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夭点了点头。
两人又细细商量着计划的细节,过了许久,黑衣人离开,而青夭也回到了明月轩。
竖日,两口棺材送了过来,因着苏若琳是多给了许多钱要的加急,因此老师傅们下着大雨也不敢怠慢,连夜赶工。
昨夜大雨来得及,柳姨娘又是放在外边的,如今再一去看简直惨不忍睹,匆匆把尸体放进去,赶紧抬出去埋了,那院子又洗刷了十来遍,才终于看不出来。
秋姨娘看着柳姨娘的棺材抬出去,叹了口气,都说人死如烟灭,可这人前些日子还美得不可方物,如今就连尸体都……
还是好好活着吧,少做点缺德事,跟着夫人好好过生活,生活也不算太难。
苏家那边也派人来了,苏父大哥他们都去跑商了,事情发生的太急,他们赶也赶不回来,因此来的是苏若琳的娘和两个嫂子。
这是苏若琳第一次见到原身的母亲,苏母刚一下马车就抱着苏若琳痛哭:“我这苦命的闺女啊!”
嫂子们也是心疼得紧:“大妹子这才嫁到侯府两年,如今这才十八,就得孤儿寡母撑起一个家了!”
苏若琳也流下了眼泪,当然不是为了杨询,而是这具身体见到母亲的反应。
她摇了摇头,安慰苏母:“娘,女儿没事的。”
说罢又挨个介绍她身后的孩子们,苏母挨个点头稀罕了一下,又让嬷嬷给了孩子们一人一个沉甸甸的红包。
苏家别的没有,钱是真的管够。
大嫂和二嫂附到苏若琳耳边悄悄问道:“侯爷去了,那这爵位……”
苏若琳小声道:“昨日长子纨玦已经改记到我名下了。”
“噢!”两个嫂子恍然大悟,她们这个大妹子也没有亲生的孩子,改记谁到名下都一样的。
随后杨询的母亲也迎了出来,毕竟是亲家,就算一个是贵族一个是商户,更何况这侯府以后还得靠苏家多帮衬
老太太见到苏母也红着眼,别管人家是为了什么哭的,好歹是真的哭了,也不是装的,这心里顿时有了一丝安慰,两个老太太又絮叨了片刻,便一起进了府。
杨询的尸体也被放到了棺材里,三个小子披麻戴孝跪在边上,谁家来悼念,三个小子就要磕头回礼。
其实也没有很多人来悼念,安定侯府因着老国公一事,多少原本交好的贵族如今都避之不及,如今来悼念的多半是承蒙老国公照顾过得下属。
北辰侯府也来悼念了,是北辰侯夫人来的,悼念过后,她拉着苏若琳走到外边,小声道:“你们安定侯府如今也没有成年男丁,你……还好吧?”
苏若琳拍了拍她的手:“我没事,前世够花的,我把大门关起来过日子,别人的目光也看不见。”
何夫人欣慰地笑了:“我就知道你是个通透的。”
末了又问道:“纨玦那孩子……”
她刚才悼念的时候专门看了,应当是那三个小子里边最大的那个,长相是俊俏的,瞧着气质也不差,低着眼眉,看着很是顺眼,难怪闺女会喜欢。
苏若琳道:“若是纨玦已经记到了我名下,等出殡送葬完,老夫人就会去宫里给这孩子请奏继承爵位。”
何夫人点了点头:“你也别太伤心了,日子总还是要过得。”
苏若琳笑着摇头:“我不伤心,我和杨询没感情。”
“那就好。”何夫人道,也没再说什么。
上午悼念完,苏若琳才得了空去休息了一阵,这时外边下人惊呼:“夫,夫人,大,大事!”
苏若琳叹了口气:“又有什么大事?”
下人跪到地上,全身颤抖:“小,小的……你还是亲自出府看看吧!”
能有什么大事啊?苏若琳心想现在就算外边又来个八十个杨询养的外室,她没觉得是大事。
然而等她到了外边,才发现一群宫里的侍卫经过,一个面无胡须的太监在前边拿着圣旨,敲锣打鼓,撒了一路的纸钱。
道路两边站满了人,苏若琳努力辨认着太监喊的是什么,过了许久,才知道个大概:
大意是,圣上驾崩,太子即位,举国守孝三年,不得食荤腥、科举婚嫁皆停、风月场所皆禁。
侍卫们走后,旁观的人神色各异地散了,整个大街上就只剩下白花花的一片,显得萧条无比。
苏若琳头上还系着白布做成的抹额,伸出手捏住空中飘散的一枚纸钱,忽然觉得无比恍然。
那所谓高高在上的皇帝到底没能挺过这一关,婉枝好好地活着,可是皇帝却死了。
她不知道这个皇帝在位期间做的到底如何,只是……
举国守孝三年,科举婚嫁皆停,风月场所皆禁。
这是谁的主意?老皇帝的还是太子的?
苏若琳只觉得,如果真的这么这么守孝,这三年里,整个王朝恐怕……
希望自己的想法不会成真吧。
作者有话说:
好了,
第1卷 就此结束,接下来是属于萧怀琳的人生了。?
第36章 她竟是男子
◎属于杨婉枝的人生,结束了。◎
转眼就到了头七那天,杨询的棺材被合上,杨纨玦举起原本棺材前烧纸的瓷罐,使劲摔在地上。
随着清脆响声落下,如同号令一般,扛夫迅速扛起棺材,杨纨玦站在前边,一手拄着哭丧棍,一手扯着拉纤布,怀抱着杨询的灵牌,领着送葬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侯府。
一路上苏若琳都感觉自己浑浑噩噩地,倒不是心情如何,就是感觉,好无聊,而且还要走这么长的路,好累……
在这个朝代,如果妻子跟着送葬队伍出殡,就代表着自己日后不会改嫁,生是这家妇,死是这家鬼;如果要改嫁,那就只送到门口,远远望着送葬队伍离开。
苏若琳确实没想改嫁,她不愁吃不愁穿,上边一个婆婆还不在家里住,底下一堆儿女都长成了,以后也有人给她养老送终,这样的寡妇日子美得不能再美了。
所以她只能悲催地跟着送葬队伍一起出门。
但是其实无论是侯府还是苏家也都不希望她改嫁。
侯府这边,她这个主母两年来干得很好,如今有她在,侯府也还可以继续坚持下去,如果她也走了,那这个侯府就是真塌了;而从苏家这边看,只要她不改嫁,苏家依旧可以借着侯府的关系往上奔。
尽管现在杨询也死了,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自己家的女儿依旧是侯府的主母,没有人敢小瞧了他们。
虽然昨日苏母也问过苏若琳,若是实在不想守寡可以不守,哪怕日后不改嫁,就在苏家当个老姑娘,他们苏家那么大还养不起一个女儿吗?
不过苏若琳虽然很感动,但还是摇头拒绝了,她现在的日子确实就很好,完全不需要改嫁或者回娘家过寄人篱下的日子。
而在侯府的某个角落,青夭远远地望着苏若琳和几个少爷们离开侯府,转身返回了明月轩。
“小姐,我们该走了。”
杨婉枝依旧呆呆地盯着桌子上的包袱,周围的丫鬟们都已经被打晕了——正是青夭干的。
昨晚,青夭就把其他丫鬟都支走,偷偷告诉了杨婉枝她的身世。
她其实不是杨询的女儿,她是先夫人吴氏和宁安王的私生子。
宁安王与先帝不合,暗斗了几十年,如今先帝已死,宁安王的身体也每况愈下,要把他接回侯府继承王位。
杨婉枝先是愣了半晌,继而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等等,你的意思是,我,我是男子?”
青夭点头。
“这不可能!”杨婉枝道,“我,我从小就是女子!”
青夭从小就和杨婉枝一起长大,知道他肯定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耐心地和他解释。
“您从小学的字体,本来就是男子的笔法,夫人也说过您的字苍劲有力不是吗?而且您最近长得很快,就是因为您是男子,您的身量本来就很高。”
“不,不!”杨婉枝反驳道,“这些,根本不能当作证据!”
“那好。”青夭继续道,“老国公的子孙胸口都会有一颗痣,杨询有,三个少爷都有,您有没有,您是应当知道的。”
“可是那是只有男子才有的。”杨婉枝道,“我是女子!”
“就是因为您没有那颗痣,所以吴夫人才会谎称您是女儿,从小把您当作女儿养大。”青夭道。
“可你说来说去,还是没有办法证明我的男子,所有我就是女子!”杨婉枝据理力争,她根本无法想象,如果她是个男子,究竟会发生什么。
“看来您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青夭叹了口气,“男子和女子的身体是有差异的,我去外面打晕一个丫鬟,您一看便知。”
杨婉枝呆呆地看着青夭离开里屋,然后真的拖了一个小丫鬟回来,当着杨婉枝的面脱掉了小丫鬟的裤子,露出小丫鬟的下半身。
等到看清小丫鬟的身体以后,杨婉枝只感觉自己遭了一个霹雳,她跌坐在地上,整个头“嗡嗡”地作响。
青夭替小丫鬟穿好衣服,看向杨婉枝:“现在您相信了?”
杨婉枝喃喃道:“女子的身体……是这个样子的?”
她们,她们的下面,没有那个突出的……
青夭点头:“我的身体也是如此,所有的女子都是如此。”
杨婉枝猛地抬头:“那母亲的身体也是如此吗?”
青夭有些错愕为什么她会想到夫人,但随即不假思索道:“当然。”
杨婉枝缓缓低下头,不说话了。
青夭叹了口气:“您现在可能很难相信,我先帮您收拾包袱,明日侯爷出殡,夫人和少爷们都不在,我们趁机离开。”
杨婉枝这才抬起头:“如果我不走呢?”
青夭皱眉:“您已经知道了您是男子,还要继续以女子的身份活下去吗?”
“有何不可?”杨婉枝轻轻道。
“先不说您日后是要嫁人的,等新婚夜被夫家发现您是男子会怎么样。”青夭道,“就算您能一辈子不嫁人,活在侯府,您只是长相像女子,等您长大以后,您的声音,您的身量都会与女子不同,您届时要如何圆谎?”
“届时夫人和少爷们又要如何容您?”
杨婉枝不说话了。
过了许久,青夭才听到了杨婉枝的抽泣声。
当天晚上,杨婉枝还是被青夭扶到了床上,他哭得缺氧,全身肌肉蜷缩到了一起。
熄灯以后,杨婉枝无望的躺在榻上,他一整宿都睁着眼睛流泪,他无法形容他现在有多难过,也无法解释他到底为了什么而难过,但他完全不能接受他是男子的事实。
更无法想象,他要离开侯府,离开现在的生活的一切,离开母亲,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一大早,青夭就把杨婉枝喊了起来,这时她才发现杨婉枝的眼睛又红又肿,青夭摸了摸枕巾,是湿的。
青夭叹了口气:“待会送葬的队伍就要出府了,我向夫人禀告了您身体不适,因此今日您不用去祠堂。”
杨婉枝就这样呆呆地坐着,任由青夭给他洗漱、更衣,就如同他还是一个女子,他还是小姐时那般。
可是杨婉枝注意到了,青夭从昨天晚上过后再也没有喊过他“小姐”,一直是“您”。
直到院子外面吹号敲锣,声音震天,他才回过神来,而此时,整个明月轩的丫鬟都已经被青夭打晕了。
青夭看着杨婉枝,最后一次说出了那个称呼:“小姐,我们该走了。”
杨婉枝如梦初醒,攥紧身上的衣服,喃喃道:“走了以后,还会再回来吗?”
青夭认真地思索了片刻,回答道:“即便可以,您以后也不能以侯府大小姐的身份回来了。”
“从今日起,安定侯府的大小姐,已经死了。”
从今日起,安定侯府的大小姐,已经死了。
这句话震彻在杨婉枝的脑子里,久久回荡。
半晌,正当青夭要出手把人打晕带走的时候,杨婉枝站起身:“我知道了。”
杨婉枝打开青夭给他准备的包裹,翻了翻,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那个斗篷呢?”他问道。
“哪个斗篷?”青夭疑惑,如今的天气根本不需要穿斗蓬。
“上元节,母亲送我的那件。”杨婉枝一字一顿道。
青夭了然:“在柜子里,需要带走吗?”
“带走。”杨婉枝道,“还有那床琴。”
“那个太大了。”青夭微微皱眉,“恐怕不好带出去。”
“你不让我带走那床琴,我是不会跟你走的。”杨婉枝道,他已经想好了,如果青夭不让他带走这些东西,他就算是死也不会跟着青夭离开。
如果他现在死了,就还是女孩子,还是侯府的大小姐,还是母亲的好女儿吧。
青夭无奈地叹了口气:“琴我来背,还有其他的吗?”
杨婉枝顿了顿,这些首饰……有些是母亲亲手递到他手上,送给他的,他一一挑出来,放到一个空盒子里。
再有……似乎也没有什么了。
杨婉枝这才发现,他留在侯府的念想似乎乏善可陈,而且还都与母亲有关。
与其说是他对侯府的念想,不如说是对母亲的。
杨婉枝轻轻摇了摇头:“没有了。”
“好。”青夭已经把斗篷放到了包袱里,又接过杨婉枝手里的盒子,最后系好包袱,将木琴背到背上,“我们走吧。”
杨婉枝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青夭带着他穿过小路,那些路平时一般没有人走,如今这个时候更不会有人走了。
到了墙边,青夭先是翻了过去,紧接着墙另一边响起了一个男子的声音:“你怎么还背着床琴?”
青夭面无表情地把琴塞给男子:“小姐点名要的。”
男子接过琴不说话了,随后青夭又翻了回来,抱起杨婉枝,把她托了起来。
杨婉枝这才看清,墙外的确站着一个蒙着面的男子,男子朝他张开手,把他接了下来。
随后青夭也出来了,男子道:“马车就在巷子里,咱们走吧。”
杨婉枝不由得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侯府。
如果母亲回来以后,发现自己消失了,会着急吗?
他不是一个好女儿,母亲把他从阴冷的地方救了出来,关心他,爱护他,可他却不能陪在母亲身边,给母亲守孝。
杨婉枝生生止住在眼眶打转的眼泪,从今往后,自己就是另一个人了。
属于杨婉枝的人生,彻底结束了。? ??
第2卷 :征伐北疆宁安王??
第37章 三年后
◎大街上的乞丐越来越多,每年被冻死的饿殍不计其数。◎
三年后。
这日苏若琳算完帐,下人来报,刘管事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