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有理也没处说去,谁让你摊上这样的差事呢?总不能好处都让你一个人占尽了。
林太医自认不是那样的人,便是郡王世子不打点,他也会尽力为其看诊的。别看郡王世子品级不低,可其本人却没有实权。便是林太医不用心,世子也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如今宗室里又富贵又能在圣人面前说得上话的,除了舞阳长公主外,也只有临清公主和几位亲王了。
不过林太医很给亦安面子,便是心里清楚这未必是世子吩咐的,也收下了荷包。
“老朽年迈,这便下去安歇了。”和亦安说完世子的身体情况,林太医便提出告辞。
亦安让身边的女史亲自带着林太医去客房,自己则处理了一些收尾的事。明日各府女眷就要过来致祭,在这上面万不能失了礼数。
现在的亦安并没有意识到,明日会有多少人因她而来。
待林太医走后,亦安对另外一位女史说道,“记下给林太医置办的东西以及打点的钱财,过后把账本给郡王世子过目。”这份银子当然不可能由亦安来出,刚接过王府内务,亦安顺手就让人把内库先封了,凡是银钱支取,以及各种器物摆设,都得她一一看过后才能布置。
便是不想干预王府内务,这也是不得不为之的事。别到时候丧事一结束,会账的时候闹出好大一笔开销来,那到底支不支银子?别说永襄郡王府有钱这种话,回头再让御史弹劾亦安中饱私囊,贪了王府的银钱,那才是没处说理去。
所以亦安头一件事,就是握住了王府的财政大权,至少不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篓子。得益于昔年陆氏的教导,亦安管理起内务来并没有遇到多少困难。
而王府几个管事见亦安竟然真的井井有条地处理内务,连今年京城的米价都烂熟于心,一个个儿都被震住了,一点幺蛾子都没敢冒头。
以前永襄郡王妃管得严,现在亦安接过手来还是严,在这个最容易闹亏空的时日里,愣是一点让儿毛病没出。
当林太医在客房歇下时,发现热水巾帕各色器物都预备齐全,甚至还点了安神的沉水香,他前几日给郡王妃看诊时都没闻见过,这会子自己倒是用上了。
心里感叹过一回,林太医便歇下了,没有再想其它的事。他的年纪委实不算小了,这助眠的安神香对他确有好处。心里承了亦安的情,林太医没有任何负担地休息了。
亦安理完手上所有的事,也浅浅地休憩去了。
第二日,亦安早早起来,先是在郡王妃灵位前祭过一回,又安排府中事务。刚上过一回香,便有来报,说两位公主到了。
现在这时节,能被称为公主的,只有圣人的妹妹舞阳长公主,以及圣人的女儿临清公主。
“下官见过两位殿下。”临清公主这时候早已出了月子,身子养得和以前一般无二,一点儿看不出来是生育过的模样。
“有劳你了。”舞阳长公主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是神色和语气低落些许,永襄郡王妃和她是老熟人了,两人一向走得近。郡王妃这一去,才让舞阳长公主意识到,原来自己也是有了年纪的人,不再年轻了。
指不定哪一日呀,就往那个世里去了。
“我看你脸色有些不好,是不是昨天累着了?”临清公主心细,亦安虽然年轻,却是一熬夜就会显在面上的体质,难怪临清公主会说她面色不好。
“多谢公主关爱,下官无妨。”亦安领着两位公主到永襄郡王妃灵前致祭,把这一茬儿揭过去。
临清公主还没和亦安说两句话,又有人来报,说平王世子妃和景王世子妃来了,还有清河郡王妃。
这三位什么时候走在一起了?舞阳长公主和临清公主对视一眼,没有想明白。这倒不是说两位世子妃关系不好,而是两人根本就不太熟。景王世子妃是新妇,成婚才将将三个月,又和景王世子在一处,没怎么和宗室里几位女眷见过面。
便是舞阳长公主和临清公主,对景王世子妃和清河郡王妃都是不熟的。
唯一和这几个人都熟悉的,就只有亦安本人了。
平王世子妃和景王世子妃是真不熟,景王世子妃和清河郡王妃是同一届选秀出身,平王世子妃是当时就近在京城选的清白人家的女儿,没有正式的选秀。择出来几个容貌不错家世清白的,送了八字到钦天监,由钦天监监正合出来八字最相宜的一个。
这便是平王世子妃。
其实看站位就能看出,本该两位世子妃最近,但景王世子妃明显和清河郡王妃更亲近些。明明两位世子妃是正经妯娌,清河郡王根本不是当今圣人一系。
亦安也只当这几位是结伴而来,一边命侍女快去准备茶点,一边亲自迎出去。谁让她只是女官,而不是永襄郡王府正经的女主人。况且又是圣人亲自点了来主持内务,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疏忽。
“下官见过世子妃、郡王妃。”按理来说这三位都是郡王妃,只是平王世子和景王世子是已经确定了世子的继承人身份,很有可能便是下一任太子。
不过现下亦安并没有这样想,她这样称呼纯粹是因为前两者是实实在在的世子妃,清河郡王非端王世子,所以只能称其为郡王妃,这便是规矩。
有时候按照规矩办事,会省去许多麻烦。
“这才多少日子没见,这般多礼?”景王世子妃和清河郡王妃一左一右扶住亦安,语气明显很是亲近。
受过宫中的教导,两人自然不会说什么怎么让你来这里的话,便是心里这样想,嘴上也是万不能说的。
平王世子妃不意妯娌和清河郡王妃待亦安这样亲近,只是亦安左右位都被占住,平王世子妃便对亦安微微颔首示意。
亦安行了半礼,带着三人到永襄郡王妃灵前致祭。
平王妃多病,这次平王世子妃是代表整个平王府来的。景王妃昨天刚进宫看过婆婆,今儿便没来,让儿媳代自己,也替景王府致意。
端王妃是真的年纪大了,便是不忌讳生死,也让端王世子妃死命拦住了。本来阴间里含糊着,别去了这一遭,让阎罗殿知道了端王妃的寿数,添点儿小病小灾什么的,端王妃到底不年轻了。
待祭过一回后,景王世子妃和清河郡王妃左一句不离亦安,右一句不离亦安,便是两位公主和平王世子妃都看出来,这两位怕不是来吊唁的,而是冲着亦安来的。
亦安自己也很奇怪,明明之前只是点头之交,至多有个半师之谊,可那是为天家做事,实在是自己的本分。亦安并不觉得自己尽心尽力的教导,能换来这样的真心。
在这之后亦安几人才知道,景王世子妃和清河郡王妃待亦安格外和善的缘故。这两位嫁进王府时,天家给的聘礼和嫁妆都是亦安置办的。
这样的差事,清白人家选出来的女儿,按着规矩来也不过是那些财物,大差不差的,也没人会说什么。反正大婚的规制在那里,按着规矩来就是了。只是精心不精心,也是能看出来的。便是摆设器物,同一种窑口,也能分个三六九等来。
偏亦安接过差事,便想着尽善尽美。在规制内,挑的都是最好的。下聘时的定礼,成婚时的器物,样样都挑不出来毛病。
景王世子妃和清河郡王妃也是后来才知道,不是所有人的婚礼都能这样的。尤其是清河郡王妃,比她大上好几岁的妯娌,端王世子妃就曾说过,弟妹这是赶上好时候了。不知道哪个神仙操办的,比她自己当年还要精心些。
清河郡王妃初嫁进端王府,还以为是嫂子和自己客套呢。结果到世子妃房里,把前几年的老物件翻出来一看。
嘿,还真是!
除过皇宫里全是官窑瓷器外,各个王府大多是官窑和民窑混着用。端王因为管着内务府的缘故,王府里从来不缺精美瓷器使。
端王妃本来都想好了,小儿子成婚后自己多贴补些。小儿媳妇又不是高门出身,嫁妆又是皇家按规矩置办的,不逾制就行了。
没想到过府一晒嫁妆,竟是样样儿不差。端王妃原来给预备的摆设器物,最后匀给了端王世子妃一半儿。
本来今儿该是端王世子妃带着妯娌过来的,然而端王世孙前几日有些不好,端王世子妃要照顾儿子,便只能让清河郡王妃自己过来了。
除了这几位之外,各宗室女眷也陆陆续续往永襄郡王府赶。
恭王的两个女儿尚未成婚,来致祭的是恭王妃本人,虽带着两个女儿,也不让女儿多说话。
亦安虽是女官,但干的却是接待各府女眷,又要领着去灵位前致祭,干的是正经王府女主人的活计。亦安忙碌的背影落在舞阳长公主眼中,自然又是别样的感觉。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永襄郡王妃的丧仪,舞阳长公主在一旁冷眼看着,心里其实是有些不大痛快的。
而不痛快的原因在于,永襄郡王妃虽有嗣子,但是眼下却病倒了,不能出来主持丧仪,此其一也。其二便是有些关系远的宗室女眷推脱身子不爽,只派人来送一份礼,自己并未到场。
舞阳长公主心里啐道,就这还是皇家精挑细选出来的?什么玩意儿?!实则舞阳长公主心里想的还是景王妃,平王妃是真的病了,端王妃和定王妃是真的年纪大了。安王妃过世多年,连恭王妃都亲自来了。景王妃今年的四十岁整生辰还没过,怎么就来不了了?便是不论交情只论爵位,往外是叫一声王妃,很该来送最后一程的。
让景王世子妃一个刚过门没多久的小姑娘来,亏她想得出来!舞阳长公主显然忘记了,她眼前这个忙里忙外的身影,也不过才十七岁而已。
有人把生死事看得极重,这也是千百年来形成的风俗,无甚好说的。
这一点勋贵人家就做得强些,至少面子上顾全了。
广顺伯世子夫人还对亦安道,虽然她们搭不上手,但各府女眷还是能帮着周全一二的。
虽然亦安已经安排妥帖,但还是承了广顺伯世子夫人的人情。而广顺伯世子夫人为什么会对亦安这样客气,还是因为她女儿和陆家定下婚事的缘故。正所谓爱屋及乌,广顺伯世子夫人已经打听出来,亦安是自小养在陆氏跟前儿的,和从陆氏肚子里托生出来也不差什么了。
亦安:喵喵喵?
亦安这几年在宫里供职,并不知道母亲陆氏在外宣扬她是自小养在身边的。而陆氏这样宣扬的目的也很明显,给亦安说一门不错的婚事。
临清公主也对亦安道,她来时婆婆嘱咐过她,让她多看顾些。令国公太夫人也是上了春秋的人,难免有些小病小痛,令国公夫人要侍疾,便让儿媳代自己致祭。临清公主的身份是够的,既是宗室女眷,又在勋贵家做媳妇,很能吃得开。
有这几位,再加上城阳伯夫人,永襄郡王妃的小殓礼办得很成功。王府内运转地也是井井有条,不论是宗室女眷还是勋贵女眷,对亦安的认知都有了一个新的提高。
这是个十分能管家的人才呀,永襄郡王府这大摊子事儿,硬是一点儿毛病都没出。
来致祭的各府女眷都有座位坐,每个人都有热茶点心,不会出现干等着的尴尬场景。时时有人看着添茶倒水,去更衣也有专人领路,不会让人冲撞了去。府里看着忙碌,却一点儿也不混乱。
而亦安本人,也把来致祭的各府女眷在心里过一遍,每个人的容貌身份,都记得差不离。
第87章 才干
永襄郡王妃在宗室里品级不低, 仅次于几位亲王妃,又和宫里走得近。一连几日,宗室勋贵, 文臣武将, 便是为了面子上过得去,各家夫人也会过来走个过场。不为旁的, 舞阳长公主都亲自来了。
这位殿下素日只在宗室里交际, 外人想要和舞阳长公主搭上关系,可不是一般的难。再说丧仪, 虽是为过世之人的体面,但却是在世之人操办的。有活人的地方就有交际, 这是谁也不能避免的。
虽说在这种场合是不能论交情的,但混个面熟也好。
一些只在宫宴见过舞阳长公主和临清公主的宗室女眷,很是在永襄郡王妃的灵位前伤心了一回。说句不中听的, 比自家人去了还要难过上三分。
舞阳长公主对此心知肚明,不过她也懒得挑破。她也不嫌这样的哭声聒噪, 就当是送送永襄王妃。但愿她能早登极乐, 和郡王在那个世里团圆。
另一边接待男客的云长史和孙少卿也忙得焦头烂额。别看平日里有没有这个郡王世子,郡王府都能运转。可偏到了这时候世子躺倒,就显出没有他的不便来。
说到底云长史只是王府长史, 寻常有郡王妃在后面撑着,还能管一管王府内事。这几日来吊唁的男客不是往日和永襄郡王亲近的宗室,就是官品不低的官员之子。
按理说永襄郡王世子很该出来见一见人, 可林太医说了,世子的情况最好是要静养, 也莫要让人扰了清净。
林太医对亦安说的和对云长史说的话分外不同,嘱咐云长史的话也有几分严厉。这却是林太医不想横生枝节, 世子的身体本就清弱,要是云长史执意请世子到前面见人,最后再病倒了,就不像现在这样好治了。
实际上云长史也没想过请世子出面主事,现在郡王府唯一的指望就是世子。云长史宁愿自己替世子躺在那儿,也望着世子能赶快好起来。不说主事,好歹能吩咐人拿个主意。要不是亦安麻利地接过府里内事,云长史都不敢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郡王府若是数日无主,那会乱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