圣人了。
毕竟是给亲儿子修书,圣人哪儿有不过问的?
回到太极宫,圣人还没坐下,钟粹宫又派人传消息过来。说是殿下风寒加重,请宋姑姑过去瞧瞧。
这位且比圣人还要早两日感上风寒,圣人这次得病,就是被曾孙传染的。宋尚食这几日在太极宫侍奉,钟粹宫那里只有齐太医跟着。久不见好,楚贵妃就有些着急了。
圣人叹一口气,便让宋尚食先去,他自己随后就到。让焦清死命拦了,“陛下方好,眼下还是别过去为好。”这位殿下在焦清心里,自然是比不过圣人的。
圣人想着曾孙,又想着故去的妻子、儿子、孙子,不多时对焦清道,“到底有什么万全之法,能保那孩子一世平安呢?”焦清没接话,就算有,也得等这位殿下熬过十二再说。
圣人也知道这个道理,可他担忧自己等不到那一日。若他去了,这孩子又没名分,可怎么活得下去?眼下还是圣人当家,自然好医好药养着。新皇登基,未必还会这样看顾。
这样的年纪,便是提早定下婚事,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勋贵里是有年岁相当的女孩儿,可圣人一个也没看上眼。不是家里只剩个虚壳子,就是家风不正。
焦清没等多久,就知道了圣人的万全之法。
“您是说要选秀?”焦清还以为自己年纪大了听岔了。圣人这是要选妃还是怎么地?
自崇元十八年后,圣人就没再充实过后宫。如今宫里只有崇元十八年之前入宫的妃子。除过楚贵妃外,也就只有生下景王的淑妃得封妃位。平王和恭王的生母早年过世,宫里妃位以上的就只有楚贵妃和刘淑妃。
乍一听要选秀,焦清都懵了。那位殿下刚刚五岁的年纪,根本不是成婚的年纪。而且本朝选秀有旧例,只有年在及笄以上者,方可参选。
圣人不待焦清反应过来,又抛出一个重量话题,“这次不止在清白人家里选,在京官员,凡其父官在三品及以上者,皆入宫参选。”
若论算计,圣人算是天下第一聪明人。凡是他想做的,就没有做不成的。
“此事先慢慢透出消息去,朕要看看自己的好臣子们,都是如何行事的。”圣人说着,眼底泛过一丝冷意。
三品官又有适龄女儿的不多,圣人本意还是想在勋贵人家里挑拣。比如慎国公家,他家就有两个女儿正当妙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