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服务生离开,苏晓明才看向坐在对面的邬夏,仔细地打量着她。说实话,一开始在教学楼里看见邬夏的时候,苏晓明有些失望,她没想到传说中和自己的儿子恋爱的人竟会是这样的“不起眼”,而这样的人竟然还让顾远柏着了迷。
苏晓明甚至一度怀疑过,是不是自己把顾远柏逼得太紧了,才会让一直没有谈过恋爱的他掉入到这样一位经验丰富的女生的陷阱里,无法自拔。
但现在,对眼前的女生,苏晓明却有了明显的改观,不卑不亢,不慌不忙,倒是一位能经得住大场面考验的人,也难怪能传出什么脚踏多条船,玩弄他人感情的事情了,胆子小的人是不可能和这些词语产生关联的。
只是,苏晓明很清楚,这样的人并不适合顾远柏,现在的他根本无法掌控住这样的女人。
“邬同学,你应该知道我是为了什么事情才来找你的吧?”苏晓明抿了一口,淡淡道,语气平静无波。
邬夏不接她的话头,只笑了笑,反问回去:“什么事情?”
“邬同学可能是最近事情太多,忘记了,但不要紧,我记得就好。”苏晓明放下手中的咖啡,一声轻响便从此而发,苏晓明注视着邬夏,开门见山道,“邬同学怎么样才愿意和远柏分手呢?”
邬夏弯了弯唇角,暗笑着话语的烂俗,面上却还是懒懒的:“那要看苏老师您愿意给出什么条件了,或者说,那要看顾远柏在您心中的分量了,不是吗?”
“现在是您要主动来和我谈判,能给出什么条件也该是由您来提出。毕竟,我只是一个学生,若是先交出了自己的底线,您便可以随时给出最低的范畴,这样可不大公平吧。”
在这场谈判中,邬夏才是真真正正的上位者,占据着谈判的优势。她不是傻子,苏晓明表面上是将主动权交给了她,实际上却是在试探着她的底线,随时准备将自己付出的代价最小化。这样的道理,就和 HR 主动问理想薪资一样,给高给低都容易损失自己的优势所在。
听到邬夏的话,苏晓明静默了一瞬,才轻笑着开口:“邬同学果然不是什么泛泛之辈,也难怪我们家远柏会喜欢你。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邬同学之后应该是要留在本校读研吧?你知道,我和远柏的父亲平日里也会和你们院系的导师吃吃饭,聊聊天,读研虽然难,但是跟对一个好导师便是能事半功倍,你说对吗?”
闻言,邬夏只挑了挑眉,没有马上表态。果然和她想的差不多,苏晓明也只会拿出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来诱惑她,大概在苏晓明的眼里,她只是一个有些小聪明却不多的大学生,在她们这些老江湖的眼里完全不够看,所以她的态度还是轻慢和随意的。
苏晓明虽说是明里暗里地要帮助她读研,却没有保证要给她安排一位好导师,更没有保证她之后的读研之路一定会顺畅无比。到时候,出了任何问题和事情,苏晓明大抵也只会说“我和你导师也只是朋友,具体研究上的事情不大方便插手”。
或者,苏晓明大可以直接反水,给她安排了一位导师之后便让自己的朋友卡她毕业,这其中可以动的手脚太多了。一不留神,邬夏便随时可能走进她设下的陷阱当中。
虽然邬夏并不看重读研这件事情,大不了她便什么也不做,每年收租的钱都可以养活她,但邬夏并不希望将自己的命运交予另一个人。
苏晓明这些模糊的说辞,只会让邬夏感觉好笑和讽刺。邬夏手指轻点桌面,她忍不住笑出声,只问着:“就这样吗?看来,苏老师也不是怎么看重自己的儿子呢。”
苏晓明没想到邬夏会不接茬,她本以为听到这些条件,邬夏十有八九就会答应,但事情显然已经偏离了预定的轨迹,朝着一种怪异的方向发展而去。
一瞬间,苏晓明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但她还是很快便恢复正常,诚意十足地询问着邬夏:“那邬同学觉得怎么样的条件才够呢?你可以说说,若是可以的话,我便会答应,毕竟你也知道,我们就远柏一个儿子,这做父母的必然是愿意竭尽心力的。”
“这很难说呢。”邬夏佯装苦恼地歪了歪头,“我一不缺钱,二也不要权,三更不是非要读研,我的人生追求不多,更不高远,好像也不需要从苏老师您这边得到什么。”
苏晓明只觉自己额角处的青筋正在狂跳,她垂下眼,深吸一口气,才缓缓道:“那邬同学,你怎么样才愿意和他分手?”
分手?
邬夏没有回答苏晓明的问题,而是倏然抛给她一个问题:“那苏老师,您为什么非要我和他分手呢?只是谈个恋爱,又不是结婚,何必非要把事情闹得这样难堪呢?”
听到邬夏的话,苏晓明怔愣住了,她盯着邬夏看了一会,才苦笑着:“只是谈个恋爱的话,那确实不至于,我们也不是非要棒打鸳鸯。毕竟,大学时候的恋爱,有几个能走得长远?但邬同学你明显和别人不一样,你不仅仅是不适合远柏,还很比他成熟得多。远柏和你这样的人谈恋爱,我们做父母的怎么可能放心?”
“只是这样吗?”邬夏眨了眨眼,平静地说,“我还以为是因为你们发现顾远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恼羞成怒,想要借这件事情再次夺回自己的掌控权呢。”
“你!”苏晓明瞬间瞪大了眼睛,欲言又止。
邬夏却没有理苏晓明,她只是搭下眼,冷静地一一陈述着自己的想法:“不过,苏老师您也不用担心,我虽然恋爱次数多,但在每一段感情中都是认真的,并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但是呢,我的眼光也没有那么低,您说是不是?顾远柏是你们的独子,自然看得跟眼珠子一样,但是在别人看来,就少了你们为人父母的那层滤镜。”邬夏顿了顿,“您说话还是太委婉了,什么叫做我比他成熟得多,不如说是他太不成熟。这种成熟,不是心智上的成熟,而是自立上的成熟。”
“你们不会真的以为,一个连自己父母羽翼都摆脱不了的男人,将来还能作出什么大事吧?不过,这也是你们自己认为的,至于顾远柏自己怎么想,谁也不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
苏晓明沉默了,过了一会,她才开口:“所以,你还是不愿意和他分手?”
“怎么会?”邬夏浅笑着,一脸真诚,“我本来也打算和他分手的,只是苏老师您先找上了我。您说的对,我这样成熟的人自然不应该去欺负其他人,我也没有时间和兴趣了。”
“那就好。”苏晓明的身子微微向后倒去,碰到了沙发椅的外皮,却还是没有完全地放松下来。
“我想,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邬夏收敛了笑意,正色道,“但是,我还是想提醒一下苏老师。以后再这样找人聊天,请不要再称呼她为某同学,不然很可能会让人觉得您这是在以师长的身份向学生施压,您说对不对?”
见最后一点小心思也被邬夏道破,苏晓明连笑也懒得笑了,只是用那一双深沉的眸子看着她走远,尔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走出咖啡馆,邬夏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手指轻点,上面便显现出正在通话中的屏幕。
吹着冷风,邬夏只对着电话那端作了最后的总结陈词,语气浅淡:“所以,顾远柏,我们分手吧。”
话音落下,邬夏也没管对面的反应,只干脆利落地挂断了这通电话,便将手机放回到口袋里,背着包,朝着图书馆走去,一步又一步,像是踩在了风上。
第41章 再见
一切都是这么的自然。
邬夏很快地便做了决断,甚至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上还闪过一些隐秘的快感和痛感。当一个人断尾求生的时候,他的心中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顾远柏沉默了,他没有再打来电话,也没有再试图每天和邬夏见面,他消失的无影无踪,完完全全地从邬夏的生活当中退出了。
邬夏和顾远柏在一起的悄无声息,分手的时候也没有闹出什么动静,这像是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把任何事情都做到尽可能的体面大概也算是成熟的一种标志。
树洞的帖子删掉之后,热度便直线下降,毕竟偌大的校园当中,每天都会有新鲜的八卦发生,除了一些有心人,没有人会再盯着他们几个人的私生活不放。更何况,最近学校的教务处不知道又抽了哪门子的风,居然要对本就一般的绩点制度进行改革,进一步深化内卷制度,树洞的帖子一篇又一篇,层出不穷。
对此,林知茵甚至开了个地狱玩笑:“不会是那谁谁的家长刻意搞来给自己儿子挡风头的吧?那可是害惨我们这些普通大学生了。”
邬夏只能笑笑,也不说话。分手之后,顾远柏这个名字倒也没成为她们之间的一种禁忌,有时候不经意间还是会提到他的名字,只是邬夏的心中慢慢地没了任何波动。
没了顾远柏,邬夏的大学生活还是照常过,她很快便找回了从前的生活和学习的节奏。除了在周一的那节模块课上,邬夏会和顾远柏产生一点交集,除此之外两个人便是没有了任何联系。而在那节模块课中,两个人的小组展示也早早地完成了,剩下的只有个人的任务。
在教室里,邬夏还是坐在第二排,却没有再坐在顾远柏的背后,而是挑了一个和他隔着有些距离的位置。
只是,有一天,许易年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邬夏和顾远柏分手的消息,在这之后,他就开始疯狂地轰炸邬夏的好友申请列表,邬夏被他烦的实在受不了便只能通过他的申请,偶尔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许易年聊聊,算是解闷。
但是,有时候,许易年的话实在是太过惊人,邬夏只得再次把他拉回到黑名单,然后解禁,如此循环,也形成了一种莫名的规律。
邬夏并不想要和许易年复合,本来在和许易年分手的时候,邬夏就没有想过要和他复合。现在,见过许易年死缠烂打的样子,邬夏便更不想趟这趟浑水了。
从龙华寺请回来的红绳还挂在邬夏的手上,但顾远柏的手上却已经是空空如也。有时候,邬夏甚至会产生一种幻觉,在这场感情当中,顾远柏抽身的仿佛比她还要快,或许是她选择结束的方式太过锋利和残忍。
熬过漫长的期末季,寒假来了,任凭邬腾飞每日三个电话的狂轰滥炸,邬夏也只是窝在自己的那间公寓当中,没有回所谓的那个家看一眼。每每这个时候,许婉心便会站出来,展现自己贤妻良母的好形象,好言好语地劝告着邬夏,只是心中到底有几分心意也只有她自己心知肚明了。
邬夏知道,许婉心不可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进入公司,得到邬腾飞的股份,但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邬夏向来是一个颇有耐心的猎人,她会默默地蛰伏,等备好筹码之后再上场。
大二过去,大三的学期便变得更加忙碌,邬夏一边实习一边准备保研,资料找了一次又一次,等到最后保研名单出来的时候才松了口气。金融一向是经济学类里面的大专业,人数较多,按着比例分下来的保研名额也较多,邬夏自然是保上了,而林知茵也成功地混上了一个车尾。
只是,出人意料地,作为金融系的第一名,顾远柏的名字最终却没有出现在预推免名单上,据说是选择了出国留学。惊讶过后,邬夏也没有觉得太过意外,有着这样的资源和成绩,顾远柏出国留学或许能得到更好的提升。
这样也好,虽说研究生不会像本科生一样长时间地一起上专业课,但不在同一所学校,或许对她们两个人来说才是更好的选择。
定下保研的事情之后,邬夏凭着先前的一些联系找到了一位和自己方向一致的导师。等所有的一系列事情安顿下来之后,已经是大四第一个学期的末尾了。
听见这件事情后,邬腾飞难得地打来了一个电话,整个过程中语气都是上扬开怀的。邬腾飞第一次没有提到邬宸,只说要好好地帮她庆祝一下这件喜事,邬夏答应了。
这是一个邬夏意料之中的饭局,邬夏很清楚邬腾飞不可能错过这次向他人炫耀和交换资源的机会,而邬夏也不可能错过这次可以名正言顺被他人邀请去公司实习的机会。由其他人开口,有这样的气氛烘托,邬腾飞不可能拒绝,许婉心更不可能出声。
“那是自然的,夏夏不也是我的女儿,之后有她帮忙,我们这些老的才能好好享福,你说是不是?”邬腾飞红着一张脸,拍着胸脯,大声道。
周边自然是一片附和之声,许婉心坐在邬腾飞身边,还是笑着的,只是嘴角的弧度很低,不比从前。邬宸靠在一边的沙发上,暗自玩着手机,翘着二郎腿,丝毫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场面。
酒席散去,邬夏跟着邬腾飞回了那阔别已久的家,虽是第二天一早便离开了,但邬腾飞却以为邬夏这是服软了,乐的更加开怀,马上就让秘书联系她入职实习的事情。
于是,邬夏便开始了这一份等待已久的实习工作。这工作并没有太多的技术含量,邬夏只是通过这一块敲门砖开始将自己的交际网渗透在其中,春风化雨,润物无声,金融需要的资源和人脉都可以在这里获得。
等一切都准备好,邬夏便只需要一个被看见的机会,她就能成功地站上那个属于她的舞台。
时间缓过,一个夜晚,邬夏坐在电脑前,看了一眼时间,犹豫了一会还是将文件一一保存好,然后关掉电脑,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
晚风总是带着寒意的,邬夏一个人在风中走着,蓝牙耳机在耳边放着音乐。一呼一吸间,一整天的烦闷和忙碌似乎都可以从中找到出口,倾泻而出,跟着晚风一同离开。
走了几步,正在播放的音乐声却突然停住,邬夏便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有人打来了电话。过了几秒,邬夏还是按下了接听键,那边顿时传来一片吵杂声,但那人的声音却显得很格外清晰。
“对不起。”顾远柏说,是很平静的口吻。
闻言,邬夏只是垂下眼,也冷冷淡淡地回了他一句:“再见。”
这通电话很突然,也很短暂。
挂断电话之后,邬夏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上面只有几颗繁星,整片天都很暗。邬夏轻轻地笑了一声,又将所有情绪抛弃在风中,继续往前走着。
第42章 好久不见
五年后。
湖城酒店最大的宴会厅当中,繁式复杂的水晶吊灯从高高的天花板上垂下,映出金黄色的灯光,最后又照在了地上亮得可以反光的大理石上。
轻扬舒缓的小提琴声在宴会厅当中回响,服务生端着盘子在一群衣着精致的人中稳稳地穿过,神色不敢有任何的慌张。
觥筹交错,交谈不断,这是一场由讯远集团发起的宴会,更是一场寻找合适合作对象的探查会。
所以,当李寻源带着一位陌生男人出现在宴会厅的时候,所有人便不约而同地停下了交谈,一并将自己的目光投向那个从未见过面的男人。
在任何行业,圈子文化都难以得到完全避免,上到国家级的关系交换,下到一座城市的人际关系网络,湖城自然也不例外。在任何一个圈子当中,谁都可以是熟人和朋友,谁都可以是对手,一切都会根据具体的利益关系而得到调整。
而眼前这个男人站在宴会主人的身边,又是一个生面孔,便不由得会格外引人注意。