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怜翻了个白眼,“你就知道惦记宝贝。”
慕时将花瓶安放,“你懂什么,医修在外,宝贝就是生命,就是安全感。”
她拍拍荷包,“你赌不赌?”
阿怜揉了揉自己脸,很是犹豫,“那……如果你输了,你就替我去见见燕郎。问问他,他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慕时:“……”
“他都要了你的命了!”她敲桌子划重点,“你都做鬼了还纠结他爱不爱过?”
阿怜面露委屈,蜷缩身体窝在角落,看起来落魄可怜。
见她如此,慕时自然说不出更重的话,无奈挥袖,“行,答应你。”
反正她也赢不了。
“咳。”
男子的轻咳声吓她一激灵。
慕时惊恐地回头,“你什么时候站这的?”
无声无息出现的闻人鹤通过窗口扫视过空荡荡的整间屋子,阿怜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他眉头轻蹙,“你在跟谁说话?”
“你管得着吗?”慕时着手要合上窗。
闻人鹤将手卡在窗页间,她不仅没停,还咬紧后槽牙,使出了最大的力气。
指骨被夹红,他一没喊,二没躲,面不改色,等着她自己罢休。
待察觉她累了,无奈地问:“大小姐,解气了吗?”
慕时终于松了手,抱臂质问:“你是来跟我道歉的吗?”
“不是。”
他别过脸,语气淡淡:“路过。”
慕时:“?”
闻人鹤屈起手指,似在试探自己是否还有知觉,“顺便问问,你还想要灼心草吗?”
他问得随意,引得阿怜飘过来,睁大眼睛盯着他的脸,试图寻到情绪的痕迹。
“我……”慕时怔然,“我想要……就会有吗?”
闻人鹤垂眸,视线落于自己指间红痕,“你觉得我明天能赢吗?”
慕时轻哼,有些不情愿回答。
他也不催促,静候等候,好像对答案出奇的执拗。
慕时抬眼,面前的人如松柏而立,长发如墨,面容如玉,身后的月亮都好似成了他的陪衬。
尘世间,怎会有人生得如此不堪亵渎。
她忽而扭捏,迟疑地点了点头,“嗯。”
闻人鹤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阿怜睁圆了双眼。
“没准会有的。”他轻声撂下一句,转身扬长而去。
“诶?”慕时反应过来时他已走远,她半个身子探出窗台,“什么呀,你赢了会送我吗?你是不是会送我!师兄!闻人鹤!”
他恍若未闻。
“他会把灼心草送给我。”慕时歪头,向阿怜确认,“他是这个意思吧。”
阿怜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他的意思是……他喜欢你。”
慕时:“……”
“你这个脑子我真是服了。”她没好气道,“就不能装点别的吗?”
阿怜信誓旦旦,“我不会看错的!”
“他那不是喜欢我。”慕时望向他进屋的背影,叹息之余,深觉侥幸,“师兄他……”
“只是心软。”
*
守擂赛这天,是整个剑修大比最为热闹的时候。看台上站满苍岚宗的弟子,时而窃窃私语,时而高呼。
“师兄是第几个?”
挤到观看前排,慕时才想起来问。
元降依靠体重优势给两个师妹腾出位置,“这次运气不错,最后一个。”
车轮战,自是越晚上场越有利。
慕时不以为然,看来应煦是想对付师兄的时候不遗余力了。
“应煦师兄!”
应煦一上场,看台便爆发此起彼伏的欢呼。
慕时左右瞧了一眼,看来她还是低估了此人在苍岚宗的地位。想想也是,年纪轻轻实力超群,又是宗主的亲传弟子,是未来的一宗之主也说不定。
“砰。”
在她胡思乱想时,有人用肩膀撞到了她。
“哟,这不是无稷山的同门吗?”撞她的人夸张道,“恭喜你们进前七啊,简直是可喜可贺。”
慕时想了一会儿才认出这是谁,是和她打赌的那个执礼堂弟子,叫陆贾。他后四个字一字一顿,分外阴阳怪气。
“不过啊,要想拿第一,恐怕还是有点难呢。”他略带惋惜。
慕时抱臂,微微昂首,“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勾唇一笑,“那日在气头上,说出的话难免过分。后来想想,师妹初来乍到,身为师兄,理当包容一些才是。”
“所以呢?”
她的语气依旧恶劣,但陆贾今日有耐心得多。
“所以没必要闹得那么难看,而且我也受不起师妹那么大礼。不如……师妹低头认个错,这事就算了。”
慕时嗤笑一声,“本小姐长这么大,就没跟人低头认过错,你当你谁?”
陆贾逐渐冷了脸,“我也是为师妹着想,师妹非要不识好歹吗?”
他冷笑,“难不成,你真觉得你那个师兄能赢?要是我没记错,一个月他还只是个法修吧。”
“那怎么了。”
慕时恍然大悟,有些怜悯地望向他,“也是,你这样的人,如何懂得天才的世界。”
陆贾神色一僵,“看来师妹是不打算接受我的好意了。”
他手撑在护栏上,凑近她耳畔,语气阴森,“那就是师妹自找的了。天才又怎样,应煦师兄就不是天才了吗?一个已经重伤的天才,和一个正值鼎盛时期的天才,你觉得谁的胜算大?”
“你们暗箱操作针对我师兄,现在还有脸说?”
陆贾耸了耸肩,“是又怎样?”
他长叹一声,“既然师妹非要行大礼,那我可就等着了。”
慕时扬起下巴,压根不正眼瞧他。
等他走了,又抓住元降的胳膊,忙不迭问:“给师兄治伤的药,昨天他吃了吗?”
“我给他了。”元降挠挠头,“今天这么重要,他应该吃了吧。”
慕时心生不好的预感,想起之前闻人鹤说他不吃药的样子,犟得跟头牛一样。
她欲哭无泪。
擂台上剑光闪烁,看台上议论纷纷。
“听说应煦师兄已经找到自己的本命剑了,其剑名为炙火。”桑音目露担忧,“他现在手上拿的好像就是。”
慕时眉头紧锁,听闻剑修的一生分为两个时期,以寻到自己的本命剑为分割。与本命剑灵魂相契,是剑修真正入道的证明,实力会直接上升半个境界。
师兄用的还是一把桃木剑,对比之下,跟拿着玩具似的。
不过她的桃木剑也是良木所造,撑撑场面也足够,她在心里如此安慰自己。
可转念一想,炙火这名一听就克木,她又倒吸一口凉气。
她的心情在半刻钟内大起大落,而台上的应煦,已经轻易胜过三个对手。三场下来,对手连他身都没近过,实力差距可谓如鸿沟。
桑音忽然握住了她的手,“我好紧张啊,师妹你都不紧张的吗?”
心里惊涛骇浪,慕时脸上云淡风轻,镇定地吐了两个字,“还行。”
她远远看向脱离人群静静观战,独自在角落里等待上场的闻人鹤,后者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此时此刻,他这个模样,倒是莫名令她安心。
“应煦师兄又赢了,好快!”桑音抱着她的胳膊摇晃,“马上就轮到师兄上场了,怎么办呀!”
慕时绷着表情,悄悄捏紧拳头,“没事的。”
擂台上的应煦意气风发,越打越兴奋,战意愈浓。第五个对手因他一剑滚下台,名为炙火的剑沾了血。
他扭了扭脖子,视线在人群中遍寻他最后一个对手,最后在墙角看到了人。他抬手,掌心朝上,并拢的两根手指勾了勾,挑衅的意味满满。
闻人鹤瞬闪而至他眼前。
应煦眯起眼,“你不好好当你的法修,凑什么剑修的热闹?”
闻人鹤懒得与人攀谈,朝裁决弟子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开始。
“哑巴吗?”应煦不满他的态度,握紧了剑柄。
“开始!”
应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剑势汹涌而来,一般人避之不及,但闻人鹤瞬间消失身影。
他劈了个空。
“就知道躲吗?废物。”应煦扬声咒骂,同时出剑。
闻人鹤并未着急与他正面相抗,侧身躲闪,衣袂翩飞。
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有碍他的灵活,终究还是被应煦寻了机会。一剑自他肩膀斩下,剑气侵体,他吐出一口鲜血。
“继续躲啊!”应煦讥笑,乘胜追击,又一剑朝他眉心斩下。
闻人鹤反手执剑,于额前挡住这一击。
双剑相碰,一边炙热如火,一边只是普通的桃木剑,因周身裹着灵力而勉强未断。
应煦聚合力量下压,剑锋与他的眉心咫尺距离。
闻人鹤宽大的衣袖下坠,露出冷白又结实的小臂,血珠顺着凸起的青筋下滑。
“怎么办!怎么办!”桑音急得跺脚,“论剑道,二师兄比应煦师兄差了整整两个境界,这一剑架人头盖骨上,不死也得残啊!”
慕时抿唇,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应煦扯动嘴角,“你的师妹,是我的了。”
闻人鹤蓦然抬眼,漆黑的眸子辨不出情绪。
“砰!”
灵力注剑,闻人鹤强行破开额前这一剑,应煦被震开,没站得稳单膝落地。
看台上爆发惊讶的呼声。
应煦并未休憩调整,知他刚刚那一下耗费了半身灵力,即刻以雷霆万钧之势再度向他挥剑。
闻人鹤迎面相抗,以肉身接下他好几剑。
“师兄为什么不用剑挡?”桑音担忧又糊涂,“他的身体又不是铁打的!”
或许因为……剑太脆了,慕时心想。别人用剑保护自己,师兄用自己保护剑。要不是知道剑修的剑断是奇耻大辱,也直接昭示比赛输赢,慕时都要感动哭了。
同样是苍岚九剑,应煦使得更重力道,给予对手迎头痛击。闻人鹤使得更为流畅,像是在暗中窥伺,等着给人致命一剑。
擂台上,闻人鹤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血色痕迹。
“师兄。”慕时轻唤,声音淹没于人潮。
闻人鹤眸光微动,将剩下的全身灵力注入剑中,看准时机,孤注一掷。
应煦看穿他的意图,丝毫不避。他根本不信,一个差他两个境界,拿把破木剑之人的一剑,能把他怎样。
消耗掉他这一剑,他便是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闻人鹤避开炙火,一剑刺入他肩膀。
痛感不强烈,应煦并未在意,反而冲他恶劣一笑。
下一刻,笑容僵住。
灵力如尖锐的刺贯入其身,应煦整个人麻了片刻。霎时间,闻人鹤这一剑将他肩膀贯穿,他往后仰倒,桃木剑扎入擂台丝毫无损,同时将人钉在了地上。
闻人鹤吐出一口血水,脚步踉跄。
看台上的旁观者们惊得鸦雀无声。
“十、九、八……”
裁决弟子倒数时间,应煦若是站不起来,便是输了。
他躺在地上睁大了眼睛,感觉自己像钉着墙上的纸,身上压着令人窒息的重物,浑身轻飘飘的使不上力气。
闻人鹤气息不匀,摇摇欲坠。
“三、二、一……无稷山闻人鹤胜!”
“哇!”桑音尖叫
慕时被她突然一声吓得一颤,耳膜差点被刺破。
与此同时,闻人鹤只觉天昏地暗,阖上双眸,往后跌落。
*
闻人鹤再睁眼时,身在自己的房间,房门和窗户照旧紧闭。他坐在地上,鼻尖充斥着血腥气。
好像回到了……师妹没来之前。
外面传来两道敲门声,是暗号,大师兄询问他是否安好的暗号。
他想要回应,抬手往地面敲去,却发现自己的肩膀上,搭了一条柔若无骨的胳膊。
他愕然低头,有白皙的姑娘跨。坐在他双腿上,伏于他裸露的胸膛。
姑娘仰面,他得以见其真容,是……
慕时。
只着一件白色小衣的慕时。
闻人鹤因茫然而呆滞,一动不动。慕时一只手环他脖颈,另一只手托起他的掌心,放置在自己柔软的腰际。
她俯身亲吻,温柔又缠绵。
……
“师兄是不是做噩梦了?”慕时守在塌边问。
闻人鹤昏迷至今未醒,一晚上都躺在榻上,眼皮都没动一下。
现在突然动弹,皱起眉头,修长的五指合拢,攥着被褥。
松开又抓紧,反复如此。
他的身体躁动不安,偶尔肩膀轻颤,额头渗出细密的汗。
喉间时不时发出喑哑的声音。
慕时困惑着探上他脉息,力竭后正在恢复,毒没有复发,看来真的只是在做梦。
同她一起守在榻边的元降打了个哈欠,“他从来不睡觉的,难道是因为会做噩梦才不睡觉?”
慕时用自己的帕子给他擦了擦额间和脖颈上的汗,“大师兄,你累了就回去休息吧,我守着他就是。”
“我没事。”
“我是医修还能看着点他,你在这又没用。”
元降:“……”
也是。
“那你有事再叫我。”
“行。”
慕时在他走后,点上了安神香。
房间里静悄悄的,唯有闻人鹤紊乱的呼吸声。
慕时忍不住嘀咕。
“什么噩梦吓成这样。”
第12章 要求
闻人鹤不吃东西,是因为东西一进嘴,他就会无法控制地想起过往那些被迫吞咽的东西。
粘稠的毒汁、腥臭的血液、腐烂的生肉、挣扎的恶魂……不管他的修为如何精进,也无法压制胃中翻涌、呕吐、痉挛。
他不睡觉,是因为他会在梦中反复回到过去,被关在笼子里、被碾碎指骨、被鞭打……
他不曾想,噩梦会过去。
房门咯吱一声,慕时抱着花瓶走进,面露惊喜,“师兄你醒啦!”
闻人鹤惊坐起,下意识掀起被角盖在**,虽然明知已有遮挡。
慕时将插着银铃草的花瓶摆放窗台,接着侧身坐上榻,抓起他的手腕。
肌肤相触的瞬间,一阵酥麻穿过,闻人鹤惊吓般抽回手腕,神色茫然。
“我只是探你脉息。”慕时些许困惑,“你这么防我干什么?”
她低头将他的手硬掰了过来,他依然躲,但没有之前那么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