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她只发出了一个音,叫人听起来只当是她声音沙哑,但现在自顾自地说出这句完整的话来,才叫沈南枝发现,她的嗓子有问题。
有点儿像之前姜嫣然说话的样子,甚至比姜嫣然的沙哑还要严重。
不过,姜嫣然是因为曾经被沈南枝下药给毒哑了的缘故,那这女子……
而且,她不仅嗓音奇怪,说话的语调也有些奇怪,甚至就连自言自语这一行为看起来都奇怪得很。
正常人,哪里有这样自说自话的。
而听到这话,沈南枝的心跳几乎都漏了一拍。
这女子的嗅觉好生灵敏!
难怪说她分明没有功夫,之前只站在门外就起了疑惑,那是因为沈南枝和萧楚昀刚从门外进来,空气里还残留了一丝他们两人的气息!
但好在他们及时进了屋并关上了房门,阻隔了他们的气息。
所以她在门口站了半天没进来,就是在努力辨认,最后没什么发现,就打算离开,可走出去不久,又才想到这间屋子,才又连忙赶回来查看。
她又深吸了一口气。
沈南枝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被她发现了,却在这时候,听到不远处响起了叮的一声响。
那声音像铃铛,很清脆,很远都能听见。
听到那声音,底下的那女子连忙开口:“来了来了……”
她似乎对那声音紧张得很,就连语调都能听出来。
而且听到动静,也再顾不得这里的古怪了,她一扭头就出了屋子,快步朝外走去。
也是在她转身之后,沈南枝和萧楚昀才从房梁上稍稍探头看了过去。
只看到年轻的小姑娘正脚步轻快地往外跑。
让人意外的是,她身上竟也穿着宫女的服饰,跟外面土坑里的尸体身上的差不多。
在她轻轻带上房门走后,沈南枝下意识转头看向萧楚昀,正想用眼神询问他是不是要下去,却突然感觉原本那道已经应该离开的气息突然又一个箭步折返回来。
沈南枝心底咯噔一下,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将刚刚自己探出去的脑袋连忙往萧楚昀怀里缩,生怕晚了半步被人察觉。
砰!
房门在这一瞬间被人再次一把推开。
那女子的古怪的声音再次响起。
“咦?真没人?看来是我想多了。”
这女子不但嗅觉灵敏,反应也是一流,而且还会使诈,假装离开,但凡沈南枝和萧楚昀反应慢了一点儿,必然要被她发现。
叮当!叮当!
不远处的铃铛声又响了起来,而且比之前更急促。
这次那女子没再耽搁,终于关上了房门转身离开。
等她的脚步声走远了之后,沈南枝才终于长出了口气。
也不知道这里到底还藏着多少人,都是什么样的身手,他们万不能打草惊蛇。
这一次,等那道气息彻底感觉不到了,沈南枝才和萧楚昀翻身下来。
看着墙上的几幅卷轴,沈南枝压低了声音问道:“王爷可有头绪?”
既然都画着萧楚昀,那这里的秘密必然跟萧楚昀有关。
可萧楚昀却摇了摇头。
他也实在想不出什么人能这么留意他的一举一动,甚至将这些都画了下来。
正想着,萧楚昀注意到博古架上最右边的一幅卷轴。
也是刚刚那女子最后停下脚步的位置。
萧楚昀伸手过去,直接打开。
里面的画面叫沈南枝也看得一怔。
这应该就是刚刚那女子口中所说的“这次颜料”不对的一副。
之前沈南枝看到的画卷上,只有萧楚昀一人。
可这一次上面多了个她。
画的是她推着坐在竹椅上的萧楚昀走在林间小道。
两人不知道说到了什么,眉眼含笑。
在沈南枝的记忆中,从未有过这画面,很显然是画师虚构的。
但这也代表了萧楚昀的一个阶段缩影。
自从两人订婚之后,他的世界就多了一个她。
这简直太可怕了。
“走,过去看看。”
横竖想不通,萧楚昀一把拉起沈南枝的手,就顺着回廊,一路按照刚刚那女子气息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
还没走出多远,就听到之前那嗅觉灵敏宫女装扮的女子一声惊呼:“您就消停一点儿吧,那位今天不会来,您这样折腾奴婢也没用不是。”
对方并不知道做了什么回应,那女子又开口道:“奴婢福大命大,没被那位毒哑,才能勉强跟您说两句话,若是惹了那位不快,奴婢的小命不保,再送来的人,可就一个字儿也不能说了,您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不是更无趣吗?”
这声调,这语气,就跟宫里头那些受过严苛训练的宫女一样。
再加上她那一身衣服,之前应该就是宫女出身无疑。
话音才落,却听到砰的一声巨响。
那宫女当即跳脚道:“您别生气啊,您要看哪一个,我这就给您送过来!好好好,都抱来!”
说完,就听到了她推门而出的声音。
萧楚昀连忙拉着沈南枝躲到了一旁的石台后面。
那宫女约莫是有些急,脚下生风,恨不得立即去将那些画卷都搬来,所以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沈南枝和萧楚昀的气息。
等她前脚走,沈南枝和萧楚昀连忙快步跟去了她刚刚出来的房间门外。
为了谨慎起见,他们也没有立即进门,而是先在窗外看了一眼。
只一眼,就叫两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屋子里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一张大得离谱的床。
床上四角都有长长的手腕粗的锁链。
那锁链上锁着一个女子。
一开始,她面朝床内,沈南枝和萧楚昀只能看到一个背影,白衣,白发,形销骨立。
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她突然一转头朝着窗边看了过来。
沈南枝和萧楚昀连忙避开了身子,甚至都没能看清楚那人的容貌。
他们身后不远处脚步声再次响起。
之前那宫女去而复返。
萧楚昀连忙拉着沈南枝一扭头,藏进了旁边的石台。
刚刚藏好,就听那宫女用破锣一样的嗓子抱怨道:“天天都看这些,有什么好看的呢?”
虽然嘴上抱怨,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将那些画卷送了进去。
还没等她喘口气,就听床上的女子突然开口道:“滚。”
那声音同样沙哑得很。
不过跟前者是被毒哑了的状态不同。
虽然只有一个字音,但沈南枝听着,这白衣女子的嗓子应该没问题,只是长期不说话或者极少开口导致的沙哑。
“好好好,奴婢这就走,您慢慢看,有什么需要再叫奴婢。”
“哦,对了,喜子早上送来的饭都还在呢,您什么时候饿了,奴婢就去给您热热,或者奴婢去给您做碗手擀面?反正这里也就只有咱们两个,您就别为难自己,为难奴婢了。”
床上的白衣白发女子依然没有半点儿回应。
约莫是怕那白衣女子生气,说完之后,那宫女忙不迭地退了出来,关上房门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沈南枝和萧楚昀对视了一眼,立即就看出了对方的打算。
他们刚刚一路过来,也确实没有发现有其他人的气息,就如那宫女所说,这里没有别人,就他们两个。
既如此,沈南枝和萧楚昀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现在最要紧的,是弄清楚这白衣女子的身份,还有那些卷轴。
她宝贝似的要这些卷轴做什么?
一个念头蓦地从沈南枝的脑海里掠过。
但也只是一瞬,就被沈南枝否定。
两人在石台后面等了等,确定那道气息迟迟没有再回来,这才轻轻起身,再次来到了窗外。
窗户半敞。
被手臂粗的玄铁打造的链子束缚住的女子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画卷。
第200章 她没死
如瀑的长发垂在身前,将她整张脸都遮挡了起来,让人看不出她本来的样子。
她低着头,双手小心翼翼地拿着卷轴,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如老僧入定似的,好半天都是一动不动的。
见这里暂时看不出什么,在不知道这周围情况的前提下,沈南枝两人也不敢贸然惊扰了她。
那小宫女随时都有可能回来。
而且,她的话也不能全信,万一这里不止她和那白衣白发的女子两人,沈南枝和萧楚昀一着不慎就可能陷入被动。
但是这里地方看起来也不小,两个人分头行动显然效率更高。
沈南枝抬手指了指那小宫女离开的方向,打了个手势。
小宫女交给她,萧楚昀的轻功更敏捷,探查周围的任务交给他。
萧楚昀稍稍犹豫了下,但对上沈南枝坚持的目光,只好应下,并用嘴型无声对沈南枝道:“小心。”
沈南枝点了点头,脚尖轻点,很轻松就离开窗前,一路顺着那小宫女离开的回廊方向追了过去。
沈南枝刚转过一处石壁下的拱门,就听到锅碗瓢盆翻动的声音。
同时响起的,还有那小宫女的抱怨声:“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白芷啊白芷,你一定要坚强,不能疯掉哦!总会好起来的,迟早能再次出去!”
“主子爱吃刀削面,今晚就给她做刀削面吧,说不定她吃了这个心情好点儿了,就愿意同我说几句话呢!”
……
她一边忙活,一边自言自语。
从她的话里,沈南枝也差不多猜到了她为何会有这样怪异的举动。
她被关在这样暗无天日的地方,身边唯一的人,还不愿意跟她沟通,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日复一日这样下去,就算是正常人也会疯癫。
她只是觉得无边的寂寥,怕自己的理智和嗓音都彻底被这黑暗吞噬,才会不断地自说自话。
沈南枝还想再听,她絮絮叨叨的声音突然停了,而且提步朝着沈南枝所在的方向而来。
她嗅觉这般灵敏,沈南枝又是在风口处,她身上带着一缕不属于这地宫味道的冷香,自然很容易就被这个叫做白芷的小宫女发现。
眼看着她的脚步声渐近,很快就要来到这处拱门,沈南枝抬头看了一眼拱门上的石壁。
石壁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沈南枝一个翻身,用脚尖勾着那花纹,直接一个倒挂金钩将自己悬在了拱门之上。
等白芷轻手轻脚地跟过来,她才从拱门穿过,还没等发现头顶上的异样,沈南枝已经对着她洒了一把秘药。
闻到那气息的瞬间,白芷整个人一怔,她就要掩住鼻息,但沈南枝这秘药是陆翩翩调制的,药效极强,根本就不是白芷这种没有功夫的普通人能抵御的。
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抬头朝感觉不对的头顶上看去,就双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等她这边没了动静,沈南枝才从石壁上跳下,然后将她手脚绑住,藏进了刚刚的厨房。
等忙完这一切,沈南枝又再次回到了之前的石台跟前。
萧楚昀也刚刚回来。
跟他们之前所料不差,这里地方虽然大,但确实如那白芷所说,就只有她和那白衣白发女子两人。
既如此,在绑了白芷之后,沈南枝和萧楚昀也就没再顾忌,再一次来到了窗边。
这一次他们是打算进去找这女子的。
虽然看不清面容,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但见她对着萧楚昀的画像那般状态,他们之间定然有着某种关联。
萧楚昀也不知道,那就只好去问她了。
只是,叫两人没想到的是,他们刚在窗边站稳,那原本埋头看着画卷的人似有所感,突然猛地转头朝着窗边看了过来。
因为她这一番大动作,惹得那锁住她手脚的玄铁链哐当作响。
在窗边的帘帐跟前还挂着一个铃铛,看样子,之前她就是通过敲打这个铃铛唤了白芷前来。
这一次也是一样,感觉到了不对劲,她都已经伸出了手去,甚至就连指尖都已经碰到了拽响铃铛的拉绳,可却在看到窗边站着的两道人影的一瞬间蓦地僵住了。
尤其是她的目光落在萧楚昀的面上的一瞬间,她的瞳孔都睁大了不少。
抬起的指尖僵在了原处,微微张开的双唇止不住的颤抖。
只这刹那的功夫,她就已经红了眼眶,死死地盯着萧楚昀,连呼吸都屏住了。
而同时,在她对面的沈南枝和萧楚昀冲击依然不小。
她那张脸……
实在是太熟悉了。
这女子的身份……她的容貌,还有她视若珍宝般抱在怀里的萧楚昀的画卷,眼前所有的一切,让之前的困惑和匪夷所思,在看到这张脸的一瞬间,突然都有了答案。
在沈南枝不知道此萧楚昀非彼萧楚昀之前,她觉得七皇子萧祈安和五皇子萧子义的容貌有很大一部分就是承自顺庆帝,尤其是眉眼。
相比之下,萧楚昀跟顺庆帝相似的地方就少了,沈南枝虽然没见过珍妃,但那时候想着萧楚昀的容貌应该是更像珍妃一些。
后来,知道萧楚昀的真实身份,知道他并非顺庆帝亲子,跟顺庆帝长得不如那几位相似,倒也在情理之中。
或许他的容貌承自宁王,不过因为宁王跟顺庆帝也是手足亲缘,所以,萧楚昀就算没有其他几位皇子那么像顺庆帝,但也有顺庆帝容貌的影子,并不会叫人生疑。
直到这一刻,看清楚眼前这白衣白发女子容貌的一瞬间,沈南枝才知道,萧楚昀这是随了谁。
像!
实在是太像了。
她虽白衣白发,形销骨立,但那张脸仿似得了造物主所有的偏爱。
即使她落到如今这般地步,依然美得不可方物。
孱弱和狼狈,以及这叫人窒息的环境非但没有影响到她的容貌,反而增添几分凌虐又圣洁的美感,那昏暗的房间都好似因为她而明亮璀璨了起来。
若萧楚昀的剑眉换成远山黛,清冷的颧骨稍改柔和,那几乎会跟眼前的女子相差无几。
沈南枝愣住了,萧楚昀也罕见地僵在了原地。
那女子的反应更甚。
她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眨,紧紧的盯着萧楚昀,好似生怕这是她的幻觉,一眨眼,窗边的人就会消失不见似得。
原本沉闷的空气,变得越发难捱且压抑了起来。
萧楚昀终于回过神来,他转身走向门边,想要进去问个究竟。
却在提步往里去的时候,发现沈南枝并没有跟上。
他下意识回头看向沈南枝。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看到了沈南枝眸中的纠结和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