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枝倒是反应过来了,而且她也已经抓住了秋雨的袖子,另外一只手捂住了秋雨的口鼻,眼看着那药粉突然扑面而来,沈南枝自己也立即屏住了呼吸,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要带着秋雨往后退去。
可是,她现在的身体不似平时,完全跟不上她的反应。
这一倒退,就让她整个人一个趔趄,当即就站立不稳,差点儿带着秋雨一起摔了下去。
沈南枝的反应到了,但动作到底还是迟了半步,秋雨已经吸入了不少那带着香气的粉尘。
那药效霸道厉害,沈南枝也是领教过的。
就这眨眼的功夫,秋雨的身子就已经软绵绵地栽倒了下去。
不过在倒下去之前,她轻推了沈南枝一把。
“小姐……别管……我……快走……”
还没等她说完一句完整的话来,秋雨彻底没了知觉。
沈南枝根本走不动路!
她心急如焚,但眼下却好似什么也做不了。
她身上没有带旗花,身边的暗卫都被她指派了出去。
镇国公府的外围有家丁护院,有暗卫在暗中守护,守卫森严,寻常人根本进不来。
但却外紧内松。
府上的主子和奴仆大多是女眷,为了不惊扰女眷,家丁护院甚至暗卫都在外围。
毕竟不是人人都有萧楚昀和墨云那样的顶级轻功,能轻松避开镇国公府外院的层层守卫,神不知鬼不觉地到达内院。
谁曾想,今日竟然趁着沈家做法事,让这小沙弥钻了空子!
而且,追风前脚才被沈南枝指派了出去,陆翩翩恰好不在身边,二进门的守卫和阿肆也叫不应声。
这小沙弥出现的时机就好似算准了似的。
若说这里面没有内应,沈南枝都不信。
可是,沈家上下,还有谁可能会出卖她?
时间紧迫,沈南枝来不及细想。
眼看着那小沙弥对沈南枝微微一笑,原本满是慌乱的脸上这会儿气定神闲道:“沈姑娘,我家主子要见沈姑娘,你若配合,这丫头还能活命。”
说话间,他指尖翻转,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对准了秋雨的咽喉。
明明是出家人,满眼慈悲,但此时他身上却带着手起刀落的杀意。
见状,沈南枝忙道:“别动她……我跟你……走……”
沈南枝做梦也没有想到,她在自己家竟然还能被人胁迫,甚至要被掳走!
形势对她极其不利。
但她本来也跑不掉,如今秋雨的命还被人拿捏在了手上,沈南枝只能先顺着这小沙弥,再见机行事。
好在虽然动不得武,身体也差得很,但演戏这种事情,沈南枝已经手到擒来。
说完,沈南枝索性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一副同秋雨一般中了迷药的样子,双眼一闭,假意昏迷了过去。
那小沙弥似乎对自己的迷药十分自信,或者对拿下眼前的沈南枝十分自信。
他对着沈南枝双手合十,口中默念:“阿弥陀佛,施主,小僧得罪了。”
说完,他又将手上剩下的药粉洒在了沈南枝身上,用以保证沈南枝短时间内不会醒来,然后又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绳子将沈南枝的双手反绑在了身后,才俯下身来,直接背起了沈南枝,快步朝角门处走去。
这一幕惊呆了沈南枝。
她刚刚还在想,这小沙弥会如何掳走她。
就算他轻功再好,就算他有内应,也不可能带着她轻松避开镇国公府外围的守卫和暗卫。
而且,一旦到了外围,她也就不用再装昏迷了,直接叫人将这小沙弥拿下就是。
但是让沈南枝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是直接背着沈南枝堂而皇之的转过了九曲回廊,到了角门处!
沈南枝怕被他发现,也不敢完全睁眼,只漏了一条眼缝,依稀间看到了角门处停放着的一堆做法事的器具,其中还有一顶软轿。
而这周围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那小沙弥直接一口气将沈南枝送上了软轿,然后打开里面的暗格,将沈南枝锁了进去。
可这暗格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打造的,竟然能完全隔绝外面的声音。
原本嘈杂的做法事的声音,诵经声,沈南枝半点儿也听不见。
同样,她在里面的声音也传不出去半点儿。
而且,又是那漆黑幽闭的空间,像极了当初她被封印在棺木里的情形。
深入灵魂深处的绝望和恐惧瞬间朝沈南枝侵袭而来。
她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因为恐惧,她的脑子都不能冷静下来思考。
在几个呼吸之后,沈南枝才勉强镇定下来。
之前倒还不觉得,如今再想起那突然要在她院中做法事的相国寺僧人,沈南枝才反应过来,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煞气冲撞一说,他们此来,本就是为了将她引出去,同时利用这场法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以方便将她“送”出镇国公府。
如果是这样,倒真是煞费苦心了。
沈南枝的脑子转了几圈,都没有想到前世今生自己同相国寺的僧人有什么交集。
要说有,那也是前世她死后,姜嫣然请了相国寺的高僧给她的棺木外面下了封印,将她的灵魂困在了棺木里,不得挣脱,不得超生。
原本沈南枝也没有多想,毕竟相国寺是皇家供奉的寺庙,由相国寺出面负责顺庆帝及其“宠妃”的身后事,也没什么不妥。
可如今看来,也许上一世她的死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而且,被这些事情一点醒,沈南枝才想起来,相国寺的高僧为顺庆帝和宠妃做的应该是超度的法事,是放他们的亡灵往生,而非将她的灵魂封印在那见不得天日的鬼地方。
相国寺。
沈南枝心中正默念着,突然想到前几日大皇子妃周锦u提到的那句――
“这是我前几日去相国寺,亲自去求慧觉大师开过光的,妹妹若喜欢,可戴在身上,挡灾挡厄。”
周锦u那个促使她滑胎的毒手串,就是经过相国寺慧觉大师开过光的。
沈南枝只听了这一耳朵,当时并未往深处想,毕竟谁能想到相国寺的高僧会牵扯到皇权争斗中?
如今看来,这相国寺绝对不简单!
沈南枝正想得出神,软轿突然晃动起来,她整个人都被人连同软轿一并抬起,一路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只可惜这暗格四面还铺着软垫,沈南枝哪怕用脚使劲蹬下去,也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她有那么一瞬的绝望,但很快又振作了起来。
她乐观地想,被掳走也不全是坏事,至少可以将计就计探查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比起完全被蒙在鼓里,靠暗卫慢慢去查,这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只是其中凶险不言而喻。
沈南枝深吸了一口气,攒了点儿力气之后,才努力在狭小的空间里挣扎着,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将绑在她手上的绳索解开,然后去够她头上的梅花簪。
还好,哪怕是在家里,她也已经养成了随时戴着这梅花簪的习惯。
自上一次在莲池杀了那黑衣人之后,沈南枝回来又从陆翩翩那里拿了毒药和迷香,追踪香,并将它们分别藏了进去。
而且,这簪子设计巧妙,捏着簪柄稍稍一转,簪柄处就会弹出一柄小刀。
刀身很小,甚至不及簪身的一半,但却极其锋利,比起削铁如泥的匕首也不差的。
沈南枝艰难地将那小刀转了出来然后朝着身下的软垫一点一点割了下去。
可是,这软垫底下竟然还铺着一层厚厚的木板,用那小刀竟然都刺不穿。
只是沈南枝实在使不上力气,而且能活动的空间有限,只能一点一点地腾挪。
就这样,她在黑暗中不知道努力了多久,才终于将那木板凿开一条缝隙。
缝隙太小,只有些许光亮溢出。
沈南枝却很难从缝隙上判断她这是已经到了哪里,只隐约看到急速后退的青石板路面。
不过,想来这会儿功夫,这些僧人恐怕早已经带着她出了镇国公府。
从镇国公府出来,往东的朱雀大街,就铺着这样的青石路面。
沈南枝没有放弃,她扭转了梅花簪,将追踪香倒了一些出来,透过那条缝隙洒了出去。
怕外面街道人来人往,不好被暗卫们注意到,沈南枝继续顺着那条缝隙开凿,然后取了一边红珊瑚耳坠丢了下去。
就算这样她还担心还不保险,怕这红珊瑚耳坠被人先一步捡了去,沈南枝又用小刀从袖口上割下了一块布料丢了下去。
红珊瑚坠子有可能被人捡到,但一块碎布料应该没有什么人会在意,但她的暗卫却可以凭借着上面的花样和纹路判断是她今日身上穿着的。
而且,就算被捡走也没关系,只要能叫暗卫们顺着线索找到这个方向即可。
忙活了这半天,沈南枝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打湿透了。
她刚要稍稍缓一口气,却感觉软轿突然停下了,旋即软轿突然一沉。
有人上了软轿。
第115章 戴着狐狸面具的疯子
软轿很快继续前行。
那人应该就坐在软轿里面,沈南枝不敢再用小刀继续折腾了。
这暗格隔音效果再好,也只是针对软轿外,她不确定软轿里面的人是不是一点儿声音也听不见。
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沈南枝不敢再轻举妄动,更不会暴露自己的底牌。
她尽可能轻地将那梅花簪还原,然后慢慢地抬手再插回了自己的发间。
只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就已经让她浑身大汗淋漓。
可不知道这些人到底要带她去哪里,又有多远,沈南枝这样随时都有可能暴露的风险,她只能咬牙强撑着身体,将那截绳子再一点点反手给自己绑上。
这本是再寻常和简单不过的动作,可因为在这幽闭狭小的空间还不能发出半点儿声音,再加上沈南枝已经有些体力不支,所以整个过程就变得无比的艰难。
等她好不容易将自己还原成刚被关进了来的模样,她心里才隐隐松了一口气,原本被那小沙弥合上的暗格盖子却突然毫无征兆地被人打开。
刺眼的光亮瞬间涌入,沈南枝本来也要在第一时间闭上了眼睛,做出昏迷的样子,不曾想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随着那道光亮一同响起。
“沈姑娘既然醒了,便上来坐吧。”
那人清冷,仔细听来隐隐还带着几分笑意,似是对沈南枝的嘲笑。
声线听起来应该很年轻,约莫跟小舅舅差不多大。
只是那带着笑的声音让沈南枝听着心里有些不舒服。
有那么一瞬,沈南枝甚至觉得,他是在上软轿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发现她醒了,但这人却并不声张也不提醒,冷眼旁观着沈南枝的艰难“遮掩”,等她刚刚大功告成的时候,才开口叫她。
若是这样,那这人也太恶劣了。
本来也只是沈南枝的猜测,没曾想,下一瞬就听到这人含笑道:“沈姑娘忙活这半天也累了,不妨上来歇歇。”
沈南枝:……
所以,这杀千刀的是真的听见了,还故意等着看她笑话。
虽然生气,但沈南枝的脑子却格外清醒,她虽然功夫施展不出,身体也弱得很,但感知犹在。
她都没有感觉到上面那人的气息,而这人隔着暗格却能清楚的捕捉到沈南枝的动作,他的敏锐和洞察力绝对不容小觑。
既然都已经被发现了,沈南枝自然也就装不下去了。
而这时候,暗格已经完全被人从外间推开。
沈南枝刚从黑暗的环境中适应外面的光亮,就看到了一张似笑非笑的狐狸面具正对着自己。
那人的面容掩藏在那狐狸面具底下,让人看不真切,只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清冷无波。
刚他说话的声音里分明带着笑意,可此时沈南枝望进去的那双眼底却半点儿温度全无。
只一眼,就叫人生出不寒而栗的感觉。
就连这软轿里,似乎也突然变成了冰窟。
这一刻,沈南枝只是无比庆幸,自从这人上了软轿之后,她谨慎起见已经收起了梅花簪,只是做了将自己反绑的动作,不然的话,就连她的梅花簪都要被这人发现。
而且,幸好这软垫也有一定的厚度,她刨开的那条缝隙被她的膝盖用力顶了顶,再挤压之后又被她藏在身下,几乎已经看不出来。
沈南枝心下稍定,再抬眼看这人。
只见他一袭白衣盛雪,如墨的长发随意地用一根乌木簪子固定在脑后,若忽略掉那让人感觉到诡异的狐狸面具,他整个人都飘逸出尘,仿若与世无争的谪仙人。
“看来小阿丘还是低估了沈姑娘,他这迷药和绳子对沈姑娘都没有半点儿作用,若非沈姑娘体弱,只怕早已经逃了出去。”
他垂眸看沈南枝,语气冰冷平静的好似在说今日的天气一般,没有半点儿情绪起伏,更没有丝毫感情。
只一句话,就将沈南枝所有的伪装看破。
沈南枝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已经装不下去,她索性动了动手腕,将刚刚那截绳子挣脱掉了,然后抬手撑在暗格边缘想要爬出来。
这暗格位于软轿里中间主位的座位底下,这人坐在左手边的座位。
沈南枝原本要起身在他对面落坐,可没曾想,她刚站起来才发现两条腿因为被困久了,竟然酥麻得厉害。
沈南枝刚刚撑起来的身子,就这样不受控制地又跌坐了回去。
若换做平时,就算腿麻摔倒,她也能在第一时间抓紧暗格边缘或者其他地方用以稳住自己的身形。
可现在不比平时。
她脑子的反应够快,身体却跟不上。
就这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栽下去,偏偏脑袋还一不小心磕到了暗格边缘,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疼得沈南枝倒吸了一口凉气。
而且,因为她这重重的一掼,原本尚未好全的肺腑又钻心地疼了起来。
沈南枝的脸色都跟着惨白了几分。
而这人的手就随意地放在她刚刚磕碰到的地方,但凡他搭把手,沈南枝都不至于被碰到、被摔到。
可他就这样冷眼看着沈南枝。
眼见着沈南枝嘴角已经有鲜血溢出,他才啧啧道:“看样子,沈姑娘的伤势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沈南枝双腿的麻劲儿还没过去,她站不起来,就索性靠在暗格里,冷眼看向那人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费周章地掳走我,是想做什么?”
沈南枝也知道,这人都戴着面具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必然不会告诉她他的身份。
她这么一问,不过是想试探一二。
果然,话音才落,就见这人若幽潭的眼底似是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儿,起了一层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