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还想再逞威,安康郡主连忙制止了她,和善地看着杨婉枝,尽可能用温柔的语气道:“你……叫杨婉枝对吧,过来我看看你。”
杨婉枝看向苏若琳,后者对她点头,她这才敢走到安康郡主跟前。
安康郡主伸出手抚摸着杨婉枝的脸,眼角竟有些泛红:“像,太像了。”
“你同你娘生得极像。”
杨婉枝诧异道:“我娘?”
“是啊,你的生母,吴国公府的嫡二小姐。”安康郡主道,“你娘生前同我交好,好孩子,你如今……十三岁了吧?”
安康郡主突得比量了一下杨婉枝的身高:“怎么长得这么矮?”
杨婉枝顿时想到了来时在马车里,母亲也在说她身高的事。
怎么都在说她矮?
她很小声地试图证明自己:“回郡主,臣,臣女还会长高的。”
“好呀,你还是个孩子,再过几年还会长的。”安康郡主没有起疑,牵起杨婉枝的手,只是这一牵,便是察觉到了不对。
哪怕是小贵族家女儿的手也没有这么糙的,瞧瞧这一手的冻疮,还有龟裂的口子。
手都尚且这般,这孩子这些年来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苏氏!”安康郡主呵斥道,看向苏若琳的双眼冒火。
苏若琳连忙跪下:“臣妇在。”
“你可知罪!”
“臣妇知罪。”
“你一个商户之女能嫁入侯府做正妻,应当感恩戴德!”安康郡主气得发抖,“而不是恩将仇报,磋磨嫡小姐!”
周夫人幸灾乐祸地看着苏若琳,照她说,这种小门小户的就是不配嫁进高门!
苏若琳略微皱眉,只是头低着,安康郡主看不到她的神色。
“回郡主,大小姐这年来的遭遇妾身未能察觉是妾身的失职,只是妾身两年前嫁入侯府,起先并不知晓大小姐在庄子里过得如何。”
安康郡主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还要继续发怒,却见杨婉枝也跪了下来:“禀郡主,臣女如此并非是母亲的错,郡主若要责罚,请不要责罚母亲!”
“你这傻孩子还提她说话。”安康郡主看着自己手帕交的女儿,心疼坏了,“你瞧瞧你这手,这是受了多少委屈,怪不得长这么矮,是不是侯府经常克扣你的吃食?”
杨婉枝支支吾吾道:“臣女从前在庄子里过得不好,吃不饱穿不暖,但是回府以后被母亲知道了,母亲把从前不好的下人都惩治了一遍,现在母亲对臣女很好。”
安康郡主见杨婉枝虽然说话小声,但是口齿清晰,不似作伪,这才气消了几分,深深地看了苏若琳一眼:“起来吧。”
“谢郡主。”苏若琳松了口气,好人有好报啊,这闺女没白疼。
安康郡主又心疼地看着杨婉枝:“你这孩子,这些年怎么就吃了这么多苦?我当初就知道那世子,那安定侯不是好相与的,可当时三聘六礼都过了……”
“唉,不说这些了。”安康郡主微微摇头,“你这孩子现在当真过得好?若是不好,你同我说,我给你撑腰。”
杨婉枝摇头:“谢谢郡主关心,臣女现在过得很好。”
“好,以后得了空时常来找我,有了委屈也来找我,你母亲不能给你做主的地方,我能做主。”安康郡主又复杂地看了苏若琳一眼。
虽然这孩子说自己现在过得是不错,可也不代表她从前受的委屈都能一笔勾销,这是自己唯一要好姊妹的孩子,自己若是不能把这笔帐讨回来,也对不起她和手帕交这么多年的情分。
她方才也看出来了,这孩子手上的冻疮没个一两年也不至于这么严重,想来是往年的旧疤,苏氏才嫁进来两年,不是她干的,就是侯府的姨娘们干的。
这安定侯当真是好大的胆子,纵容姨娘这么胡作非为。
今儿个在外边是不方便,这笔帐她记下了,等回头必定是要追查到底的。
这么想着,安康郡主又看向苏若琳:“苏夫人这是来霓裳阁买料子做衣服?可准备给婉枝添几身衣服?我记得苏家应是不差钱的,最好不要委屈了婉枝。”
苏若琳内心无语,就这么担心自己苛待她大侄女啊。
只是表面还得赔笑:“那是当然,老板娘,二楼最好的料子都是哪几种?”
老板娘也是个聪明的,知道这个时候这位苏夫人必须得大方,当即介绍了十几种布料。
苏若琳还真仔细地摸了摸这几种布料,点出了两样:“这两种布料太厚重了,如今都开春了,用不上这么厚的,剩下的布料你每样都挑两个颜色,给大小姐做成衣服。”
杨婉枝好不容易被安康郡主放开,连忙跑到苏若琳身边,胆怯地握着苏若琳的手。
她知道郡主待她好,只是她还是更依恋母亲,方才郡主对母亲太凶了。
老板娘带两人照着墙上的样子挑颜色,苏若琳揉着杨婉枝的头:“你自己看看,你喜欢哪几个颜色?”
安康郡主看到这里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周夫人跟在安康郡主屁股后边也追出去了,临走还不甘地看了苏若琳的背影一眼,这商户女运气可真好,这都没被郡主扒下来一层皮。
苏若琳倒是没空去管郡主和周夫人怎么想,她美滋滋地带着孝顺的好大闺女挑布料,杨婉枝挑颜色挑的眼花,晕乎乎地差点倒在苏若琳身上:
“母亲,咱们买这么多,穿的完吗?”
老板娘乐滋滋道:“小姐真是可爱,当然穿的完,每件衣服都穿两次,刚好到了夏天再做新衣服。”
“啊?”杨婉枝惊讶,“到了夏天还要做?”
苏若琳失笑,等到两人都量完尺寸以后,她知会了老板娘一声:“楼下我的姨娘和她闺女也在挑料子,你把她们的费用算到我这一起付了。”
“好!”老板娘忙去到楼下知会账房。
等付完了帐,订好五天后把成衣送到侯府,几人出了霓裳阁。
出了霓裳阁,隔壁便是京城最大的酒楼——饕餮楼,饕餮楼坐落在整条街的正中心,足足有四层楼高,很是气派。
秋姨娘抬头望着那饕餮楼,说实在的,在出门之前她第一个想的便是要来饕餮楼吃一顿,可是如今她吃了一路的零嘴,却是半点不觉得饿了。
“夫人,咱们接下来去哪?”
苏若琳也是没什么胃口,她摸了摸杨婉莹的头:“怎么不吃零嘴了?是吃饱了吗?”
杨婉莹也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那姿态和秋姨娘一模一样:“吃饱了,但是还剩下好多没有吃。”
“那咱们就留着回去吃。”苏若琳又看向杨婉枝,“婉枝你饿吗,你若是饿咱们就去?”
杨婉枝也摇头。
“那咱们就下次再去。”苏若琳说着牵起杨婉枝的手,“我昨日不是说要给你做一床琴?我记得街尾就有一家琴行,咱们去看看。”?
第11章 纸鸢
◎说是老家有一位老先生,学识渊博,是给俩少爷传道授业的好人选。◎
说是街尾,其实到了街尾还要往巷子里走。
这家琴行铺面看着不大,只是依着原身的记忆,只是低调罢了,传为这家琴行的老板昔年曾是宫廷乐师,年纪大了以后便在此开了一家琴行,专注于斫琴。
几人走进琴行,尚未见到人,先听到了内间传来一阵悦耳的琴声。
苏若琳闻弦歌而知雅意:“《高山流水》本就是极高深的曲子,能演奏至此已然能称之为大师,只是这位大师似乎有些紧张。”
那琴声停了,内间的帘子被掀开,走出了一位仙骨道风的老者。
“你懂琴?”
苏若琳颔首:“略懂一些。”
“这可不能说是略懂。”老者笑了,环顾几人,“你们是来买琴的?”
“对。”苏若琳拉着杨婉枝上前一步,“我想给小女定做一床古琴。”
老者深深地看了杨婉枝一眼:“你们两个进来吧。”
老者只是点了她们两个人,因此秋姨娘和杨婉莹便在外边候着。
走进内间,便见到里面还有一个小姑娘,小姑娘衣着华丽,十一二岁的样子,应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此时正跪坐在一床琴前,双手抚琴,有些好奇地看着她们。
苏若琳料想着方才的曲子应是这小姑娘弹的,这么小便能弹奏《高山流水》,当真是有天赋的。
“这是我的徒弟。”老者介绍道,“秋歌起来吧,让这位小姐弹奏一曲。”
秋歌站起身,然而杨婉枝却紧张起来,支支吾吾道:“我,我昨天才开始学。”
老者笑得很慈善:“无妨,学到什么便弹什么。”
苏若琳摸了摸杨婉枝的头:“大师这是在试你的琴音,好给你调琴,去吧。”
杨婉枝这才跪坐到琴前,将昨日学到的那一段《长相思》弹了出来。
老者挑眉,看向苏若琳:“小姐学了几个时辰?”
“两个时辰。”苏若琳回答。
“天资可贵啊。”老者颔首,“我知道小姐的琴音了,七日后,夫人可带着小姐来取琴。”
杨婉枝呆呆地看着老者,这就完事了?
苏若琳轻笑:“厉害的琴师都是如此,以曲识人,以曲知人。”
两人说着要离开,却被秋歌喊住:“等等。”
秋歌看着苏若琳:“方才是夫人识出我的曲子对吗?我姓令,全名令秋歌,是北辰侯府的二小姐,可否和夫人交个朋友?”
倒是个活泼外向的。
“当然,我姓苏,名若琳,是安定侯夫人。”
“好。”令秋歌向两人挥手,“再见。”
出了内间,秋姨娘问道:“大小姐的琴可订好了?”
“订好了。”苏若琳道,“我们该回去了。”
出了巷子,又回到了热闹的大街上,车马喧嚣,人声鼎沸,仿佛刚才的宁静只是一场泡影。
秋姨娘感慨道:“我算是知道为什么这琴行要开在这么偏僻的巷子里了。”
“让车夫驾车过来吧,咱们回去。”苏若琳吩咐道。
下人跑去通知车夫了,几人在街边等着,瞧见一队官兵经过,往楼下的告示栏上贴了张皇榜。
“咦?”
官兵贴完便离开了,而附近叫卖的小贩、来往的行人、乃至于铺子里的小厮,都不约而同地凑到告示栏前。
“谁认得字?”
苏若琳没去凑那个热闹,只不过很快众人便议论纷纷了起来,光听也听了个大概,大意是当今重病,若民间有神医能诊治,赏黄金万两。
苏若琳恍然大悟,皇帝重病……原来到了这段剧情了。
按照原书里的剧情,穿到婉枝身上的女主揭了皇榜,查出当今的病症实则是中毒所致。
女主配出了解药,待当今痊愈以后问赏,女主没要万两黄金,而是求当今为杨婉枝在府里过去的遭遇做主。
当今欣然应允,本来安定侯府因为老国公的一档子事就被圣上所厌弃,圣上便直接收女主做义女,给了公主封号,将整个侯府夺爵流放。
再后来……似是女主调查出了宁安王企图谋逆,并帮助圣上将宁安王的势力连根拔起,已经嫁人的安康郡主蒙恩没有被牵连,但是宁安王处以极刑,王府的人死刑的死刑,流放的流放。
现如今杨婉枝没有死,那个女主也没有被穿越过来,不知还有没有民间神医来给当今解毒呢?
若是没有,那她穿越过来的金手指就没用了一大半。
秋姨娘诧异道:“当今重病,这可如何是好?”
“太子殿下今年业已弱冠,左右也就是换一个皇帝罢了。”苏若琳悠悠道。
秋姨娘被吓坏了:“夫人慎言啊!”
她心有余悸地左右张望着,生怕被别人听到走漏了风声,但好在人们都被皇榜吸引了注意,没人在意她们这边。
苏若琳则继续悠哉游哉道:“说起来,除非天下大乱,否则这天下在谁手中,于我们又有什么影响呢?”
不一会儿车夫便驾车钱来了,四人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出门的时候还是早上,没想到等回府以后天色已经将要入夜,还剩最后一丝晚霞象征着今日即将落幕。
回到府里,秋姨娘第一时间就带着女儿往大少爷的院里去了,苏若琳轻笑,这就是当娘的人啊,辛辛苦苦攒了那么久的钱,全花出去给儿子买东西眼都不带眨。
杨婉枝也回自己院里去了,绿俏带着几个小丫鬟拎着一大包零嘴去给阿枫阿岚两兄弟送去,剩下一小部分她们自己分了。
苏若琳坐下喝了口热茶,下人递过来了一封信。
信是苏家送来的,写信的是苏若琳的大哥,开头先是好一阵嘘寒问暖,道是她的信已经收到了,妹妹近日如何云云。
然后便是正事了,说是老家有一位老先生,学识渊博,是给俩少爷传道授业的好人选,父亲已经亲自启程去请老先生了,不日便带着先生前来侯府顺便看望她。
苏家老家在京城隔壁的行省,倒是离得也不远,快的话来回两日左右。
苏家发迹之后便来到了京城定居,只是侯府在京城西北,苏家的宅子在京城东南,离得并不近。
只是苏若琳很是好奇,她儿时在老家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大名鼎鼎的厉害先生啊?怎么还有派头大到能让苏父亲自去请的?
次日,苏若琳刚洗漱完,甚至还未用早膳,杨纨枫和杨纨岚两兄弟便早早来了。
“母亲!”杨纨岚撒欢一样跑到苏若琳面前,举起手里捧着的纸鸢,“你看!”
“呀,是纸鸢呀。”苏若琳接过纸鸢,“真漂亮,是你做的?”
“嗯嗯!是我和哥哥一起做的!”杨纨岚使劲点头,“没有让下人们帮忙!我和哥哥拼好了架子用纸糊好,然后我画的左边,哥哥画的右边!”
杨纨枫站在杨纨岚身后,脸颊微红,带着一丝骄傲。
“真棒!”苏若琳仔细端详着纸鸢,左右的花纹的确不一样。
而且左边画得花纹要好太多,精致巧妙,右边不能说丑,对与他们这个年纪而言能画成这样已经不错,只是显然杨纨岚在画画这方面是有些天赋的。
苏若琳倒也没有放在心上,孩子喜欢做什么就让他们放手去做,若有些天赋也是件好事,有些还好总比被圈在框子里养大,中规中矩的强。
杨纨岚高兴地挠了挠头,苏若琳这才注意到他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完全没有穿好,衣领都是翘着的,看着就像刚起就跑过来的,杨纨枫倒是好一些,好歹把自己收拾干净了。
“这是没洗脸呢还?”她捏了一把杨纨岚的小脸蛋,亲自给他把衣服整理好。
芷若捂着嘴笑:“纸鸢是两位少爷昨晚做好的,三少爷醒来第一句话便是问纸鸢晾干了没有,要赶紧拿来送给夫人呢。”
“调皮。”
“嘿嘿嘿。”杨纨岚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