殓骨(重生)——江却扇【完结+番外】
时间:2024-11-17 14:45:45

  宋朝月也心觉不好,肯定出事儿了,
  她将手搭上门环,使劲儿摇了两下。门被人从里面锁住了,从外面打不开。
  没办法了,宋朝月心一横,就打算顶着肩膀往里撞,然刚准备用劲儿,门却从里面打开。
  她没了重心,胡乱伸手撑在孟祈胸膛处这才稳住身形。好像摸到烫手山芋,她立马收回了手,眼睛慢慢往上移,便见一个半张脸全是血的人。
  他的额头被砸破了,血顺着往下淌,一滴一滴砸在左眼睫毛上,糊住了他的眼
  一血眼,一黑眸。
  “孟祈……”她瞧着他,右手无意识地就往上伸想要擦拭他脸上的血渍。
  孟祈不着痕迹躲过,一个人往外走,背影孤独,脚步是那般沉重。
  “你走了就不要再回这个家!”
  宋朝月听到孟国公还在里面喊,孟文英已经不知道何时蹿了进去如今正拍着自家父亲的背给他顺气。很显然,今日这两人都气得不轻。
  地上是满是的碎瓷片,其中有好几片还沾染上了红,宋朝月站在门口,低着头,静静地等待着后面的人来处理这一摊狼藉。
  “桑桑,可是吓着了?”
  孟舒安上来问坐在阶上的宋朝月,宋朝月垂下的头摆了摆。
  她见过比这更惨烈的画面,只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孟祈会跟孟家人的关系如此恶劣。
  “你想知道我未说完的那个秘密吗?”孟舒安也坐在了她旁边陪着她,他娓娓道来,同宋朝月说了一个他所知道的关于孟祈的故事。
  傅槐序——这是孟祈八岁之前的名字。
  她的母亲名叫傅毓,是一个穷酸秀才的女儿。他天资庸碌却又不肯安于现状,于是打起了自家那貌美女儿的主意,在孟国公被安排到易州做官之际设法将女儿献给了他。
  孟国公其实还算喜欢她,决定过后将傅毓抬到家里做个妾。谁料过后,在将回笙歌城前夕,他收到消息,先皇要给他赐婚,而赐婚对象便是嫡公主褚映枝。
  公主下嫁,于国公府来说乃是无上的荣光,成了驸马,他自然也不能有妾室同房。
  于是他背弃了自己的承诺,孤身一人回了笙歌,在一年后迎娶了公主。
  孟祈母亲被抛下,彼时她肚子里已经怀上了孟祈。她想用药将孩子堕掉,但却遭到了自己父亲的阻拦。
  那位老秀才仍想让这个孩子生下并借此搭上国公府的关系。
  过后孟祈在他那亲外祖的算计下出生了,他成了老秀才的筹码。
  不过老秀才却失算了,彼时还未去世的孟老太爷知晓此一事后狠狠修理了孟祈外祖,并表示孟家绝不会认这个孩子。
  于是孟祈——那时的傅槐序就这般长在了外祖家。老秀才没过两年去世,过后她的母亲也因为未婚有子所遭受的流言蜚语而得了失心疯。
  小小的孟祈自此与母亲住在了舅父家,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舅父舅母分外不喜自己这个妹妹和侄子,认为他们给自己家族蒙了羞,自然也是苛待于他们。
  在孟祈八岁那年,母亲去世,孟家老太爷也离世,孟国公终于敢将这个孩子接进了孟家,不过却仍不敢认,而是将这孩子说成是他已逝去的兄嫂流落在外的孩子。
  嘉和十五年,傅槐序被改名为孟祈,正式成了孟家人。
  这个故事不算长,许多细节早已湮没在过去,其间血泪也只有孟祈一人知晓。从他的孕育到诞生,无时无刻不充斥着利用与厌弃。
  宋朝月无法言说自己在听到这个故事后的心情,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毫不顾忌地挤压着她的心脏,让她呼吸变重,头脑发沉。
  “大哥的身世,除了父母亲,整个府里也只有我知道。”
  “那你……是如何得知的?”宋朝月问出这话时有些犹豫,她不知这是否有些过分地刺探了别人的隐私。
  “我偷偷听见了父母亲吵架……”孟舒安仰头望着天,叫宋朝月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是他藏在自己心里最深处的秘密,他陷进了泥潭,不断挣扎却又无法脱身。本以为父母亲是琴瑟和鸣的典范,谁知二人只不过是貌合神离。
  他挣扎,痛苦,觉得自己似乎抢了原本该属于孟祈的东西,于是便成了这家中最为关心他之人。
  “桑桑,你可能懂我?”
  宋朝月从胸口吐出一道浊气,随即安慰孟舒安说:“可是你没有做错什么。”
  错的是孟国公、是孟祈外祖……是很多很多人,然独不是孟舒安。
  他是这世间顶顶好的人。
  -
  广闻司孟祈的小屋里,张继站在他跟前,见他额头上一个大豁口,问他:“你这是又跟孟晋年吵架了?”
  孟祈不愿答他,拿了一块干净的棉布往上抖了一大堆黑乎乎的药粉,抬头就往额头的伤口上按。
  张继看得嘴直抽搐,他絮絮叨叨说道:“那可是消创粉,很痛的。”
  “师父,您如果没事儿的话能不能让我清静清静。”
  “有事儿,你今天不说清楚缘由,我就不走了。”
  在张继的威逼利诱下,总算是问清楚了。是孟晋年不愿再让孟祈插手升云案,所以才导致了这次争吵。
  张继站到了孟祈身前,他一改平日嬉笑散漫的模样,轻轻揉了揉孟祈的脑袋,问他:“那你可还要继续吗?”
  “要。”
  这是孟祈坚定不移地回答,他知道现如今广闻司查到的升云案线索只是冰山一角,背后藏着的究竟是什么参天巨物,有何威力,他们根本不清楚。
  张继走后,孟梁又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公子,你真不回去了?”
  孟梁知道孟祈这个性子,倔得跟什么似的,更何况今日吵得那么凶,这不得至少一年都不再回孟府了。
  他在旁边假装忙活着,旁敲侧击地说道:“公子,今日我仔细观察了一番。宋朝月其实并不像你所说的那样嘛。你说你是前世就是被她所杀,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看错了,又或者是别人假扮了她?我瞧宋朝月不像坏人啊,今日她那着急样儿,若是演的,未免演得太好了些……”
  “孟梁,人心难测,更何况,时移世易,人是会变的。”
  权力,利益,欲望……任何的东西都能在不经意间改变一个人。
  孟梁还以为孟祈在敲打自己呢,忙站起来保证道:“我对公子的忠心,日月可鉴,您放心,我绝不会背弃您的。”
  孟舒安当然知道,所有人都可能会背叛他,独独孟梁不会。上一世将死之时,都还在以己身护着他。
  总有人说孟梁没那么聪明机警,让孟祈换一个近卫。他总是憨憨的,还总是无意中说出一些气死人的话,可是孟祈拿他当唯一的家人。家人,是无可替代的存在。
  “那公子,您当真再也不回去了?”
  “会回去。”
  大约在深冬的时候吧,那时候他会有一个不得不回孟家的理由。
第14章 宫宴
  “阿罗,随我出府,再去一趟玉颜堂。”
  已至秋分,笙歌城上空弥漫着瓜果的甜香。宋朝月脖子在繁竹居所受之伤已然尽好,手背却仍有一个淡淡的灰印。
  说不在乎是假的,不过宋朝月也没曾想会这么严重,竟是四五个月了都还未尽消。
  阳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整个笙歌城灰蒙蒙的,玉颜堂往来人依旧多,轮到宋朝月时,已是又过了半个时辰。
  医士仔细看了她手背上的伤口,又为其拿了新药,嘱咐一定要按时涂抹,不然这疤就再难好了。
  宋朝月温顺地听着老医士那略带有责怪的话,把那几个白瓷瓶装的药膏交由阿罗,揣进她所提的布兜之中。
  待到两人再出玉颜堂,原先还一目了然看得见尽头的大街一下被雾笼罩,呼吸里都盈满了水汽。楼市被大雾遮盖,依稀可见如同蚂蚁的黑影小心迈步前行,连带着路中央的马车也放缓了速度。
  主仆二人互相搀扶着朝国公府方向走,在迷雾中穿过了两条街后,大雾终是被风吹散了些,视线也能望向更远处了。
  “桑桑。”
  宋涟站在她们回国公府的必经之路上,秋风卷着她宽大的袖袍,似乎要将她给刮倒。
  她瘦了,脸颊上的颧骨都突了出来。
  宋朝月不愿与她纠缠,径直走过。
  至亲之人的算计与背叛,让她心寒,也让她更无法原谅。
  宋朝月疾步掠过宋涟身边,手却被其拽住,“朝月,姑母实有难事,不然不会再来找你的。”
  附近一家连大门都剥了漆的茶楼内,宋朝月还是选择坐在了宋涟对面。
  茶案边的窗户历经风霜太多,如今正被风吹得咯吱咯吱响。宋朝月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忙饮下一口带着回甘的热茶,侧耳对面的宋涟说话。
  “桑桑,我知道你恨我。可我……也是没办法。”她将头低着,根本不敢直视自己的亲侄女,“近来,你姑父往府中抬进一房妾室,那女子,已然有孕。伯山却又不争气,整日在外厮混,丝毫不得他父亲喜欢。我怕,到时那妾若是诞下一子,我们便再无好日子可过。朝月,我想求你在国公府说说好话,替伯山谋个差事。”
  宋朝月本以为她许是有心悔过,没曾想又是为了她那不成器的儿子而来。
  从前每次宋涟回家,都会说她在笙歌过得如何如何的好,也让在泗水的哥嫂放下了心。没曾想她拼命遮掩之下藏着的竟是如此心酸的不堪。
  成日待在夫家受气,儿子也是个好赌的混不吝,她一心要嫁之人,终是在她年老色衰后厌弃了她。
  “国公府没有给赵家好处吗,毕竟你可是促成了我这桩婚事头号功臣?”
  一说到这,宋涟更没了底气。公主确实许了赵家不少好处,让宋涟的丈夫赵亨升了官儿,还往他们府上抬去了金银。
  宋涟本以为这样就能够让自己在赵家的日子好过些,谁料却愈加难熬。
  夫婿靠不住,于是她又将全部希望寄托到了那唯一的儿子身上,希望他能有所成。
  宋涟伸手立誓,“桑桑,就这一次的,往后姑母再也不会来麻烦你。”
  宋朝月看着她,心中苦涩万分,她这姑母,可怜而又可恨。
  “赵伯山吃喝嫖赌无一不做,他就算入了仕途,过不了几日就会被参上御史台。姑母,值吗?”宋朝月咬牙唤了一声姑母。
  最后的幻想被戳破,宋涟捂着脸痛哭起来。
  “这是我最后一次唤你,从此你我陌路。但我仍有一句要劝告于你,别因为赵伯山害了自己。”
  宋朝月从钱袋中掏出了几块铜板搭在桌子上,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走远了,宋涟的哭声却久久在她耳边回荡。
  纵有不忍,却还是步履未停地朝前走。她帮不了宋涟,反而会被其拖下水。她若是了可怜别人,谁人又来可怜可怜她呢。
  -
  结着石榴的树下,一只绿色的小蚂蚱正匍匐于深褐色的泥土上。阿罗从此地经过,见到这小虫又后撤一步。
  这都秋天了,怎么会还有蚂蚱?
  她蹲下身仔细观察,立时了然一笑,定是自家小姐又在用叶子所编这些小玩意儿呢。
  阿罗不再为此停留,她带着方才花咏姑姑同她说的话去找了宋朝月。
  按公主所言,宋朝月须得准备随行去宫内参加秋收宴了。
  秋收宴?宋朝月手中正拿着的一片完整棕榈叶被她扯破,她怀疑听错了,不相信地再问,还是得到同样的答案。
  皇后娘娘亲自筹办的秋收宴,不仅庆贺丰收,更是要参拜谷神,以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粮食丰收。然这参宴也是有条件的,唯有皇室王族及三品以上官员和他们的家眷能够被邀赴宴。
  可以说,这样一群人,手握重权,掌管着大衡命脉。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重要场合,宋朝月是紧张的。宫中礼仪繁琐,稍不注意就有可能出错,她嫁到国公府这么些日子虽也将规矩学得差不多了,不过仍免不得担忧。
  府中丫鬟们跟着她选衣服,定钗饰,选至中途,益阳公主还派了人来助她,不仅仅指导她穿戴,还同她介绍宫中的贵人们喜恶,尤其是圣上与皇后娘娘。
  那一个又一个人名窜进宋朝月的耳朵里,她脑子记不过来,打算用纸笔,却被老嬷嬷按住了手。
  “夫人,有些东西,是只能记在脑子里的,若是被有心之人知道了,恐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么一点拨,宋朝月也明白了其中的厉害,只能在脑子里反复记着。
  亏得她记性好,才能在短时间记住这么多东西,不过一整天下来,也免不得心神俱疲。
  到了入睡的时分,宋朝月总算是能休息了,她疲累地躺在床上,同阿罗叫苦,“阿罗,我不想去了,好麻烦,好累啊——”
  阿罗在旁边叠衣服,安慰她,“小姐您再坚持一下,过了这秋收宴就好了。”
  秋收之宴如约而至,这一天,数不清的奢华马车载着权贵们从笙歌城各处朝城中央齐聚,那里是整个大衡的中心,是巍峨皇宫。
  说来到笙歌城这么些日子,宋朝月竟也没能来到皇宫边上瞧一瞧。
  她坐在马车里,远远便可瞧见那高耸入云的深红宫墙。
  这样的墙围出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囚笼,所有人都被困在其中。对于喜欢无拘无束的宋朝月来说,这样一个地方实在令她窒息。
  那高高的墙投下来的巨大阴影让人望而生畏,一架又一架马车缓缓经过宫道朝宫内裕园驶去。
  裕园是每年举办皇家宴席之地,里面画阁朱楼、亭台相望,不比一座府邸小。
  马车在裕园门口停下,待到贵人们下马后而又折返。
  益阳公主到时,许多臣眷已经入席。
  他们恭敬地向而今这大衡唯一的嫡公主行礼,目光却都或多或少地落到了她身后的生面孔之上。
  孟文英他们都已相熟,至于这另一位,恐怕就是几月前孟舒安迎娶的夫人了。
  孟家娶了个小门户出身的女子,早已在这笙歌权贵之间传遍。席上有人不显,却也有人藏不住鄙夷。
  宋朝月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她从容自若跟着宫人,由着其领位落座。
  她席位的左边坐着一个貌如春山白兰的女子,右边则是孟文英。
  那女子本正巧笑盼兮同其余人说着话,见孟家姑嫂二人落座,又偏过头来同二人问好。
  “文英,好久不见!”
  孟文英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看她,这女子也不恼,同宋朝月攀谈。
  “夫人好,我是金妙竹。”
  宋朝月微微颔首,同她交换了自己的名姓。
  两人客套了几句,旁边的孟文英就用手拐在宋朝月腰后碰了碰,见宋朝月疑惑看着她,遂用手掩嘴贴到她耳边说:“你别同她说话,这人心思深重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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