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在笑,可那笑却给沈南枝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只听他道:“也没什么,只是听闻沈姑娘是被老国公和镇北王都捧在手心里的人,所以想要结交一下。”
结交?
沈南枝冷笑:“阁下的这个结交方法倒是特别。”
那人也笑:“若沈姑娘不喜欢,我下次可以换个方式。”
闻言,沈南枝挑眉“那阁下意思是,这次可以放我回去?”
然而,听到这话,那人眼底的笑意却止住了,他抬手摸了摸脸上的狐狸面具,若有所思道:“沈姑娘真会说笑,都差点儿叫沈姑娘给带进去了。”
话音才落,沈南枝遍体生寒。
这人这次就没打算放她离开!
他到底是谁?
他没有刻意压低声线,这应该是他本来的声音。
沈南枝的记性也不算差的,但凡见过的人,听过的声音,多少都会有记忆。
然而,她却对此人半点儿印象都没有。
沈南枝几乎可以肯定,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此人。
除非……只是远远打过照面,并未听过这人的声音。
但看这人的身型和气度,绝非平庸之辈,而且他周身的清冷气息太过独特,就算是打过照面,沈南枝也该有印象的。
沈南枝正想着,那人却先开口道:“沈姑娘也无需担心,我只是遇到了点儿麻烦,需要老国公或者镇北王出手帮个小忙,既然沈姑娘对他们来说如此重要,我想届时沈姑娘一定可以平安离开的。”
闻言,沈南枝不由得挑眉道:“那阁下的算盘可是打错了,我外祖父常年缠绵病榻,早已无心朝政,至于王爷,他最近也病得厉害,连下榻都不能,想必阁下也该听说了。”
本以为会将这人的话头堵回去,不曾想那双漆黑清冷的眸子突然一弯,旋即浅笑道:“那沈姑娘当真是命苦,娘家夫家都摊上了这么两个病秧子。”
沈南枝:……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也是事实,但被这人用这般戏谑的语气说出来,怎么听都叫人不是滋味儿。
这人不但恶劣,还毒舌得很。
沈南枝想打人。
当然,她也没有被怒气冲昏了头脑,这会儿她已经将脑子里所有跟这个性子有可能搭边的,或者听闻过的人都想了个遍。
结果却一无所获。
她对对方一无所知,可对方却好似对她了如指掌。
这种无力感叫沈南枝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挫败来。
但她也不是妄自菲薄任人拿捏的主儿,在对上对方那双欠揍的眸子,沈南枝挑眉道:“我是命苦,但总比有些人连身份都见不得光,注定生活在阴暗中来得强。”
话音才落,软轿中的空气都似是被冻结住了。
那人眸色一怔,原本带着嘲笑的眼神骤然变冷,他一掀眼皮子,指尖翻飞。
沈南枝都还没看到他是如何出手的,突然一道劲气扑面而来。
这股内劲中还裹胁了一柄柳叶刀。
以沈南枝现在的状况,根本就避无可避。
但幸好,柳叶刀只是擦着她耳边过去,将她的一缕青丝斩断,然后直接穿过软垫,再将原本沈南枝开凿了好半天才勉强刨出一条缝隙的厚厚的暗格木板射了个对穿,若不是刀柄比刀身要厚实不少,整个柳叶刀都要直接穿了出去。
不敢想象若他没有刻意留手,而是对着沈南枝的脖颈,这会儿恐怕她喉咙都要被捅了个对穿是何等惨烈了。
而拥有这样的内劲,这人绝对是最顶尖的那一类高手。
沈南枝心中寒意更甚。
而这人在出手之后,刚刚还遍布寒意的眼底,却似是突然绽放了璀璨的烟花那般,含着点点笑意,他抬手将那插进隔板的柳叶刀拔了出来。
那从容随意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有刚刚半点儿冷冽杀气的影子。
只见他看向沈南枝道:“沈姑娘是知道了什么?”
沈南枝并不知道什么!
她甚至都没能从这人的身形,声音,功夫上判断出他的路数和背景。
她不知道,但她可以猜,可以试探。
刚刚那句话就是她对这人的试探。
她有极大的可能跟这人素未谋面,既如此,他在不必担心被她认出的情况下,还戴着这么严实的面具,那多半就是因为他的身份见不得光。
他已经习惯性地掩藏了面容,掩藏身份。
果然,这人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沈南枝猜对了,而且还能看得出来,他似乎对他的身份格外敏感和在意。
这样想着,沈南枝不答反问道:“阁下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男子笑了笑,分明没什么变化的狐狸面具,在沈南枝看来,因他这一笑而越发诡异。
不等沈南枝细想,就听他缓缓道:“也没什么,不过些许小事,就不劳烦沈姑娘操心了,沈姑娘若想帮我,不妨到我府上做客几日。”
虽是邀请,但却完全没有给沈南枝留拒绝的余地。
就在他们说话间,软轿已经停了。
轿帘是垂下的,外面有人守着,两边的窗口也是被人封住,所以刚刚这一路过来,哪怕沈南枝已经在留意了,都没能看到半点儿外面的情形。
她也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哪里。
“沈姑娘,请吧。”
说话间,那人先一步下了马车。
沈南枝的双腿已经恢复了不少,她才稍稍一动,那人却突然转过头来,一双黑眸落在沈南枝的面上,语气平静道:“哦,对了,忘了告诉沈姑娘,我这人脾气不好,最易冲动,做事偶尔也会不计较后果,若沈姑娘配合,我自是不会为难,若沈姑娘还想耍什么花招,我敢保证,那柳叶刀就不是对着沈姑娘的头发了。”
说着,他落在沈南枝面上的目光往下,意有所指划过了沈南枝的脖颈上。
那充满杀气的一眼,直叫沈南枝有种自己的脖颈都被他的柳叶刀绕了一圈的凉意。
说完,他眉眼一弯,又没事人一样,朝沈南枝笑了笑。
又跟刚刚那威胁沈南枝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人变脸之快,叫沈南枝都心惊不已。
前一瞬可以温和从容,宛若清冷的谪仙,眨眼间却是毒舌腹黑,满眼嘲讽,还没等你跟上他的路数,他转眼就手起刀落杀人于无形。
而且,说变脸就变脸。
叫人摸不清他的底细,猜不中他的心思,甚至都跟不上他的思路。
异常强大,却又喜怒无常,像个……随心所欲的疯子。
这样,才叫人越发不寒而栗。
沈南枝虽然难免紧张,但也迅速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抬眼看向那人点头道:“阁下放心,我还不傻,不会自寻死路。”
说完,她的目光扫了一眼被洞穿的暗格,做出一副心有余悸但依然在强装镇定的模样,不想让这人看出她的心思。
闻言,那人眉眼弯弯,即使隔着一张狐狸面具,沈南枝也能看出他的粲然一笑:“如此最好。”
说着,他站在一侧,竟然亲自替沈南枝打起了马车帘子。
而沈南枝也在他让开身子的一瞬看清楚外面的情形。
只一眼,就叫她的心都好似被人一把攥紧提到了嗓子眼儿。
第116章 他是谁
是一间废弃的城隍庙。
除了塑在上面已经有些斑驳的城隍老爷,四周都是破败不堪的。
甚至就连门槛都缺了半块儿。
神龛下用来叩拜的蒲团已经不知所踪,剩下的只有满地肮脏的稻草和墙根下的污秽之物。
再远一点的地方,还能看到已经发了霉的食物残渣。
这里平日里应该是一些乞丐的聚集地,又脏又臭又凌乱不堪。
只一眼,就叫沈南枝胃里翻江倒海。
可再仔细看去,沈南枝发现这城隍庙的房梁顶上以及几根柱子上面,却不似底下这般肮脏,上面光滑得很,至少说明经常有人上去。
这样的高度,寻常的乞丐可是上不去的。
沈南枝再往上看,隐约可以看到露出了一角的弓弩,后面似乎还有暗器。
看到这里,沈南枝的心也凉了一半。
若暗卫跟着她的追踪香一路追查到这里,稍不小心,就会被这里的机关和暗器算计!
可在这人的眼皮子底下,沈南枝根本不可能留下半点儿提示,她用脚尖借着裙摆的遮掩,不动声色地掂了掂,想在这肮脏的地面上留下一点痕迹和标志。
可还不等沈南枝多想,那戴狐狸面具的男子已经开口道:“沈姑娘,请吧。”
那顶软轿在将沈南枝和那戴着狐狸面具的男子放下来之后,一转头出了城隍庙便飞快地继续往前走。
这城隍庙里只有他们两人。
可已经见识过了这人的出手,沈南枝并不觉得自己现在有半分胜算。
就算她身体无恙,对上这人除非投机取巧,不然都没有胜算,更何况,现在她没有反抗之力。
可是,这里就一座城隍庙大殿,往殿后去的路已经被他封住,这是要她去哪里?
见沈南枝面露困惑,那男子抬了抬手,一道内劲对着肮脏不堪的墙面射出。
这人竟已经能做到内劲收放自如!
这样的身手,沈南枝只在两人身上见过。
一个是她外祖父,一个是萧楚昀。
外祖父自是不必说,萧楚昀年纪轻轻能被誉为跟外祖父齐名的战神,不光军事谋略远胜常人,武功造诣也是天花板一样的存在。
这样的他才被认定不世之材,万中无一。
可眼前这人,分明听着声音应该跟萧楚昀小舅舅他们差不多年纪,却也能做到这一步。
若走到人前,绝非寂寂无名之辈。
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将他这样的人困在阴影之下?
沈南枝心中诧异,她都还没有看清楚他打在了哪儿,那原本斑驳的城隍老爷塑像突然轰隆一声往另一旁转了过去。
在它转开的位置,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竟然是一条密道。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废弃了的城隍庙底下竟然还藏着这样一条密道。
看到这一幕,沈南枝虽然惊讶,但也不至于完全被惊呆,毕竟当初在福云楼的时候,被翠儿一路背着走过的密道已经是她平生所见过的设计最精妙,最出乎预料的密道。
只是不知道眼前这条密道跟当初福云楼底下的,是不是属于同一方势力。
当时,那一切的幕后主使是五皇子萧子义。
如今这人……
沈南枝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受萧子义差遣的。
见她站在原地,那人清冷的眼神转了过来,落在沈南枝的面上,饶有兴致道:“沈姑娘不肯走,难道是在等我背你?”
他的语气清冷无波,听不出半点儿不耐烦,但就是这句话让沈南枝心中疑虑更甚。
难不成,他知道她之前在福云楼密道被人背着掳走一事?
可此时的知情人就只有那么几个。
就连沈家众人沈南枝都并未告知。
对上对方清冷的视线,沈南枝不答反问道:“阁下跟五皇子是什么关系?”
本来以为这样关键的问题这人未必肯正面回应,沈南枝想着能从他的眼神变化上看出些端倪也好。
不曾想,这人竟然坦然应下,并且笑道:“这都被沈姑娘看出来了?”
沈南枝在福云楼被埋伏被算计一事,还真的跟他有关!
那他跟萧子义……真是一伙儿的?
没等沈南枝细想,这人却摇头笑道:“别误会,我跟那蠢货可不是一路的,正好我手下有个擅长密道和机关术的能人,左右闲着无事,就借给他用用呗。”
沈南枝只说了萧子义,都没提福云楼,更没说密道,这人自己就说了出来,说明他绝对是知情者。
而且,他这话……这哪里是闲着无事,这分明就是在挑事,在推波助澜!
他也完全没有将五皇子萧子义放在眼里,他到底是谁?
此刻,沈南枝对他身份的好奇到达了顶峰。
但这人显然不是个有耐心的。
沈南枝也怕自己半天没动叫他不耐烦,以他刚刚的反应,绝对有可能做出背着沈南枝进去的事情来!
虽然一旦踏入这密道,前路难料,但眼下的沈南枝已经别无选择。
这人这般大费周章地将她掳来,必然有大用处,她只要先配合着,看看这人到底要做什么,至少性命无碍。
反正反抗不了,而且那样做就算不激得这人起了杀心,也会让他之后对她更加提防,那就得不偿失了。
沈南枝提步走了进去。
而那人紧随其后,看似随意的步伐,却每一脚都踩在沈南枝刚刚悄悄用脚踩着留下特殊标记的地方,将沈南枝留下的只有沈家暗卫才能看懂的标记全部打乱。
这人的心思,比沈南枝想象中的还要缜密!
密道底下漆黑一片,除了入口处有些许光亮投进去,越往里走,越像是一个张开了巨嘴的深渊,似是随时都能将沈南枝吞没。
对黑暗和密闭空间的恐惧几乎叫沈南枝腿软。
但她不想叫这人看出自己的弱点,就要默默咬牙迈步进去,却见那人不知道做了什么,原本漆黑的密道两边墙上突然一阵轰隆声响,旋即,每隔丈许的距离就转出来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将这样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当作照明之物,着实奢侈。
这样的场景沈南枝平生也只见过两次。
一次是在姜太后的温泉山庄密道。
一次是在顺庆帝因心怀愧疚而用珠宝堆砌的珍妃的寝宫。
念及此,沈南枝一个激灵,温泉山庄的密道……
她顿住了步子,转而看向那戴着狐狸面具的男子,冷眼道:“阁下应该不只把那擅长密道和机关术的能人只借给了五皇子一人吧?”
毕竟只是沈南枝的猜测,没有证据她也不方便直接暴露温泉山庄密道一事。
没想到这人竟然大方承认,甚至还朝沈南枝点了点头,赞许道:“沈姑娘好眼力,看出来了,这里比起温泉山庄的密道如何?”
这次,沈南枝的心凉了个彻底。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没想到,在黄雀之后,还有一个他。
而这人不管是在温泉山庄,还是在福云楼一事中,竟然半点儿痕迹都没留下。
若非他主动现身走到沈南枝面前,沈南枝都不知道暗中竟然还有这样一股势力的存在。
沈南枝冷眼看着他。
可这人却只笑了笑,他抬手摸了摸那张狐狸面具咧开的嘴角,半开玩笑,半是无奈道:“我都说了叫张老头别弄这么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一眼就能叫人产生联想了,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