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里头吧,实在是没有温度。
若说是刚开始跟陶采薇接触时,王茂典私心里还多少有些看不上,不过是个攀上了崔相就死命想往上爬的商户出身的女子,这么抛头露面的跟人谈生意也不怕给崔相丢脸。
后来才知道,这女子可不只是谈生意,她是要借着崔相的手实打实的揽权,偏生崔相还使劲帮着她,丝毫不顾自己的名声了。
短短时间内,陶氏已在京城占了商户里的半壁江山,王茂典再不能轻视于她。
陶采薇端起茶杯嗅了嗅,不是什么好茶,便随手放下:“王老板,我也不是一定要将你们这些商户赶尽杀绝,我看你也是个识时务的,我陶家准备成立一个中原商会,你有没有兴趣加入。”
一个貌美女子的目光直直射向他,王茂典却产生不了任何旖旎心思,他心底一颤,陶氏看似是在问他,实则却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若他不答应,这个女人可不会在乎什么仁义,她的手段从来都不是以干净闻名的。
崔相只手遮天,背后站的又是皇帝,无人不知崔相与皇帝年少时的关系,应对强权压迫,就算是曾经做到了京城最大的钱庄的王老板,也无可奈何。
而陶采薇早已完成了从小的执念,她实在太懂一个无权无势的商户,任你生意做得再大,也永远被官权压迫一头的感觉了。
她从来也不是什么善良的人,当她成为掌权者后,第一时间竟想也体会体会压迫别人的感觉。
生意场上,本就是腥风血雨的,她用一些手段也无可厚非。
“王老板放心,你入了我的商会,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王茂典苦笑着点了点头,抬手往陶采薇跟前敬了一杯:“多谢陶老板,别说我了,往后咱们中原的这些商户,都得投入您的麾下,望着您的步伐前进呢。”
一句话说得陶采薇心花怒放,她很吃恭维这一套,殊不知这也是掌权者为何想要成为掌权者的好处之一,那就是承受下属的恭维。
她心底一高兴,便又多给王老板分了两个业务。
她爹如今被崔鸿雪安排了一个闲职,专管京里的慈善事务。
要说崔鸿雪还真是个治国人才,新帝刚登基不久,他就在朝廷系统里增加了一个新的官职,说是专门管理京城的慈善事务,包括安置无家可归的百姓、照顾鳏寡孤独、定时往贫民家里送粮食,至于经费,自然是从那些高官手里掏。
此举一出,又给新帝增添了不少口碑。
陶富贵又本就是以大善人闻名,这些事情做起来更是手到擒来,他太懂得如何把这些小事做在人前了,因此陶大善人每次救济贫民时,这消息总会传得全城都是。
陶家如今的口碑也算是,在上层人嘴里很差,在下层百姓嘴里好得不得了。
众所周知,自古以来会造反的都是种地的,陶采薇认为,她家现在走的这条路线对极了,上有皇帝作保,下有百姓称赞。
陶采薇从王老板那里告辞后,到城郊找了她爹一趟。
这慈善官做得也挺不容易,再加上陶富贵除了作秀充官绩和威望以外,实打实地也想做点什么。
京城内外需要援助的人可以说实在是不多,相比起来,京城大多都是体面人。
来到京郊一望无际的一片金黄色麦浪田野,陶采薇表示好久没呼吸过新鲜空气了,不过此时吸进鼻子里的,是一股牛粪味。
陶富贵望着田野,脸色难看。
陶采薇过去找他:“爹,怎么了?”
陶富贵指了指远处一栋茅草屋子:“我刚把他家儿子送进学堂里读书去了。”
陶采薇点了点头:“这是好事。”
陶富贵一张脸在风中凌乱,发出了一句疑问:“你说他全家都好手好脚的,怎么就能把日子过成那样呢?”
陶采薇不爱多管闲事,她拍了拍陶富贵的肩:“爹,你只要把你该做的事情做了就行,别的也管不了,每月往他家送些粮食,总归也饿不死他们。”
陶富贵这个官做着做着,脑子里想的事情也多了起来,他年轻时候也没想过这么多事。
“闺女啊,爹想真正做点什么事出来。”
陶采薇也想啊,但她也知道这些刁民都是一辈子得过且过的,大多数人能吊口命就心满意足了,多余的一概不愿意做,在她看来,这些人都没有帮助的必要。
在她的观念里,家族一代一代传承下来,必然有一代能富起来,一代接一代都富不起来,那纯纯是懒的。
当今皇上政治清明,中原大地又少有灾害,只要好好种地,哪有饿死的。
陶采薇如今上头有人,做起土地兼并的事情更加游刃有余,依她说,以后就得给每家每户安排耕种任务,她统一管理,大家一起热火朝天的耕种,就不信这些人还每天饥一顿饱一顿的,每天一家人腻歪在床上节省体力。
陶采薇看向她爹:“爹,这些贫农你先别管了,咱们河首府修建的几所陶氏学堂都已经建起来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把京城周边这些贫农家的孩子送到河首府去读书,不过家里人太懒的别要,这些人去了,我供吃供喝养大估计都回不了本。”
能奔着一个免费读书的学堂千里迢迢到河首府去的,必然都是有上进心的勤快人。
“你就告诉他们,西南地区的河首府有一个陶氏学堂读书免费,还包吃住,想读书的自然就会去,你就别花钱给他们送京里读书了,贫农家的孩子跟那些京里子弟凑一起,容易被养歪。”
靠着阿谀奉承同窗就能向上爬的机会可不少。
陶采薇三言两语浇灭了她爹救济贫农的热情,转而给他指了一条新路。
陶富贵转头看她,他无条件永远听女儿的,自家女儿这么能干,一个女儿当五个儿子都有的剩。
他的眼睛在金灿灿的阳光下有些闪烁,只能半眯着眼,看向自己女儿的方向。
陶采薇今日因为要外出,打扮得并不惹眼,什么场合该做什么打扮,她如今都有数,并不会像之前那样一味依据自己的喜好和别人的眼光。
她以前要所有人看到她都是艳羡不已的,她现在懂得如何低调了,她不在意有谁会看低她,而她时时刻刻在评判着,哪些人是她可以收割的对象。
在她看来,这一排茅草屋里住着的人,并不值得她多做些什么,连收割都没有任何出手的必要,倒是每月往他们家里送点粮食,可以获得更高的关注与称赞。
“闺女,你现在过得开心吗?”
陶采薇明显是愣了愣,转而看向她的父亲,她粲然一笑:“爹爹,我当然是开心的。”
陶富贵点了点头:“也是,你之前就那么喜欢崔波,你们如今成婚了,你又得到了你想要的,怕是没有什么比你此刻更幸福的了,闺女,爹爹替你高兴。”
闺女从小看他拨算盘、在生意场上跟人谈判长大,那时候一分一毫都是要计较的,所以才养成了她这副无论做任何事情,先权衡一遍利益的习惯,这个习惯不是不好,相反对于女儿家来说,是极好的。
可是当人已经将利益盘算到极致,并且已经站到自己想站的位置上的时候,他希望她也能静下心来,好好感知一下幸福。
听到陶富贵的话,陶采薇的笑容僵了僵,她对崔波的感情,早在他离开溪川的时候就瞬间消失了,是他教她要一直这么权衡利弊下去的,因此当她遇到崔鸿雪时,与他也只有利益交换,没有感情。
她
可能曾经冒出过那么一丝不理智的时候,现在想想,溪川那段时日真是太荒唐了,她怎么能就那样向一个无任何身份地位的男子求爱,难道爱情就占生命中的全部了吗?
真是荒唐啊。
幸好她及时醒悟了,从他离开溪川的那一刻起,她或许就再也不会放弃权衡利弊选择感情了。
感情是漫长生命中、独自攀爬中,锦上添花的东西,在她确保自己的利益绝不会受损前,再不会付出感情。
至于幸福,“爹,难不成只有和男人在一起才是一件值得幸福的事情吗?女儿如今无有不能,难道不算幸福吗?”
陶富贵被这番冷硬的话说得愣了愣,他说:“也算,爹只是以为,你的幸福会更多。”
他看着女儿的侧脸,因祖传圆脸的缘故,稚气并未完全消散,阳光射下来,脸上金黄色的细小容貌和长而卷翘的婴儿睫毛,映衬着仍是清澈的目光,婴儿肥的脸颊之间是一只小巧红润的嘴唇,她的耳朵长得不小,耳垂圆滚滚的像颗珍珠,头发浓密而卷绒,衬在耳旁和眉边,是他与妻子爱的结晶,是他们的宝珠。
到现在为止,她仍在探索这个世界,她的手段与想法或许还有稚嫩的地方,但没有人会去指点她的行为,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还是行差踏错的,总有人为她兜底。
陶富贵心里却知道,崔鸿雪这个女婿远比表面上看起来要做得多得多。
陶采薇没有太多时间浪费在这片原野上,尽管它金黄得刺目,被风吹得很美。
“爹,我还要去巡视商铺,便不在这儿跟你闲聊了。”
“诶好,好。”
陶采薇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让陶金银做个武官比较好,崔鸿雪已是天下文人心之所向,一支笔杆的威力是不小,但不适合陶金银。
第093章 讨好
陶金银最终还是逃不了殿试, 他得站到皇帝面前去,被皇帝亲自问话。
但陶采薇对此没有太过忧心,她可记得自己在宫里还有个人脉呢, 不必特意去说,以妍妍跟陶金银的关系, 蒋皇后自己便会吹点枕旁风过去的。
封后大典过后,皇帝终于第一次踏足了后宫。
这位新帝真是各处都让大臣们挑不出来毛病, 但是文官站在朝堂上职责就是要挑皇帝毛病的,便开始拿他无子的事情开始说话。
庄时哪里不懂他们的心思, 他后宫里好几位貌美妃子都跟这些人沾亲带故的。
因此自他第一次踏进后宫起,他便直接放话,在中宫生下太子前,不会宠幸任何后妃。
这便是展现了皇帝坚定的决心, 长子必然得是中宫皇后所处,并且一生下来就会是太子。
却不是因为皇帝与皇后有多深的感情,这位年轻的帝王向天下全方位展现出了他的决心与毅力,他不容许他的皇权被任何人侵占。
而蒋皇后的母家,简直弱得不能再弱了,唯一让庄时感到忧心的便是……
皇帝踏入中宫的第一晚,蒋皇后在宫婢的服侍下已经做好了侍寝的全部准备。
她的年纪毕竟不大, 但无论是入宫前还是入宫后, 那些嬷嬷都已经轮番教过她各项事宜了,出浴时, 她脑海里闪过曾与陶采薇一同看过的那些话本。
她垂下头, 脸颊上泛起红晕, 她对自己此生的情郎的形象,是有过想象的, 但此刻那些少女心事全都化为泡影,她心里只知道,自己将要服侍的,是一位帝王。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被人精心调教过,在这整个过程中,她不会有一丝动情的时刻,更不能有一刻失态,她深知自己从一个小镇上的平庸女子走到这一步十分不易,她会将侍奉皇帝当成一份事业来经营。
而她与其余妃子不同的是,除了侍奉皇帝以外,她还有一份母仪天下的责任。
既然皇帝看中了她的一切都是中规中矩,那她便要持续下去,无论是在侍寝这一行,还是别的方面,都要做到中规中矩。
这必然是不允许她在侍寝过程中有任何放浪形骸的失态的,相信皇帝也是如此。
皇帝进她寝宫时,她克制住颤栗的身躯,没有哪个女子在新婚夜会不紧张,但她是皇后,她不能。
她装作一切都随和而自然,皇帝也是。
他自然而然地走到她的床边,将手伸到她的衣襟上,侍女纷纷退出,而两个记录档案的太监在门口守住,准备通过里头传出的声音判断皇上行事的次数和时长,并记录在案。
庄时在此之前从未有过女人,对于帝王来说,此事是涉及繁衍皇嗣的大事,他须得庄重对待。
在剥去皇后衣裳之前,庄时指尖顿了顿,转而将手放到膝上,一双目光直直盯着皇后看。
蒋青妍心底惊慌,她不知他为何突然停下。
直到他突然问起她:“你与崔相的夫人关系很好吗?”
蒋青妍闻言一愣,点了点头:“回陛下,是。”
庄时说:“从今以后,朕不希望你与她的联系太过紧密。”
皇后须得最为孤立无援,他的皇权才不会受到任何威胁。
蒋家连个儿子也没有,她便是想扶持外戚,也扶不起来。
皇后的面色变了又变,却仍尽力维持着冷静,直到皇帝又冷声用更具压迫的话语问了一句:“皇后,能做到吗?”
蒋青妍心底一颤,答:“能做到。”
今晚皇帝的问话,她怕是非得回答不可了,事已至此,她也没有任何退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