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你爹爹只想安安稳稳守着妻儿当个闲散王爷，我当然会劝你爹爹离开霖州。”
后来，楚悦在爹爹与娘亲的相处中明白，娘亲欣赏的，是那个敢想敢为，永远意气风发的爹爹；而爹爹呢，吸引他的并非仅仅是娘亲的美丽，还有她的通透与从容。兴许还有些她看不懂的，但毋庸置疑的一点是，他们中意的都是彼此真实的样子。
但楚悦也会好奇：“世子后来为何会改变主意？”
黑灯瞎火的，景璃不好说他是重生的，怕吓坏她。
景璃：“因为怕遗憾。”
原以为不打扰她也能过得安稳，事实证明不行，他更希望这姑娘能够以她喜欢的方式过这一生。
倘若她对他无意，他不会打扰；倘若她也想与他长相厮守，他一定会让她如愿，将前世欠她的爱与宠都给她。
这个答案楚悦就很满意了。
他们之所以能够坐在这里，就是对这个答案最好的说明。
一个人使劲容易留下遗憾，两个人一起，就会越来越接近圆满。
景璃：“阿悦放心，不论何时上战场，我一定会带上你为我备的护心镜，设法保全自己，完好无缺回来见你。”
楚悦唯一担心的就是他为了建功立业太过激进，他能这样想就再好不过。
油然升起豁然之感，楚悦抿出笑容：“那就说好了。”
夜越来越深，经过这一番长谈，两个人的心都更踏实。
“该回去了。”楚悦小声道。
聊得再投契，也到了该分开的时候。
今夜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这样交心。
也第一次生出难以言说的眷念之感。
明日朝堂里恐怕会有一番大的动作，还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来日方长，未来还会有无数个这样共处的夜。
景璃在花园里取下一盏灯，将楚悦送到她住的小院门口。
这算是第一次私会了，到这一刻楚悦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你也回吧。”
景璃：“等初云过来我再回去。”
楚悦点点头。
从前爹娘还在时，她的院子里总是丫鬟仆妇一大堆，后来住进姜家的宅子，与姜婆婆他们也离得不远。
可这和园的后院离只有她自己，虽然知道他就在不远处的正房里，还是会不由自主生出些害怕的心思。
没想到，他竟然安排了初云来陪她。
初云早就听命候着，按照景璃之前吩咐过的，听见这边的动静就过来了。
虽然他们的私会瞒不过这和园里的人，楚悦还是没法坦然在丫鬟的眼皮子底下同他亲近，于是先一步进屋。
景璃等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离开。
进了屋，楚悦下意识看了眼漏刻。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亥正了，也就是说他们在花园里差不多待了一个多时辰。
时间竟然过得这样快。
初云提着水进来：“婢子服侍姑娘洗漱？”
楚悦见她的动作不是很熟练，好奇：“你之前在哪里当差？”
初云：“婢子的家中原是开镖局的，家中出事后没人了，得世子收留来姑娘身边当差。”
原来是镖师的女儿，难怪伺候人的活做得并不熟练，楚悦：“你懂武？”
初云老实道：“不及世子，但能与长安打平手。”
楚悦：“！”
能在景璃身边当差的，身手定然不差，而这不起眼的初云能与他打平手。
这是个高手啊。
见初云不动，楚悦自己将兑好水的木盆搬上盆架：“我这边不用帮忙了，你去隔壁歇息吧。”
从前夜里也有丫鬟在房里伺候的，习惯凡事亲力亲为之后，她不习惯夜里再有人在她房里了。
初云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太好，尴尬挠挠头说好，临走前告诉楚悦：“姑娘放心，关嬷嬷说了，明天会有新的丫鬟来，专门伺候姑娘。”
楚悦：“……”
他这是要将她身边的人配齐吗，不光有保护她安全的初云，还有擅长烧霖州菜式的厨娘，连伺候的丫鬟都提前预备好了。
任温热的水流淌过掌心，楚悦慢慢弯起眉眼，不光是手上，楚悦哪哪都是暖的。
辗转反侧后睡着了，一向不怎么做梦的楚悦，竟然梦到了景璃，他拥着她，用指腹辗转抚着她的唇，越凑越近。
第31章 ◎要来了吗？（二更）◎
景璃要上值，出门得早。
楚悦梳洗完毕，初云将早膳端上来。
早膳简单又丰盛，除了清粥、胡饼和葱白炒蛋，还有四样用来喝粥的小菜。
不慌不忙用过早膳，关嬷嬷笑盈盈来请楚悦：“姑娘，厨娘和丫鬟到了，还得由您亲自过目。”
楚悦好奇：“丫鬟是怎么回事？”
夜里两人光顾着谈心了，景璃没有跟她说过这些。
关嬷嬷也是在昨日景璃跟她提起时才后知后觉，脸上的皱纹笑成一朵盛放的菊花：“世子凯旋之后找到老身，让老身在府里物色一名可靠的管事娘子并两个手脚麻利的丫鬟，选好后放在庄子上。
萱姑娘也到了适婚年龄，起初老身以为是为萱姑娘预备的，就照做了，原来这些人的造化在姑娘这里。”
被关嬷嬷打趣，楚悦的脸微微红了：“嬷嬷辛苦了。”
毕竟当过十三年郡主，楚悦有御下的经验，也跟王妃学过管家，知道这个时候推拒全权交给关嬷嬷反而不好。
景璃抬举她，大大方方地让这和园的人信服才是正道。
来到花厅，正是昨日她与景璃共用晚膳的地方，一转头，昨日的人仿佛还坐在那里。
“楚姑娘。”
四人恭恭敬敬向楚姑娘行礼。
定了定神，楚悦镇定自若点点头。
关嬷嬷站在楚悦身后：“都抬起头来，向楚姑娘介绍下自己。”
楚悦也就认识了这四人。
厨娘是霖州人，原先在酒楼里掌勺，后来想找个清闲些的伙计，就被人引荐到这里。
乔管事娘子原先是伺候老夫人的。两个丫鬟中，有一个是国公府的家生子，有一个是景璃的母亲生前用过的管事的女儿。
为景萱选人的话，楚悦不得不佩服关嬷嬷的用心，景萱情况特殊，将来到了夫家，这几个人就算不是景萱的心腹，光在后宅里镇着，也能扛住事。
她们是景璃给她预备的，她当然希望能用到底。
初次见面，人又是关嬷嬷亲自挑的，楚悦当然要客客气气地：“今后就劳驾各位了。”
关嬷嬷是看着景璃长大的，人到了这个年纪，盼得自然是年轻人好。她提醒这几人：“今后呢，你们就将眼睛放亮些，好好在楚姑娘跟前伺候，至于今后是走是留，自有世子和楚姑娘安排。”
能被选上的都不是蠢人，都知道国公府的情况就是女主人太少，她们这当管事娘子和丫鬟的很难有用武之地。
当初关嬷嬷来选人事都以为是要给萱姑娘出阁做准备，一个个都铆足了劲。
如今在这个对世子有特殊意义的别院里，连关嬷嬷都不敢有丝毫怠慢，要是不开眼，那才是将路走到了头。
鉴于此，几人怀着十二分恭谨异口同声：“婢子记下了。”
见完人，初云又来了，认认真真叫了声姑娘：“千丝坊的管事来了。”
楚悦一愣，这又是哪一出。
关嬷嬷笑了：“千丝坊是国公府的铺子，奉萱姑娘的命令来给姑娘做几身衣裳。”
知情的，已经开始猜测真正下令的人到底是景璃还是景萱。
还在观望的人也认定，这个姑娘能同时得到世子与国公府唯一的姑娘的亲眼，本身也不简单。
“去后院吧。”
顶着或善意或好奇的目光，楚悦将一件伤心的事的前因后果都想了遍，才没有当众红脸。
女管事亲自给楚悦量尺寸，一边量一边感慨她会长，能令最出色的绣娘主动使出浑身解数，做出最美的衣裳穿在她身上。
选好花色与样式，约定好送衣裙的时间，乔管事替楚悦送人，回来的时候将景萱带来了。
楚悦很意外，拉着景萱说话：“你怎么来了？”
景萱：“大哥担心你无聊，派长安叫我来陪你。”
楚悦听她这样说，心里软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这个人真的是，看起来管的都是关乎军政民生的大事，哪知在小事上也这样面面俱到。
还是她运气好吧，被一个人这样放在心里。
眉眼软化，眼波里流转的欣喜与感激：“还要多谢你，派了千丝坊的人过来。”
景萱茫然：“千丝坊？”
楚悦就从景萱的疑惑中明白了，又是他，哪里都是他。甚至因为怕落在旁人眼里太过扎眼，用的是他妹妹的名义。
景萱弯起眼睛笑起来，替楚悦高兴。
她让兰心将带来的点心呈上来，是景萱亲手做的桂花糕与桃花酥。
两人进展良好，有些事情就没有必要再隐瞒了，楚悦笑着比划：“大哥出征之前让我多与你走动，可我口不能言，担心阿悦不喜，于是将铺子里的点心当成自己做的，以此增加你我谈资。”
想起刚来往时，楚悦对景萱的亲近只有感激：“你怎会那样想？”
“现在好了，”景萱眉飞色舞，继续，“也算是歪打正着，渐渐多了样爱好。”
景萱拿起一只桃花酥：“阿悦尝尝，是不是跟外头的一样好吃。”
楚悦咬了一小口，美味便在唇齿间弥漫开。
外头日头正好，两个女孩子你来我往，消磨了一段美好的时光。
到了下午的时候，景萱准备去一趟知书坊。
景璃提前知会后，这一段时间他会很忙，反正无事，楚悦：“我陪你。”
景萱眨眨眼：“大哥会不会不放心。”
对上景萱的调侃，楚悦故作镇定：“没事，带上初云一起。”
景萱当然乐得有楚悦陪，她的话本写完了，得让知书坊的管事看看，顺利的话就直接刊印。
楚悦还记得那个故事，可能因为自己圆满了，想起还是会为里面的两位角色不能相守心疼。登车后问景萱：“确定就用那样的结局了？不考虑再出另外一个大团圆的？万一那公子知道了公主的心意呢？”
两个姑娘并排坐着，景萱挑开车窗的帘子，任外头风吹进来一些，比划：“知道又改变不了什么，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
也许是因为那个故事是景萱自己写的，更容易代入书中人的心情，楚悦觉得景萱回答时有些难过。
她握住景萱微微颤抖的手：“也是。”
倘若她是故事里的姑娘，既然注定不是站在他未来里的人，在一旁默默看着就好，总得有一个人可以毫无负担奔赴前方。
不知景萱心里，是不是也有一个不能说的人。
事情办得很顺利，两人准备去云酥轩坐一坐。
老规矩，因为提前让车夫预定了位置，两人顺利来到二楼的隔间。
巧的是这回竟然和上次是一样的位置。
落座后，隔壁的客人也来了，是个姑娘，带着自己的丫鬟。
丫鬟听起来有些激动：“婢子都打听清楚了，孙太医最喜欢的点心是桂花酥，最爱喝的是桃花饮子，待会等孙太医来了，姑娘也这样点，过日子，最重要的是能吃喝到一块，孙太医见了，必定也会喜欢。”
一把好听的嗓音从隔壁传进来：“你小点声，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在同孙太医相看。”
丫鬟果然压低声音：“知道了。”
楚悦和景萱已经听见了，面面相觑。
这主仆俩可能以为里头没人。
能事先打听孙仲的喜好，这姑娘也算很有诚意了。
景萱和楚悦比划：“我们走吧，将点心与饮子带回去。”
楚悦点头。
听这姑娘的意思，孙仲一会还要过来，万一撞见彼此他会很尴尬。
两人起身，到要离开的时候，景萱突然给楚悦比划：“你去跟那姑娘说丫鬟弄错了，孙仲喜欢的桃花酥和桂花饮。”
楚悦同意。
孙仲有些时日没去找他们了，上次见到他他就在同人相看，没想到这一回还是，看来对婚事很着急。
若能成人之美，也算功德一件。
楚悦起身去隔壁，和那姑娘一一说了。
起初那姑娘还不信，丫鬟更是一脸戒备：“你们是谁，为何要偷听我们说话？”
楚悦看着姑娘漂亮的脸，绽出善意的笑：“我们无意偷听，对姑娘也没有恶意，姑娘若实在不信，就自便吧。”
景萱也出来了，两人冲姑娘点点头，联袂离开。
但没走几步，又停下来。
楚悦不得不感慨今日的运气，笑着和前来赴约的孙仲打招呼：“孙大哥。”
目光从景萱桃花般的面容上掠过，又回到楚悦身上：“你们这是要走了？”
楚悦说是，她们与那姑娘不熟，到底没好打趣，打了个照面后匆匆离开。
隔间门口，丫鬟缩头回来：“原来那两位姑娘真的认识孙太医。”
留在原地的姑娘松了口气。
*
从云酥轩出来，楚悦看出景萱有些心不在焉：“怎么了？”
景萱摇摇头，比划：“没事，想起了交给管事的话本，回去之后还得继续麻烦你，帮忙画小像。”
楚悦爽快答应。
她都决定留下来了，画小像只是举手之劳。
已是五月底，天很热了，没走几步就出了一层微微的汗。
云酥轩对面就是陵水河，河边有微微的风，楚悦提议：“去陵水河边走走？”
景萱欣然同意。
河对面行人少，树荫更多，两人穿过陵水河上的白桥，在一株高大的柳树下停下。
到了这个地方，楚悦的目光自然投向景璃上次让她等他的地方。
那时候的她可不会料到，才短短几日，他们的关系简直突飞猛进。
收回目光，楚悦意外发现景萱紧抿着唇，似乎陷在悲伤的情绪里，顺着景萱看的方向，她发现景萱看的正好是云酥轩的方向。
猝不及防地，楚悦的脑中嗡了下。
会是她想的那样吗？
细想之下，有些事似乎早就有迹可循。
她只记得，之前每回在姜家时，景萱与孙仲就会针锋相对；景萱会做的点心那么多，她最爱做的就是桃花酥。
上次景萱突然身体不适，就是撞见了孙仲与人相看，回去就写了一个令她潸然泪下的话本；这次也是，明明好好地，为何突然难过了呢。
察觉到楚悦看着自己，景萱尴尬地笑了下：“我没事，咱们回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