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说起来,她对于这位裴家表兄从来就没有什么厌恶的念头在,最多的还是可惜,可惜他少年早逝,可叹他从未成家。
她虽然在前世嫁过人,可她与那世子温情不过几日,对方就露出了真面目,她那一颗真心还未来得及交付出去就急急的收回来了,所以此刻面对裴表兄这番真情告白,还真是有些招架不住。
丫鬟流华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看到自家姑娘没睡,还坐在窗前独自想着什么的时候,就上前准备点灯,而后轻言细语的说了一句。
“姑娘,怎么还不睡?”
姜时愿回头看了一眼流华,嘴角淡然一笑,而后拉她到身边坐下后就说道。
“下午醉酒的时候睡长了些,这会儿倒是清醒的很,别点灯了,这月色正好,你陪我说说话吧。”
“是,姑娘。”
“我还记得刚到侯府的时候,我对这儿什么都很陌生,虽然外祖母和舅母对我是那般好,可总还是想家,想徐州,想爹爹,想娘亲,想兄长,还好有你一直陪在我身边,记不记得有一次我半夜醒来饿得不行,咱俩偷偷去厨房里头找糕饼吃,险些被巡夜的婆子给当贼人打了,你虽然也吓得半死,但还是挡在我面前护着。”
姜时愿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满是回忆和感动。
流华比她要大上三岁,自家姑娘都记得的事情,她当然也记得,于是笑着感叹道。
“谁说不是呢,一眨眼,奴婢跟着姑娘来西京城都十年了,日子过得可真快啊。”
“你家里的人都还好吗?我记得你有个哥哥。”
“都好,哥哥年前差人送了消息来,说是要娶嫂嫂了,我托人带了二十两银子给他送去,也算是全了这世的兄妹情。”
姜时愿并不知道这事,便问了一句。
“你怎么不早说,我可以让你回徐州看看的。”
“那时候家里因着二姑娘的事情个个都烦心着呢,奴婢也就不好在那当口下提,再说了,我那哥哥也不是个什么怜惜妹子的人,他若当真是想奴婢回去,那信里也该提一提的,可惜除了说手头紧,旁的再无多话,奴婢又何苦自找没趣呢?爹娘都没了,即便回去了那也是兄嫂的家,还不如跟在姑娘身边,奴婢还过得踏实自在些。”
流华说这些话的时候,言语中还是忍不住有些难过,可她很快就把这份难过给收敛了起来,反而宽慰起面前的姜时愿。
“姑娘别难过,奴婢心里的那点苦早就被您给治好了,所以哥哥的做法也伤不到我,寒心多了自然也就不会痛了,反倒是您,今日下午奴婢瞧着裴小将军从厢房出来的时候,脸色和煦的很,您……莫不是答应了?”
流华的话,让姜时愿又陷入了刚刚的些许困扰中。
她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看着流华的时候,倒是可以实话实说。
“我原是不想嫁的,可今日下午裴表兄的那番话听上去倒是很到打动人,你也知道我这病虽然没怎么犯过,可始终都是个潜在的问题,能活多久我也不清楚,倘若我自私这么一回,也寻个人暖暖心,你觉着过分吗?”
“当然不过分!姑娘也别想太多,您的身子原先是不好,但这么多年养下来与常人也无异的,奴婢觉得裴小将军既然早就知道您的病,还这么执着的来请婚,对您必然是真心的,他都未曾将此事放在心上,您也不必一直耿耿于怀的。”
流华的一句劝,反而是解了姜时愿的心结。
是啊,对这病耿耿于怀的从来都不是裴子谡,而是她自己,大约是上一世在淳王府听多了淳王妃对她的诸多埋怨,她也跟着自轻自贱起来,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以此为借口。
忽而被流华这么轻描淡写的点醒,姜时愿一脸的豁然开朗随后拉着她的手就说了一句。
“流华,你真是我的良药。”
她的这句话让流华有些摸不着头脑,可看见自家姑娘脸上绽放出些动人的笑意之时,流华心里头也高兴。
“姑娘放心,奴婢会一直陪着你的。”
主仆二人说着话,絮絮叨叨的直到后半夜才睡去,而这一觉,睡得踏实又舒服,等姜时愿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好在她不用去给外祖母和舅母请安,所以她想要赖着不起,倒是也没什么人来催促。
一夜好眠,连带着她的精神也比从前要好上不少,磨蹭着起身后,姜时愿今日特意选了条水波绿菡萏的云锦长裙,将如墨发丝都绾了起来,露出如玉又纤细的脖颈,发髻上用了两三支水滴状的金镶玛瑙簪子做点缀,显得整个人灵动又清甜。
绿萝给她上妆之时,看她今日的气色都要比以往好些,就甜笑着说了一句。
“姑娘,要不奴婢给您用点桃蜜粉吧,那里头加了些钿螺磨成的粉,若是轻轻的扑在肌肤上,于日头下走着都会有些莹莹生辉,与您今日的这裙装倒是相配。”
往日这些东西,姜时愿一惯不喜,今日却反了常,等她都打扮好去到花厅准备用膳的时候,倒是惊艳了众人。
其中,就包括那看弯了眉眼的裴子谡。
第25章 姜时愿应下嫁表兄(加更)
裴子谡知道阿念表妹倾城动人。
可每一次见她之时,总会有种别样的欣喜,昨日从公主府归来后,他虽然没有得到确切的回应,可不拒绝,于他而言已经是则好消息了。
今日见她这般打扮,虽不至于是盛装,可在裴子谡眼中却是个利好,于是嘴角也跟着不自觉的上扬起来,他尚且没开口呢,就见一旁的舅母裴氏快步走了上前,拉着姜时愿就上下仔细的瞧了瞧,一边瞧,还一边欣然若喜的说道。
“阿念今日转性了?平常让你装扮得鲜亮些你总是不乐意,瞧瞧今天,可真是仙女下凡啊。”
舅母裴氏的话,让姜时愿的脸上顿时升了丝红晕,略有害羞的就回了一句。
“哪有那么夸张,舅母这属于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哈哈,谁让家里头出了你这么个标致的丫头,也是你不爱往人前走动,否则那些夫人们还不知道要怎么打听呢。”
她说话说的着急,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忽而看到自家侄儿,就想起前日他还在花厅请婚一事呢,突然就尴尬了起来。
一旁的表嫂项氏见状连忙走了过来,正好挡住了裴子谡投递过来的视线,而后她就拉着姜时愿替自家婆母解围的说道。
“婆母这是高兴的,你自然是美的,我这个表嫂看着也心动的很,都说侄女肖姑姑,倘若我腹中的孩儿是个闺女,能生得阿念的七八成,我这个做娘的想必也是要笑开眼了吧。”
她的一句话,将众人的心思一下子就引到自己身上,姜时愿眼露惊讶,而后见旁边的舅母裴氏也是一副心想事成的样子,立刻就欢喜的说道。
“表嫂这是有了?”
“昨儿你去公主府以后,我觉得身子不大爽利,所以找了大夫来瞧,说是快三个月了。”
“还说呢,你表哥表嫂也是糊涂的,这前面三个月最是要小心的时候,他们这做爹娘却一点不知情,如今孩子都快坐稳了才知晓,昨儿我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恨不能将你表哥一顿打!”
如今儿媳金贵,裴氏才舍不得说她呢,自然是只能拿儿子出气了。
姜时愿甚至都能想象得到舅母跳着脚骂大表哥,而大表哥却毫无波澜的情形,一定很好看,于是调侃的看了一眼表嫂项氏,而后就说道。
“舅母还是给大表哥些面子吧,怎么说也是做爹的人了,若是将来这侄儿侄女出生听说您脾气如此大,仔细他们与您不亲密的。”
“他们敢?!”
舅母性子直爽,平日里最能开得起玩笑,姜时愿这么说她倒是也不恼,只是眼中又泛起些担忧的看着她,好似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
姜时愿聪慧,自然知道舅母的意思。
她昨日被流华的一句话给点醒了,因此今日就是来给答案的,抬头看了一眼裴子谡,见他眼中还是那般笃定与执着,姜时愿心中的最后一点点不确定,也跟着消散掉了。
如今表嫂有孕,文渊侯府上下都添了不少喜气。
这才刚刚开始,后面还有二表哥,三表哥和四表弟,等他们都成家后,这文渊侯府的热闹就不止这么一次了。
想到外祖母身边也不会冷清,她老人家也有重孙可以饴弄,姜时愿心中才放心不少,于是拉着舅母和表嫂的手就朝外祖母王老夫人的方向而去,紧接着就乖巧行礼,王老夫人瞧她这样子就知道孙女定是有话说,继而就让人扶她起来问了句。
“怎么了?可是昨日在公主府遇着什么事了?”
“孙女一时贪杯,在公主府酒醉被送回,让外祖母担心了,今日来一则是请罪,二则也是想借着机会与大家说一声,裴表兄的请婚我应了,我愿意嫁给裴表兄。”
文渊侯府的人也算是见过些场面的,可这前后才两三日的时间,先是被裴子谡大胆请婚的举动给吓到,而现在更是被姜时愿的回答震惊的无以复加。
明明前两日都还说得好好的,不嫁。
怎么这去了趟公主府,睡了个大天亮,人就给转了性子似的,连带着说话做事的风格也变得如此大胆了。
文渊侯府的人尚且在震惊中,那裴子谡却率先一步从错愕中反应过来,而后立刻走到了姜时愿的身边,二人对视一眼,显然他也没想到这平日里看看娇滴滴的表妹竟然会这般直言应亲,惊喜之余自然也是要上前表态的。
于是对着王老夫人就深深的鞠了一躬,而后恭敬且真诚的说道。
“老太太请放心,子谡既然会开这个口,那你们担心之事就不会让其发生,我本想着等这些都处理妥当后再开口继续请婚的,却没想到阿念如此爽快的就应下了,她既相信我,我自不会负之,今日就在此向王家众人立誓,倘若我日后有辜负阿念之为,便叫我被南军踏尸成泥!永世不得轮回!”
他发毒誓的样子,严肃得好似在下军令状一般。
如他们这样的武将人家,事实上比任何的文官清流还是更信神佛些,裴氏一听这话,就心疼得不行,可好不容易看到外甥女和侄儿往前行了一步,她自然不能在这时候掺合。
倒是王老夫人蹙眉就冷斥了一声。
“胡闹!这样的毒誓也是能随便开口的,快呸呸呸,再摸一摸木头!”
“子谡又不会应誓,所以即便是再狠一些,也不惧。”
他眼中的坚定犹在姜时愿之上,王老夫人左右看了看眼前的两个孩子,他们就站在那里,明明从前也就见过那么几回,可不知为何竟如此的般配!
什么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用在这时候都显得有些多余了,这几日她还时时想着要如何替孙女拒亲又不得罪裴家,结果现在竟成了这局面。
她笑着叹息一声,拉过自家外孙女的手就一脸“怪罪”的说道。
“儿大不由娘啊,当初外祖母看着你娘亲远嫁徐州,如今轮到你又是嫁去汉州,你们啊,一个个的就想离我老婆子远远的!我是瞧出来了,可是觉得我聒噪啊?非得躲的远远的才好?”
她说这话的时候佯装愠怒,可在场之人谁听不出来,王老夫人是不舍外孙女,姜时愿当然也明白,所以上前就拉起她老人家的手,一如既往的撒娇便说道。
“哪儿的话,孙女能有您这样的外祖母是几世修来的福气,若不是得您和舅母还有文渊侯府上下的精心照顾,孙女哪能像今日这般活得坦荡自在。”
王老夫人眼中噙泪的摸了摸姜时愿的额发,心中便是有再多的不舍,但也为她能寻到自己坚定想走的路而高兴。
第26章 姜怀山登门遭阴阳
一旁的表嫂项氏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有孕的缘故,人也跟着鼻头一酸,那泪就落了下来,侯夫人裴氏心疼的看着她,而后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婆媳二人相视一笑,也为姜时愿能如此坚定而感到高兴。
一屋子的妇人们,个个都有些难过。
最后还是二表哥王宽和三表哥王宏出来打了岔,这才把气氛给热闹了起来。
“祖母,母亲别难过了,这不是大好事吗?说到底肉还是烂在自家锅里,子谡要是敢有一点对表妹不好,您二位直接去舅舅家大闹便是,谁敢说个不字?”
“臭小子,一天到晚的净说些什么话,仔细被你舅舅知道,抓你回汉州也送去军营里头练上三年五载的,看你还敢不敢刺头?”
母亲裴氏的一番话,吓得二表哥王宽一激灵。
他可不像三弟那般对军营有无限向往,所以当初宁愿自堕名声也不愿意和他一起南下汉州入伍,听到这话里的威胁后,立刻就讪笑起来。
“儿子真是难做人,夸也不是,不夸也不是,在家里头连个地位也没有,整日被你们呼来喝去的,我瞧啊,你们就是想送我走!直言就是,何必拐弯抹角的呢?”
他这话一出,其他人尚且没开口呢,那长兄王宿就冷静的回了一句。
“长这么大,脑子终于聪明了一回,父亲已经在都水监内打好招呼,若是有位子空出来,立刻就让你补上,这一次我劝你规矩点,好好的把差事办了,拾捡拾捡你的名声,否则怕是没姑娘敢入我文渊侯府的门了!”
王宿口中对于二弟多有嫌弃,起初他也知道二弟这般放荡不羁是为了做样子给外头人看,省得叫清欢公主给盯上了,麻烦。
可他没想到二弟借着这个由头,日复一日的就开始不思进取,本来他在书院中的名次很是不错,眼看着春闱能有好结果,谁知道一连三年都落了榜,这才被家里头找关系送去卫尉寺。
便是没有裴子谡的提醒,王宿也是要开始料理二弟王宽的前程和娶妻问题的,只不过他的开口让王宿有了更直白的理由去做这事罢了。
王宽叹息两声,再无其他可辩驳之语。
他现在觉得若真是入了都水监,要被送去汉州修渠或许也是件好事,起码耳根子能清净许多!想到这里,对于裴子谡这个“罪魁祸首”似乎也没那么生气了。
相比起他的“不受欢迎”,三表哥王宏要爽朗大方的多,径直走到二人面前就抱拳朗笑着说道。
“此番回来,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喜事,子谡表哥,阿念表妹,恭喜你们二人了!”
三表哥直接,姜时愿也不躲让,同样恭敬的回礼说了声。
“多谢三表哥。”
如此大相径庭的区别对待,让一旁的二表哥更是忿忿不满,奈何这屋子里头强压他的人实在是太多,所以他只能憋嘴装得一副委屈样,如此倒是把王老夫人给惹心疼了。
对他招招手后就见王宽走过去蹲在了王老夫人身边,一脸的可怜劲儿,王老夫人何尝不知道他是装的,奈何这孙子就是得她喜欢,所以多余是要偏向些的,于是就哄了一声。
“行了,我们小二还年轻着呢,前程可以顾,但娶妻一事不必着急,让他自己选吧,只要是他看中的便是祖母我看中的,谁也不能逼。”
王老夫人这明摆着的偏心,文渊侯府内的众人可谓是早已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