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说的是,你既不喜欢她,那日后叔母来找你叙话不带她便是,过些日子咱们府里头估摸着又有喜事要办了,到时候你可得来喝杯喜酒才是。”
“喜事?什么?”
清欢公主的眼神在那姜时槿的肚子上打量了两眼,可看到姜时槿也是一脸错愕后,很快就明白了,这喜事与她可没什么关系,转念想到了日前从沈嬷嬷处听到的些流言蜚语后,心中就有了点明白。
“现而今还不好直言,等事情敲定了,我自会派人上门送帖子的,到时候清欢赏脸来一趟就是。”
看样子淳王妃还没说动赵家,所以才没有直言相告,清欢公主乐得看淳王府内恶果自食的场面,含笑着就回了一句。
“既如此,那我就等叔母的好消息了。”
坐在一旁的姜时槿听到这话的时候,努力隐忍着心里头的慌乱,她在府中本就没什么地位,说得好听是世子妃,可是却连府中先她进门的那些庶嫂嫂们面前都说不上什么话。
赵家姐妹要入府的事情,自竞舟那日后便没了下文。
她还以为淳王府说动不了姐妹二人入府一样而有些放心,结果现在听婆母这么一提起,着实不知道前路该如何行进。
她原以为只要能嫁入这淳王府就万事大吉,却没想到这里头却是豺狼虎豹之窝,没有个父兄娘家做支撑寸步难行,因而她还是得回家再勤快些的。
大伯父虽恼了自己,可他有用,这种时候自己便是回去哭回去求,也要让他软了心肠的如从前那般对待自己才行。
姜时槿如是想着,而后起身跟着淳王妃离开了,等她们走得没影了,清欢公主看了眼那食盒,略有不屑的便说道。
“丢了吧。”
“是,公主。”
隐翠堂中。
姜时愿倚在那美人阑上都有些困了,可还不见清欢公主过来,便想着起身走走,反正这地方她来过许多次,因而也不必下人带路,自然都是找得到的。
姜时愿出门不多,除去文渊侯府,她最喜欢的便是公主府了,这里的繁复和华丽非外头的屋苑能比,不愧是当今陛下亲自督工修葺了十余年才弄好的,一看就知道用了心。
堆山凿池,起楼竖阁。
姜时愿眼到之处,无不是白石抱栏,飞楼中插空间隐约可见的草木葱葱,奇花珍草,顺着那穿山游廊往上行几步,继而就看到了北面那平坦宽阔之处,多了个拔地而起的两层小楼。
上面写着,慧音阁。
看到那名字的时候,姜时愿就想起了不少往事。
那一年,清欢公主从宫内搬出,开府后便宴请了西京城内的权贵世家,文渊侯府自然也在宴请的行列内,所以她便跟着外祖母和舅母一同来了。
第20章 天仙配惹出真性情
因着她生病,这些年的许多场合她都没怎么参与过,所以身边除了个好友项秀卿外,倒也不认识其他闺阁女儿,她看见那被簇拥在人群中的清欢公主时,就自觉挑了个不起眼的地方歇着,与项秀卿说话解闷,好不自在。
忽而有人喊了一声:开戏了。
于是众人就各自落了座,一曲《天仙配》惹得多少权贵人家的夫人小姐拍手叫好,可姜时愿却觉得索然无趣,清欢公主也不知怎么的就看见了,便开口问了她一句。
“你是哪家的人?怎么从前未曾见过?”
“回公主,家父徐州府丞,现因养病暂居在外祖文渊侯府,今日是跟着外祖母和舅母一道过来的。”
“你不喜欢这曲?”
“不喜欢。”
公主开口问,是个聪明的都得毕恭毕敬的说上一句欢喜到心里,却唯独姜时愿不肯,王老夫人都做好了要致歉的准备,结果却听那清欢公主笑着回了一句。
“本公主也不喜欢,只不过人人称好,这不喜欢也得变成喜欢了。”
一句话,让在场之人变得尴尬无比,可姜时愿倒是正视了这清欢公主一眼,没想到公主也会说出这样的话,后面一来二去的她们自然就成了朋友,甚至在项秀卿嫁入文渊侯府做了长兄王宿的夫人后,那清欢公主还开玩笑的说了一句。
“要不,我从你二哥三哥里头挑一个嫁吧,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处玩了。”
姜时愿被她这话给逗得前仰后翻,二表哥和三表哥的脸色更是精彩无比,他们二人自觉还有大好的前程要奔,可不敢被这位“公主”给瞧上眼了,于是没过多久,文渊侯府就传了消息出来。
二子顽劣不堪,四处招猫逗狗,三子远赴汉州,立志不退南军不回朝安家。
她还记得这消息传出去没多久,公主府也不遑多让。
清欢公主以招幕僚为名,可是圈养了不少“有才有貌”之士,人人都在说这公主行为放荡不羁,奈何老皇帝一点也不在乎皇室的名声会被抹黑,还亲赐了两名进士入府,从此这公主府也多了个震人的威慑之名。
曰:进士冢。
至于那些进士们,外头人不知道,姜时愿还是知晓些内情的,统统换了身份,成了公主暗中培植的势力去了。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我们过来你都没听见!”
忽而听到动静,姜时愿回头看了过去,正是刚刚在内院大杀四方的清欢公主,而她身后还跟着一人,不偏不倚,正是今早上才见过面的裴子谡。
清欢公主是出了名的明艳动人。
无论什么人与她站在一起,目光总是会不自觉的被她吸引过去,可这裴子谡却是个例外,即便是跟在公主身后三步之余,可他的光芒似乎还将公主给笼罩了不少,一看就是让人忽视不了的存在。
姜时愿也不想盯着他一直看,尤其是二人还有那莫名其妙的“亲事”梗在其中,于是就换了目光看向清欢公主,扬了个温婉的笑便说道。
“想起刚见公主的时候,你问我可喜欢《天仙配》的事情了。”
“原来是这样,不过你确实胆子大,那种场合便是王老夫人只怕都要说句喜欢来应承本公主的。”
姜时愿亲昵的挽上清欢公主的手臂,继而就回了句。
“臣女有先见之明啊,知道公主不喜欢人人追捧,故而反其道而行之,你看这不就如愿了吗?”
她故意装得“谄媚”嘴脸,如此模样倒是把清欢公主给逗笑了。
“那倒是,如今满西京城的人谁不知道本公主的挚交是你,且告诉我,看到那些夫人小姐对你投去羡慕和妒忌的眼神时,有没有暗爽到?”
清欢公主一句话,姜时愿就放出了一脸的无奈。
“那倒没有。”
“怎么可能?难不成还有不长眼的会为难于你?说,是谁?本公主要她吃不了兜着走。”
闻言,姜时愿就笑了。
“公主误会了,臣女的意思是我这副模样出现在她们面前的时候,可能她们还来不及顾虑我是公主的挚交就先羡慕上了吧。”
“好不要脸!不过说的也算实话,毕竟你这大绥第一美人的名头还是我传出去的,不得不说,本公主真的很有眼光啊!”
二人聊着天,显然是把一旁的裴子谡给忘记了。
不过他倒是乐得见一见这样的阿念表妹,比之记忆中总是带着抹散不尽的忧愁,她此刻要显得开心俏皮多了。
清欢公主侧身看了一眼旁边的裴子谡后,便缓了缓语气,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对着他便说道。
“裴小将军今日过来,也是凑了巧,本公主与阿念早先就有了今日之约的,你不介意吧。”
“臣为何要介意?”
裴子谡说话的时候回的虽然是清欢公主,可眼眸看向的却是姜时愿,她倒是想要避一避这太过炙热的眼神,奈何此地也没有其他人,只能硬着头皮的面对了。
清欢公主一向聪明,且对于男女之事还是熟门熟路的很。
仅仅透过裴子谡这毫不遮掩的眼神就看明白了许多事,挑眉瞧了旁边的姜时愿一眼,她虽然表现的镇定,可自己与她相交多年,这模样一看就知道她紧张了。
从前就是看到公主府中那号称艳冠大绥的行安,也不曾见她眼眸波动过什么情绪,今日这般一下子就勾起了清欢公主的好奇心,咳咳两声,继而就好客的说道。
“与那二人说了一早上的话,本公主都饿了,要不咱们还是回隐翠堂吧,厨娘新做了几道淮南菜,味道甚好,你们二人也尝尝看,如何?”
“公主,臣女云英未嫁,怕是不好与裴小将军同坐一桌的。”
“怕什么,本公主还不是没嫁人,再说了,我这公主府铁桶一般,谁要是多余往外漏一句嘴,本公主拔了他舌头!”
清欢公主说这话的时候,笑得比谁都甜,可她眼中泛着的冷意还是让一旁的沈嬷嬷给捕捉到了,立刻上前就帮着说道。
“说起来,姜大姑娘与裴小将军也还算亲戚,一家人陪公主用个午膳,也合情合理的很。”
听到沈嬷嬷如此说道,清欢公主这才满意。
姜时愿无奈,家里头避不过,没想到都躲到公主府来了,还是避不过,心中叹息一声,也只能跟着折返回了隐翠堂。
第21章 河道署肥差遭人盯
很快,三人入了座。
清欢公主居正中,姜时愿和裴子谡分坐下首两侧,丫鬟们鱼贯而入,手中的漆盘上放着一式三份的菜肴,不多会儿就摆满了桌。
看着面前这些菜色,清欢公主就提了一句。
“阿念不是爱吃河鲜吗?那定要尝尝你面前的碧螺虾仁,若是喜欢了,改日让厨娘用眉山雾茶给你做一次试试,估计你会更喜欢的。”
公主府豪奢,便是一两千金的眉山雾茶也可以用来做菜的配料,清欢公主说得出,厨娘们也做的到,就是姜时愿觉得有些浪费了,于是笑着回了句。
“倒是新奇,臣女先尝尝看吧。”
见她用筷子捻了一点入口,表情露出些许的惊喜后,清欢公主满意了,连忙追着问道。
“怎么样?”
“果然好味道。”
“你喜欢就成,再尝尝其他的吧,估计那黄焖河鳗你也会喜欢。”
公主府内的厨娘都是知道姜时愿的口味的,因而她面前的菜色都是少油少盐,以鲜为主的,即便是黄焖,佐料放得也没有那么重,所以她一吃一个不吱声。
看她吃的仔细,裴子谡便是没动筷子也觉得满桌的饭菜可口了不少,清欢公主也不拿乔,瞧了一眼他还没动手,立刻就说了句。
“怎么,裴小将军桌上无酒,这饭菜就不好下咽了吗?”
“公主误会了,臣只不过在想先吃哪道菜罢了。”
清欢公主瞧了眼他的表情,紧接着就对旁边伺候的丫鬟说了句。
“去,把本公主珍藏的合欢酒拿来,这种场合饮之最为尽兴,今日阿念也不许推脱,陪我喝上几杯,如何?”
合欢酒,顾名思义,是用合欢花浸泡在酒中调制而成的,且此次装瓶并非常见的青瓷汝窑瓶,而是透亮的水晶瓶,还有三只相配的水晶杯子,皆做成了蕉叶模样,煞是有趣。
酒满其中,那水晶做底,合欢酒原本就粉嫩的颜色更是让人瞧一眼便有些沉醉了,香气浓郁,姜时愿凑到鼻子下闻了闻,便断定的说道。
“公主,这是去岁的新酒吧。”
“果然是本公主的酒搭子,一闻就闻出来了,腊月前酿下的,到现在不过半年,味道不陈,喝起来也爽口些。”
陈酿固然好,但二人又不是品酒的高手,略微几杯下肚就会醉得厉害,因此聚会时,二人只会喝新酒,小酌两杯怡情罢了。
“裴小将军觉得如何?”
“臣在军中喝惯了烈酒,这合欢酒的滋味,差了点。”
裴子谡也是个有话就直说的性子,清欢公主挑眉左右看了看,调侃着便说道。
“本公主长这么大,也就你们二人敢直言,一个是不喜欢,一个是差了点,要是叫外头人知道,还以为本公主是不是怕了你们二人呢。”
姜时愿半坐在那绣墩上,笑看了清欢公主一眼,话到嘴边可想着裴子谡还在呢,就不打趣她了,反而是公主喝到兴头上,就将今日那淳王妃带着世子妃登门的目的给说了出来。
“要我说啊,你还是没嫁过去的好,起先知道文渊侯府给你订下这门亲的时候,本公主就觉得不妥,可见你一副自有安排的样子,我这才没插手,现在瞧来恶人自有恶人磨,你那二妹妹在叔母手底下的日子可不好过。”
“何以见得?”
“你猜,她们今日来找本公主所为何事?”
姜时愿回想了一下前世的事,那时候她也是嫁过去没多久就被淳王妃带着又到公主府拜访,又回文渊侯府用膳,倒是个长袖善舞的性子,可惜却不是对她。
“能让王妃和世子妃皆急迫的,无非就是世子一人,但臣女在家中并未听说过他有什么不适之处,所以估摸着与他的差事有关吧。”
清欢公主眼眸一亮,露出了你果然聪明的表情。
“阿念猜的没错,世子的前桩差事叫本公主给搅黄了,如今叔母是带着世子妃上门来说和的,听她话里的意思是瞧中了河道署的差事,那可是个肥差,多少权贵人家都想伸手,我这叔母也不例外。”
听到河道署几个字,裴子谡手中的酒杯就顿了顿,这与潞州的铁锭案子牵连大着呢,这淳王府此刻要插手进来,难道是知道些什么东西吗?
所以他装作无所谓,可实则听的认真。
“河道署?淳王妃想让世子南下不成?”
“估计是荀侧妃在背地里又下什么手段了吧,说起来淳王府就跟那漏筛似的,到处都是窟窿眼,叔母又不得王叔喜爱,连带着世子也跟着不怎么受宠,倒是那荀侧妃所出的宋时运,听说已经在武库署谋了个寺令的位置,说起来也算有些本事了。”
西京城的卫尉寺,乃是负责掌管宫门以及城内诸门的警卫之责,下设两署,一为武库署,二为守宫署,二表哥王宽也在其中任职,他背景好,自身能力也强,入了卫尉寺后不到两年的时间就爬上了寺丞的位置,是个从八品的官。
但这宋时运竟做了寺令!
那可是个从六品的官,姜时愿想到他乃是淳王世子的庶长兄,如今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有他在前得了这样的位置,也难怪淳王妃要四处走动替世子谋划了。
“那公主如何打算?”
裴子谡抬眸看过去就问了一句,清欢公主回看向他,眼中顿生笃定。
“自然是不会让叔母得逞的,且不论他们家对阿念所做之事,就是世子本人也是个扶不起来的货色,打小本公主就与他不对付,那性子被叔母娇养的经不起摔打,这样的人入河道署,这不是明摆着要在里头谋利吗?我又不傻,还巴巴的去找父皇替他开口。”
清欢公主的话直白又简洁,将那世子宋时也给贬得一文不值,姜时愿端起面前的合欢酒饮了一杯,此刻也觉得自己前世是被猪油蒙了心,那样的人竟也上赶着去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