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三爷气不打一处来,留下一句“慈母多败儿”,甩了甩袖子离开了青松苑。
第二日一早姜姚来了绿萝苑中。
瞧着绿萝苑里简单的陈设,她觉得舒心多了。
府里的姑娘们谁都别想越过她去。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便上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地向前行去,车帘摆动间,姜宓看到了外面。
这似乎不是去王记成衣铺的路。王记在南边,她们却是向北走的。
前世她对京城不熟悉,没注意究竟往哪里走的。经历了前世的事情,她已经对京城颇为熟悉了,自然看出来路线不对。
“这是要去哪里?”姜宓问。
姜姚:“自然是带妹妹去买衣裳和首饰。”
姜宓:“我听说成衣铺在城南,这不是往北走的吗?”
姜姚没料到姜宓连这个都知道,愣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
“妹妹说得没错,不过首饰铺子却是在城南的,咱们先去看首饰。”
姜宓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去首饰铺子的路上要路过一家青楼,如今是白天青楼门前冷冷清清的。姜姚掀开车帘的一角,惊呼一声:“呀,韩公子怎么在这里?”
马车的速度降了下来。
姜宓顺着姜姚的目光看了过去,一个身形高高胖胖的男子正站在青楼门前和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说些什么,女子笑得花枝乱颤,手里拿着扇子挡住了脸,一副娇羞的模样。
男子的脸虽然看不清,但这姑娘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见姜宓没说话,姜姚又道:“此事若是被县主和侍郎知道了又得打他。”
前世,初到京城春兰和姜姚就对她很热情,她们二人跟整个太傅府的冷淡完全不同,这让她对这二人放下戒心。前一晚春兰跟她说了韩公子品行不端,她当时半信半疑。到了第二日姜姚又带着她亲眼看了韩公子在青楼和女子调笑。后来她没了心思去逛街,她们又去了茶楼,听到茶楼里的人议论韩公子。这三件事叠加在一起,她彻底信了。
为了一个赏菊宴的名额,姜姚还真是煞费苦心,安排了那么多人。
姜宓佯装不懂,问:“为何要打他?”
姜姚:“妹妹有所不知,这位韩公子是乐县主和户部侍郎家的小公子,读书不成,武艺也不行,时常流连于青楼画舫。对此县主和侍郎很是恼火。”
姜宓:“哦。”
马车又恢复了刚刚的速度,青楼渐行渐远。
见姜宓这般态度,姜姚很是着急,昨日她便听春兰说姜宓对这门亲事并未反对。没想到今日见着未来夫婿在逛青楼她竟然还如此平静。难道她真的蠢到了这个地步?
她直接挑明了:“我听说三叔想让你嫁给这位韩公子,真是委屈妹妹了。”
姜宓:“韩公子家世比咱们家好,不算委屈。”
姜姚:“……家世是一方面,重要的是人品。韩公子的身份在京城虽然不是顶顶好,可也是中上水平。即便他这般不堪,凭着他的家世何愁没有贵女愿意嫁?妹妹以为为何没人愿意嫁给他?”
姜宓:“姐姐的意思是韩公子人品差?”
姜宓把话说的如此直白,姜姚被噎了一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没想到姜宓竟然还是听不懂。
见姜宓油盐不进,姜姚又换了一个思路:“你可知三叔在户部郎中这个位置上已经坐了五年了?如今他想更进一步,所以想将妹妹嫁给韩公子来讨好户部侍郎。”
姜宓:“父亲若是能更进一步我的身份岂不是更高了?父亲生我养我,能为他做些事也算是我尽孝了。”
姜姚:“……”
她怎么能这么蠢!
果然是乡下长大的,什么都不懂。
她真的是白费口舌了。
姜姚:“可是妹妹的幸福怎么办,嫁给一个这样的人,以后妹妹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姜宓:“怎么会呢?韩公子是县主和侍郎的儿子,想必家底厚实得很,我嫁过去岂不是享福了?”
姜姚:“……”
没读过书的人当真是可怕,鼠目寸光!
她懒得再和姜宓说此事,她掀开帘子,语气不善地问:“首饰铺子还没到吗?”
车夫见主家生气了,连忙道:“回姑娘的话,就快到了。”
姜宓扯了扯嘴角。姜姚嘴上将韩公子贬得一文不值,结果到了赏花宴上又对乐县主各种讨好,想要嫁入侍郎府中。
姜宓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外面热热闹闹的,的确快到首饰铺子了。她正欲合上窗帘,突然看到了什么,动作顿住了。
玲珑阁前站着一位年轻的姑娘,那姑娘身着一袭浅碧色衣裙,发间插着一支玉钗,整个人看上去温婉大气,一看便是被娇养着长大的。
她举起自己纤细的胳膊,朝着对面男子晃了晃。
衣袖落下,皓腕露出来一截,一只玉镯显露出来,衬得人肌肤如玉。
“阿隽,好看吗?”
男子一袭深绿色华服,身形颀长,宽肩窄腰。剑眉星目,面色冷峻。在听到女子的问题时,他的目光似乎柔和了几分。
“好看。”
原来他看喜欢的姑娘眼神是这样的。
马车这时也停了下来。
“姑娘,玲珑阁到了。”
姜姚正欲下车,她看到了姜宓的动作,顺着姜宓的视线看了过去。
“这么巧,竟然遇到了平北侯世子和相府的二姑娘。妹妹想必不认识这二人吧,他们二人一个是天子骄子,一个相爷的掌上明珠,两个人一同长大,是青梅竹马。”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只有她不知道。
姜宓垂眸,淡淡道:“哦,当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盛怀隽是武将,五官一向敏锐。他察觉到有人注视,侧身朝着马车这边看了过来。
第006章 做戏
竟是一位姑娘。
在看清对方的容貌时盛怀隽颇有些意外。
这姑娘面容沉静,姿色艳丽……似是在哪里见过。
盛怀隽目光极为凌厉,像是要把姜宓看穿了一般。
前世姜宓第一次见盛怀隽时是在被赐婚后,在那之前她从未见过他,没想到今生他们二人这么早就相遇了。这也是她第一次见盛怀隽和苏云儿在一处的情形,她在脑海中想过无数种他们二人相处的模样,没想到会是这样。
苏姑娘气质温婉,盛怀隽高大英俊,两个人倒是极为相配。
若是苏云儿嫁给盛怀隽,盛怀隽也就不用娶她了,也不用再费尽心思将她培养成他想要的妻子模样。
看着这一张熟悉的冷峻面庞,姜宓面无表情,轻轻合上了车帘,隔绝了盛怀隽看向她的目光。
盛怀隽已经不是她的丈夫了,她欠他的恩情前世早已还完。
苏云儿是苏云儿,她是她。
这辈子她不会再做任何人的替身了,也不会再和盛怀隽有什么交集。
见那姑娘合上了帘子,盛怀隽心里像是空了一块似的,浓眉皱了起来。
苏云儿见盛怀隽对着一辆马车出神,问:“阿隽,怎么了,看到熟人了吗?”
他不该有这样的情绪,或许是这几日一直在营中练兵过于疲惫了。
盛怀隽敛了敛神,收回目光,沉声道:“没有,走吧,时辰不早了,还要去东宫。”
听到东宫二字,苏云儿眼神微变,错开盛怀隽的目光,道:“好。”
姜姚和姜宓下马车后苏云儿和盛怀隽已经坐上马车走远了。
姜姚心里觉得有些可惜。苏二姑娘出身好,她难得见上一面,若是能和她成为朋友,她的亲事也许能顺遂些。这是多好的机会啊,可惜姜宓过于磨蹭,浪费了。
这次是公中出钱,姜宓也没客气,挑选了一些上好的衣裳首饰。
姜姚见状露出来讥讽的笑容。心道姜宓果然是乡下长大的,只选贵的,也不看这些衣裳是不是适合她。
买完东西,姜姚带着姜宓去了茶楼。
二人去了包房里,要了一壶茶,又要了一些点心。
姜姚:“四妹妹,你尝一尝,这里的点心一绝,定和你从前吃过的不同。”
姜宓瞥了一眼面前的栗子糕,拿起来一块尝了尝。
姜姚:“怎么样,味道好吗?”
姜宓:“嗯,还可以。”
有些甜了。
前世第一次在茶楼吃栗子糕时姜姚的确觉得味道很惊艳。后来嫁入平北侯府,侯府中有个厨子擅长做甜点,不会过甜,也不会过干,味道不输宫里的御厨。吃过她做的点心,再吃别处的都觉得普通。
没得到想要的反应,姜姚有些失望。
不过,今日她带姜宓来此处的目的并非此事。
“将窗子打开吧,有些闷得慌。”
侍书上前推开了窗子。
这里靠着街,原本安安静静的房间顿时多了几分嘈杂。除了楼下商贩叫卖的声音,隔壁的谈话声也时不时传来。
“你说的那个张公子算什么啊,真正风流的是韩公子。”
“哪个韩公子?县主家的?”
“可不是么,我听人说他昨晚宿在了风月楼。”
姜宓垂眸,放下手中的糕点,端起面前的茶轻抿一口。
风月楼就是刚刚她们路过的青楼。
“不止昨晚,我刚刚还看在风月楼前见到他了。”
“这是这个月第几次了?”
“数不清了,总之这位韩公子不是在青楼,就是在去青楼的路上。”
“楼里的那些姑娘也是奇怪,他长得也不算好看,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将他奉为座上宾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说不定那位韩公子有些别的长处……”
隔壁突然沉默了片刻。
几位公子挤眉弄眼。
其中一人见众人要说些下流的话,立即转了话题:“不管怎么说这位韩公子虽然出身好,但并非良配,若是哪个姑娘嫁给他可就倒霉了。”
“刘兄,咱们今日不过是闲聊罢了。就咱们这样的身份,家里的姐妹也配不上他,这不是你我该操心的事情。”
姜姚瞥了一眼姜宓的脸色,道:“侍书,将窗子关上吧。”
侍书:“是,大姑娘。”
窗子关上后,外面的声音也被隔绝了。
姜姚:“妹妹这下明白姐姐刚刚的意思了吧?”
姜宓将茶杯放在桌子上,看着姜姚的眼睛,问:“明白什么?”
姜姚和姜宓对视片刻,道:“明白姐姐都是为了你好。妹妹嫁人不能只看家世,还得多看看人品。凭着妹妹的好容貌,祖父在朝中的地位,妹妹想找什么样家世的男子找不着?何必为了一个这样的男子搭上自己的一生。”
姜宓顿了顿,问了一个问题:“若父亲将这门亲事给大姐姐,大姐姐要吗?”
姜宓不按常理出牌,姜姚神色微怔。
姜宓:“要,还是不要,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就这么难回答吗?”
姜姚回过神来,道:“倒也不是不好回答,只是四妹妹的问题过于奇怪了些。这是三叔给四妹妹准备的好亲事,姐姐也是为了妹妹着想才说了刚刚那番话,妹妹莫要误会才是。”
姜宓:“我误会什么?我不过是问了大姐姐一个简单的问题,大姐姐却说出来这么多的事情来。大姐姐不想回答就算了,不必拿这些话来搪塞我。”
这一刻,姜姚看着姜宓的眼睛,突然生出来一丝错觉。
难道姜宓早已知晓了她的打算所以才没有被她牵着鼻子走?
可是这不可能。春兰不可能背叛她,不管是昨日还是今日并没有别的人接触过四妹妹,依着她的经历,她不可能明白的。
姜姚不知道的是姜宓前世得知韩公子的种种劣迹,曾去和姜三爷说了自己不同意这门亲事,被姜三爷拒绝了。所以,姜姚无论做什么都是白费力气。
出来大半日了,姜宓也懒得再跟姜姚扮演姐妹情深的戏码。
“东西买了茶也喝了,时辰不早了,大姐姐,咱们回府去吧?”
不管她说什么姜宓都不曾按照自己想象中去做,看来今日她无法说通姜宓主动放弃亲事了。姜姚决定想一些别的法子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嗯,好。”
姐妹二人起身回了太傅府。
路上姜姚收起了笑脸,对姜宓不再像来时那般热情。
姜宓早已看穿了姜姚的真面目,自然也不想再和她多说什么。
两姐妹就这样一路沉默地回了太傅府。
晚上,想到白日的情形,姜宓一时睡不着。
盛怀隽的目光总是那样的凌厉,看人时不带一丝温度,令人胆寒,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唯有夜晚时他的目光和平日里的不太一样,只是,天一亮他又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杀伐果决的世子爷。
回顾在侯府的那三年,姜宓感觉心头上像是有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压着她,让她喘不上来气。
姜宓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不,不,她再也不想过那样的日子了。
她要开始新的生活。
姜宓将这些不愉快的事情抛之脑后,闭上眼,很快便睡着了。
这一晚,盛怀隽第一次梦见了一个女子,在梦里,他们两个人成亲了。
天子赐婚,十里红妆,满朝同贺。
掀开红色盖头的那一刻他看清了梦中妻子的容貌。
没想到竟是白日里他在路上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姑娘。
……
盛怀隽蓦地睁开眼,从梦中醒来。
看着昏暗的天色,想到昨晚的梦,讪笑一声。
他竟会做这种离谱至极的梦,当真是可笑。
盛怀隽闭了闭眼,过了片刻终于平复下来。他掀开被子下床,从剑架上拿起来剑,大步朝着屋外走去。
如今已近十月份,叶子上生了不少露珠,清晨有几分凉意。
盛怀隽紧着外裤,裸着上半身,手持一柄长剑,走到了院子中央。当剑举起来的那一刻,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坚毅,目光中带了几分凌厉。挥出来的招式既快又狠,带了几分肃杀之意。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盛怀隽不知练了多久,额头上早已有了晶莹的汗珠,顺着如刀削一般的脸滑落。精壮的上身也生了一层汗水,汗滴顺着胸膛向下滑落,没入宽大的裤子中,裤子的颜色渐渐深了几分。
“世子,上朝的时辰到了。”下属寒风适时提醒。
盛怀隽使完最后一招,收了剑,将剑扔给下属,大步朝着屋内走去。
简单沐浴过后,盛怀隽感觉神清气爽,因梦境所扰乱的心神也渐渐平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