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闻言脸色大变:“我不过是那么随口一说,你倒是搬出什么七出之条来吓唬我?你这是要仗着自己是秀才便欺负人么?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韩时遇淡淡一笑:“婶子又何必慌乱?虽则你恶语伤人,肆意妄测,然到底也是我的同族长辈,我身为晚辈自是不好与你计较,然也不得不提醒一句,婶子肆意纵情高论取乐,倒是快意,只不知外人听闻,不得以为我韩家女子皆是这般多口多舌,挑事生非不说,只怕韩家男儿也皆成了孬种,些许小事便寻死觅活的,软弱可欺。”
韩时遇话音一落,周围众人俱都变色,齐齐望向那婆子:“齐菜花,你不会说话少说两句会死么?”
更有男人直接冲过来扬手便给那婆子一个巴掌,“我叫你多嘴。”
齐菜花捂脸辩解:“这可怪不得我,他这个样子,又刚刚落第,谁见不会多想?”
众人啐她一口:“你心里盼着人家不好才会有这种恶毒想法,我们可没有!”
她男人见她仍旧冥顽不灵,气得又给了她两巴掌,齐菜花眼泪汪汪,再不敢言,方才转身一脸愧疚的朝韩时遇拱手:“秀才公莫怪,你婶子她乃是有口无心。”
呵呵,你家有口无心便能指着人造谣说跳河?
要知韩时遇乃是秀才,将来还要科举的!
这话传出去,人会怎么想他?不得以为他不堪重任?
名声对于走仕途之人而言,可是极为重要的。
要上官以为你不堪重任,你还想升职?
“哥哥!”
韩时遇还未说话,便看到韩张氏三人急急慌慌的朝这边跑过来,韩张氏到底是年纪大了,跑没几步路便气喘吁吁,文秀清便是再心急也没法,只得搀扶着韩张氏往前走,韩时萱则是没有顾忌,看到韩时遇便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只扑进韩时遇的怀里。
“哥哥你不要死啊!”
“遇哥儿。”向来一丝不苟的韩张氏这会儿发鬓凌乱,脸色苍白,望向韩时遇颤颤巍巍,几乎站不住。
“夫君!”文秀清也是双眼通红,满面心急担忧。
“我无事。”韩时遇忙将韩时萱扶住了,向韩张氏和文秀清解释:“只是早起出去锻炼身体,是野小子误会了。”
“我才没有误会。”野小子钻出来:“方才我明明听到菜花婆婆说的。”
齐菜花心虚,后退一步,张口想语,她男人瞪着她,遂不敢言,只往后躲。
“时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头发花白的老爷子在韩时风和韩时云的搀扶下走上前来,缓了缓气息问道。
“我早起出去锻炼身体了,出了一身汗,菜花婶子便造谣我是落第失落,跳河自尽。”韩时遇看向韩时云:“你们若是不信可问二哥,我在省城的时候便每日卯初起身,沿街跑步锻炼,差不多这个时辰回院子用早膳。”
韩时云连连点头:“爷,我方才便说了,遇弟经此一番乡试,深觉身体不够康健,恐日后影响科举,因而下定决心要将身体锻炼好,是以每日卯初起身外出锻炼,卯正回来,断然不可能跳河自尽的,定是那起子心思叵测的在胡说八道,败坏遇弟的名声。”
韩时云说着朝菜花婶子冷哼了一声,齐菜花龟缩。
至此,韩老爷子和韩张氏等人才算是明白果真是乌龙,韩时遇根本就没有轻生的念头和行为,完全是这齐菜花胡说的。
韩张氏瞬间气得想撕人:“齐菜花!”
韩时遇扶住韩张氏:“母亲息怒。菜花婶子造谣生事,乃是犯了口舌,此事我相信勇叔定会给我一个交代的。如果勇叔没法子给我一个交代,还有族里呢,若族里不行,还有县衙门。我相信,总有个能讨公道的地方。”
韩时遇说得风轻云淡,菜花婶子和她的丈夫韩勇却听得冷汗直流。
韩勇忙不迭说道:“秀才公放心,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作为现任族长的韩老爷子也沉声道:“时遇你放心,这等事族里绝不会轻饶。”
韩时遇乃是族中最有天分最有希望中举之人,即便如今韩时遇尚未中举,但他身上有秀才的功名,也无形中能在四乡八邻里提高他们凤溪村韩家人的名望。是以他绝对不容许任何人信口污蔑,败坏他的名声。
韩老爷子给大儿子韩茂使了个眼色,韩茂便笑着对韩时遇道:“时遇,你这一身的汗,还是赶紧回去换了吧,晨风寒凉,莫要着凉了。这边的事,有大伯看着呢,大伯定会处理得妥妥当当,也绝不会让那些子虚乌有的谣言流传出去坏你的名声。”
“如此便有劳大伯了。”韩时遇朝韩茂拱拱手,又朝其余村人微微颔首致意,亲自扶着韩老爷子回去了。
韩时遇回到家中,韩张氏等人忙张罗给他抬水擦洗,韩时遇眼见文秀清瘦骨伶仃的拎着木桶抬水,整个人被沉甸甸的水桶带得弯曲,忙上前接过:“我来。”
他如今力气不错,轻而易举的便将水桶拎到浴室。
这大白日的,他汗湿的衣服贴在身体上,这般一用力便将身体显露出来,劲瘦有力,充满男子气概,与他以往文质彬彬的样子全然不似,文秀清不由得脸上一红,忙转身跑回房间给他拿换洗的干净衣衫。
韩时遇迅速冲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衣衫,整个人神采奕奕,与从前大不一样,但韩张氏娘三见了却是大大的松一口气,如若果真是跳河,精神定然不振,可他如今这气色,分明极好,那便是他此前所言是真,他果真是出去锻炼身体了。
第15章
“你这锻炼身体是有何说法?为何要跑到外面去?在自家院子里不行么?”
早膳的时候,韩时萱问出韩张氏和文秀清心里的疑惑。
韩时遇喝下一口粥,才回答:“这自然是有讲究的。人在跑步的时候,会不自觉的协调身体的各部分机能,促进身体血液的循环,从而让人的身体便更加健康。这便像是我们往常所用的菜刀,如若我们一直不磨它,它便会越来越钝,如若我们勤加磨炼,它便会越来越锋利。人也是如此这般,如若我们总是待在屋子里坐着不多走动,身体得不到锻炼就越来越来越娇弱,容易生病不说,精神头也不好。是以不独是我,日后你们在家里也该多出来走走动动才好。”
韩张氏看了看韩时遇的气色,的确是感觉他如今要比以前康健许多,心里便是信了。
韩张氏点头:“既是好的,便好生坚持。”
韩时萱也笑道:“那我以后累便多到院子里走走。”
文秀清也微红着脸柔声道:“妾身都听夫君的。”
韩时萱闻言不由得揶揄的笑了笑,文秀清脸颊绯红愈甚,倒是给她添了几分娇媚。
韩张氏看看英俊不凡的儿子,又看骨瘦伶仃,面黄肌瘦的儿媳妇,一时心里不是滋味,越加定了决心要多买些红糖回来给儿媳妇补补。
儿媳妇容色本就不够出色,好在有一身白皮子,偏到了家里还吃苦,把人磋磨成这般模样,她着实是对不起亲家。
想到这,韩张氏给文秀清夹了一筷子菜,抿唇道:“多吃点。”
文秀清受宠若惊,感激的望向韩张氏:“多谢娘。娘您也多吃点,还有小妹也多吃点。”
最后给韩时遇夹了一筷,面红如霞染,眸若春水盈,她抿唇低笑:“夫君也多吃点。”
韩时遇耳根也不由得红了,忙低头吃饭。
用过早膳,韩茂也带着韩勇夫妇拎着一只老母鸡和一篮子鸡蛋来给韩时遇赔礼道歉来了。
韩时遇站在台阶上,微微垂眸望着韩勇夫妇,淡声道:“菜花婶子与我家素来有些过节,这没甚,毕竟人皆有喜好,谁都不能强求别人喜欢自己。但我不得不提醒勇叔一句,你我皆姓韩,本该守望相助,平日里有些小龃龉便也罢了,坏人名声,毁一族根基之事,日后还望三思。”
说什么三思,几乎便是直言,如若日后再做这样的事情,他便不手软了。
韩勇瞬间冷汗直冒,腰背更塌,“秀才公请放心,我回去之后定会好好管教这死婆子。”
齐菜花面无人色。
韩时遇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让他们走了。
韩茂这才对韩时遇道:“此番也算是提醒了我,日后族里定会管束更加严厉,定不会再有这般事情发生,让你有后顾之忧。你只管好生读书,好生科考,为我们老韩家增光添彩。”
韩时遇拱手:“如此有劳大伯了。侄儿也定当竭尽全力。”
韩时遇带着韩张氏收拾出来的点心去韩茂家看望韩老爷子,谢他帮忙照应家小,也谢他今日明正旗帜的站他。
韩老爷子捧着韩时遇特意给他买的镶玉烟斗爱不释手,摆摆手道:“都是一家子骨肉,这般客气作甚?”
韩时遇便也不再说客气话,坐下和韩老爷子闲谈。
得知韩时遇要等张家外祖过了寿辰方走,也道:“那也不能放松读书。”
“那是自然的。”
韩时遇又见韩茂等人将镰刀等拿出来打磨收拾,一问得知田里庄稼即将成熟,再过几日便可收割。
韩时遇便起了兴致;“届时我也来帮忙。”
韩茂忙道:“你可是秀才公,手是用来拿笔的,哪能干这种粗重活?可千万别!”
韩时遇笑道:“这有甚?便是皇帝也要每年春带着文武百官下地劝农桑呢,我一个学子,更该关心稼轩。”
韩茂闻言也无言。
韩时遇一边看农具一边询问水稻种植的情况。
大魏朝的水稻种植情况还算好,从国外引进了一种新稻种安南稻,早熟,可在江南岭南等气候温暖日光充沛的地区种植两季,还高产,亩产达到三百多斤,因而朝廷在江南岭南等地区大范围的推行安南稻,有了安南稻,老百姓基本上便可解决温饱问题了。
但水稻收成是高了,老百姓的收益却并未增加太多,甚至还略有缩减,究其原因则是因为安南稻高产是高产,但口感着实不怎么样,除非是家境不富裕的人家,否则一般人家都不愿意吃用,这便导致安南稻的价格要比本地稻要更低一些,甚至纳税的时候官府都不愿意收安南稻。
因为此老百姓也有思量,安南稻还是要种的,不种产量不够,自己便要吃不饱,但也不能两季全都种安南稻,要不然就无法交税了。
因而像岭南省这边,老百姓基本上都是安南稻加上本地晚稻配合种植双季稻的。
如今韩家地里种植的便是本地稻种,亩产比不上安南稻,只有两百斤左右,但是口感要比安南稻好上许多,既能给官府交税,也能卖得高价。
韩时遇又看收割所用的农具,主要是镰刀和稻床。
镰刀是用来割禾的,稻床则是用来掼稻脱粒的。
稻床形似床,是一个长方形的矮木架,中间微微隆起,用一根细木条支撑,再横向装上细竹条,脱粒的时候便抓着稻禾往稻床上用力掼摔,稻子便会脱穗落地,到时候再扬扬,将碎屑泥沙清理掉,等到最终晒干,再用风谷机一吹,稻瘪和细沙吹掉,剩下的便是饱满的稻子了。
可以说,这古代的农用工具也颇为成熟了。
只不过像稻床和风谷机都是比较贵重的农具,并不是谁家都能用得起的,是以大多数老百姓还是用连枷,亦或者直接将门板拆下来用。
如果想用稻床和风谷机,便要跟人租借,给点鸡蛋亦或者许诺帮几天工都可以。
韩老爷子乃是韩氏一族族长,又是里正,日子便好过一些,这些农具都有,便是韩时遇家以前也是有的,只不过后来韩爷爷和韩父相继重病,家里的田地都卖了,这些农具自然也就没留下来,全都卖了。
韩老爷子跟韩时遇说:“等你以后手里宽裕了,重新把田地置办回来。你爷爷年轻那会儿吃了不少苦才挣下这么一副家产,还将你爹供出来,眼瞧着便要改换门庭,竟功亏一篑,他到死都不能瞑目啊。”
韩时遇顿时心里也不是滋味,“大爷爷放心,我定然不会让爷爷和父亲失望的。”
“那便好。”韩老爷子:“不过也要注意身体。若是能考上功名,那自然是最好的,但人最要紧的还是身体,身体好好的,便有希望。”
“大爷爷说的是。”韩时遇很是认同这话。
韩老爷子又道:“还有你年纪也不小了,该要个娃娃了。”
突然间被催生的韩时遇:……不好意思,这辈子可能都没有孩子了。
他如今肯定不能说自己不能生,因而含糊的应了声,而后又赶忙说道:“我想到一个东西,用来打谷恐怕比稻床还要方便。”
都是庄稼人,说到这,自是都把注意力投过来。
“是甚农具?果真比稻床好用?”韩老爷子问。
韩时遇点头:“确实比稻床好用,就是有些废铁,打起来昂贵。”
若是这般,确实有些令人为难,不过韩老爷子想得更为深远。
“此物果真好用?”韩老爷子再确定一次。
“绝对好用。”韩时遇肯定的说。
韩老爷子拍板:“那便打出来试试。”
韩时遇与韩老爷子对视一眼:“那我去画图,尽量节省用铁量。”
“行。”
韩时遇回到家中便直接进了书房,开始画打谷机的图。
外壳甚的都可以用木材,但机动齿轮却得用铁,最好是能用钢。
钢其实就是精炼的铁,含碳量低于百分二以下,再含一些其他元素,如果有时间,自也能炼制出来,不过眼下就不用想了。
韩张氏来问他;“你下午可有空?”
韩时遇抬头问:“可是有事?”
“若是有空便陪秀清回一趟文家。”韩张氏道。
虽然文秀才和韩时遇一道去的省城一道回来的,但文家到底是韩时遇的岳家,又是师长,于情于理都应上门拜访。
韩时遇看了一眼手里的图:“明日一早再去吧。”
韩张氏点头:“行,那我先准备东西。”
韩时遇画了一个下午才将打谷机画出来,直接拿去给韩老爷子等人看,并给他们讲解原理。
韩时云一听便道:“若果真如此,那确实便利。”
韩老爷子估算了一下价格,拍板:“那便先造一台出来试试。”
韩时风接过图纸:“我这便去找人打。”
次日韩张氏将齐菜花送来的老母鸡关进笼子里,再添上韩时遇从省城带回来的糕点和两块布料,让韩时遇带着文秀清回娘家。
韩时遇和文秀清一到文家便受到了文家人热情的招待。
文夫人和文秀清有几分相似,是个极清秀也极温柔的女人,只因着当年生产伤了身子,虽然养了这么些年,还是有些孱弱,人便显得有些瘦弱,便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风韵。
“就猜着你们不是今儿便是明儿过来。”
文夫人不等韩时遇礼毕,便拉着他关切了好些话。
韩时遇耐心的回答,没多久文秀才便将韩时遇和小儿子一起带去了书房,便留下文秀清和文夫人以及文秀月母女三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