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
看到她眼中那自我嘲讽的一幕,裴子谡有种说不上来的心疼,手中不自觉的攥紧了那蕉叶水晶杯,略有些施力,那杯子竟裂开了。
清欢公主一脸惊讶,看向了裴子谡。
“裴小将军便是不爱喝这酒也不必拿本公主的水晶杯撒气吧,这可是难得的珍品,父皇特意给我寻来的,一共就四只,还被你给捏坏了一只。”
听到她的话,裴子谡才反应过来。
第22章 公主意撮合成良缘
“抱歉,臣一介粗人手里没个轻重,这水晶杯臣会赔给公主就是。”
“行了,再好也不过是一只杯子,倘若真让你还本公主一只,外头人还指不定怎么说你我二人的关系呢,身份嘛,还是干干净净的些,如此才配得上未来的夫人。”
她的一句配得上,后头虽然没有言明是谁,可姜时愿却瞧见了清欢公主故意递过来的眼神,她略有些错愕。
怎么公主的眼神好似在撮合她们二人一般?
可她也是昨日才从裴表兄的嘴中听到了那请婚之事,清欢公主就算本事通天,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收到消息了吧,于是立刻定了定心神,继而就回转看过去目光从容了不少,好似她并非局中人。
清欢公主忍不住的偷笑一声,要不怎么说姜时愿是她看重的人呢!
裴家可是大绥在汉州绝对的肱骨,若是裴少夫人出自西京城,对于她们皇室而言,也会觉得多几重保障,因而,她在父皇身边听到了些可能会赐婚裴子谡的消息后,就动了心思意图在京中贵女里头选一个能够配得上这位少年枭雄之人,今日瞧来,眼前的阿念就很合适,这才会动了心思要给二人牵线搭桥。
“裴小将军,你这次要待多久?”
“回公主,待姑母的下月的寿辰结束后,臣就折返回汉州了。”
“这么着急吗?”
“军中之人,能得两月的长假已是不易,臣不敢再拖延。”
“如此,那若是你回去的时候带上位夫人,不知裴帅和裴夫人会作何感想?”
清欢公主也是单刀直入的性子,与其猜忌来猜忌去的不如坦荡些直言相问,或许武将出身的裴子谡还能流露几分真情。
眼眸中闪过一丝犀利,裴子谡原本还有些平静的面容变得严肃了不少,他的亲事家中人尚且不能越过他来做主,更别提皇室想要以权压制,于是站起身来便抱拳说道。
“多谢公主美意,不过臣心有所属,在得佳人点头之前并未有其他的娶亲念头,还请公主海涵。”
“心有所属?汉州的世家女子?”
清欢公主试探的问了一句。
“并非。”
“那是哪里的?”
裴子谡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姜时愿后,便淡定的说道。
“徐州。”
听到这话,姜时愿的酒盏险些没有拿稳,她面上蕴腾起些不满,对于裴子谡这种未曾得到同意就将她架在高处的做法显然不同意,那些话,他在文渊侯府说说没什么,毕竟都是自己人不会随意乱传。
可这是公主府。
若是稍不留神透了消息出去,那她的名声估计又要遭殃,她虽然不在乎外头人说三道四,但也不至于非要将白变黑,因此眼神中染上一层冰霜,看着裴子谡的时候,可没有之前那般客气与和善了。
“徐州的世家?本公主记得只有崔谢两家,可似乎她们族中并无适龄的女子啊,裴小将军瞧上的莫不是她们的旁支?”
面对清欢公主的追问和姜时愿有些愤愤的眼神,裴子谡选择闭口不言,他可不想在阿念表妹面前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因此开口就说道。
“还请公主莫要猜了,臣若能成就这番良缘自会亲自与陛下和您说清楚的,但现在还未有确切结果,若是贸然说了名字,只怕会损人姑娘清誉,这不是君子所为。”
他的一番话说的清欢公主觉得中听极了,倘若世间男子都如他这般直爽却不莽撞,估摸着西京城内的茶馆闲谈都要少上五六成热闹可听吧。
“行,那本公主就等裴小将军的好消息,不过我还是要劝你一句,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惜眼前人。”
她说眼前人三字的时候,眼神特意看了姜时愿一眼。
裴子谡何等敏锐,一下子就瞧明白了她的意思,错愕间才知道自己刚刚会错意了,于是嘴角勾勒了丝笑容接着就说道。
“公主所言甚是,臣定不负众望。”
众望?
怎么就众望了?
姜时愿心中对于裴表兄的这份自信着实是不敢苟同,但是碍于清欢公主在,她也不好将话说透,所以只能拿着面前的酒盅当茶饮,不知不觉的,那水晶酒壶就空了。
等清欢公主反应过来的时候,姜时愿的双颊都绯了红,眼神好似汪了水一般,看谁都带着几分含情脉脉。
“我忘说了,这酒劲大得很,上次我独饮醉了两三日呢,阿念这一壶灌下去,只怕人要好几个时辰才能醒了,沈嬷嬷,你去将旁边的厢房收拾出来,让阿念歇息一会儿吧。”
“是,公主。”
“至于裴小将军,你今日来不是还有要事商议吗?去书房如何?”
“遵公主命。”
姜时愿昏昏沉沉的被丫鬟流华和绿萝给扶走了,看着她离开的身影,裴子谡眼中流露出些许的担忧,可他今日要说之事,也是有关国运固本的大事,耽误不得,因而他只能抬步跟着清欢公主先离开。
厢房中。
那沈嬷嬷让人送来了醒酒汤和热水帕子,又吩咐了两个丫鬟在一旁听候差遣这才放心离开,绿萝有些苦恼的说了一句。
“姑娘醉成这样,咱们待会儿怎么回侯府啊?”
“船到桥头自然直,若实在不成只能是留宿公主府了,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差人送消息回去给老太太就是。”
绿萝无奈点点头,确实也没有其他的法子。
手里的帕子拧得半干,而后就擦了擦自家姑娘的额头,看她身上因为醉酒而有些发烫又昏昏欲睡的样子,叹息一声继而重复着刚刚的动作,没有丝毫怨言。
外头风和日丽,书房中的清欢公主听到了裴子谡的话后面色却阴沉得难看。
“潞州乃是公主的封地之一,听闻公主体恤民情还免过百姓的赋税,想来您也是有好生之德的,所以铁锭一案臣想着公主定不知情,这才特意来报,若不是臣偶然撞破,只怕那批铁锭还不知道会被化成什么东西塞入淮江堤坝以做修固之用,可这样一来,下游百姓们完全就没有生还的机会,所以还请公主想想法子,早些将那铁锭处理掉吧。”
清欢公主允参政,是老皇帝亲口御准过的。
因此,包括潞州在内的以东之地都在她的管辖之内,这么年也未曾有过什么天灾人祸的出现,反而年年的赋税上缴都占国库的两三成,所以外头人虽然盛传清欢公主的私闱不检,可从未有人质疑过她理政的能力。
如今淮江要用的潞州铁锭出了这样的纰漏,她怎么可能不彻查!
只不过她也不傻,裴子谡所谓的“偶然撞破”真真假假的她此刻暂且不论,但眼神中带着几分戾气的便看向了裴子谡。
第23章 共谈论真心换真心
裴子谡丝毫不惧。
他自小征战,敌军首领或凶狠,或犀利,他什么没见过。
区区一个清欢公主投射过来的眼神他还接得住,于是面色坦然的就看回了过去,这一眼倒是让清欢公主收敛了些许,沉默了小半刻随后才说道。
“潞州出了问题,本公主自然会解决,多谢裴小将军提醒了,不过你这运气也确实是好,什么巧事都能让你给撞见,看样子西京城内的官吏还得再好好整治一番才行。”
话没说透,但意思明白。
裴子谡乃是汉州的将领,他若是这般了解西京城内的大小事,那只能说明卫尉寺毫无建树,清欢公主是皇家中人,怎么可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出现,所以自然是要防备的。
他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淡笑的看向清欢公主,眼神中却分毫不让。
“臣相信陛下和公主自有决断。”
听到他这暂且信服的话,清欢公主也没再多质疑,随后表情就恢复了刚刚的轻松,挑眉看着他就问了一句。
“刚刚本公主突然想起一事,我记得阿念便是出自徐州,莫不是裴小将军心属之人便是她?”
“公主聪慧,正是。”
“如此这般,那本公主倒是乐得促成这桩姻缘,不过有你姑母在,按理来说此事应该顺当的很,可我刚刚观阿念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大情愿?”
“文渊侯府和姜家心疼表妹,自然有其他考量,臣虽心属于她但也不想强硬逼婚,至多一月,该解决的都会解决,公主放心就是,臣定能携妻而回。”
他倒是相当的笃定和自信,看得清欢公主很是满意。
眼眸挑了挑,看向裴子谡的时候既有赞许,但同时也有些警告的意味含在其中,只不过她并未把话挑明,但裴子谡明白清欢公主的意思。
“公主放心,若表妹愿意下嫁于臣,臣此生绝不负她,更不会闹出什么旁的妾室庶子之说就是。”
“当真?”
“裴家又不是仅我一人,我这一脉没了后就要绝全族,若是表妹身体不好,我们就不必考虑这个问题,一碗绝子药,臣饮便是。”
清欢公主也算是见过不少人了,但是头一回听到为了不为难夫人要自饮绝子药的,于是佩服的同时也忍不住的轻笑了起来,而后看向裴子谡就跟看自己人似的就说了一句。
“行,你今日的话,本公主记住了,倘若你能践行诺言,本公主保证大绥没一个人敢在这桩亲事上说三道四!”
二人都是脾气硬朗之人,一拍即合,自然无需废话。
可就是她们话中商议着的那一位,此刻却醉得迷迷糊糊,仿佛灵魂也跟着有些荡漾了起来,好似回到了过去。
丧礼的钟声响起,百姓们夹道哀泣。
姜时愿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身处其中,可看着面前那些人皆悲痛欲绝的时候,她也好似被影响了,情绪变得有些悲伤。
漫天的纸钱撒得到处都是,引魂的经幡被人高高的举过头顶,姜时愿想要往前凑一凑,却被人挤人的接连后退,在她即将要跌倒的时候,忽而就被一有力的手臂扶住了,还未等她回头看清楚面前是谁,一睁眼就看到裴子谡的脸。
吓得她立刻坐起,眼神警惕的就抓紧身上的锦被继而说道。
“裴表兄,这可是公主府,你想做什么?”
裴子谡无奈一笑,看着心系之人如此的防备,他也忍不住在想是不是在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小娘子?
“表妹,我又不吃人,你何苦与我这般隔阂?”
“表兄说的是,还请你移步出去吧,你我虽为亲戚,但到底男女有别,还是莫要给人留话柄的好。”
“话柄吗?你知道的,我求之不得。”
难得听到裴子谡如此无赖的回答,姜时愿不由的怒自心生,而她不知道的是,她脸上的绯红还未褪尽,此刻瞪人的样子落在裴子谡的心中就仿佛勾魂摄魄的精魂一般,让他更是着迷。
“裴表兄,你若是再不离开,就休怪我要叫人了!”
姜时愿此刻就是只会挠人的猫,未见得会让人死,但伤几个口子还是轻而易举的,裴子谡虽然觉得她这样子煞是可爱,但也知道有些话若是不说清楚,只怕他所想之事会永无定论,于是正了正脸色,颇为淡定的就问了一句。
“表妹莫急,先听我把话说完再做决定如何?”
“你想说什么?”
“自然是娶你一事。”
“裴表兄!我想我的意思已经由大表哥和表嫂传达清楚了,你我之间横隔着的东西太多,何苦浪费时间呢?即便是你如愿了,可将来的日子过着也少不了会有磨合,与其倒是成了一对怨偶,还不如现在就及时制止住,你我还有表兄妹的情谊在,不更长久吗?”
姜时愿也是个不愿忍让的性子。
前世的她总想着因为自己的病,亏欠家人亏欠世子太多,所以总是委屈憋闷着,把好些情绪都藏在心中,那种苦往心里咽的滋味她尝过太多太多。
既然重生一回,她也不想就这么憋屈的过了,因此,当机立断才是最好的。
无奈,裴子谡要是个会轻易放手之人就爬不到今天的位子上了,所以姜时愿的这番话落在他面前不过如同毛毛雨一般毫无攻击性,反而让他更加笃定,自己的未来一定会有她。
所以起身,郑重其事的站好,人虽然是居高临下的姿态,但眼神却十分诚挚的就说道。
“表妹的顾虑,侯府和姜家的顾虑我都明白,无非就是觉着你的身子不好,生子一事上或有困难,既如此,那我们不要孩儿就行,父亲母亲还有宗族耆老那里我自会处置妥当,绝不叫他们为难你,远嫁的问题也好解决,你若实在不愿去汉州,我便在西京城单独置座宅子就是,且等我两年,待我把南军杀个片甲不留再无回击之力后,便回西京陪你,再不离开,还有,裴家嫡长媳的位子是不好做,你不想,我也绝不逼你,反正我还有弟妹,左不过就是要多劳烦他们来接这摊子事罢了,或许难些,或许苦些,但我这做哥哥好不容易找到归宿,他们多付出些,也应当。”
前面的话说的还算认真,可到了后头,他那一副要把弟妹当挡箭牌用的样子,理所应当的让人忍不住想锤。
第24章 愿与卿定下白头约
有那么一瞬间,姜时愿觉得做他的弟妹当真是倒霉到家了!
人还在汉州累死累活的办差呢,却被兄长已经给算计得明明白白,明明她记忆中的那位裴小将军威猛坚毅,为国为民又能将苦难独自扛下之人,怎么现在有些不一样了。
“说的好听,人都是会变的。”
“对别人可能会,但对你,我从未有过算计。”
也许是姜时愿的酒还有些没醒透,也许是裴子谡的真心实意透过眼眸传递了出来,总之她此刻认认真真的看了一眼面前的表兄,似乎觉得,他的这番请婚好像也没有什么拒绝的借口了。
她眼中表现出来的些许松动,被裴子谡捕捉到了,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了一番,而后就乘胜追击的说道。
“我裴子谡,愿与表妹定下这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同心同德,共盟鸳蝶。”
姜时愿是怎么回的文渊侯府,她有些不记得了,只是昏沉间却将这句话记得尤为清楚,待她的酒劲散去不少后,外头已经明月高悬,静谧又祥和。
她坐在窗前,看向外头,花草树木在月色的浸染下多了不少灵动,难怪话本子里头的那些鬼怪精灵总是要用上几句什么踏月而来,乘风而至,此刻她算是真正的懂了。
夜色迷人,若再出现一个勾魂摄魄的妖怪,自然能将人心中固守的那道防线给轻易的击溃,着迷沉浸。
而此刻的裴子谡,便是姜时愿心中的那个“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