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她救下皇后,如今局势绝不会如此。便如上一世,总是她无心朝堂之事,却也隐约知道,因为陛下行事,朝中可谓风声鹤唳,殷章这个太孙纵使为底下所疼爱,行事却也需百般小心,甚至还受过几次训斥,哪像这一世,这个太孙当得可谓是顺顺当当。
“竟连秦指挥使都没能查出来…”宜真若有所思。
会是谁呢?
殷章则不期然的想起了那夜将水撒在他身上的齐王世子。
先太子太子妃在殷章之前,曾有过一子,只是同样夭亡在陛下登基前的那场乱子中。
因此,他在诸位皇孙之中,年龄偏小,比如行三的周王,嫡长子长子都已经会进学了。齐王在诸王之中行八,他的世子与殷章年龄相近,也一直有意向他示好,算来两人关系还算不错。
若非如此,那夜掷骰子玩,两人也不会凑在一起。
“你想到什么了?”宜真问。
此等事情,殷章从来不会隐瞒宜真,便一一道来。
“齐王?”宜真立即就想起了这个人。
不为别的,概因齐王的生母,宫中的李昭容娘娘,她在皇后处见到最多的,就是这位。
陛下后宫嫔妃大多都与前朝文武息息相关,这位李昭容也不例外。只是她的兄长曾为救陛下身亡,家中再无什么能拿出手的亲眷,如今也没什么可依仗之人。
不过,帝后念恩,纵使如此,也将她册为昭容,仅次于九嫔之首的昭仪。
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位李昭容娘娘,侍奉起皇后来也格外恭谨尊崇,堪称诸位嫔妃之最。
皇后温善,也因此待李昭容多关照了些,便是齐王,在诸位兄弟之中,也算受宠的那个,膝下的世子和郡主亦是如此。
“若是他,皇后娘娘只怕要伤心了。”宜真凝眉。
殷章漫不经心,只顾着低头揉捏着宜真的手,头也不抬的说,“不会的。”
他说着似有些好笑,抬眼看了宜真一眼,说,“表姐你是对祖母有什么误解吗?当初祖父打天下,祖母坐镇后方,面对的明枪暗箭,不比祖父少,那些阴晦算计,也不比战场杀伐少。”
“到祖母这个地步,这些算计不过尔尔。便是伤心,也只是多叹一声罢了。”
宜真微怔。
“你说的是。”她想了想说,但还是坚持,“可哪怕是片刻的伤心,也是伤心的。”
殷章笑着看她,提议说,“那到时候表姐可要多进宫,多安慰安慰祖母。”
宜真一听就想起他那些小心思,忍不住瞪他一眼。
“只是猜测,不一定会和齐王有关。”她说。
殷章并不在意,只是笑着说,“是不是无所谓,反正不是他,也是别人。”
他低着头,眼底满是肃杀的冷意。
只看谁技高一筹罢了。
“那你记得小心。”宜真叮嘱一句。
“嗯,我知道。”冷意消散,殷章心中一软,抬头笑看宜真。
这就是他的表姐,总是这样心软。
哪怕心里恼他怒他,却也依旧替他着想。
“表姐不必为我担心,我这次不就察觉了。”
这次的算计不算复杂,但幕后之人用心可以算是狠辣。
那夜傅灵秀出现在那殿中,明眼人都知道幕后之人打的什么主意,虽然还未成婚,但傅灵秀已经有了吴王妃的名头,若当时殷章入了那殿门,就算什么都没做,也没人会信。
届时口口传闻,只知太孙和叔父即将成婚的王妃搅合到一起了。
而一个做出这等事的人,还能担当太孙之位吗?
背后的人朝殷章的名声下手,剑指的却是储君之位。
宜真现在回想依然心惊,只能说,还好那夜殷章有所察觉,没有进殿。
否则,便怎么也说不清了。
“傅灵秀处会如何解决?”宜真想着问。
赵王敢动手,帝后绝不会轻易放过他,能看到的下场,宜真并不好奇,相比之下,宜真更想知道傅灵秀会如何。
“吴王妃是不能做了,祖母可能会放她出宫回乡。”
秦嗣只是察觉有人和傅灵秀联系,并无实证,这种情况下,也不适合一直将傅灵秀关着,不如松松手。
宜真抬了下眼。
她下意识猜测,所谓放傅灵秀回乡,应当是想看看她会和谁联系。
但是……
幕后之人应当也能猜测到,她真的能回乡吗?
这个疑惑只是一闪而过,宜真并没有过多在意。
只是后来发生的事,告诉她显然是小看了这位傅灵秀傅姑娘——
殷章之前所说的猜测成真,在处理了赵王——
陛下下旨削爵,成了继晋王后又一个被幽禁在府,无事不许出门的皇子。
这次的事事关皇家算计,并未让朝中过问,好在朝臣们也心中有数,并没有多事。
然后就是傅灵秀这些被牵连其间之人。
自那夜事发之后,她就被关在一处无人的偏远殿阁之中,命宫人严加看管。惩处赵王的旨意降下后,皇后娘娘便命人过去传话,遣她出宫还乡。
谁知宫人去后很快就回来,禀报说傅灵秀道要供出一直和她暗中联系之中,祈求皇后娘娘庇护。
“是个聪明人。”
宜真听皇后娘娘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
她也是这样想的。
傅灵秀,的确聪明。
竟然在听到这个处置结果后,立刻就想到了她会面对的结局,进而干脆利落的转投皇后,够聪明,也够果决。
“不需要,让她出宫去吧。”皇后说。
“娘娘不听一听吗?”宜真微讶,眸中波光一转,隐约猜到皇后娘娘的想法,笑问。
皇后打量着棋盘,随意道,“此女狡诈,便是交代了,也不知真假。”
“与其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不如直接去看。”
宜真心道果然。
只要放了傅灵秀出宫,不管幕后之人是要接着联系她,还是下手取她的命,亦或者置之不理,都会有所行动。而只要行动,就会有端倪,禁卫司的人就会有所发现。
这的确比从她口中听那些不知真假的话来的好。
只是很快,女官再一次回返,道已经命人送傅灵秀出宫了。
“不过,娘娘,傅灵秀不肯走,挣扎说她手上有实证。”吉祥又说。
宜真再一次惊讶。
这是早有准备?
皇后娘娘不为所动,提醒有些走神的宜真,让她落子。
“她这样说,就不怕幕后之人动手吗?”她有些好奇的问皇后。
皇后笑着看她一眼,而后带着些教导之意,说,“也有可能,幕后之人投鼠忌器,反倒不敢下手啊。”
宜真若有所思,片刻后笑道,“倒是我想的简单了。”
万事万物,都有多面。
傅灵秀不是鲁莽冲动的人,既然敢这么说,说不定就将她所说的证据藏在了某个安全的地方。这一点,她能想到,幕后之人也能。
自然,也就不会随意动手了。
“的确是个聪明的,可惜了。”皇后说。
她喜欢聪明人,但不喜欢不为自己所用的聪明人。
中秋宫宴的事情就此落下帷幕,一晃眼,已经九月了。
秋日正当时,桂花开的更盛。
宜真最爱这种开的绚烂繁盛的花树,不论是春日的杏花桃花,还是海棠,这般满树满树的花朵,都会让她见之心喜。
每到这个时候,白日里宜真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命人搬了榻到树下,不拘做些什么消磨时间。
她在家中妆容总是格外简洁素雅,头上只两枚珠簪和一朵小小的绢花点缀在青丝之间,身上则是惯来的橙红衣裙,这般坐在榻上,闲闲弄弦,清雅悠然。
阿竹过来,瞧见这一幕,脚下微顿,思及自己带来的消息,一时竟不知该不该开口,担心坏了宜真的心情。
略想了想,她候在一旁,等宜真按弦,才上前。
“郡主,刚收到消息,蔡静姝没了。”
宜真抬眼,略有些怔忪。
没了?
大致算一算,蔡静姝今年,也不过三十出头。上一世这个时间——
不想再过多回想,可往事如烟,一浮现便弥漫开来,又岂是宜真想不想就能不想的。
宜真敛眸,又勾了一下弦。
“宋家怎么样了?”她问。
宋家人是六月末离得京,到现在两个多月,想必已经安顿下来。
阿竹一直关注着这件事,立即说了起来。
宋家的祖籍在岳州府,离京都不算远,因为出了个伯爵的原因,在当地十分有名。所以有关宋家的消息也传得极快。
待宋家一路回去后,这个消息早就在当地传遍了。
不管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养外室,还阴谋算计要将外室子过继到正室膝下这种事,都是不为人所齿的。
从前皇家赐亲,以及宜真这个丹阳郡主的事情也再次被翻了出来,口口相传都是他们家的无耻行径。
宋家的名声早臭了。
寻常人家谁还敢来往,便是同为宋家族里的人,大多也离他们家远远的,轻易不会往来,担心连带着也坏了自家的名声。
当然,这其中宜真手下的人出了不少力,还有——
阿竹说着总是寡淡的脸上笑起来,道,“除了奴婢外,还有别的人也动手了,似乎是太孙殿下的吩咐。”
宜真眼波微动,浅笑着摇了摇头。
“他不该这么做的。”
堂堂太孙,跟一个已经被夺爵的庶民计较,若被人知道了,难免有失身份。
“这是太孙殿下为您出气呢。”阿竹忙说。
闻言,宜真没好气的看了眼阿竹。
“我就随口说说,这你就开始帮着他说话了,也不知道,你们都是谁的丫鬟。”她嗔道。
阿竹眨眼,略有些茫然。
她就随便那么一说。
看见她的神情,宜真微顿,终于回神,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过了。
都怪殷章那个小混账。
这段时间闹得她不得安生,偏偏身边这些丫鬟们不知内情,提起太孙殿下就不住口的夸赞,如此一来二去,宜真不免有些烦心羞恼。
可说到底,和丫鬟们无关。
“好了好了,没什么事,你去忙吧。”宜真有些歉意的开口。
阿竹略有些踌躇,而后走近小心翼翼的问,“郡主您是和太孙有争执了吗?”
“为什么这样问?”宜真心中不由收紧。
“奴婢总感觉您最近和太孙殿下相处时,有些不对劲。”阿竹老老实实的说,“说不上来怎么回事,就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第55章
宜真缓缓垂眸。
心中微的一松,但还是有些担忧。
任她们百般小心掩饰,还是会被察觉吗?
现在是身边的人,那以后呢?
宜真心中不觉忧愁。
对于宜真的心情,殷章总是能第一个察觉到。又是隔几天的入宫陪伴皇后娘娘,而后就被殷章用请宜真去重华宫坐坐,看看他新得的琴这个理由给叫走了。
“表姐怎么不高兴?”刚出坤宁宫殿门,他就问。
宜真略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而后摇头,说没事。
殷章眉微皱,没急着问,一直等到了重华宫,让屋内时候的近侍们都退下,从桌下握住她的手,才又问了一遍。
“你就是不高兴,怎么了,跟我说说。”
抬眼看了他一眼,宜真缓了缓,才说,“我在想,要不要离京去别处住上一点时日。”
“不行!”殷章断然否决,他身子动了动,有些躁动不安,问,“到底怎么了?”
宜真便就徐徐说了前日的事还有自己的想法。
“终究是太冒险了。”她道。
“不行,我不同意。”殷章皱眉,还是执意如此说。
“阿瑾!”宜真同样皱起眉。
“你我都知道,你说的那些想法很难实现。”她道,之前她脑子乱糟糟的,这段时间才渐渐想清楚,不管殷章如何想的,又是如何真诚恳切,他所说的要娶她,要一直和她在一起这种事,都不可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