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采薇在全御史下位处落座,全修杰动了动身子,想站起来让她坐前面去。
陶采薇看他坐得不老实,一把按住他:“全大人别乱动,等会儿开始上热菜了小心烫着你。”
第024章 共赴巫山
全修杰感觉自己肩膀上忽然按下来一只手掌,力道还不小。
侧头一看,那陶采薇已经开始吃那麻辣辣的沸腾鱼了。
嘶~果然危险。
陶采薇埋着头干饭,把自己的脸埋进碗里,筷子屁股露在外头哐哐飞舞。
好辣~她伸手扇了扇风,旁边多出来一杯放凉的茶,她随手端起来灌进嘴里。
沸腾鱼吃得又辣又停不下来,那杯子里的清茶就没断过。
直到她猛然被呛住,碍着全大人在场,她不好失态,只能硬生生忍住,脸憋得通红,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背后忽然伸过来一只手,一边轻轻拍着,一边无奈叹了声气,又端了杯放凉的茶水到她手边。
陶采薇抬手,正好握住了那过来放杯子的指骨。
崔鸿雪愣住,想把杯子留下抽回手,那人却连同杯子一并捏住了他的指尖。
她愣愣抬头,睫羽下的眼珠子凝着雾气,显得水汪汪的,见那人正倾着身躯,面无表情,一只手覆在她背上。
她被辣得鼻尖眼眶通红,狠狠掐了一把他的手,便端过茶水来一饮而尽,稍才缓解。
晚上天黑透了以后,陶采薇和陶金银两个混到花园里去放爆竹。
众人皆站得远远地,见那火树银花忽然爆开,两个孩子捂着耳朵嬉笑着跑回来。
天上正星光点点,崔鸿雪负手站在所有人的后面,那人的背后是璀璨光点,她的笑容千娇百媚,花容繁复,头上带着极鲜艳的大红牡丹。
踱步走到他身旁与他并列赏景的,正是全修杰。
那人突然说了一句:“你不是向来最厌恶这艳丽的妆扮吗?”觉得庸俗。
崔鸿雪一愣,垂头说道:“全大人说错了,我喜欢。”
全修杰侧头,视线从陶采薇身上转移到他身上,定定地看了他许久。
“你长得倒真像我一个故人。”
崔鸿雪低声笑着:“难怪全大人无端揣测在下的喜好,原来是认错人了。”
“所以你就是喜欢她。”
崔鸿雪皱眉:“一个仆人会喜欢他的主人,好像并不是什么怪事。”
过完年,全御史便告辞了。
“在河首府逗留了大半年,眼下本官需得回京述职,年后朝廷会派新的知府下来,你们不用担心。”
陶采薇拉着全御史到一旁,说起悄悄话来。
全修杰笑道:“放心,我会找机会在圣上面前提的,不过不能给你保证,你们陶家最好再做出些功绩来。”
陶采薇脸上绽起笑容:“全大人放心,我们家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春暖花开,草长莺飞,陶采薇的个子又往上窜了一节,年前刚做的里衣,如今又穿不下了。
她胸脯愈发鼓鼓囊囊的,配上那张银盘脸,凝脂般的肌肤,要让安青说,她们小姐便是国色天香也是称得上的。
陶采薇簪着满头鲜艳夺目的绢花儿,衬得她花容月貌。
安青一进来,她又手忙脚乱地收起昨晚偷偷看的话本子,正襟危坐微笑。
“崔波呢?”
这段时间老见不到他,一想到昨晚从书里学到的知识,她就抬不起头。
什么“共赴巫山,云雨之欢”,原来是那个意思。
至于那个是哪个,她的理解还有些模糊不清,但是总归是一件让人感觉羞耻的事情。
书上说了,那是成了亲才能干的事情。
看来她的学习之路漫漫,还有很多不懂的。
她起身推开门,朝外面走去。
看到一只蝴蝶
飞一飞的,便掏出扇子追过去,非要把它扑到手里才行。
一路追到了池塘边,她扑得一个趔趄,抬眸一看,崔波正在此处喂鱼,冷冷看着她趴在地上,唇角似有裂痕,手负在身后,伸不出来一下。
陶采薇爬起身来,倒也没摔痛,拍了拍裙摆上的泥,凑过去看他:“你在做什么呢?”
她拿过他手上的鱼食,看着池子里那黄的花的争相抢食的金鱼,扔了两颗鱼食进去,看它们全都张着嘴往上蹦,咯咯笑了起来,又伸手下去捞,结果底下那鱼一哄而散,滑溜溜的从她手上滑过,一只也捉不着。
“你给我捉一只。”
崔鸿雪蹲下,伸手往池子里摸起来。
陶采薇看着他那只手在池子里叫来叫去,那鱼儿又在水里游来游去,嘴里不觉念叨其词来。
什么“鱼游春水”“搅弄一池春水”……她也记不清。
崔鸿雪抬头看她,听她念叨。
陶采薇突然想起在书里面看到的“鱼游春水”的意思,小脸儿一红,糟了,又说错话了。
崔鸿雪见她神情突变,整个人又扭捏起来,再仔细一琢磨,顿时也回过味来,一双眼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寻思她最近到底在看些什么书,他非得全给她没收了才行。
陶采薇背对着他在池边抱头蹲下,整个人做自闭态。
崔鸿雪无言,伸手拉她:“起来,别在这儿蹲着。”
陶采薇痴楞楞看着湖面发呆,见倒影里有大雁飞过,便好奇地抬头看。
崔鸿雪心道不好,他已在此地连日观察,如今已能确定,这一带怕是要起战事。
他伸手一把拎起陶采薇:“府里现有多少护卫。”
那小姑娘还红着脸做痴傻状,尚未反应过来。
愣了一会儿,她甩了甩脑袋,正经起来。
“府里共有大小护卫二十来个吧,怎么了?”
崔鸿雪无语。
“不够,你再多招点护卫进来,至少要两百个。”
陶采薇点了点头,又回过神来:“我为什么要听你的?那十来个护卫本来就有点多余,平日里都用来赶马车了。”
崔鸿雪不想纠结到底是十来个还是二十来个护卫,总之现在要让她赶紧招护卫。
他伸手扶住她的头,眼睛定定看着她,耐心温柔说道:“万一河首府起了战事,你们这么大的府里,一点自保能力也没有怎么行,那些打仗的可都是见到金子就满眼冒光的,你们陶府就是整个河首府内最大的靶子。”
按理说,陶采薇不会被他这几句话说服,但崔波的脸离她近极了,比那天还要近,他还微低了低头,为了向她准确的传达信息,眼睛里全是她。
“哦,好,听你的,那你,能不能让我再亲一口啊。”
崔波放开她的头,直起身子,拉开距离,掉过头走了。
走前留下一句:“那你便尽快开始招护卫。”
陶采薇回到鸠无院,琢磨起来,崔波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左右陶家银子多,便是再养几百个护卫也不是什么难事。
若是真的起了战事……她眼里亮起光来,陶家现在正缺点什么功绩,要不她把她爹和她哥推上去打仗立功?
不不不,这太冒险了。
俗话说,乱世机会多,农民逞英雄,这是个好机会,她得好好想想。
崔鸿雪在池边又站了一会儿,仅剩的两只黑嘴天鹅在那儿游得正欢,正好是一公一母,它们在池面上交颈起舞,用脚蹼轻拍水面,长颈优雅地昂起、垂下。
他现在活得淡然,实在没什么目标,不过是随世浮沉,命运将他推到了这里,他一开始并没什么感触,哪天若是感到厌烦了,换个身份,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就是了。
至于那个小姑娘,她现在思想上好像出了点问题,他毕竟大她那么多,不好不管。
这天,陶采薇挂着一脸餍足的微笑睡去,那些带图画的话本子就那样敞开放在身侧。
倒也不是什么露骨的画,那话本里也讲的也不过就是些与情郎私会的故事。
两个人抱在一起,或是亲嘴,或是调笑,都还端端正正穿着衣裳呢。
至于那真正的没穿衣裳的话本,蒋青妍还不敢拿来给陶采薇看的,她自己都还没研究透呢。
崔鸿雪偷偷摸过来的时候,那帐子里的小姑娘正睡的满身香汗,体态惺忪,还有那熟悉的鼾声。
他视线在屋子里搜寻了一圈,最后定在她枕边的书上。
果然就是看这东西把脑子看坏的。
他倾身靠过去,把那铺陈了一枕的青丝往旁边拢了拢,又把缠在那书上的几根发丝绕过去,怎奈还是惊动了一旁酣睡的小人儿。
那人咕哝了几声,又翻了个身继续睡去了。
崔鸿雪这才把那本书拿起来,上头两个抱在一起的人正在亲嘴。
他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她就是从这上面学来的?学了一招就乱用,给她没收了!
刚把话本子揣进自己兜里,转头就对上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陶采薇一把将他逮住,质问道:“你在干嘛?想当采花贼?”
采花贼?崔鸿雪被她牵扯的一只手撑在床上,闷哼一声。
这小孩儿现在还知道“采花贼”三个字了,真是小看她了。
“我来检查你有没有好好睡觉。”
陶采薇伸手往他胸里摸了摸,摸出了那本书来:“你偷我东西!”
崔鸿雪伸手去夺:“小孩子少看点话本,这本书我先给你没收了。”
陶采薇一手扯住他,一边向后倒去:“谁是小孩子?我早就长大了好吧。”
崔鸿雪低沉沉嗤笑出声,一手抵在她的枕畔:“好,你不是小孩子,那你现在这样是又要和我共赴巫山吗?”
第025章 挑夫婿
陶采薇气得涨红了脸, 他在嘲讽她!
不就说错了那一次话嘛,当她现在还不知道那话的意思呢。
心下越发觉得丢脸,便梗着脖子、硬着头皮道:“是啊, 我上次就邀请你了,你不应, 这次你又来了,那咱们便云雨一番又如何。”
还不待崔鸿雪反应过来, 陶采薇一手将他的头按了下来,嘴对上的瞬间, 她也是一愣,头皮炸炸的。
她心里一急,又不愿被人轻看了,接下来该怎么做来着, 该死的,话本里怎么也不写得清楚一点。
崔鸿雪这才用出自己真正的力气来,抽开她的手,瞬间站起身子来。
陶采薇躺在床榻上,整个人如同春娇海棠。
那人如今已站在了门口,月光正好洒在他头顶。
她伸手抚着唇,忽觉那人高高在上, 月光下背影纤长, 他的肩上镀了一层薄光,侧面看去, 他的眼角微扬, 她恍惚间觉得, 那人从未真的低下头过。
“不知轻重。”
那人走了,这凛若冰霜的四个字砸在她的心上, 说得重极了。
她缩回床角,抱着那话本,垂头丧气。
她做错了,她一早知道那人不是甘心当她的仆人,只是那人太过随遇而安了,以前的事情之所以让他低头笑纳,是因为都还没有真正冒犯到他罢了。
当她真的冒犯到他时,她真是,感觉他一下子变得好高好远,让人自觉形秽。
崔鸿雪回到院子里,从水缸里舀起一盆水来,哗啦啦淋到自己身上。
烦躁。
他真是多余心思要去管教那小孩儿。
只是一个偏远县城的商户女罢了,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她粗鄙。
本来也是不相关的人。
以后她再如何行事轻浮,他也不会再管了。
至于那明知小孩儿无知,还无意中上前引她亲热的行为,他是再做不出来的。
目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她远点儿,但愿她还没无知到随便逮个男人就亲嘴。
一连几日,陶采薇都没有再见到崔波,确定他就是在躲着自己后,她愈发沮丧起来。
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除了钱多以外,竟没有一处能比得上他。
这般想着,她搞钱的手法越来越凌厉了,才华不够,金子来凑。
这个世界上,就没有钱买不到的东西。
陶采薇日日埋在算盘和账本里钻研,光是赚钱还不够,她逐渐摸索出
另一套理论来。
他们陶家之所以一直心心念念着要一个官位,要的不就是权吗?
按理说这世间就没有钱买不到的东西,那这钱和权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呢?
与官员勾结的商人,一般都没有好下场,她不做此事。
他们陶家对河首府的贡献不少,可那都是浮于表面的,为何要把权力的获得寄托在朝廷上,等着别人的封赏?
以她浅显的脑袋瓜来思考,他们陶家足够养得活这一省的百姓,凭什么就不能掌权这河首府呢。
她万不敢想那买兵直接打天下的计划,倒也不必那么简单粗暴。
把自己关在鸠无院里几日,她整理出了一整套规划。
她要权力,不只是眼巴巴盼着朝廷封赏的那种,也不只是提心吊胆怕朝廷随时收回去的那种。
“小夏,把这几块地皮买下来。”
陶采薇在河首府的舆图上圈了几处地方。
“我要在这几处兴建学堂,举办我陶氏一族的义学。”
到时候河首府内所有的小孩儿都去上学,至于教什么,那是她说了算,往他们脑子里暗戳戳灌输些什么,也是她说了算。
一部分人走科举路线,入了仕途也是她陶家的人。
一部分人养成士子,游走于全国各地,论她陶家的道。
尊师重道是这世间的真理。
“我要买下河首府内所有田地。”
小夏愣了愣:“小姐,你知道咱们省内共有多少田地吗?况且咱们陶家向来只经商,不种地的。”
“先买下那些零散在卖的,其他的加价也要买到手里,买的越多越好。”
一个是粮食,一个是人,这两样到手,陶府看似无权却已有天大的权,还无人知晓。
办学堂,圈土地的氏族不少,就如她外祖溪川符家,在当地是极有名望的大族,但也没那个本事包揽一整个省的教育和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