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近来她的那些朋友都在问她工部那边,何时才能公布升阳巷与平阳巷的改造,她们投入的金钱何时才能看见收益,然而谢婉命人多番去工部打听都说工部并无此计划。
若是工部没有改造那两条巷子的计划,不仅谢婉对朋友夸下的海口实现不了,就连她自己都会血本无归。
这时她想起金梧秋的话,又恨她既然那般笃定,不肯投钱,为何不多阻拦她一番,若是金梧秋阻拦成功,她如今也不至于陷入两难境地。
金梧秋看着满脸不忿的谢婉,对孙氏说:
“不敢劳烦谢三姑娘,我自斟自饮便可。”
说完,金梧秋便欲自行斟酒,却被孙氏拦住,她将金梧秋手边的酒壶拿走,又对谢婉严厉斥道:
“你在磨蹭什么?倒酒!”
谢婉不敢忤逆母亲,只得压下心中不满,为金梧秋斟酒,金梧秋看着被孙氏夺走的酒壶,又看了一眼谢婉给她倒的酒,心中疑惑不已。
“金老板,请。”
孙氏对金梧秋举杯,金梧秋拿起酒杯若有所思,正打算饮尽时,只觉身后被人一推,杯中酒便洒了一半,金梧秋回头看了一眼,原是谢珺想起身,却一个没扶稳,倒在金梧秋背后那位夫人身上,把那位夫人撞得向后倒去,又撞到金梧秋的后背。
“抱歉抱歉,一时没站稳,金老板若不嫌弃,便饮我的酒吧。”谢珺将被她撞到的夫人扶好,又想让宫婢把自己面前的酒壶送去给金梧秋。
金梧秋正想推辞,话没出口,孙氏却率先阻拦:
“崔小姐,婉儿专门给金老板斟酒呢,你放心。”
谢珺看了一眼谢婉手中的酒壶,与金梧秋对视一眼,似乎有话要说,金梧秋却敛下目光,回过身去,对孙氏谢道:
“那就有劳谢三姑娘了。”
孙氏笑得越发和蔼:“不麻烦!金老板今非昔比,可不敢怠慢的。婉儿,斟酒。”
谢婉又为金梧秋添了一杯,这回金梧秋没有任何迟疑,与孙氏碰了一下便爽快饮下。
接下来的宴会,‘崔小姐’身边围着一堆夸赞她的贵妇人,孙氏与金梧秋一杯接一杯的喝酒,直到酒过三巡时,金梧秋似乎有些醉了,跌跌撞撞的起身:
“国公夫人好酒量,我去殿外醒醒酒,回来再与你喝。”
永寿宫设宴时,后花园也是对宾客们开放的,时常有不喜宴会之人,会半途去后花园小坐醒酒或出恭。
金梧秋孤身一人,脚步虚浮着向后花园去,孙氏看着她离殿后,才与凤座之上洞悉全局的太后交换了个眼神,太后抬手唤来随侍在侧的苏嬷嬷,让她下去安排。
看着苏嬷嬷也离殿后,孙氏才暗自松了口气,那金梧秋看着精明,实则蠢货一个,仗着攀上了陛下,连太后都不放在眼里,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
孙氏又看向仍旧被贵妇们包围的‘崔小姐’,若非金玲给她带来的消息,孙氏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那个曾经被誉为世家第一千金的谢珺,放着一国皇后不做,居然跟一个寂寂无名的男人私奔了。
此事被王爷知晓,抓了她男人,才得以威胁她回京,安插到皇帝身边。
太后和谢忱都是蠢的,竟信了谢珺贪慕富贵的话,也不想想,谢珺要真是贪慕富贵,当年又怎么可能放弃一切跟人私奔?
如今好了,皇帝念旧情把谢珺留下,太后又想利用谢珺对付金梧秋,倒是便宜了自己,不必亲自动手,就能完成王爷的嘱托,还能借太后之手,把知晓她过往的金梧秋给除掉。
孙氏想想就觉得痛快,将谢婉手中的酒壶拿走,揭开酒壶盖子往里面看了一眼,酒壶已然见底,全都进了金梧秋的肚子。
这酒壶里装的什么,孙氏不知道,但既然太后让她想办法喂给金梧秋,她只需照吩咐去做就好,事后陛下或金梧秋想找人算账,自有太后在前面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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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梧秋出殿以后,便在廊下找了个栏凳坐下,脑袋靠在廊柱之上,一副不胜酒力的虚弱模样。
苏嬷嬷在不远处观察片刻后,才对身旁宫婢低声吩咐了几句,宫婢领命后往金梧秋走去。
听见身后的脚步,金梧秋只当不知,太后就算要动她,也不会派人从后面直接捅刀,更何况,金梧秋不觉得太后会直接杀她,太后这种人,自诩身份高贵,精明强悍,直接杀人显不出她的手段,对于那种胆敢顶撞她的,势必要先让对方身败名裂,千夫所指,在万分后悔中死去,方能解她的心头之恨。
“金老板可是醉了?需要奴婢扶您去偏殿歇一歇吗?”
宫婢来到金梧秋身旁体贴的问。
金梧秋两颊绯红,瞥向宫婢的双眼亦是媚眼如丝,宫婢心道药效发作,便不等金梧秋回答,迳直上前将金梧秋扶起。
而金梧秋也只当神志不清,将全副身体的重量都倾向宫婢,由着她把自己扶去了偏殿。
宫婢按照吩咐,把金梧秋带去偏殿中的一间房间,把她放置在软榻上,装模作样的对金梧秋说:
“金老板,您在此休息,奴婢去给您拿些茶水。”
金梧秋在枕头上蹭了蹭,算是回答,宫婢见她这般,知道她已经彻底失了神志,放心的起身离去,将房门关上。
听见关门声,金梧秋才缓缓睁开双眼,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太后命人精心为她准备的‘犯罪现场’,身子却是依旧躺着不动。
门外此时传来脚步声,金梧秋闭上眼睛,房门立刻被人从外面推开,复关上,落栓上锁。
金梧秋感觉有人将侧躺的她翻到正面,一双手急不可耐的去解她的腰带,而就在他手碰到金梧秋腰带的下一刻,忽然便觉得呼吸困难,双手不得不托住自己下巴,让脑袋向上保持喉管顺畅。
可惜没用,不过几息的功夫,那人便掐着自己的喉咙倒地不起,失去意识。
金梧秋这时才睁开眼睛,从软榻上坐起,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散落的腰带,腰带是玛瑙特制的秘密武器,上面有种沾手即晕的毒,没有解药的话,晕倒三天起步。
早就服过解药的金梧秋,毫无压力的把腰带重新系好,走到晕过去的男人身旁,将他踢到正面,尽管他穿着便服,但能出入宫廷的男人,除了太监就是侍卫,这人应该是太后找来的侍卫,为的就是毁了金梧秋的名节吧。
毕竟这个时代,很多人都认为女人的名节比命重要。
太后此举,恶意满满。
挺好!
刚才还在担心,若太后手段太弱,她不好跟祁昭开口,现在好了。
金梧秋整理完衣服,重新坐回软榻上,静静等待着某人的出现。
大约过了半刻钟,走廊里再次传来脚步声,这回的脚步更急更快,刚刚听见,房门就被人从外面踹开,碎成几块。
祁昭惊慌失措的闯进房间,第一眼就看到好端端坐在软榻上的金梧秋,松了口气的同时,又看到倒地的陌生男人,脸色骤变。
他眉头紧锁,来到金梧秋身旁将她拉起,沉声道:
“我带你走。”
金梧秋却站着不动,并甩开了祁昭,祁昭以为她在生气,说道:
“此事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金梧秋笑着问他:“你会为我杀了你的母亲吗?”
祁昭噎住,金梧秋又说:
“不会,对吧?你又不是禽兽。”
“梧秋,我保证,从今往后绝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祁昭得知太后再次宣召梧秋入宫,以为最多像上两回那般稍稍为难一番,谁知她竟用这等下流卑鄙的手段。
从勤政殿赶来,祁昭恨不得背生双翅,心急如焚,生怕自己晚来。
“若是发生了呢?”金梧秋问。
“不会!我不会允许同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祁昭保证,想上前拉金梧秋的手,金梧秋提前躲开,换了个方位与他说话:
“下回可能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但也许会发生其他事,只要太后在一日,我的小命就被挂在悬崖上,什么时候掉下去都有可能。”
“我不会让她再有机会接近你。”祁昭说。
金梧秋摇头:“没用的,她是太后,一声令下,愿意为她卖命之人多的是。”
“其实太后的手段并不高明,我若是想避开是可以避开的,就好像今天这样。”金梧秋直视祁昭:“但我不愿意!”
“我不愿意今后在这种不平等的阴谋诡计中度过。她可以用尽下流的手段对付我,我却明知凶手是谁,但除了防守之外,什么都不能做。”
祁昭上前抱住金梧秋:
“我明白你的意思,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处理好一切,我保证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诚恳的话语在金梧秋耳旁回荡,她却不愿再为之心动,从祁昭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祁昭,你有你要做的事,我也有我要做的事,你我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过因为阴差阳错凑巧同行了一段,但现在这段荒唐的关系该结束了。”
祁昭盯着金梧秋看了好一会儿,察觉到她这回的拒绝比以往多要坚决,他往地上晕死过去的男人看去一眼:
“你真的觉得我们的关系荒唐吗?我并不觉得!我很清楚自己有多喜欢你,也清楚你也喜欢我,若非如此,你我根本……”
金梧秋打断他:
“喜欢并不代表什么,至少我不会为了喜欢一个人,就盲目的放弃自己。”
“过几天我就回江南。”
祁昭问:“什么时候回来?”
“不会再来了。”金梧秋说。
这个答案让祁昭愣了半晌,不知道在这个多事之秋,该不该把她强留下来,只能干哑着喉咙问出一句苍白至极的话:
“那,你京城的生意怎么办?”
金梧秋知道他已经被自己说动,顺着他的话回了句:
“自有金氏的掌柜打理。”
祁昭又是半晌沉默,还是金梧秋主动提出:
“今日一别,各自珍重。陛下能不能最后派人护送我出宫?”
祁昭顿生无力之感,对外唤了一声后,立刻便有两道身影出现在门外,金梧秋见状,向他道谢一声,果断离去。
第72章
◎进不进宫,由不得你!◎
金梧秋被平安送出宫, 下车时,她最后回头看一眼巍峨的宫城,庆幸她所遇到的人是祁昭。
上了自家马车, 直接回涌金园去。
未免夜长梦多,她待会儿稍微收拾一番就能直接出发回江南了, 至于京城这边生意的交接, 等她回到江南, 再把京城的掌柜召过去吩咐也一样。
金梧秋正要进门时,被门房拦住禀告:
“东家, 老爷来京城了, 先前派人来请东家呢。”
“老爷来了?”金梧秋很意外:“有说什么事吗?”
门房摇头:“老爷没说, 他得知东家入宫赴宴后就走了,吩咐小的等东家回来传话, 让东家去梨园找他一趟。”
父亲怎会突然来京城?大概也是听说了些她在京城的风言风语吧。
金梧秋无奈,要是再晚两天,她都回江南了,父亲也就不用大老远的跑这么一趟。
回房换下衣裳, 把它交给玛瑙处置,玛瑙接过衣裳问:
“东家用上了吗?”
“用上了,效果特别好。”金梧秋从屏风后走出:
“不过就是效果太好了, 你得仔细着点收, 别害了家里人。”
玛瑙姑娘笑了:
“放心吧, 这毒过一趟水就没事了。”
见金梧秋把袖箭放在一旁, 玛瑙问:
“东家怎么不戴上?”
金梧秋对着镜子梳头:“我去见我爹, 用不上, 怪重的。”
玛瑙姑娘想想也是, 谁家姑娘去见自家老爹还带兵器的, 她走过去把袖箭拿起:
“那正好,我拿去给碧玺,上回听她说,这东西也要时常保养来着,等她保养好了,我再重新淬点麻药上来。”
金梧秋失笑:
“成啊,辛苦你们了。”
“哪儿的话。东家还跟我们几个客气吗?走了。”玛瑙姑娘说完,便拿着衣裳和袖箭离开了。
金梧秋对镜照了两圈,确定没什么不妥后,便急急往梨园赶去。
**
梨园的守卫一看见金梧秋的马车,便迎上前去,金梧秋下车扫了一眼问:
“你们也跟老爷来京城啦?王勇他们呢?”
今日在梨园值守的是父亲的身边的人,金梧秋扫了一圈没看见从前的守卫,这才顺嘴问了句。
守卫虚扶着金梧秋下车:
“王哥他们在里边回话呢,老爷难得来京城,大事小事总想着都问一遍才放心。”
父亲还是老样子,金梧秋没法子,摇着头走进梨园大门,有个随从已经在门内站好,等着为金梧秋引路。
刚要走,却听见身后对话:
“哎,老刘你别跟东家进去了。”
金梧秋回头,见守卫拦住了她的车夫老刘:“怎么了?”
守卫回道:
“东家,老爷要问话,从门房到厨房,每个都得问一遍,还能少的了老刘?他得去那边儿拿号,等着老爷一个个的问过去。”
老刘看向金梧秋,金梧秋虽然觉得父亲太操心了,可若不让他问,他定然不放心,便对老刘点了点头:
“去吧,老爷问什么,你答什么便是,无碍的。”
“哎。”
老刘得了金梧秋的吩咐,把马鞭往腰带一别,按照守卫的吩咐往侧门走去。
金梧秋往梨园深处走去,根本不必随从引路。
父亲早年买下周边土地,建了这个梨园,一切都是按照他的喜好布置的,后来金梧秋接手了金氏,父亲便常住江南,很少来京城了。
经过花园,正想往东边小道转,父亲的院子在那个方向,谁知随从却唤住她:
“东家,老爷这会儿在西院呢。”
金梧秋脚步一顿:“哦,在西院做什么?”
西院算是会客的院子,金梧秋不解,问引路随从:
“你也是我父亲的人?从前没见过你啊。”
随从恭谨道:
“小的是三老爷身边的,东家这边请。几位老爷等候东家多时了。”
三老爷……三叔金亦堂?他也来京城了?
“除了我爹和三叔,还有谁啊?”金梧秋问。
“还有好几位族老、族叔和老姑奶奶。”随从回道。
金梧秋疑惑更甚,怎么都来京城了?难道江南出了什么大事?
不禁加快脚步来到西院,一推门,饶是金梧秋也给里面的场景吓了一跳,全都是族中的长辈,都快赶上祭祖时的祠堂了。
看见金梧秋,屋内众人起身了大半,除了一些辈分特别大的,纷纷向她行礼,有的唤‘族长’,有的唤‘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